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是爱丽丝那天没有经过那条小道,只怕丽莲早就不存于世了。

尽管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但丽莲却一点都不伤心,性格依旧开朗天真,将洛克菲勒家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家,对于从小体弱的伊妮德,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悉心照顾。

担心穿着湿透的衣裙回去会引起丽莲和芬恩的恐慌,少女微微蹙眉,温绿湿柔的眼眸里透出了淡淡的苦恼。

看出了你的烦恼,想要补救自己错误的年轻骑士谨慎的询问道:“这位小姐,若是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生堆火,帮您烘干衣物。”

“本来就是你的错。”伊妮德嗔怪的斜了钴兰一眼,颇为不满的哼道:“你还弄丢了我的头巾呢。”

少女的嗓音娇柔温绵,即便生气听起来也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有点像埋怨的撒娇,令这位极少和女性有过相处经验的年轻骑士心中顿时泛起莫名的涩痒感,他有些窘迫的抿唇道:“您说的很对,确实是我的错,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伊妮德抬起眼眸,对着这名反应青涩的俊秀骑士,带着一种古怪的探究意味,微微弯唇笑了下。

骑士不由得愣怔了片刻。

少女本就生的很美,这样一笑之下,竟让他感到仿佛喝醉了酒般,清醒的大脑顿时变得有些晕眩。

这样美丽稚弱的少女,居然只是一名乡下女佣,真是不可思议。

钴兰回过神来后,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器官的异样失衡,不由得懊恼的皱了下眉。

他方才脑海中的念头,实在太过失礼了。

简直和那些贪恋女性美色的下流之徒一样肤浅令人作呕。

这完全违反了他从小就铭记于心的骑士戒律和忠贞美德。

即便少女只是一名女佣,他也不该用这样低俗的念头去玷污她的纯洁。

之后为了防止自己再度犯错,钴兰干脆就别过头不再去看少女,在附近捡了些干草和树枝,便在河滩边的一处空地生了火。

“小姐,火堆已经弄好了,您可以过来了。”

听到骑士的声音,伊妮德提起湿透的裙摆走了过去,坐在骑士特意给她准备好,用干草铺在一块石头上的简陋座位上。

“你不一起烤吗?”伊妮德好奇的看向几乎浑身都被河水浸湿的钴兰问道。

“没关系的小姐,等会儿我回道营地换身衣服就可以了。”骑士背对着你低声说道。

少女挑了下眉,语气带了丝揶揄,“难道我丑到让你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吗?”

“不,您一点都不丑,相反,您其实、其实非常很美丽……”似乎词库比较贫乏,找不到其他可以夸人的词汇,骑士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半句话。

“夸不出来的话不用勉强自己,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少女颇为恶劣的勾起唇角,故意用失落的语气低低的叹道。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消息闭塞落后的年代,加上平日里又不能出门,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够逗着玩的骑士,伊妮德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呢。

“小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您的美丽,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您真的非常……”一脸严肃转过身的骑士在看到少女脸上的逗弄笑容时,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但是对于少女的捉弄,钴兰却升不起一点恼怒,反而只觉得无奈和心底涌现出的隐匿卑窃喜悦。

若是这位小姐讨厌他的话,也不会愿意这样和他开玩笑吧。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或许对他是有一点点的好感……

而且她也夸过他长得好看……

莫名的羞耻和忐忑交融在一起,钴兰板着脸,耳尖却微微泛红。

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其他女□□往的经验,但是他还是能够确定自己心中此刻对这位美丽的女佣小姐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好感和心动。

说他不完全为少女的美貌而动容那是绝对骗人的,人类都是感官动物,有谁会不喜欢长相美丽的人呢,要不然世界上为什么总是外貌出众的人更受欢迎一些。

但钴兰也不是单纯因为少女惊人的美貌而心动,在帝都时,他也曾见过不少美貌的贵族女性,只是她们就像是用框架规则束缚着的美丽人偶,虽然很美,却失了几分灵动。

至少那些贵族女性,是不会放下矜持和傲慢,这样逗弄取笑他,还用可怜的语气引诱他上当。

那双剔透的碧眸里暗藏的狡黠和戏弄令他感到有些无奈的同时,胸口也泛起一阵牵扯般的涩涩痒痛感。

就算是被她捉弄,他还是觉得有点高兴。

只是他迟早都要回帝都的,身为骑士的责任和义务,使他并不能够长时间的逗留在这里和少女培养感情。

一想到在他离开后,少女就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钴兰的心脏就浮现出一种密密麻麻,仿佛蚂蚁啃咬般的嫉妒和强烈的失落感。

而且家中的父母,也一直在为已经算是高龄未婚的他婚姻发愁,若是知道他喜欢上了一名乡下女佣,肯定会强烈反对的吧。

“骑士大人,您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在他面前乱晃。

成为骑士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令钴兰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身上一直收敛的冷冽气息也霎时流露了出来。

在伊妮德的视角里,之前还温和羞涩的俊秀骑士陡然面无表情的冷漠盯着她,让她有种仿佛被一只饥饿凶狠的野狼死死锁定住的毛骨悚然感。

属于男性本能的强势侵略气息也散发了出来。

伊妮德怔愣了下,随后意识到,这个骑士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腼腆无害,仅仅是因为他之前可以收敛起了他饱含攻击性的一面而已。

她居然差点把一匹凶恶的狼当成了一条家犬。

钴兰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望着少女眉眼中透露出的微微不适而略带惧意的瑟缩,他懊恼的皱了下眉,连忙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掌。

