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巧语(二)
而后接连几日,嬴煜该做什么做什么,但却总无意间想起那苏蓁蓁,且是越来越甚。
起初颇为不屑,但随着次数多了他便开始有些烦躁,直到这夜竟是荒唐地梦见与她尤花殢雪,缠绵不休,醒来后冰凉粘稠,大半夜地叫水洗了个澡,而后他便就更加烦躁。
他怎么会想苏定远的女儿?
可是她那天给他下了什么药?
这可是她爹的阴谋?
他越想越觉得只能是如此,是以第二日便下了令。
......
这边小蓁蓁发觉自己又陷入了死境,为今已经愁了五日了。
但就在这第五日,她本正百无聊赖趴在桌上逗猫,突然,有人来了景福宫。
那人是皇上身边儿的张忠连,不仅是他,还有他身后的十多个宫女太监,一瞧见这架势,景福宫上下谁人都吓了一跳。
“传皇上口谕,宣苏选侍到养心殿,其他人,搜。”
“......!!”
那张忠连言毕,身后的宫女便径直朝着蓁蓁所居的景祺阁而去。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是要搜她的住处!
但是为什么?
蓁蓁的小脸儿登时煞白,心都哆嗦了,“公公,怎么了?”
张忠连态度颇为谦和,但没回答,只抬手请了人。
“苏选侍,走吧。”
“......”
蓁蓁满脑都是疑惑,心中又惊又怕,越想越慌,不自禁地便攥上了小手,看向嬷嬷。
这太突然了,到底是怎么了?她的东西入宫那日不是已经被统统查过了么?为何还要查?
孙嬷嬷亦是不明所以,心中感受和蓁蓁所差无几,惊惧万分,但握住小姐的手,仍在柔声安慰,本意欲陪她同去,却被张忠连拦下。
“嬷嬷……”
小姑娘当即便更是泪汪汪的了。
她害怕,谁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实则她心中第一反应是五日前她害那叶杜若一事。
可是那事暴露了?
但毕竟过去了五日,有事也不应该现在才被翻出来,况且,她又不傻,害人之时,自然是看清了周围,确保安全才做的。
不应该是那事才对。
但那又是什么呢?
这一路,蓁蓁是被人寸步不离地盯着,走着去养心殿的。
......
御书房中,嬴煜扶额,揉着太阳穴,等了许久,门外传来了动静,却是那苏蓁蓁被带到了。
张忠连立在殿下,让蓁蓁停在了很远之处,躬身开口禀道:
“陛下,苏选侍来了。”
“嗯。”
嬴煜沉声应了,但头都没抬,却是过了一会儿手方才从额际上拿了下来,也是这时才瞅向了大殿之上。
远远地,只见那小人儿娇娇而立,身子微颤,一袭淡粉色的镶裘披风,当真是粉嫩粉嫩的,那小脸儿欺霜赛雪,莹亮细腻,露出的脖颈,手腕,柔荑哪哪都仿若凝脂一般,白的清透,嫩的仿佛能掐出水儿来,和那五日前一模一样。
嬴煜瞧着,微微眯眼,眸子在她脸上定了好一会儿,而后回神儿,面无表情地起了身。
他一步步朝人走去,停在了距她两臂远的距离。那小姑娘的头随着他渐进,越抬越高,唇瓣微颤,身子也抖了,一双清纯无辜的眸子,仿若麋鹿一般。
赢煜停在了她的身前。
俩人的目光对了很久。
她身上的香气扑入他的鼻息之中,男人喉结微动,面色冷清,微微缓缓地蹙起了眉。
这么香,他距她两臂远还能嗅到。
他心中瞬时便更认定了她有问题。
“查她。”
而后,赢煜便就这一句话,转身再无其它。
蓁蓁顿时心颤的更厉害,那男人一袭玄色袍衣,其上绣着金龙,人比她高出那么多,再看他那体格,那么大,站在她面前能把她挡的严严实实,一座山似的。
身份,处境,小时候虐-待过他,种种的种种,再加上他面色凛然,威严又深沉,本就压迫感十足,眼下一句“查她”让蓁蓁瞬时更是胆战心惊,腿都软了,眼泪汪汪的,又委屈,仿佛下一瞬就能哭出来。
“陛......”
但什么求饶的话也没待说出来就被人带了下去。
查什么?
蓁蓁怕的很,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却是反映了好半天,才大体猜想道:她们是要对她搜身?
适才在景祺阁,宫女便是在搜查她的衣物来着,所以现在嬴煜是怀疑她做了什么坏事?藏了什么东西?
毫无头绪,只能瞎猜而已。
眼下嬷嬷和鹊喜等人都不在她身边,这种孤立无助之感,更让她着急。
转眼蓁蓁便被带到了旁屋,而后见两个医女进来,如她所料,的的确确是搜身。
如此蓁蓁倒是虚虚松了口气,她身上什么也没有,而且她也什么坏事都没做......
......
嬴煜心中笃定是那苏蓁蓁有问题。
半盏茶后,医女宫女带着蓁蓁回到殿上时,嬴煜正手持狼毫蘸墨写着什么。
听得动静,他也没抬头,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着结果。
“是什么?”
医女躬身回禀,“陛下,苏选侍身上并无可疑之物。”
嬴煜闻言写字的手蓦地一顿,而后抬了眸。
他先是瞅向了那怯生生的小人儿,而后转向了那医女,面色深沉,声音就更沉。
显然,这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你说什么?”
那医女恭敬如实地禀告,将适才的话又道了一遍。
“回陛下,苏选侍身上并无可疑之物。”
嬴煜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声音也更沉了。
“香气是什么?”
