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也是你的

这一句让人心热的话, 让重绵心一跳,逐渐收紧挂在他脖子上的手。

悬崖半空,大风从身边穿过, 刮得衣摆簌簌直响。

两人都未再说话。

自然而来从嘴里吐露出的一句话, 唤醒了他沉睡依旧的记忆,容吟神色微动, 闭锁情感的闸门突然大开,涌出断情丝前他深刻印在心底的爱意。

先前记忆遥远, 像隔了一张薄膜,显得模糊。

然而此刻这份记忆伴随胸口的痒痛, 愈发清晰。

好似什么蛛丝般密接的线在身体内缓慢生长,连接他的情感与记忆, 让记忆不再虚浮, 扎根的情感拥有了坚实的土壤。

他胸腔剧烈起伏,仿若涨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身体,神色看上去过于痛苦。

见到他这样一副表情, 她脑海里刚浮出关于他情丝的疑虑又立即散去,回过神, 声音紧张。

“你怎么了?”

他回答不了,眼前一一涌现这四年的画面,对她冷淡的言语,四年来不闻不见的态度像是一把刀子往心脏中缓慢划动,伴随吨痛感, 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她柔软的嘴唇与香味,泪水沾上脸颊的微凉,她低低的哭泣声。

如此鲜明又强烈地喷薄出来,似潺潺泉水洗干净蒙尘的珍珠, 绽放最动人的光辉。

一时间他神情恍惚不已,嘴唇翕动,想向她说些什么。

然而,情况容不得他多想,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咔嚓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路。

重绵抱的愈发紧,“我不想死,容吟。”

她的嘴唇抵住他,呼吸间的气流热热的喷洒到他的肩膀上,“如果掉下去有生还的几率,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他低下眸子,她扬起头,唇角笑得大胆而又热烈。

仿佛死到临头,终于愿意遵循自己的心意,不管他拒绝还是同意,她必须表达出自己最诚挚的感情。

只为了不留下遗憾。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睫毛颤抖了一下,喉咙莫名酸涩,想告诉她愿意,他等了很久,尽管中间有段时间忘记了,一旦记起,他的感情并未抑制,反而比先前更加的炽热汹涌。

还没来得及回答,头顶传来一道绵长的呼唤声。

“师父——”

二人俱是震惊地抬头,见到一颗脑袋。

宴永宁目光一亮:“师父,重绵,你们等等,我把绳子放下来。”

原来容吟离开后,宴永宁好奇心强烈,蠢蠢欲动之下,找出小纸条偷偷瞄了一眼,上面写了关于伏正清威胁师父去赴约的内容。

宴永宁瞳孔地震,提心吊胆,那可是丧心病狂的魔族人,容吟怎么敢只身前往。

他不敢一个人跟过去,又不放心师父的安危,就跟青云长老提了一句。

宗门走了不少人,目前比较靠谱的人唯有青云长老。

两人当即决定紧紧追上容吟,只是他们来迟一步,等抵达灭神崖,所有人都不见了。

以为他们走错路,青云长老正打算离开。

宴永宁脑洞大,觉得他们可能从悬崖跳了下去,试探性地往下望,这才没错过挂在一棵树干上的容吟和重绵。

从芥子袋中拿出绳子,往下放,待容吟抓住绳子,青云长老和宴永宁合力将他们拉了上去。

宴永宁哼哧哼哧喘气,半倒在地面,青云长老皱眉望着他们,“你们跟伏正清怎么回事?”

待脚底踩到了实处,重绵抿着唇看向众人。

“伏正清不知发什么疯,哄骗掳走我与祝牧歌,将我们丢下悬崖。”

宴永宁一愣:“还有个祝牧歌?”

谁也没回答他的话。

从上往下望,崖壁上只挂了重绵与容吟,意味着此时祝牧歌生死未仆。

从灭神崖下掉下去的人,多半活不了,但凌虚剑宗的弟子,总要寻到尸体确认生死。

几人绕下山,在灭神崖下寻找。

寻了大约半刻钟,最终重绵在一棵树底下找到她。

柏树的大片枝叶断裂,被祝牧歌压在身体之下,而她口吐鲜血,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来时,一行人曾看到附近树林藏了个废弃的木屋,宴永宁背起祝牧歌,尽量稳稳当当地把病人背到木屋的破床上。

几人各自分散,宴永宁与容吟在木屋研究祝牧歌的伤势,重绵去找水源,青云长老听容吟的吩咐,飞去凌虚剑宗取药。

重绵没了芥子袋,借了容吟的。山脚下的河流水声淙淙,她灌了满满几大壶,回去的路途中,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祝牧歌。

伏正清入魔后,无法用常人的思维来忖度他。

可能伏正清的确发疯了,又或者小说里存在一股神秘力量,终于想起了崩坏已久的小说主角们,一到关键剧情就开始作祟。

既然林若蕊杀青了,随手把她弄过来充个数。

重绵脑洞大开,胡思乱想着穿过丛林。

还有一种可能,一切皆是祝牧歌的计谋。

如果真是她,何必呢?

