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番外二

晏溯一直没有过生日的概念。

他的生命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已经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了。

他愕然地看着面前一堆写着生日快乐的礼物,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今天是他的那些投影的生日。

作为神明,用真名行走在世的也就只有他了,但凡念其真名者,其必有所感。

他突然起了些心思,决心去看看那些因果在前后念其真名的世界。

[修真篇]

天奕大陆,晏历3008年。

修真者如今不知凡几,各大门派愈发繁盛,人才济济,可惹人垂涎的唯有上清宗的无情剑。

传闻那柄无情剑随着晏溯神君征战一生,直至最后身陨,无情剑自行飞回上清宗,世人皆揣测此剑已生灵智,传得神乎其神。

逼得上清宗无法,解释无用,只得每隔一百年便开启一次无情剑择主大会,可那无情剑却巍然不动。

就像是在固执的等一个人回来。

今日亦是为无情剑择主的纳新日,不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人都可以进来一试,不拘年龄,不论修为。

按理来说应该有不少人前来,实际上看守的弟子无聊到都要打瞌睡了。

虽然无情剑有偌大名声,可这三千年来无人能够能够让它动容半分,无数人想要拥有这把剑,却不得其法,久而久之,愿意来尝试的人越来越少。

“唉,你说这些人,又降服不了无情剑,非要举办这个大会做什么?”坐在左边的弟子懒洋洋地靠在柱子旁,手中抱着剑和同伴抱怨。

“你以为为什么是今天?”同伴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据说神君的生日与忌日是同一天,就是今天。”

弟子挠了挠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广场中央的金身塑像,塑像很高大,本来应该显得居高临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神君很平和,甚至是平等。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过去,塑像和往常无二。

他暗笑自己多心,就算是金身,塑像还能活过来不成?

晏溯眨了眨眼,从金身里面脱离出来,透明的身影没有引起一丝波动。

难怪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原来是这样。

他穿过广场,忽而听到一阵剑鸣。

原本谁也使唤不动的无情剑兴奋地想要冲破禁锢,引起长老们一阵惊咦。

晏溯轻叹口气,一步跨到无情剑旁,伸出一指点在了剑身上。

无情剑剑身开始抖动,像是在哭泣,请求晏溯不要这么做。

“你不该是只属于我的剑。”晏溯温柔低语,轻声安抚道,“去选择属于你的新主人。”

随着他的话落下,无情剑剑刃上似是析出一抹红色,缓缓垂落。

剑身映照出晏溯此时的模样,与无情剑熟悉的面容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那一双洞彻世事的眼,以及一头如霜雪般的白发。

无情剑依恋的蹭了蹭他的手,莹白的剑身透出一阵光华,拖着长长的剑尾朝着宗门外飞去。

“这是什么?”正在喝茶的执事长老一怔,和他一起喝茶的长老一拍大腿,“哎呀,是无情剑!快追啊!”

天奕大陆晏历3008年,无情剑认新主。

据传新任无情剑主平平无奇,不知让无情剑看中了什么。

晏溯看了一眼那个尚还青稚的少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孩子不会就是下一任天命之子吧?

他摇了摇头,朝北而去。

昔日的魔窟已经被皇极塔镇死了,皇极塔上斑驳的印记又多了许多,只是也不知几次轮回后是否会悲剧重演。

晏溯无意干涉小世界发展,本欲传送往下个世界,却不经意间见到了一位故人。

凤时一袭红衣,盘坐在一片叶子上,清正之气围绕着他,在他背后隐隐形成一只饮颈高吭的凤凰模样。

晏溯饶有兴趣地多看了他两眼,看来他已经发现了返祖之法。

他轻笑一声,迈上了新的旅程。

[古代篇]

永宁27年秋,边疆战事起。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已经步入壮年,他看着边关传来的文书,颇为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

坐在一旁身着官服的女人一脸平静,“陛下可是在为边关之事烦扰?”

