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敦敦其实并不能很明白每个字的意思，却哭得很厉害。

仿佛是一种本能的心疼，心疼她的族人，她的子民。

她小手指着悬浮画面里，溪谷君的尸体，族人们的誓死相护，老龙王下跪的身形，咿咿呀呀向老爷爷叫。

水族族人们的喧闹声音几乎盖过老爷爷的声音。

是这些声音拉扯着小敦敦，不让她爬向消融之门。

老爷爷看着画面，“小敦敦，看来你是不肯自己跟我走了。

那你就做个选择题吧。

你选择，让你的族人们活，还是让你自己活？

两者只能择其一哦。”

**

“龙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您怎么能跪我们呢……”

几十双手同时冲上去搀扶老龙王，拦住了他下跪的膝盖，却被老龙王轻轻推开。

“请让我行完这个礼。”

水族平民们红着眼眶慢慢收回手，看着老龙王向他们大家下跪。

那颗一向高傲的头颅，向他们保持低头的姿势足足十秒不动。

背后杀来的魔魅被旁边的大强者挡了回去。

蓝鼻子老龙王周边的大强者们也都在无声地注视着这里的情况。

眼看着德高望重，对水族功勋累累的老前辈向平民们下跪。

他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下跪的老龙王，还是被跪的水族平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

蓝鼻子老龙王终于站起，双手抱拳。

“各位的高义，老夫感念在心。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请大家……千万要活下来。”

蓝鼻子老龙王手中光芒慢慢凝聚，光芒褪去后，掌心托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这是龙族的本命法器，虽然很小，但威力无穷。

平时深藏在骨骼中，不轻易拿出来，更不会交给别人。

本命法器如果折损，性命基本也没了。

同为水族，大家都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老夫的本命法器，现在，交到你们手里了。

不用想着保护它，让它来保护你们。

如果不能抵挡，请让我的法器碎在你们前面！”

“我们不能要……”

“必须要，不要我就不走！”

蓝鼻子老龙王和他身前的平民们对视良久。

“好，我们收下。

小殿下就托付给您了，龙王殿下。

您的后背和性命，就托付给我们吧。”

至此，两方拜别，向反方向前行。

水族平民们带着蓝鼻子老龙王用性命托付的本命法器，逆行，迎向最残酷的战场。

蓝鼻子老龙王带着平民们守护水族的信念和决心，走向水晶宫。

相互托付，相互珍重。

不管哪一边，都是伟大的战士，都要面对最艰难的挑战。

平民们托举着老龙王的法器，看着他坚毅的背影。

放心吧龙王殿下，您的后背，就交给我们了！

我们一定会对得起您的性命相托。

伽翎结界的渐渐修复，使得昏迷中的龙皇逐渐苏醒。

他感受到力量在一点点地回来。

龙皇看着晕倒在一边的妻子，视线挪到龙后的腹部，以及她身边几朵蔫蔫的七彩小祥云上。

是这孩子的力量在修复伽翎结界吗……

可这孩子已经注定不能出世了……

“陛下，我们来了！！”

龙皇听见喊声，回头。

他看到了什么……

原本已经听从他的命令放弃妻儿去守护平民们的大强者们，竟然又自行回来了！

蓝鼻子老龙王是第一个拜别平民们的大强者。

紧接着，一位美丽的女水君，如他一样，将本命法器交给了平民，向他们行最高礼仪，下跪拜别后，毅然地踏上了蓝鼻子老龙王身后的道路。

满目可见大强者们郑重地向平民们下跪行礼的身影。

第三位，第四位，越来越多的大强者们回来了。

不再依照之前的位份顺序，而是依照回来的次序，一位接着一位大强者们撩袍坐下，盘腿打坐，运转周身灵力。

掌力打出，再次对水晶宫，毫无保留地输出灵力！

水晶宫外，水族风雨飘摇的环境中，各色灵力耀眼的光芒在海水中再一次绽放。

如同花一样绽放的也是水族的信念。

“你们！……你们……”

龙皇看着大强者们，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任何的语言在现在的情况下都显得太苍白。

蓝鼻子老龙王作为第一个回来的大强者，看着龙皇，言辞是如此恳切。

“陛下，我们知道您想说什么。

谁让我们自作主张回来的。

您看看，让我们回来的，就是现在站在我们身后的，千千万万的我族子民啊！

陛下，属下们知道您心系子民，可子民也心系陛下您和传承。

请您，不要再赶我们走。”

