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上，一处民国大宅里，穿着旗袍的女人正伤心欲绝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你给我说实话，我的亲生儿子究竟在哪儿！”

夫人的背后也蹿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他扶着夫人的肩膀，义愤填膺：“元帅，你怎么能这么对大夫人！”

这时，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生像个炮弹一样冲了出来，表情十分崩溃：“爸，为什么我未婚夫的身上有我妈说的，我亲弟弟才有的那个胎记？”

“不用怕丫头，其实……其实我才是你亲爹。”眼镜男扶着大夫人，咬了咬牙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一边站着的老爷满脸震惊，最后捂着心口慢慢地滑倒在地。

“卡！”

现场的监视器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可以了，就这样吧，收工。”

场务赶紧举起大声公，将导演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到收工的消息后，刚刚还倒在地上的演员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丝毫没有方才的蹒跚模样。

“导演，导演我刚刚那条拍的还可以吧？”方才演小女儿的女演员眼尖，冲着导演迎了上去，笑的十分殷勤，“会不会走位有什么问题？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再来一条。”

叶若笙冲着她笑了笑：“演的不错，不像是第一次演戏呢。”

女演员喜笑颜开：“谢谢导演，谢谢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边的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聚集着，开始收拾着场上的道具之类的东西，演员们的助理也凑上前来，像全职保姆一样服侍着自家艺人，嘘寒问暖端茶倒水，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叶若笙则一边和自己的副导演嘀咕着一边走出了片场。

“这回的演员是哪家公司的？你看到刚刚她在监视器里的表情了没？那叫悲伤？活像是便秘了三天然后坐上马桶的样子，”叶若笙外表人畜无害，然而一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也是，我们拍的电视剧毕竟上不了台面，大家赚钱就对了，还能指望演技有多好呢？”

副导演跟着叶若笙赔笑，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叶若笙发完了牢骚，也已经走到了片场的外面，她突然站定了，叹了口气，对副导演说道：“算了，你也难，回去吧。”

副导演如蒙大赦，临走的时候，副导演劝了叶若笙两句：“叶导，咱们这剧就算是狗血，但是好歹是有的拍，还有上星的可能性，你看，那大把大把的导演毕业了之后都没有工作呢。”

叶若笙沉默不语，副导演拍了拍叶若笙的肩膀，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这才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叶若笙一边开着车，一边回忆着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她是一个电视剧导演，拍的都是那些传说中的国产神剧，尽管年纪不大，但是拍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因此公司也很喜欢给她安排这些国产神剧的拍摄工作。

叶若笙也有过雄心壮志，只是生活将她折磨成了一条十分认命的咸鱼，就和刚刚副导演说的一样，很多导演毕业了之后都没有工作，她能够以这个年纪混到现在的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怨言呢？

车行驶在路上，两边川流不息，就在快要下高架的时候，叶若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叶若笙瞥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则传来了公司老板的声音：“小叶，你现在收工了没有啊？”

叶若笙眨了眨眼睛：“刚刚拍完，有什么事儿吗赵总？”

“这个这个……”电话里的赵总有点吞吞吐吐的，“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来一趟公司吧。”

叶若笙挂了电话，皱着眉头，手中方向盘一转，便掉头开向了公司。

到了公司之后，叶若笙将车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她走向了公司大门，路过大门前的马路牙子的时候，叶若笙稍微停了一下，和门口卖盒饭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阿贞，给我准备一份，我等会儿走的时候拿。”

卖盒饭的小姑娘迟疑了一下，接着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撩开遮着面颊的黑发，只是默默地开始装盒饭。

叶若笙走进了公司大门，轻车熟路地走向了电梯，前台新来的小姑娘刚想拦一下，便被一边的同事给拉住了：“干啥？那是叶导，咱们公司的导演。”

小姑娘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是拍《民国奇恋》的那个叶导哦！就是那个男主在婚礼上被女主误用切蛋糕的刀捅死了，然后男配变成了男主的电视剧是吧？”

前辈的眼角抽了一下：“……这话还是不要当着叶导的面说比较好……”

——

叶若笙一路走到了赵总的办公室，在敲响了门之后，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总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略微有些秃顶，一紧张就容易出汗，不过性情是个老好人。叶若笙平时和他关系还算过得去，只是今天赵总看起来眼神有点躲闪，笑容也比较讨好，明显是有什么事儿要求她。