“秋大人倒是料事如神。”宋君灼笑了笑,看向一圈内阁亲信,“各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们当初联合大衍压制了永南,如今大衍羽翼已丰,又值征战之际……”

“可如今主战派老的老,小的小……怕是难啊。”

“陛下……臣愿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眉眼中写着沧桑,一脸坚定。

“邢大人……”几位身着高阶官服的文官连忙规劝,怕这莽夫真的一怒不顾身体就上战场了。

“邢宙虽老,犹可一战!”邢宙拍了拍胸脯,显示着自己的健壮。

宋君灼沉默地捋着胡子,眼中满是忧虑。

晏溯走后,边关平静多年,也让宋国得以休养生息,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战事方面人才的缺乏。

曾经跟随他的将领们如今都已五十高龄,曾经征战留下一身暗伤,他又如何忍心让一群老将去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们容朕……再想想。”他疲惫地挥了挥手,臣子们纷纷识趣告退。

“陛下……”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今日您要去看晏将军吗?”

“是了,今日是他的生辰。”宋君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巧的是生辰也是忌日。

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当真前去晏溯墓前祭拜,他走到寿先殿,贴身太监十分自觉地站在门口,帝王孤身一人走到偏殿,恭恭敬敬地朝着晏溯的画像鞠了一躬,而后上了一炷香。

“但凡晏师在……谁敢来袭……”回想起曾经的落魄,与晏溯的偶遇,听他诉说自己的理想,君王潸然泪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突然见到画像里的晏溯笑了起来。

宋君灼不惧反喜,“是帝师来为我解惑了么?”

那张画像自然没有动静,香炉动了动,突然滚落下来,摔在地上断了条腿。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摔断腿的香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德福,喊几位大人进宫!”他连身上沾的香灰都来不及擦,大步迈出大殿。

……

“大衍有征战之意,可如今的大衍皇帝为人喜猜忌,麾下有三位能人堪为左膀右臂,却又被他所防备,只需要挑拨一番……”

“朕可真是当局者迷!”

大臣们纷纷高呼陛下圣明,也无怪乎他们没想到这茬,为君者忧虑出战,所有人的重点自然在主战主和上,信息又传递不及时,此时宋君灼一开口,才道自己一叶障目。

……

秋琳琅出了宫,换下那一身朱红色官服,为晏母和晏溯上了香,这才出府。

“店家,再说一段晏小侯爷。”她走到去惯的茶馆里,朝着小二招呼道。

小二也是见惯了她,喜上眉梢的把银裸子往怀里一揣,走到跟前让说书的停了这段改说晏溯。

说书人有些不乐意,嘀咕道,“听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腻啊。”

小二瞪了他一眼,悄悄看秋琳琅,见她没反应,这才催促道,“有钱你不赚,赶紧上去!”

又跑到秋琳琅桌前赔笑为她奉上一壶好茶,“马上就来了,客官莫急。”

秋琳琅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杯茶,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岁月不曾让她苍老,却在她身上沉淀下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小女儿的气质,她一面听著书,一面转头看向窗外。

其实那个女人占据她身体也不是没有好处,借着她的记忆,她了解了很多不属于他们朝代的事,最让她震惊的是往后连女子也能占据话语权,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做一个这样的女人呢?

晏溯走了,她便来替他,即使无法替他再次征战,可总能推行他的那些想法吧?

也是如今君上不拘一格降人才,才让她有了这个机会,开启女子也能为官的时代。

她想看着这盛世如他所愿。

她收回目光,余光中似乎看到一个身影匆匆而过。

她惊得突然站了起来,连旁人惊诧的眼神也顾不得,朝着那人路过的方向跑去。

四周人来人往,她茫然四顾,失落的转身。

是了,他已经走了那么多年,怎么还会出现呢?

“贵人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还未来得及离开,一个稚嫩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朝着路过的人磕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眼睛里却有种不服输的倔强。

他身后跟着一个更小的女孩,身体单薄,不知道长了什么东西在脸上,看起来虚弱的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睛了。

路人嫌恶地路过他身边,男孩也不气馁,额头都红了一大片,只希望能有好心人救救他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失望想要换个位置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声道,“你妹妹生了什么病?”

