第151章

“在人群拥挤的环境里,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神色平静,她像是一位朝圣的使徒,平静地往前走着,周围的人是如何的喧嚣——那些女人们高举着牌子,为自己争夺着权益,戈蒂埃小姐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位。”

“她身上有一种高贵的让人难以企及的气质,哪怕她衣着朴素,只是普通的长裙,比起周围的女人们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华丽,就连妆容也显得格外浅淡,但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

“我敢说,所有的人,不论是凑热闹的、旁观的、参与抗议的、压制抗议的……所有的人见到这样大的女人们占多数的抗议游行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绝对是最前面的戈蒂埃小姐。”

“……”

“游行的队伍越来越长,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只是估计在下午两点左右结束的游行,愣是因为人潮涌动,而一直到四点多的时候都没有散开,直到五点一刻左右的时候,眼见着更多的巴黎卫兵要参与进来了,戈蒂埃小姐才联络了几个负责人,宣布结束今日的游行。”

“……”

“大家四散地走开,可依然还有很大数量的人,聚集在圆形广场那里,那周围的店家和顾客,都聚过来看着惊人的场面了。”

“……”

“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浩大的声势,在商量之后,我们决心举办第二次抗议游行。”

“——您的忠诚的助理编辑,曼德拉小姐。”

阿黛尔与玛丽、珍妮几人面面相觑,读完了信,她却难得有种惆怅的复杂心绪。

这是通过收了贿赂的卫兵私传的信件,夹在威汉先生偷递过来的说明信件里面,像是杜瓦尔先生和公爵父亲的来信,可以直接送进来——

在大贝克尔先生还做人的情况下,这两位作为阿黛尔关系密切的人又身份高贵,他是不好拦住的。

隔了一会,玛丽首先打破了沉默。

“这可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她的神色有些难辨,即使是话出口来,也依然带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像是敬佩,又像是意外,但同时这种尊敬的心情里又夹杂着她过去对她的瞧不起,那些曾经的不屑让她羞愧,可同时又让她觉得十分落面子。

倘使就这样,玛丽也不会自认错处,可玛格丽特做的着实是太好了,好到出乎所有人预料,好到让玛丽连嫉妒的心情都没有了。

当某个人出色到一定程度之后,不论是他的能力还是他的精神境界,都已经碾压了其他人之后,其他人对他再不会升起打击或是嫉妒的心情。

那是心里十分清楚的,自己永远也做不到的崇高而伟大的程度。

不论是玛格丽特表达出的一往无前的坚定,还是她对于过去经历的虔诚的忏悔,亦或者是那种前所未有的勇猛,她为自己心中重塑的信仰和理念做出着自己的努力。

这样一个纯洁的姑娘,再没有被人瞧不起的理由,甚至玛丽觉得,自己若是再用过去的那一套去批判她,中伤她,都显得自己是如此卑劣和小人。

玛丽虽然自身问题也不少,但还不至于“坏”到这样一个程度。

她不是个小人,虽然秉持着一些世俗的偏见和局限,但她好歹也是向善的,并且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恶行。

她只是一个有着点小毛病、但大体上没有问题的普通的女仆姑娘,且她跟着阿黛尔也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论是阿黛尔的引导还是吕德太太的教诲,她都一步步成长着。

事情的起源,是关于征文比赛的结果的争议性以及征文比赛所包含的新概念“女性向”的讨论。

为了女人而设立,这个概念本身就处于非常新奇的状态,不是没有以为女人服务为招牌的品牌或是商品,就比如许多设计师依然会以自己为某些身份高贵的王室女性服务为招牌而宣传自己。

此时,也没有十分传统意义上的所谓奢侈品品牌。

即使是后世颇为推崇的爱马仕,现在也不过只是个为王室服务的做马具的小工匠而已。

阿黛尔所取的报刊角度,不算是个很要紧的领域,但又不能说不敏感。

舆论的力量,现在的人也略有感知,尤其是言论、思想上面的东西,这方面的启蒙是分外重要的,不仅仅是日子太过于难过、统治者过分压迫而不得不做出一些反抗举措这么简单。

许多先进的思想,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启蒙发展而来。

阿黛尔赶上了一个“时髦”的风潮。

在最初的时候,因为巴利家的参与,他们搅了一下浑水,让本来只是对征文的争议,扩散到了整个报刊和内容上面,进而直接发散到了对报社创办这个刊物的“合理与否”的讨论。

因为本身就具有的话题度和许多女性作家、评论家的推崇,再加上参与者的女性人数众多,又是女性沙龙打的基底,这种复杂性和争议性很快就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地步。

