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敏仪、华姝、宁馨

【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敏仪】

这年京中好大的雪, 寿康宫庭前两棵梅树险些被压断了枝头,还在那红梅花倒是开的尚好,与白梅交映着, 梅香阵阵, 清幽出尘。

黄莺嘱人在西暖阁稍间小窗前置了一张躺椅, 又添了个火盆,围着轻绒暖毡, 怀里抱只肉乎乎的狸子,好不暖和。

敏仪随手揉着猫儿身上的软肉, 然后稍稍拧了拧眉, “怎得又胖了?知欢回来定然是要念叨的。”说着,却又轻哼一声,“也罢,念叨就念叨吧。她自己舍下蜜糖去翼遥那里住了,让我养着,自然是越胖乎越可爱的。”

黄莺在旁打着络子,闻言抿唇一笑,忍俊不禁, “奴婢就吩咐碧玉晚上少喂蜜糖一些。这些日子天凉, 蜜糖愈发不爱动了, 难免长肉。”

“那便是了。要我说,这猫儿啊, 就是肉乎乎的才讨人喜欢。”敏仪挠了挠狸子的胖出几层的小下巴, 蜜糖大眼睛微微眯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俨然是极欢喜的。

一时猫儿困了,黄莺怕睡在敏仪身上压着她, 忙吩咐碧玉将猫儿抱下去寝间睡,回来笑道:“这几日好大的雪,想来皇贵太妃是回不来了。”

“不回来正好。”敏仪斜睨她一眼,“你当我想她?”

“是。”黄莺摇头轻笑道:“可齐太贵妃这几日被困在宫里,可是时常念叨着皇贵太妃。”

敏仪摆了摆手,道:“我有些困了。”

黄莺忙要扶她回寝间,却被敏仪止住了,只宽衣向一旁的暖榻上歪着,盖一床云丝锦被,慢慢入眠。

黄莺轻手轻脚将暗红撒花簇锦帐幔放下,一袭听到敏仪自己嘟囔着:“在外头野了那么多年,回来也不知道在宫里住段日子。”

黄莺一下就忍不住笑意了,又不敢让敏仪听到,只能蹑手蹑脚地退下,在槅扇外轻轻笑着。

画眉捧着一小瓶茶叶进来,见她在这边,便问道:“太后睡了?”

“睡了。”黄莺将方才的事一一说了,又忍不住道:“真是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画眉亦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这个道理了。”

二人相视而笑,各自归位。

说来如今已是建安十年,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皇帝励精图治,皇后贤德简朴,二人都是美名在外。

后宫妃妾和睦,都是当年毓庆宫旧人,皇帝登基之后为避争端也不想出卖自己笼络朝臣于是并未再兴大选,如今宫中嫔妃们都是跟随皇帝多年的旧人,被徽音收拾的明明白白,后宫一丝不正之风都无。

这样的后宫,敏仪这个做太后的自然就省心了,弘晖与徽音又孝顺,二人忙于事务,只能加倍在旁的上面弥补徽音。

宫中养着的戏子、歌舞伎这十年来唯一的任务就是讨太后欢心,弘晖还专门添了一份例,养了一班说书的女先生,专门给敏仪说书。

敏仪一开始还不觉什么,对弘晖和徽音道:“你们阿娘才爱过这样的日子,我自己有黄莺几个陪着就是了。你们孝顺,日日过来晨昏定省,又有小辈们陪伴,我也不觉寂寞。”

弘晖只道让她先□□□□这些人,日后好与宋知欢一处乐一乐,然后敏仪很快就被纸醉金迷折服了,儿子儿媳也不想了,日日吃喝玩乐,感觉自己前些年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宋知欢跟着弘皓走遍了大江南北,能见识的都见识了一番,也不想再走动了,回宫之后见到敏仪过的日子也很是羡慕,然后愉快地加入了进来。

她这些年在外见识不少,意见要求虽然刁钻,下头做出来也很合心意,敏仪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开始对前些年那些陪她玩耍的先帝旧人、宗室命妇表示嫌弃。

一点新意都没有!