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秋琳琅,很快又低下头,不让自己污了贵人眼睛,麻利的把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说了一遍。

“你们愿意跟我走吗?”秋琳琅耐心地问他。

男孩似乎思考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确认道,“你会治好我妹妹吗?”

“会。”秋琳琅坚定地道。

她在这个男孩身上看到了晏溯的影子,和他一样倔强,不肯服输。

不可否认,有一瞬间她被触动了。

看着一大两小逐渐远去,晏溯这才显出身形来,周围人仿佛都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继续着自己的事。

他轻轻摇了摇头,朝反方向走去。

他在这男孩身上看到了气运,就当是他给秋琳琅的补偿吧。

[天师篇]

晏溯再次来到这个世界时,吓了天道一跳。

虽然它是被晏溯洗过脑的,但绝对平衡之下也等于着不讲情理,像晏溯这种外来人是它应该驱逐的对象。

可是一想到晏溯的身份,它就不自在了起来。

身为创造这个世界的主神,被它赶出本世界,这合理吗?

好在晏溯什么也没做,就溜溜达达的游览风景,它干瞪着眼,假装没看到。

这个世界还没有过去很久,他偶尔会听到关于那几位老天师家族衰败资源锐减的八卦,但这些与他毫无关系了。

天师协会还是如以前一样矗立在天师们一眼能看到的位置,晏溯刚过去就听到有人在嘀咕。

“哎呀老大有没有忘记我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带我走。”吊死鬼吐着舌头,假模假样的给自己扇风,“我说小道士,你天天给他上香,累不累啊?”

谢清明沉稳的声音比当年的稚嫩要低沉许多,已成长为青年的小道士像是没听到吊死鬼的话,在一旁淡定打坐。

“他才不累呢,跑得比我还勤快。”曲泠泠轻哼一声,像是十分不待见谢清明一样转过头去,也亏得她如今见不到鬼了,不然她就能看到吊死鬼伸长了舌头就在她面前晃荡。

饶是如此,她也跺了跺脚跑开了。

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轻松的画面了,晏溯不由笑了笑。

“哎哎哎,你感受到了没有?我感受到了老大的气息。”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跑了进来,顺手拐了拐自己身边的人。

无有情脑袋锃亮,也不知道吃什么的,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有多大变化。

“没感受到。”越星洲语气淡淡,“但是我听到他说让我们半夜去享受一场造化。”

晏溯哑然,对越星洲不由升起两分敬佩之心,不愧是做会长的人,越长越成精。

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晏溯也只能摇摇头认了。

是夜,几个人早早的坐在了晏溯神像旁边的空地上,不一会天空就下起了雨。

暖洋洋的光雨融入身体,让人精神一振,无有情问越星洲,“你真的预感到了一场造化?”

“假的。”越星洲两手一摊,“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

“我只是有种感觉,他回来看我们了。”他往地上一躺,感受着来自光雨的力量,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了晏溯。

“咦,我的身体……在变透明……怎么回事,还搞人鬼歧视的?”吊死鬼大叫着,死死拉着谢清明的胳膊不愿离开。

“行了,你都流落人间多少年了,赶紧去投你的胎。”无有情没个正形,一巴掌把他扒拉开,催促道。

“有人来接你了。”谢清明突然指了指前方,牛头马面拎着勾魂索站在不远处。

吊死鬼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挠了挠头,跟着走了过去。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很厉害的年轻人?”吊死鬼比划着问他们,“比我先下去好多年,救了好多人的那个。”

“应该入了地府?”牛头马面对视一眼,隐约想起来这么个人。

功德雨落完,这个世界再无因果,晏溯淡淡看了一眼还在和牛头马面讲条件的吊死鬼,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吊死鬼还在嚷嚷着谁推他,晏溯哼笑一声,踏入了返程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