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的第三天, 婵玉就迎来了一只红眼睛的小崽子。

小崽子神似通天教主, 委委屈屈地扑到她怀里，控诉她离开竟然不带自己, 如果不是他能感知到她肉身中的魔道气息, 都找不着她。

婵玉遂问他，灵微为何不与他在一起。

玄衍答，“灵微去碧游宫了。我们一人跟一个。”

看着玄衍的面容, 婵玉心情复杂，但还是欣喜于有了陪伴。便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 变成带着玄衍一起玩。

她是太乙金仙, 玄衍是大罗金仙，两人在洪荒几乎可以横着走。

只是玄衍每日都要跟灵微用玉符讲自己一天的事, 她就不可避免地跟着听了很多碧游宫圣人的消息。

相比于她带着玄衍到处跑, 玄衍每天都有说不完的事。灵微的日常听起来就格外平淡, 寥寥几句, 让她揪心。

“阿爹站在窗边看了一整天,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天看窗户，晚上看黄庭经。”

“阿娘什么时候会回来？灵微想阿娘了。阿爹不说，但是灵微知道他也想……”

哪怕婵玉故意避开灵微跟玄衍的每日讲话, 玄衍事后也一定要转述给婵玉听, 还早加上自己的感想。

“黄庭经有什么好看的？肯定是在想阿娘啊。”

“灵微真惨……阿娘我们回去看看他, 也顺便看看阿爹吧。”

“这里的阿娘为什么就不能喜欢阿爹呢……”

婵玉自然不会跟玄衍说自己拒绝圣人的缘由，被问得不可回避，才模糊的告诉他一句,

“姨姨跟你阿娘的经历不同，没有你阿娘那么好，所以不能跟圣人在一起。”

这话说出的第二天，灵微传讯来说。

“今天多宝师兄带来了惧留孙佛，金灵师姐带来了舅舅。在殿内讲了半天话，听多宝师兄说，惧留孙佛被送去轮回了……”

玄衍讲完灵微的话，仿佛也没注意到婵玉越来越白的脸色，奇怪感叹道，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佛法要求这样奇怪。居然需要惧留孙佛受百世轮回，次次不得善果才能悟得解脱佛理……还有一个什么姜子牙的转世，听说都回到地仙界，又被金灵师姐送去凡界轮回了。”

以往玄衍只要跟婵玉说碧游宫那边的消息，婵玉都是不搭话的。今日，她却是头一遭听完后开了口。

“灵微有没有说，我师尊……上清圣人今日如何？”

那声音微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玄衍当时摇摇头，“灵微没说。”

转头，就背着婵玉把她今日开口问圣人的话传给了灵微。

碧游宫中，直接用云镜看到婵玉种种表情变化的上清圣人神情微恍，皱着眉头呢喃道，

“金灵没说错，竟然真的是因为这件事……”

他似是不敢置信，又有些气闷，“此等小事，何至于此。莫非对吾的心意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却是想起邓秀的描述，情绪复归于怜惜和懊恼，“若是吾早日遇见……岂能让她受这等委屈……也罢。”

自言自语的话说完，圣人沉思片刻，先给天庭的金灵圣母去了一道上清玉令。

待收到肯定回复后，又起身出了殿门。

朝着外界星空淡淡道，

“老师不是说他们两个想见我吗？那便后日吧。”

虚空中，一个紫衣白发的虚影浮现，正是天道鸿钧。

“你当真愿见？”

“嗯。”

得知拘留孙和姜子牙被罚去轮回的第二天，婵玉与玄衍身处于北洲某仙城中。

她今日时常精神恍惚，看什么都不入神。若不是玄衍一直拉着她，怕是走散了都不能及时发现。

“阿娘你快看这个石头，真的好像老虎啊——”

玄衍正举着一块玉雕跟婵玉讲话，忽听得旁边一女声惊呼，

“六合星君？”

太久没有被人唤这个称呼，婵玉乍然一听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天庭。

顺着声音扭头看去，亦是惊喜，“红鸾星君！”

竟是龙吉公主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冷峻青年。

婵玉见那青年身量高大挺拔，一身气质冰冷，俊颜板正而有威严，目中神光奕奕。而龙吉公主倚着那青年的手臂，姿态好不亲昵。

惊喜顿时就成了诧异，“你，这位是？”

龙吉公主凤眼含笑，指着身旁的青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道侣。酆都大帝神荼。”

神荼对她微微颔首，目光并无波动。

婵玉听完龙吉的介绍，瞪大了眼，“新道侣？那龙德星——”

话未说完，她惊觉当着人家新道侣的面提上任总是不好，连忙自己捂住了嘴。抱歉地看过去。

龙吉摆摆手，无所谓道，“洪锦嘛，十年前就分了。那些事神荼都知道的，不用避讳。”

婵玉：！！！

见婵玉震惊，她又笑着解释，

“那洪锦是我的手下败将。若不是我那个脑子里只有权势的爹和符元仙翁强逼我定下，说好成了夫妻就能回天庭瑶池，我才不会答应。

谁知回去以后他为了自己的颜面一直不准我合离，还把我扣在斗府，根本不是回瑶池。我跟神荼相爱许久不得成全。

这不是十年前我那个爹下台守南天门去了，新天帝才特许我跟跟洪锦分开，又让我去了地府任职，才免受相思之苦呢。”