叶若笙心里“咯噔”了一下，在赵总开口之前用手势制止了他：“先让我猜一下，应该不是咱们公司因为拍的那些傻电视剧而濒临破产要倒闭了吧？”

“怎么可能呢？那些电视剧是咱们的摇钱树，”赵总用手帕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拍摄简单，制作周期短，而且很容易过审，这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劳。”

叶若笙嗤笑了一声，拉开赵总眼前的椅子坐了下来：“那是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着急地打电话叫我来公司？”

说着，叶若笙拿过了桌子上的矿泉水，打开来打算喝两口。

赵总干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话头：“……你有没有想过去拍电影？”

“噗”叶若笙尚未将嘴巴里面的水咽下去，便被赵总的话给惊得全都喷了出来。幸好千钧一发的时候她还记得扭头，这才免掉了赵总变成落汤鸡的危险。

“拍电影？”叶若笙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狼狈，她胡乱用袖子擦了两下自己的脸，“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还是公司疯了？”

赵总挠了挠头：“这个这个……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

“就是你隔壁片场，你知道的吧？拍恐怖片的那位，”赵总说道，“他今天早上突发脑血栓，现在住院了，这就导致那边的片场没有导演坐镇。咱们公司里的这些导演去拍那部电影的话，我们还是比较担心他们没有足够的经验，所以挑来挑去就挑了你，毕竟你比较稳妥一点。”

叶若笙眨了眨眼睛，颇有些疑惑：“那电视剧呢？中途换导演这种事情，赵总你知道，很忌讳的。”

这也不算是托词，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中途换导演的话会对整个作品的走向都有很大的影响，基本上不会有公司做这种事情。

赵总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开会讨论过这件事情了，电视剧我们会派一个新的导演去接手的，至于电影……你就尽力做到你能做的最好就行了。”

叶若笙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她眯了下眼睛：“……是哪个电影项目？”

赵总冲着叶若笙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贞子大战碗仙。”

果然，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小成本的国产恐怖片，也只有这种没有前途的电影才会找自己去拍了。

叶若笙摸了摸心口，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感到惊讶。她叹了口气：“那我要是说不呢？说实话，电视剧拍得好好的，让我中途放开项目去插手这个电影，我还要再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很麻烦的。”

赵总端正了脸色，干咳了一声说道：“年终奖加三成。”

“保证替公司完成任务！”叶若笙瞬间改口，“加三成五。”

赵总心痛地点了点头，地中海的脑门上满是汗水。叶若笙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冲着赵总伸出了手：“资料呢？给我吧，今天晚上我回家好好看看。”

赵总从一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了叶若笙，嘱咐道：“这里是书面的部分资料还有剧本，电脑上还有些电子形式的资料，回头我让人邮件发给你。”

叶若笙点点头，便干脆利落地走人了。临走的时候，赵总喊住了她：“小叶，去剧组的时候记得别和演员起冲突啊。”

“放心好了，我这样的导演，脾气最好的。”叶若笙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同时在心里面补充道。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谈。

走出了门的叶若笙一抬头，正好看到卖盒饭的小姑娘摊子还在，她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走上了前：“我的盒饭准备好了吗？”

卖盒饭的小姑娘缓缓地看了叶若笙一眼，接着才嘶哑着声音说道：“……好了。”

说着，她将放在一边的盒饭拿了过来，放到了叶若笙的手里：“十二块，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叶若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一边扫码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你好像一直都在这儿摆摊？生意怎么样？”

“……还行。”小姑娘的话不多，声音也很古怪。叶若笙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被泡肿了之后又风干了一样，估计是得过什么病的后遗症吧？

“好了，付过钱了，”叶若笙将手机在小姑娘的眼前晃了一下，“阿贞啊，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个地方卖盒饭？”

阿贞慢慢地抬头：“去……哪儿？”

“影视基地啊，那边需求量大，你的盒饭做的也好吃，肯定会多赚不少的，”叶若笙随口说道，“说不定到时候有剧组跟你订饭，一笔大单子就够你忙活一天了。”

阿贞略微思索了片刻，接着便缓缓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