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

宝婳希望那天晚上,她没有点上蜡烛,也没有看见梅二公子衣袍半解、秀色可餐之貌。

梅襄说,向来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从来没有别人占他便宜的道理。

所以宝婳从他这里占了多大的便宜走,全都要讨回来。

而对于宝婳而言,那一晚最大的噩梦竟然既不是看到梅襄的那一瞬间,也不是被他逼着跳河的时候。

而是他贴着她凉凉的小脸,笑着在她耳边问她五花肉的滋味怎么样。

就好像,将宝婳过去打在他脸上的一个耳光,重新还给了宝婳一样。

宝婳噙着泪珠,还不敢还嘴,只能生受了他这块叫人无福消受的五花肉。

宝婳回到自己卧房里把自己埋到被子底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吃五花肉了。

“宝婳,你怎还没起来?”

紫玉寻了过来,却发觉她拱在被子底下,竟也不嫌闷热。

她哪里知道宝婳是才回的房,压根就不是昨天晚上就回来的。

“我、我头疼……想多睡一会儿。”

紫玉以为她酒量不好,口中埋怨道:“你快些起来,莫要欺负三公子他脾气好……”

等她走后,宝婳才慢慢露出脸来。

宝婳听到三公子心中一下便懊恼了起来。

她甚至还生出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念头。

倘若她告诉三公子她先前不小心睡了别的男人,三公子还肯要她做姨娘吗?

等到晌午后,宝婳仔细收拾了一番才温吞地去见梅衾。

“宝婳,你怎么了?”

宝婳杏眸里布着血丝,就好像晚上没有休息好。

她的小脸愁容惨淡,就差在脸两侧写上个“惨”字。

她这样的可怜,很难不叫人注意到。

宝婳垂着脑袋,昨夜挂满水珠的长睫此刻也轻轻颤抖,口中嗫嚅着,“我……我昨天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梅衾打量着她,不由猜测,“你从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宝婳拧着袖子,心里都快纠结成麻花。

她蹙着秀眉,“我……我从前……”

她咬了咬唇,飞快地把要说的话说出了口,“我从前可能被其他男人欺负过……”

宝婳说完便觉得自己羞得无地自容。

尤其是想到自己先前还许诺要给他当姨娘。

她这会儿哪里还有这脸……

宝婳也不敢去瞧三公子的脸色,自己就跑了出去。

梅衾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慢慢生出一抹错愕。

宝婳又躲回了房里去。

这回她决定谁来她都不要再开门了。

她伤心地将自己从前存钱用的钱罐子又抱了出来,仔细地数着铜钱,凄惨地发觉自己竟一朝回到了最开始窘迫的景况。

宝婳握起一把稀疏铜钱,心里慢慢做出了一个决定。

晚上,梅襄沐浴过,身上尤带着一身水汽。

大抵是从宝婳那里得以一雪前耻,他这几日的心情竟少见的愉悦。

他披上白色宽敞的绸袍,管卢便过来道:“二爷,桑若姑娘来了。”

梅襄系上腰带,眉头微挑,“这么晚了,她过来做什么?”

管卢未答,他便让人将桑若领进屋来。

桑若上次见他时便恰逢他在沐浴,这回见他竟又是如此,竟下意识地偏头避开目光。

她稳了稳心神,上前跪下。

“多亏了上回二爷给奴婢那么多银子,这才足以处理舅母家中许多为难的事情……”

她那时无助至极,却是梅襄雪中送炭。

这份恩情叫她每日都挂在心上,直到今日才寻到机会向他道谢。

“你家里的事情都处置好了?”

梅襄淡笑,并不在意那些零碎的钱银。

桑若轻声道:“上回是因宝婳耽搁了事情,奴婢才道谢来迟。”

梅襄忽问:“你与绣春院的丫鬟竟很熟稔?”

“她是个单纯的女子,奴婢当时选她进府,她便一直对奴婢怀着感激,二爷也认识她?”

桑若说到此处,不由想起上次梅襄针对宝婳的事情。

她看向梅襄,却见梅襄目光并没有丝毫动容,却也叫人看不出喜怒。

“绣春院的丫鬟,与我何干?”

桑若微微松了口气,“是,所以奴婢上回来见爷也是想请求二爷准许奴婢入深春院,伺候在二爷的院子里,为二爷当牛做马。”

“你自幼入府便待我不薄,何必在意这些小事,你我情分非常人能比,往后还是莫要说这些话了。”

他一句“情分非常人能比”,竟叫桑若一下子便怔住。

“原来爷竟那样看重那半个馒头……”

她呢喃地说出口。

她说的半个馒头颇有渊源。

是梅襄生母才去世时,他躲起来不吃不喝,是桑若碰见了他,可怜他便分了半个馒头给他。

也是后来,桑若才知晓梅襄便是府上的二公子,是宣国公宠妾柳氏所出。

“奴婢想要为二爷效忠,奴婢是真心的,还请二爷给奴婢这个机会。”

梅襄见她十分坚持的模样,思量良久,方启唇道:“我近日也没有旁的需要,不过我需要一个理由光明正大地离开宣国公府。”

桑若迟疑,他不想以寻常的方式离开宣国公府……

“爷想离开府上?”

梅襄唇角含笑,对她道:“是啊,倘若你能帮我,我便再欢喜不过。”

桑若心口微跳,忽然间捕捉一点灵光,随即低声道:“奴婢此番回家见闻一件事情。”

她说着便将那桩兄弟俩为了一个女人闹腾起来的丑事说给梅襄听。

结果自然是以其中一个兄弟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家中作为结局。

梅襄这才生出几分兴趣。

“你想怎么做?”

桑若握住手指,掌心不知不觉便出了汗。

她迟疑再三,“奴婢三个月前曾与三公子一起被土匪绑架,奴婢照顾过三公子一场,三公子给了奴婢一个信物,奴婢可以拿着这个信物,与三公子相认……”

“竟有此事?”梅襄只听着,并不做出评价。

桑若见他脸色如常,才慢慢说出心里所想,“到时候,三爷必然会待奴婢极好,二爷再将奴婢带出府去,奴婢愿配合二爷促成此事。”

梅襄兴致缺缺地捏着茶盏,仿佛丝毫瞧不见她急于表达衷心的模样。

“那就等你取得三公子的欢心再来找我罢。”

他垂眸朝她瞥去一眼,唇角浮现一抹酒窝,笑容竟有些晃眼。

桑若见他不动声色地打发自己离开,心下微微失落,这才退下。

等她走后,管卢却觉得此事可行。

“桑若姑娘对爷来说应当是十分可信的。”

梅襄道:“可惜她对我无用……”

管卢听这话便顿时沉默。

在他家二爷眼里,什么情分不情分的,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有用没用。

“听说三弟要议亲了是吗?”

梅襄忽然问他。

管卢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听说是白家姑娘。

元氏在对付梅襄之前,便已经与白夫人频繁接触过了。

听说私下里口头都已经定下,就等着两个孩子能见上一面。

谁知道元氏就被梅襄反手设计进了尼姑庵去,这才耽搁下来。

梅襄听管卢说了些白家姑娘的事情,便像是选中了某件做衣服的料子一般,噙起笑说:“那就她吧。”

比起与自己弟弟抢夺一个丫鬟小妾,何不如勾引一个有分量的弟媳妇?

管卢偷偷擦了把汗,心中暗暗脑补完了一出兄弟相争一女的画面,只觉得梅府这一池子的水,迟早要被梅襄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