说着，她笑着与神荼对视一眼。神荼冷峻的神态，也只有看着龙吉时才会变得柔和。

婵玉愣愣看着龙吉和那青年亲昵，感觉脑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破裂。

愣怔半晌，见龙吉困惑喊她，“你想什么呢？半天叫不应？”

“没什么。”

龙吉哦了一声，颇有些羡慕的道，“我正想问你，听说你和上清圣人结成道侣，还有了两个孩子，这个就是吗？长得跟圣人真像啊。”

玄衍笑嘻嘻喊了声“姨姨好”，又惹得龙吉一脸羡慕。

“我也想要孩子。但是修为越高越是子嗣艰难。到底是圣人，这么快就有了两，还有一个呢？还没问，你怎么跑北洲来了，上清圣人没和你一起？”

婵玉张张嘴，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不觉得我跟圣人——不匹配吗？”

“为什么不配？”龙吉困惑看她。

“修为，地位，还有我——我曾经和土行孙——”

“婵玉！”龙吉公主打断她，嗤笑道，“你当了二百年仙人，怎还是凡女思想。有什么配不配的，喜欢就配，不喜欢就不配。难道你不喜欢圣人喜欢那土行孙？”

“自然不！”她立即否认。

龙吉笑道，“那不就行了。你喜欢圣人，圣人也喜欢你，孩子都有了，还犯什么别扭呢？”

直到与龙吉夫妇分开了许久，婵玉还是久久不能回神。满脑子都是龙吉的话和她倚靠着神荼，幸福满足的模样。那神态，是她与洪锦在一起时不曾有的。

喜欢就配，不喜欢就不配……

她，喜欢圣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枯坐一夜，婵玉喊住了又要往外跑的玄衍。

“玄衍，你想回碧游宫吗？”

玄衍顿住脚步，噔噔噔跑回来，惊喜道，“阿娘，你愿意回碧游宫了？”

“今日就回去吧。”

“好好好！我要告诉灵微——”

婵玉抿了抿唇，脸微红，“玄衍，先不要告诉灵微，好吗？”

玄衍作恍然大悟状，“哦，要给他们惊喜吗？好啊哈哈哈。我要吓吓灵微嘻嘻。”

彼时，碧游宫内——

灵微小手抓着上清圣人的衣袖，正一脸警惕地看着此界的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

元始天尊尽可能温柔了语气，“你，就是灵微吧。吾是你二伯。”

“呵……”

不等灵微说话，上清圣人已发出一声嗤笑。看也不看元始天尊，他低下头，温声道，“灵微，你先出去。”

灵微不肯松手，气愤道，“不！多宝师兄都告诉我了，这边的大伯二伯……不，是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不是好人！会欺负阿爹！灵微要留下来保护阿爹！”

元始天尊表情有些尴尬，脸沉了一沉，旋即又变成了惭愧。

太清老子叹息一声，道，“吾等只说几句就走，灵微留下也无妨。”

上清圣人依旧不看他们，弯下腰，对灵微道，“好儿子，莫忘了我们的计划。”

灵微被他那称呼一喊，登时小脸红扑扑，应了声好，道，“阿爹放心！”

便乖乖出了殿门。

见灵微出去，太清玉清神态都自然了些。毕竟是圣人，被个孩子警惕着，还不能求你，着实不适应。且他们要讲的话，也不好意思让孩子听见。

上清圣人后退几步，保持十步距离，才淡淡道，“二位圣人要讲什么，请吧。”

老子叹道，“当初封神，是吾等对你不起。”

元始天尊前进一步，语态动容，“通天，当初是为兄不该那般。如今吾已想清楚。你能否——”

话没说完，就听见殿外灵微带着哭音喊，“呜呜阿娘不好了！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来了，你快回来呀——”

待灵微喊完，上清圣人嘴角微勾，从虚空乾坤取出一酒壶，猛灌一口。

老子、元始：？？？

这是什么操作？

元始忍不住喊，“通天，你……”

上清圣人微微挑眉，回过头终于给了太清玉清一个正眼，嫌恶道，“二位怎么还在？快些走吧，莫要打扫吾与夫人团聚。”

老子、元始：莫名有种被用过就扔的工具人既视感……不是错觉？

元始天尊讷讷，“不是你说愿意与吾等见一次……”

教主不耐烦道，“若非为了骗她……咳咳，一面，这不是见过了。二位快走吧。”

那模样，将无情演绎到极致。

紫衣白发的青年突兀出现，看着上清，浅笑着道了一句，“亏你想得出来。”

复又转身看向太清玉清，袖袍一挥，静室重现，淡淡道，“见也见了，回去吧。”

老子、元始：……

这就完了？就这？

卧槽无情！

一旁，上清冷漠地看着两位昔日兄长重新被囚禁，嗤笑一声，眼中全无波动。

“道歉？谁稀罕呐……”

遂席地而坐，将极品琼浆往衣襟袖口洒了些许。直弄得遍身酒气醉人，才满意点点头。

却听得殿外一声，“阿娘你回来了！阿爹他——”

推门声响起的同时，青衣的圣人已然布置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