习惯了和宋知欢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日子,宋知欢出宫去翼遥府上小住,她一个人自然不适应。

这几日雪又大,宋知欢被隔在宫外不说,皇帝也预备着赈灾事宜,皇后忙碌于计算宫中花销看哪里能省下一笔开设粥场救济贫苦,二人都分身乏术,永琏几个小辈也在他们那儿帮忙。

徽音倒是有心将宫中最小的公主送来敏仪这儿给她解闷,可小孩子哪有乖乖巧巧的,又怕惹敏仪烦心,只能每天挤出时间来带着孩子到寿康宫点个卯,敏仪见她忙碌也很是心疼,便免了这个,只说自己呆着也清静。

然而习惯了热闹的,哪里适应得了这清静呢?

先帝那些小太贵人、太常在之流倒是乐意在敏仪这里露个脸,可无非是谄媚献殷勤,话里话外离不开帝后孝顺和寿康宫华丽、衣服首饰,敏仪不耐这个,也不大爱见她们,每每那三四个过来请安,轻飘飘地就打发了。

青庄算是除宋知欢以外最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人了,可偏生早些年就去了,追封了个皇考太妃是弘晖的孝敬,也算光耀门楣。

如今青庄一家已不是乌拉那拉氏旗下包衣,而是正正经经的汉军正白旗,青庄临终前听了这圣旨,也是带着笑去的。

她这一走,敏仪身边更短了人了。

华姝倒是在宫中住着,也是被大雪挡住了,可她这些年身子不好,如今雪下得愈发大了,她咳得也愈发厉害,把徽音吓得够呛,着急忙慌地把弘时叫了回来,到底也不敢擅自挪动,如今宁寿宫里还乱着呢。

敏仪上午去探过一回,回来叹着气对黄莺感慨道:“都老了。”

思及此处,黄莺也忍不住有些哀愁,叹了口气,道:“齐主子如今病的真是厉害。上午我奉太后的话送了镇国寺新奉平安符去,还在榻上躺着呢,面色煞白的,精神头倒还有,和人念叨着宋主子还没回来。”

画眉道:“有精神头就好,又精神头,人就还好。”

“是啊。”

殿外鹅毛大雪纷扬飘洒而下,金黄琉璃瓦被白雪覆盖,亭中两三棵梅树生机勃勃。

待到来年春分时,又是花红柳绿、莺啼婉转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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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端齐贵妃李佳氏·华姝】

又是一年三月天,这日五鼓,天色刚蒙蒙亮,温亲王府内下人们早早起身,洒扫上房、预备水食,忙碌又安静地预备着。

寿安院系太妃居所,其中侍女仆妇如何繁多自不必说,因院落占地甚广,打扫起来也很是繁琐,上房内更是要精心仔细,不容闪失。

然而这样多的差事,也都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的。

芍药一生未嫁,挽了头发伺候华姝,如今也被人尊称一声“嬷嬷”,如今近身服侍华姝的零碎活计已被小丫头们接下,她只肖总领分配便是。

五鼓过半,芍药终于起身。多年的主仆情谊,如今的温亲王在芍药面前也要尊称一声“嬷嬷”,在寿安院中自然更不寻常,也有一个小丫头贴身照顾她,这会子到了她起身的时候,房内已备好了热茶温水,巾帕洁净,预备穿的衣裳也被熨的很是整齐摆在炕柜上,房内方桌上摆着一只小食盒,整整齐齐。

洗漱穿衣,推开房门,便见一个小丫头裹着坎肩在扫门前的灰尘,她道:“丹蔻,你进来吧。这里留给婆子们扫,你用过早膳了吗?”

