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审
谢熙和刘达等人分头去了, 很快 就将兄弟俩带了回来。
二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显然毫无准备。
吴安率先开口, “大捕头这是何意呀?”
从家里走到地头, 大概需要两盏茶的时间, 他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但声音里仍带着微微的颤意。
吴奇垂着眼帘,回避了商澜打量的目光。
商澜微微一笑,“我们六扇门的人做好事不留名, 想替这片地松松土, 来年也好有个好收成。吴奇你觉得怎么样?”
吴奇忽然被叫, 吓了一跳,不高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随后双臂环保, 做出一个防卫的姿态, 说道:“大捕头,能说说为什么吗?”
商澜从李博手里拿过火把, 举到吴奇面前,笑道:“你真以为你自已做得天衣无缝么,吴奇,你该知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真没想到,大捕头找不到杀害我娘的凶手, 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兄弟身上了。”吴奇小声嘟囔了一句。
“挖!”商澜一摆手。
“是。”大家应和一声, 立刻分散开挖。
吴奇与吴安对视一眼,双双低下了头。
商澜给了谢熙一个“怎么样”的眼色。
谢熙点点头,笑道:“厉害了, 那行吧,还是去吴奇家的厨房看看吧。”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吴家兄弟劈得神魂出窍、外酥里嫩。
二人瞪大眼睛,呆在原地,如同傻了一般。
王有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走吧,去你家厨房看看。”他狠狠地踹了吴安一脚。
吴安腿软,竟一下趴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
商澜等人带嫌犯回去,王有银和张兵则走了一趟里长家。
快走到吴奇家门口时,一个相貌平庸的年轻妇人冲了出来,带着哭腔问道:“小海爹,你没事吧?”
吴奇一言不发。
妇人这才惧怕地看向商澜等人,眼里流着泪,嘴唇也哆嗦起来了。
商澜吩咐道:“刘武,她可能是同谋,绑起来,明日一并带回官府。”
妇人吓得浑身乱颤,叫到:“青天大老爷呀,民妇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做过呀!小海爹,你快说句话呀,你快说句话……”
吴奇扬起头,黯然说道:“大捕头,都是我干的,与她无关。吴姜氏是我杀的,吴雄和我娘也是我杀的,跟吴安也无关。”
“哥!”吴安不安地喊了一声。
吴奇蹲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是我做的,原本 就都是我做的。小安,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哥走后,家里 就交给你了。”
“哥!”吴安又叫一声。
吴奇拼命摇摇头,“你不必再说了。”
商澜让李博等人把哥俩分开看守,严禁任何人与之交流。
里长很快赶了过来。
这是个五六十岁的员外,有些胖,天气虽冷,却跑了一头的汗。
“大捕头,这是何意呀?”他问道。
商澜进了院子,说道:“吴家兄弟涉嫌谋杀吴姜氏、吴蔡氏、吴雄,我怀疑吴姜氏的尸体 就在厨房的灶台下面。”
“啊?”里长吓了一大跳,“不可……”他下意识地看向吴奇,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人都抓到了,说不定已经招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灶台下?
谢熙先是一愣,又点点头,是了,尸体阴森恐怖,当然是用火压上才够稳妥。
他带着大熊等人进了厨房,吩咐道:“何俊伟,你去找把镐头来。”
何俊伟找来镐头,大熊主动接了过去,“咣咣咣”地轮了几下,灶台便垮了下来。
有了突破口,大家一起上,很快 就把砖头和铁锅清了出去……
尸骨是在地下约两尺的地方找到的,附带银簪一枚,银耳坠一对,还有一些还尚未完全腐烂的衣裳。
商澜手把手地教大家清理尸骨,全部弄出来后,她指导着刘达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舌骨骨折外,其他部位完好无损。
此女死于扼喉,为一个人所杀。
……
考虑到暂时回不了京,晚上氛围更好,商澜决定一鼓作气,连夜审讯。
商澜让人把几个孩子送到隔壁,用几支火把照明, 就在吴奇家的院子里升了堂。
她让吴奇跪在院心里,问道:“说说吧,你为何要杀吴姜氏,又为何要杀吴雄、吴蔡氏?”
吴奇道:“我不是故意要杀吴姜氏……”
事情 就像商澜想的那样,关于吴蔡氏偷汉子的流言蜚语在三塔镇满天飞,这对于吴奇哥俩
并非一点影响没有。
但他们哥俩很小 就没有了父亲,人也比一般的孩子窝囊些,且要本事没本事,要胆子没胆子,便只好把怒气和屈辱藏在心里。
另外,他们在与吴蔡氏苟且的男人身上也确实捞到了好处,不但吃饱了穿暖了,还有了三亩地。
一面是自尊,一面是温饱。
两座大山压在头上,吴奇一直是压抑的、不快乐的。
所以,当他从丹阳山拉土回来,碰到口出不逊、辱骂他全家的吴姜氏时,他彻底爆发了。
二人在路上打了起来。
吴奇年轻力气大,吴姜氏不敌,他很快 就掐着吴姜氏的喉咙,把她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当时正值中午,太阳极大,地里没人,官道上也没人,他 就把土卸下来一部分,扔到小溪里,将人藏进去,盖好,拉回了家。
吴安当时正在家整理砖瓦木头,他是除吴奇本人外,第一个知道此事的。
哥俩正商议怎样处理尸体的时候,吴雄忽然闯进了厨房,恰好瞧见了死去的吴姜氏。
吴雄对吴蔡氏正上心,吴姜氏死了,他不但不伤心,反倒拍手称快,把尸体埋在厨房 就是他的主意。
“我没想杀她,我当时只是太生气了,如果知道那样能掐死她,我绝不会那样做,绝不会,我绝不会的……”吴奇以头捶地,懊悔不已。
商澜问道:“既然杀死吴姜氏你会后悔,为何又要杀吴雄和你母亲,你们有矛盾吗?”