两名医女听皇上问起,也都想起了适才近身为苏选侍搜身之时闻到的香气,虽然确实异于常人,但那就是女子的体香而已。
想着,医女便如实禀了。
嬴煜听罢,那脸色便更难看了几分。
这时,适才负责搜查景祺阁的太监返回,为首的一个匆匆进了殿中叩拜回禀。
“陛下,奴等已经将景祺阁上下搜了三遍,并无可疑之物。”
嬴煜这一听,脸沉的已然没法儿看了。
他一言不发,一时间,大殿之上死静,旁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竟然没问题?
那他怎地?
没人知道皇上在想什么,更没人能想到。
不知过了多久,嬴煜不耐地开了口。
“都下去。”
皇上一言,太监宫女以及两名女医皆是躬身领命退了。
不时,殿上便只剩下了小蓁蓁一人。
她适才真是吓坏了,此时仍是心惊肉跳,尚未完全缓过来,但已然知道有惊无险,事情过去了。
她左右看着他人退去,本第一反应是自己也赶紧走,但脚步刚要动,又没动。
愁了五天,现下这过程虽然可怕,但自己这不是如愿又见到嬴煜了么!
小姑娘眼眸水光潋滟,长睫如蝴蝶羽翼一般缓缓地忽闪两下,心中打怵,大胆地抬眼朝那御座上看去。
嬴煜确实没什么好脸色。
蓁蓁知道是和此次查她有关,但具体为何却是不知。虽然想知道,但断是不敢问,索性管它呢,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这么算了吧。
她心口狂跳,而后酝酿了好一会儿,想了想爹爹,想了想娘,想了想那梦,最后心一横,开了口。
“小五哥哥是在和蓁蓁生气么?”
嬴煜早就持了狼毫,不知在写着什么,前面的字还是极好的,到了后面便已然是龙飞凤舞,实则人一直也没抬头,并不知道蓁蓁尚未走。
这时耳旁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甜甜的嗓音,软糯娇柔,嗲里嗲气的,挠的人嗓子痒痒。
嬴煜抬了眸,倨傲冷清,睨了她一眼,只见那小人儿泪珠莹莹,含情脉脉地朝他望着......
见他看向她,她抬起白嫩的玉手抹了泪,破涕为笑。
“陛下果然是小五哥哥呢......”
她这一连几句话搞得嬴煜稀里糊涂,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
在蓁蓁心中,他听不懂就对了,这要是能听懂才怪。
小姑娘面上还是那副样子,但心中已然“咚咚”打起了鼓,怕自己露馅,怕他不耐,更怕他不听。
这次要是失了机会,这招便彻底不可用了。
所幸,那男人虽没回话,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终是也没打断她,更没像上次一样对她视而不见。
蓁蓁但觉有戏,一鼓作气,酝酿好情绪,赶紧往下说了去。
“那日初见,蓁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小五哥哥怎么会是皇上,今日再见,千真万确,果然是小五哥哥呢......小五哥哥还记得蓁蓁么?”
嬴煜依旧没回话,但这时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狼毫,人不紧不慢地靠向了椅背,长眸向下倪着她,缓缓地拨了拨拇指上的玉扳指。
蓁蓁颇为紧张,朝他又问了一遍,“......记得蓁蓁么?”
但那男人依旧没有回答。
那副面无表情的反映,让蓁蓁总觉得他可能是个聋子,要不然就是个哑巴。
小姑娘为了免得尴尬,赶紧往下说去。
“那时后来,小五哥哥离开苏家,然后怎样了?是怎样回去的?可受苦了?”
说到那“受苦”二字之时,蓁蓁微微哽咽,而后眼圈就红了。
但自然不是因为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而是想着自己,想着老天爷保佑,各路神仙都来保佑,她可不能死啊!
她决定从他被她陷害,被祖母赶出苏家这事儿说起。
其实,当年的缘由是她瞎胡闹,玩心重,非要给嬴煜画成小姑娘,让他穿女子的衣服。
嬴煜十一二的时候话也不多。
但她欺负他,让他做这做那,其实他都做了,唯独画成小姑娘这事,他断是没从。
小蓁蓁跋扈,他越是不从,她越是想要,但他怎么都不听,又从小长得就又高又大,旁人也强迫不了他。
蓁蓁一生气就哼地一声和他走着瞧了。
然后她便特意弄脏了自己的衣裙,哭哭啼啼地去祖母那告了状,说他给她骑马时特意摔她,把她摔的好疼好疼。
一个奴隶而已,祖母罚了人,且本就总觉得他性子野,不甚喜欢他,借着此事便把人赶走了。
此时话自然是不能那般说。
小蓁蓁娇滴滴的,那双含水杏眸一直望着嬴煜,瞧着卑微又可怜,可怜又无辜。
“小五哥哥,其实那时蓁蓁不是有意要赶小五哥哥走的,走,不过是权宜之计,是因为蓁蓁的堂兄有些游手好闲,常与人打架斗殴。那时她向我要了小五哥哥,可是他之前的小厮就是和人打架死的。我,我怕小五哥哥去会有危险,便想着保护哥哥,给哥哥画成个姑娘,让堂兄认不得。但后来哥哥执意相拒,我没有办法,才,才想到和小五哥哥闹翻,把哥哥先送出苏家,等堂兄的事过了,再去找哥哥回来,可后来,我再出去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她说着又可怜兮兮地抹了抹眼泪。
“终究是那时太小,做的事情也幼稚了些,其实原不必那般麻烦,与小五哥哥好好说明就好了......就不会弄得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知道小五哥哥是怎么回家的,当年又都经历了什么......”
她抽噎了两声,美艳的小脸儿瞧着清纯又无辜,而后越哭越来劲儿,仿是越哭越伤心。
那嬴煜一言未发,微微眯着眼,便就那么瞧着人,节骨分明且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轻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