丹蔻抬头看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没呢!我想着把这里扫完了再去。”

“拿来吧,咱们娘俩儿一起吃。再过两刻钟,太妃也要起了。”

“是,嬷嬷。”

丹蔻答应了一声,自转身去了,不多时捧着个大托盘回来,上摆着一碗米粥、一碟面食、一碟咸菜。

芍药自坐在桌上将食盒打开,里头的粥点便比丹蔻精致出不知多少,粳米细粥、甜软糕点、精细小菜,摆在桌上诱人食指大开。

丹蔻跟了她才一个多月,这会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着粥啃馒头,芍药瞥她一眼,将一块脂油糕夹过去,一言未发,丹蔻却明白了,连忙道谢。

一时早膳毕,离华姝起身的时间约莫还有一刻钟,二人漱了口,芍药叮嘱丹蔻:“今儿屋子里很干净,不必打扫了。你随我去前头吧。”

丹蔻欣喜若狂,连忙答应。

自后罩房一路走来,见庭院中洒扫干净,花卉摆放疏落有致,花木也修建的当,芍药这才一笑。又向上房去,屋内也是纤尘不染,室内垂着的影红幔子细密鲜亮,一应摆设皆擦拭干净,华姝日常起坐的炕上也整整齐齐,坐褥整洁。

炕桌上已换了春日用的浅色绘彩茶具,芍药细看半晌,嘱咐:“这一套用了有些年月了,也有些旧了。前儿王爷不是送了一套白瓷描金的茶具吗?我记得那杯子是带把的,听说是西洋的新鲜样式,玲珑天工阁的新品,取出来用滚水冲过摆上吧,也是王爷的孝心。”

一个打扮比之余下侍女出挑不少的婢子忙答应了,芍药笑看她一眼,道:“如今你的差事做的愈发出挑了,我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很不错。”

那婢子极为欣喜,连连欠身道谢。

一时华姝起身,见芍药侯在寝间,便笑道:“都说了你可多歇一会儿,怎么还是这么早就过来?”

芍药笑着扶华姝在妆台前坐了,扬扬下巴示意婢女将晨汤端来,一面道:“奴婢习惯早起守着您起床,让奴婢晚起躲懒,怕也没那个福气。”

又道:“王妃与阿哥、格格们已侯在厅里了。”

华姝点了点头,示意侍女上前梳妆。

待到妆发整理完毕,揽镜自照,见鬓边华发愈浓,便叹了一声,抬手轻轻拂过,道:“老了。不像那妮子,六七十岁的人了,也没些个白发,不知怎么保养的。”

芍药笑道:“那是宋主子会惜福养身!您看这些年,她跟着文亲王在外头,逍遥自在的,不像您,要为小辈们操心。如今宋主子在宫里住着,和太后娘娘日日听戏看歌舞,赏花游园的,也比您惬意。”又道:“如今几个姐儿还养在您这里呢,所说是托您的教导,可也让您费心啊。”

“我就是闲不住。”华姝扬唇一笑,道:“况有丫头们陪着我,看着她们练琴对诗的,我虽不通,心中也欢喜。”又道:“当年没学出个一二三来,如今陪着上课,竟然还学会不少。”

“可不都是命了?”芍药更是忍不住笑了,“当初为了您学琴习字,夫人操了多少的心呐!”

华姝闻言先是一笑,复又神情落寞,感慨道:“如今可没个阿娘为我操心了。那一手字,也是这些年的经书抄出来的。”

芍药心知失言,微微垂眸,不再开口。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华姝自京中看了她一眼,摇头好笑道:“我不过有感而发,怎么你又小心起来了。好了,过来替我看看这首饰,前儿宫里赏的绘彩桃花钗倒是极好,只是我这年纪,怕簪上了让人说我老不修的。”

芍药忙道:“哪家的老封君不穿金戴银打扮鲜艳的?又不是新寡了,一府的老太妃,打扮的多华丽都是应该的!”