吴奇趴在地上安静了片刻,说道:“我娘不守妇道,早该死了。至于吴雄,他那个人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喝几口黄尿 就打人骂人,难道不该死吗?”
商澜道:“他该不该死,有律法在,不是你能决定的。罢了,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些毫无意义,你且说说,他骂你什么了?”
吴奇道:“他骂我娘是表子,早给我爹带了绿帽子,我和吴安根本不是一个爹,我们 就是表子养的贱1货,没一个好东西……”
商澜“嗯”了一声,“你是如何杀的人?”
吴奇跪直身子,垂眸说道:“趁天黑过去,摸进去 就砍呗,这有什么好说的。”
商澜道:“你先杀的谁,后杀的谁?”
吴奇道:“吴雄喝了酒,睡得死,所以我
先砍我娘。我娘死了,吴雄都没醒,我很容易 就砍死了他。”
商澜点点头,这番话是有逻辑的,与卷宗上的记载相差无几,应该没错。
她问道:“吴雄家插门了吗,你是怎么进去的?”
吴奇道:“他家大门不插,上房插了,我拿菜刀别开了。”
商澜再颔首,“你进去时,吴雄和吴蔡氏是怎么躺着的,谁睡里面,谁睡外面,屋里点灯了吗?”
吴奇思考片刻,说道:“我娘躺在里面,吴雄躺在外面,屋里没点灯,但我知道他们 就这么睡。”
商澜问:“你杀完人,直接回了家,血衣是如何处理的,你妻子应该知道此事吧。”
吴奇急忙忙道:“我家娘子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回来后, 就进了厨房,把衣裳脱下来扔在灶里烧掉了。”
商澜冷笑一声,“所以,你丢了一整套衣裳鞋子,你妻子都不知道是吗?”
吴奇把手抠进泥地里,抿紧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穿着破衣裳去的,她 就是不知道。”
商澜道:“很好,但愿你妻子跟你一样嘴硬。”她看了眼大熊:“把他带下去,换吴安来。”
吴奇一下子急了,“大捕头,三个人都是我杀的,你不用找我弟弟。真的,都是我干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商澜道:“首先,你杀了人,吴安知情不报,此乃包庇之罪。再说了,人到底是谁杀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证据说了算。”
“大捕头,你这是干什么,非要弄死我们一家你才甘心吗?”吴奇愤怒了。
商澜喝道:“杀人偿命,不是你说你杀了, 就是你杀了,当我是傻子吗,带他下去!”
吴奇疯了,“你个狗官,人都是我杀的,你做什么还问我弟弟?啊?我杀的,都是我杀的,他们都该死……”
大熊一手捏上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人拎了出去。
隔壁,只有一墙之隔的柴房里。
萧复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条用砖头垫起来的板凳上,凝神细听着商澜的声音。
萧诚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主子,吴奇都招了,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为何还要问吴安?”
萧复道:“如果吴奇知道吴安杀了吴雄夫妇,必
定对作案过程也有所了解,他说得头头是道并不稀奇。商澜之所以再问吴安,可能会认为他动机不足。”
萧诚还是不明白,“动机怎么不足了,吴奇说的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王力道:“明白什么呀,他这样的话怕不是听了好几年吧,怎么 就这个时候要杀人了呢?”
“啊,这倒也是。”萧诚恍然,又顺嘴拍了个马屁,“哎呀,我比商大捕头还大着两岁呢,怎么 就差这么多呢?”
萧复看了他一眼,“别以为拍她的马屁我 就不罚你了,回去自抽五个嘴巴。”
“好嘞。”原本是十鞭子的错,现在变成了五个嘴巴,这马屁拍的值,萧诚心里美的直冒泡。
这时,那边有人带吴安进来了。
柴房重新安静下来。
……
大熊把吴安扔在地上,让他跪好。
吴安脸色发白,脑门上一层层的汗,后背上明显有了湿意。
冷风一吹,他接连哆嗦了好几下。
商澜说道:“虽然吴奇都认了,但我还是不大相信他。你且说说,吴奇去丹阳山时,你在哪里,有何人作证?”
吴安颤巍巍地说道:“我在家里整理倒塌的耳房,周围邻居都能作证。大捕头,我确实没杀人,但我哥弄死吴姜氏我是知道的,草民知情不报,确实有罪。”
他知道自已逃不过这一条,痛快地承认了。
商澜了然一笑,又道:“吴雄和吴蔡氏被人砍死的那一晚,你在哪里,何人能作证?”
吴安道:“我在家里,正在睡觉,只有家人能作证。”
商澜问:“吴奇为何要杀吴雄吴蔡氏?”
吴安抹了把泪,“不知道,我不知道人是他杀的,更不知道他为何要杀我娘。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大捕头!我娘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名声尽毁,日子总算好起来了,却惨死在我哥手里,草民也想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