紧接着,国王一记昏招,直接让原本的大概是男女性别矛盾——还不成气候的讨论,变成了对于阶级的一种打压,成为了某种政治团体之间的抗争。

这其中还夹杂着许许多多的诸如,矿产利益分割、家族矛盾对立等其他的因素。

在这样的情况下,尤其是最后一种复杂的政治团体的打压,很可能成为导致国王统治不稳的原因。

毕竟不管是拿破仑后代还是波旁后代还是奥尔良一派,都是君主立宪,都有各自的皇派的拥趸,也是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一致的,至少他们都是期望这个国家是有国王存在,哪怕核心权力可能已经分散到了资产阶级新贵的身上。

排除那些更复杂的、目前还不算很成气候的工人运动和起义——暂时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虽然在大革命前后时期已经发生了。

如果是男女的对立,还属于小阶级矛盾,且在目前肉眼可见的法律偏袒男性、社会公权依然掌握在男人的手中的情况下,女人们即使是闹,短时间内也不会成为很大的气候,自然不会成为影响目前他们的国王威信和控制力的因素。

但如果是涉及到了政治党派的对立,尤其是都是保皇党内部之间的对抗,那就变得十分复杂了。

他们的国王并不是如同拿破仑的统治那般众望所归或是才华国人,奥尔良国王能够得到这个皇位实属侥幸,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在自己本就不算十分牢固的保皇党内部打了一“木仓”。

他这一个举措,看起来只是简简单单,随口一说,兴许只是为了哄自己的情妇高兴而刻意地想要威吓一下一个“胆大妄为”的公爵小姐——毕竟她还让人找律师硬抗文书,哪怕这是一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都是在打他的脸。

但他没有预料到,阿黛尔这边态度如此坚决,且裘拉第公爵的一些影响力依然存在,再有她未婚夫杜瓦尔先生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杜瓦尔先生可是共和派的人,勉强也可以算是共和派里面专门为了和其他想法的政党家族打周旋的温和面,其他政敌可以对激进派的人言辞激愤,但他们也不好把敌对政党的人全部拉黑,自然需要那么一两个还能够说话维持面子情的人。

杜瓦尔先生调来巴黎之后,就基本已经坐实了这个身份。

虽然他态度倾向于中立,且一直没有明确的喜好表现,只是在众多选择中理性地周旋,但他到底已经手握权柄。

“再给我看看!”珍妮看起来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

如果是在外面,在白露庄园还没有被围起来的时候,珍妮自己也是愿意成为那个游行抗议的一员的,事实上,绝大多数女人都知道有些事情的存在并不合理。

而有些思想先进的女性对此则格外不满意,甚至包括杜邦夫人也就是作家乔治·桑大胆的生活作风,也未尝不是一种反抗和男女平等诉求的体现。

“这非常有趣——我真是太遗憾自己没有参与进来了,这样有意义的行动。”珍妮笑着说,“听信里说,参与的人是越来越多的,可见大家心里都明清似的,而且喜欢我们的报刊的人一定有很多。”

是的,在许许多多的声音里,居然有一部分是表述着,想要报刊继续办下去。

《女士的》杂志虽然创办的期数不多,十期都没有,但是读者群体是越来越大,人数是越来越多,销量也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很多人甚至不仅仅是自己看,更是会把它作为一份巴黎的“特产”杂志送给亲友。

与此同时,这份杂志也基本上代表了巴黎上流社会顶尖圈子的时尚风向和各种女性话题核心风向,谁让稿子的内容有部分就是来自于这些上流社会的贵夫人小姐呢,她们谈论的东西被记录下来,自然也在没有其他信息源的情况下,成为了下面的人竞相追逐的内容。

在无形之中,阿黛尔已经顺利地打开并稳固了市场,以这份杂志作为某种程度的风向标,如果不是因为突然被卡,它最新一期预估的初印量和预期销量,已经能够冲上法国杂志销售的前三了。

它本该成为巴黎顶尖热度的杂志,却被迫被中止贩售,大家期待许久的新一期——甚至许多人还指望着靠这个新一期来看秋季社交季节的时尚风向和话题,被中断之后,不知道多少人为此苦恼。

本来它会成为一个非常便捷且能够满足需要的不仅是科普、学习、教育,更是省事省力的实用性杂志。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而且眼见着举办这个报刊的人都要倒霉,对于杂志很大部分的受众——有学识见地的上流社会夫人和想要靠这个获得知识和学习的、能够自给自足的工人阶级女性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

尤其是后者,早已经在阿黛尔还不太清楚的情况下,已经占据了多数,毕竟这部分的不管是作为工人还是作为家庭主妇,她们都是数量占大头或是有钱或是有时间的人。

其实,经过了这一次的征文,他们对于读者来信投票的构成,已经有所预料。

能够因为女性支持者数目众多而获得第一名的女性向的奖金得主,她及其她作品本身,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它已经不仅仅是局限在贵族范围内的小杂志了。

在杜瓦尔先生的有心控制之下,自然这一波人被召集了起来。

抗议谁不会,既然对方要搞,他们也可以搞,还可以做得更加正式,更加声势浩大。

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会有那么多人从中途参与进来。

这样的场景,在第二次的抗议游行中,又一次重演,并且比第一次还要更加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