说着,自匣子里取出一支颜色鲜艳的钗子来,细看那钗,钗身是作出花枝树杈的模样,极细的金丝缠了两圈,工艺不凡,枝头上花朵开的正鲜艳,粉红绘彩栩栩如生,花蕊上镶嵌着细小米珠,也是光泽莹润。

一时为华姝戴上,果然光彩照人,熠熠生辉。再添一支玉钗在后,颜色润泽浅淡,压住了赤金的奢华。

芍药道:“您看看,这模样,说是五十多岁的都有人信,您还说什么老不修的?真是笑话。”

华姝揽镜细看,也觉顺意,便笑了,“是你会打扮。”再随意一瞥首饰匣子,里头有一只纯银掐丝的镯子,镶嵌着一颗的东珠,颜色微黄,光泽内敛,另有两颗合浦珠在侧,莹白如雪,润泽饱满,倒不过分奢华。

她随手拾起,吩咐:“前儿先生不说涵姐儿的诗学的最好吗?这只镯子给她了。”

旁边的侍女忙奉承道:“果然咱们太妃疼孙女。”

华姝一笑,见上下整齐,便慢慢起身向外去。

一路侍女卷帘挽帐,恭敬迎请。

厅内韵姐儿带着一众小男女候着,长成了的或搬至外院在朝办差,是媳妇来请安,或许了人,只有逢年过节偶尔闲暇归来。

华姝在上首榻上坐了,倚着凭几笑着免了众人请安,又道:“今儿来的好早。”

韵姐儿笑着道:“额娘庭前的花开得好,媳妇早些过来,细细看看。”

华姝瞥她一眼,笑骂道:“眼皮子浅的。”虽如此说,却还是吩咐:“前头的姚黄牡丹开得好,给王妃搬回去。”

底下伶俐的孙媳妇和孙女儿忙开始说笑打趣,华姝只需倚在榻上笑看着,悠哉悠哉。

青花缠枝香炉上青烟袅袅,家人闲坐,万物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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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定宁贵妃武氏·宁馨】

生与高阁,长于馨室,少年时仆妇簇拥承欢父母膝下,人至青年,背井离乡入京,从此偌大皇庭中只有欢姐与雅音可以依偎取暖。

然我不悔。

并非不思故土,午夜梦回见,常常想念姑苏城中的一切,想念小桥流水,想念湖畔人家,想念轻垂杨柳,想念十顷茶园。

只是世事冥冥中自有天定,既然天命使我离故土,我且安然受之便是。虽为遂了阿娘的意留在姑苏,幸而宫中也有欢姐,京中也有姨母,阿娘并非十分担心。

偶尔傍晚,欢姐燃起一炉新调香料倚着凭几笑看我煮茶,素手捏着翡翠盏,指尖白嫩纤细,指甲粉嫩透红,腕上一只青翠欲滴的翠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我不自觉地去看,却听到欢姐慢慢说道:“管你当年如何风光,改朝换代,便不得不俯首称臣。”

我抬头看她,欢姐也笑眼望来,忽然问道:“阿馨,你说,嫁给这位当朝四皇子,是你情愿的吗?”没等我回答,她便喃喃低语:“又怎会是情愿的呢。”

她复又抬头望来,似笑非笑,“我想,方才我那般问你,你大许会答我:天命如此,时也命也。对否?”

我微微一颔首,拿过她手中的茶盏为她添茶,一言未发。

欢姐许是觉着无趣,一面慢慢吹着茶,一面随口道:“不必教遥儿习剑了。咱们当年学过的,她多半都用不上了。琴棋书画,调香煮茶,插花作诗,这些事,需要她学的,敏仪自会请了先生来。你教她六艺我是知道的,剑法……且算了吧。”

语罢,她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天边,仿佛透着湛蓝的天空在看着什么。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皇子膝下长女,翼遥未来免不了有一个所谓“和硕格格”的封号,而如今满族的宗室女所学所修与我们所学虽有契合之处,不同之处也甚多。

翼遥为人女,一生依仗无非四皇子。

而四皇子膝下的长女,绝不能一身汉人世家风范。

我心中觉得嘲讽,随口道:“他们如今不也学那汉学,练那古韵遗风?”