“十分抱歉,小姐,我并不是故意的……”

这样苍白无力的辩解,连他自己都不会信吧。

一想到自己方才的鲁莽行为会引起少女对他的惧意和反感,钴兰心中就懊悔的不行。

确实少女也仿佛真的被他吓到了一样,咬着唇后退了好几步,湿润柔美的碧绿紧张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像只轻盈的蝴蝶,拎着裙摆就逃走了。

“小姐,请您等一下……”

后悔不已的骑士想要追上去道歉,但又怕自己的追逐会再度引起她的恐惧不安而踌躇在原地。

只是钴兰没想到的是,少女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女轻咬着柔粉的唇瓣,纤长睫毛下的美丽绿眸安静的望着他。

被她这样看着,钴兰只觉得那种莫名的眩晕感令他再次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见他久久不说话,少女等的似乎有些不耐了,准备转身就走。

“我、我的名字叫做钴兰·威克利夫,能否请小姐告诉我您的名字……”

一出口钴兰就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居然这样冒昧失礼的询问一位不过一面之缘的女性的名字,这样就和一名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在少女心中的印象估计已经跌落至零点了吧。

只是少女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甚至还微微歪头,对着他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容。

“钴兰先生,若是我们下次还有缘能相见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完少女的身影就逐渐的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骑士有些失魂落魄的收回了视线,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白皙俊秀的脸庞逐渐染上了晚霞般的赤红色。

方才……少女似乎叫了他的名字。

但只有关系亲密的朋友家人,才会这样称呼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对他也……

脑海中翻腾着的各种揣测令这位坚毅正直的年轻骑士再也维持不住冷硬肃穆的神色。

钴兰微微仰起头,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仿佛鼻尖还能嗅到方才握住少女手腕时,掌心里残留的一抹淡淡的余香。

他真的是疯了。

……

“小姐,您真的不再多考虑下吗?”

忠心的老仆布满沧桑皱纹的枯槁脸庞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犹豫和担忧,“若是您担心庄园外面的那群人会硬来,我大可以趁机干掉他们,联络上公爵的旧部,将您和丽莲送到其他地方平安宁静的生活,避免被卷入新皇和新太后的权利纷争中。”

“芬恩爷爷,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只是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既然他们想要利用我,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金发碧眸的美貌少女脸庞一半显露在淡银色的月光下,一半笼在窗框后的阴影中,红润的唇瓣微微启开,宛若一株含苞待放,生着尖刺的玫瑰。

嘲讽的笑容从伊妮德的唇角蔓延至白瓷般的双颊上,美丽幽深的碧眸里摇曳着捉摸不透的微冷寒芒。

“而且我听说,当初祖父尚未被革除爵位时,普里斯特莱老公爵的儿子曾经和妈妈有过婚约,两家的关系也交往甚密,可是祖父出了事后,普里斯特莱老公爵不但没有伸出援手,甚至为了撇清和洛克菲勒家的关系,第一时间就和妈妈解除了婚约。”

其实当初老皇帝之所以不满洛克菲勒公爵,不仅是因为老公爵拒绝了他想要纳爱丽莎为皇妃的要求,更多还是忌惮洛克菲勒公爵手中把持的兵权和他在国民间远胜于皇室的威望和号召力。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纵观历史,有几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忠臣最后能有个好下场。

而和洛克菲勒公爵交好的普里斯特莱老公爵之所以袖手旁观,想必也是老皇帝许诺了他什么好处,他的儿子法诺安·普里斯特莱如今成为了替代洛克菲勒公爵的军部最高统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妈妈也成为了这场残酷的政治权利斗争中被卷入的无辜牺牲品,即便她真的成为了皇妃,老皇帝必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用她去威胁洛克菲勒公爵就范。

祖父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果断的放弃兵权带着女儿和忠仆远离了帝都。

但祖父也不傻,为了预防老皇帝赶尽杀绝,他还是留下了不少这么多年里暗地培养的私人势力和情报组织安插驻留在了帝都各个角落,一旦老皇帝有动作,就能尽早有所准备,而不至于任人宰割。

老公爵临死前,便将伊妮德叫到了床前,将洛克菲勒家的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她。

为了不让伊妮德步上女儿爱丽莎的后尘,洛克菲勒公爵并未隐瞒她,自从伊妮德懂事起,他就一点点的教导她如何灵活运用手中的一切保护好自己,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

伊妮德又怎么会不知老公爵的良苦用心,祖父确实真心实意的待她好,若不是因为她的话,或许祖父早就放弃活下去的动力,追随亡妻和爱女而去了。

老公爵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连下床走路都已经十分艰辛,高大挺拔的脊背伛偻着,双颊深深的凹陷下去,有时候还会胡言乱语的呼唤着祖母和爱丽莎的名字。

‘玛缇娜,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爱丽莎。’

‘原谅我,原谅我……’

‘我好想见见你啊,你和爱丽莎是不是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我了……’

伊妮德还记得,祖父走的那一天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老公爵静静的躺在阳台外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株洁白的百合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神情安详宁静,仿佛睡着了一样。

只是之后祖父再也没有醒来过。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善良心软的好人总是没什么好下场,贪得无厌的坏人到如今却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她不想做好人。

她要成为一个坏人,将那些人从洛克菲勒家夺走的一切,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说来也是讽刺。

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差一点就成了她的父亲。

而如今她却即将嫁给他。

成为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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