重绵死活想不通,在猜测没有得到证明之前,仍希望祝牧歌能活下去,她一边思考,一边飞快地往木屋跑。

正要踏进破旧的门槛内,里面传来二人的对话声。

耳边捕捉到一个关键的词“幽星草”,脚步忽然顿住,她舔舔唇,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悄悄把耳朵侧过去。

“师父,祝牧歌的伤势太严重了,最好用幽星草,否则……”

宴永宁察看祝牧歌的心脉,摇摇头脸色凝重。

身为医修,当然希望每一个重伤的病人都能活下去,更何况,他以为容吟仍旧亲手培植幽星草,这才主动求他同意使用幽星草救人。

宴永宁喋喋不休地说话,容吟沉默着,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似乎在纠结犹豫。

重绵站在他的背后,看不到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经过宴永宁这么一提,小说剧情倏地又钻出来,一段一段在眼前回放。

原来容吟救活祝牧歌的灵植,是幽星草。

这一日祝牧歌坠崖重伤,按照小说里的情节,容吟为她耗费了半数修为,一根幽星草又算得了什么。

在她眼里,他那么温柔善良,像暖融融的阳光,内心从不会被黑暗血腥杀戮各种负面情绪侵袭,他作为医修,必然愿意救祝牧歌。

这也是为什么穿越前,重绵喜欢他的原因。

她愿意让出幽星草,可眼睛里莫名酸涩,因为这是他赠送自己,唯二存在的礼物了。

他又没了情丝,估摸下回也不费心思送她东西,她除了霜叶剑,什么都没了。

没想到他的东西与她没多少缘分,尽管到了她手中,还是一个个飞走了。

重绵脚步轻轻的,慢慢的往后退,躲到了木屋后面,收拾情绪。

容吟虽然救了她,说愿意保护她,可能受到记忆产生的影响。

另一个女人因为他的选择受伤,实打实的发生在今日,而非过去,他的心理会不会产生愧疚。

她是他曾经的白月光,如今祝牧歌在他心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便成了朱砂痣。

愧疚不同于爱情,容吟没了情丝,对她的感情也随之消散,但愧疚之类的情绪总应该还存在。

所以,她可能连白月光也不是了。

重绵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心脏仿佛在咕噜咕噜冒着翻滚的酸泡。

她深呼吸了几回,努力调整情绪,尽量让自己克制住表情,如常地站起身,往木屋的正门方向走。

埋头转弯时撞到一个人。

当她抬起头,竟然看到那个本该在里面诊治的人。

他扶住她的胳膊,笑吟吟的,手上用了点力气,把她往这边拽了拽,她一脸懵,被扯到了他的怀中。

可以清晰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感受到他温热的肌肤隔着一道衣裳传递而来。

接触的位置变得滚烫,有点儿发麻,重绵无措抬眸,差点撞到了他的下巴,随后目光一定,撞见他温柔似水的目光。

他笑道:“等了许久也不见你进来,便在心里想,你是不是在哪里迷了路。”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没有的事。”

手里紧握的幽星草被他拿了过去,她的心随之一空,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不介意。

他问道:“听见了?”

“……嗯。”重绵尝试从怀里挣脱,“你要拿就拿走,干嘛抱我。”

这算是交换的补偿吗?

没必要这么牺牲自己吧。

她有点气自己被发现,本来可以非常大方地主动把幽星草交给他,现在东西又没了,可能还落得个小气的名声。

重绵最受不了这种场面了,相当于别人送礼物转手又收回去,送给另一个女人。

如果她表现的无所谓一点也就算了,结果被他抓了个现行。

仿佛她因为他的选择而难受,搞得气氛尴尬起来。

重绵想逃,反正东西给他了,她在这里没什么用处,不如先逃回凌虚剑宗再说。

但身体被紧紧箍住,嵌入他坚实的胸膛,完全逃不掉。

“你还不回去吗?”重绵挣扎无果,只好提醒他,“拿了赶紧走吧,人还等着你救呢。”

他不吭声,脑袋慢慢靠近,清澈干净的瞳孔倒映她的面容,一点一点的放大,眼神波动。

好似一汪春水被风撩拨,起了点点涟漪。

重绵动作僵住,发觉事情好像与她想的不大一样。

眼睁睁地看着他凑近距离,心跳像疯了一样突突跳动,呼吸不稳,两个人相互拥抱,紧紧相贴,酥麻又滚烫的感觉从接触他的位置升起,像着了火,往身体各个方向飞速蔓延。

她脚一软,被他重新捞回了怀里。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他的声音像裹了糖,轻声哄道:“绵绵,幽星草属于你。”

下一句,他唇角笑容加深,低喃:“我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