“只是翼遥不好太出挑罢了。”欢姐摇了摇头,眉眼之间难得透出几分冷淡来,“阿馨,我有时觉得我倦了。”

我别无他言,只能握上她的手,一言未发。

我知道,欢姐今日所言不是求安慰,只是需要倾诉。她自幼便有日光昭昭之态,这样偶尔的低沉情绪并不紧要,想来极快便能消散了。

因为欢姐看似活泼天真,其实心中洒脱自然之态非常人可以比拟,我与她都清楚,母亲与姨母口中的当年,长辈们口中的当年,那样的日子不复存在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家族当年的盛况,如今也不过是长辈口中的陈年往事罢了。

并非我们骄傲恣意的资本。

于是翼遥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并不多,简单的六艺,是当年我与兄长一处修习的,虽场地之限,我却也将能教给她的都教给她了。

后来有了修婉,那丫头的性子太过活泼,有些像欢姐,却又不大像欢姐。

洒脱自然之态合该是我道之徒,她却一心念那四大皆空的秃头和尚之道,实在太过愚钝。

好在她天资聪颖,四皇子对她也无太多期望束缚,我便将自己所有所能皆传授给她。

她的性子一部分像欢姐,却又有太多的地方不像欢姐。

欢姐当年习轻剑,因为长剑来去凛凛如风,身姿潇洒有脱俗之姿。

而修婉……也罢,那丫头的奇思妙想也是气人,好在她想要该换武器之时重剑已摸到门道,倒是省了一场争端。

若修婉在我这里习了那所谓的开山斧、混金铛,我倒没什么,只怕欢姐要气坏了。

后来翼遥和修婉一个个的出嫁了,修婉远嫁那年,我站在城楼上看着连绵远去的车队,只觉心中空落落的。

我知道,是我修行不够,不够洒脱平常。

只是我如今却又有些迷茫,若我真做到洒脱自在,对亲人远去无动于衷,那我究竟是得道了,还是无情了?

我打坐静思一夜,第二日难得放纵,未早起功课。

庭前黄花开遍,我舞剑一场,雅音沉默在旁,待青锋入鞘,雅音一面将拧湿的巾帕奉上,一面笑着道:“主子今日身子较从前洒脱不少。”

“是吧。”我应了一声,抬眸看她,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笑意来。

雅音见了仿佛十分吃惊,却也一笑,眼圈儿莫名酸涩。

我静静垂眸,心内莫名。

四皇子登基之后成了皇帝,我也再次搬入了宫中,只是这次居于内宫,身为宫嫔,身份处境又不一样。

对我而言,在哪里住着倒都是平常的,时常在欢姐处品茶,看着欢姐静静打理那些香料药品,转眼几年时间匆匆而过,回头一看,只觉时光忽快,白驹过隙。

前朝争端愈发严重,欢姐为太子忧心,本也无妨,又奉姨丈之事,于是忽然消瘦,形销骨立。

我随欢姐出宫奔丧,扶着她出宫又扶着她入宫,看着她落寞消瘦,心如刀割。

于是待碧鸢跪在永寿宫正殿之上时,我并未阻拦,只垂眸看着手指一颗颗拈过念珠,静静听着,一言未发。

后来,皇帝驾崩。

我顺理成章成了先帝太嫔,又被尊为太妃,仗着的无非是这些年的几分香火情。

想不到自在在晚年,先帝崩逝之后,弘皓提出带着欢姐与我四方走走,也是逍遥。

江南漠北,青藏高山。

我想不到有生之年还有再临故土之日,看着满头银发的阿娘,我心中酸涩难忍,只觉自己分外不孝。

姑苏城中逗留许久,欢姐便闹着要去扬州。

美人遍布,人间仙境,想来欢姐是奔着游船画舫去的。

莺歌燕舞美人如云,看着欢姐如鱼得水般的乐趣,我哀叹一声长日蹉跎,与弘皓与娉楚对视,均是满心无奈。

阳光正好,湖水清澈。

一切都正正好。

我心中吟吟念了一句,眼带笑意地去看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