龙皇的视线越过大强者们，看着远处无数的水族平民们。

他们也在看着龙皇。

或狼狈，或受伤，或相互搀扶，或满含热泪。

但眼睛中闪烁着的，是和所有强者相同的，耀眼的东西。

那就是坚定的，不死的信念。

打不垮，冲不破，浇不灭。

水族能从远古一直传承到今天，没有像别的古老文明一样，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成为传说，是多么不容易。

就是在民族生死存亡的每一个关头，整个民族相互扶持，舍生取义，以一颗赤诚的心，不顾一切为水族的传承抹去隐患。

这是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先辈，一代又一代努力维护的结果。

今天，考卷终于交到他们这一代所有人手上了。

“请陛下不要再赶我们走！”“请陛下不要再赶我们走！”“请陛下不要赶我们走！”

大强者们一道道声音响起，随着灵力一起送入水晶宫。

明明都是那么强势的人，却以那么卑微的语气向龙皇发出请求。

龙皇看着妻子再次被灵力包围的身体，赶他们走的话再也说不出。

更何况到这个地步了，就算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龙皇忍着疼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龙须飘扬，华美虚弱中，透着君王的气度。

简简单单四个字。

“朕知道了。”

大强者们一听龙皇松口了，一个个笑得像个孩子。

既然都不肯走，那就共存亡吧！

龙皇的龙角再一次闪闪发光。

海面上，那破碎的伽翎结界开始浴水下沉，在海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下沉漩涡。

它将不再守护水晶宫的入口御龙井，龙皇在使出全力将它往海底拖。

虽然残破，但依旧能为子民们挡去一部分伤害！

龙皇原本透明了一半的身体，现在另一半也在逐渐透明之中。

这是灵力严重透支的征兆。

透支到一定程度，就会榨干身体最后一丝灵力，力竭而亡。

“陛下……”

大强者们同时喊出。

龙皇因虚弱而显得格外慵懒的男音从水晶宫中传来。

“如果你们要说什么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到这个地步了，都给我闭嘴吧。”

给我闭嘴吧……

陛下居然会说这么不端庄的话……

“哈哈哈哈，的确该闭嘴！”

蓝鼻子老龙王还能笑出声，心态真不错。

伽翎结界能够护卫的范围，原本只有比御龙井大些。

想要护卫海底广阔的范围远远不够。

而且海面离海底距离太远，又不能通过御龙井传送中的高压绞杀，龙皇只能用灵力生拖硬拽。

龙皇为了将它范围变大拖到水晶宫来，使出全身力气都不够。

龙吟响彻整片海洋。

山河为之颤抖。

以龙吟震开的波浪，加速了伽翎结界下沉的速度。

每一位大强者走之前，都为身边的平民们留了一个小型防护结界。

整个保护圈周围，近百座小型结界。

但这些结界都不能撑多久。

很快，他们就将再次裸露在魔魅面前。

第一座消失的就是最早离开的蓝鼻子老龙王的结界。

水族平民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随时准备挥出老龙王的法器。

结界消失的前一秒，伽翎结界乘风破水而来，有如神助从天而降，牢牢地笼罩在平民们身前。

平民们心下激动，忍不住去看水晶宫中的龙皇。

龙皇陛下几乎立刻陷入沉睡，还是努力微笑，打着精神挑了挑龙须，算是回应子民们。

你们这么勇敢，做你们的君王怎么可以输给你们呢。

但伽翎结界毕竟是破碎的，阻挡能力远远不如完整的时候。

但这次，跟之前是不一样的！

水族平民们带着近百位大强者的本命法器，还有坚信水族必胜的信念！

一座接着一座结界的消失，战斗再次吹响号角。

大家在不同的战场上，为水族而战。

因为心中所爱，所以无惧，所以有了铠甲。

无数个普通人，他们站在一起，不肯放弃不肯抛弃，远远看过去，是一个庞然大物。

那就是，英雄。

英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最普通的人。

一群会受伤，会难过，会哭会笑会害怕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龙的传人。

今生不悔入我族，来生愿再入我族！

白色世界中，老爷爷手一挥，一条由荆棘和刀刃铺成的地毯出现。

荆棘地毯对面，绽放着一朵花，花瓣上捧着一只澄金色的果子。

“爬过地毯，把苹果给我，我就让你的族人全部活过来。”

老爷爷不忍心看，背过身去。

小敦敦看着地毯。

小手掌撑在地上，转头看看悬浮画面。

再看看地毯。

小敦敦害怕地摸摸自己嫩嫩的脚脚，摸摸自己的耳朵，捏捏自己的脸脸。

她碰了一下地毯，荆棘尖立刻刺破了手掌。

老爷爷发现没有哭声了，以为小家伙放弃了，冷笑着回头。

“看来你选择自己活，跟之前的孩子们也没有任何区别。”

却发现……

那小家伙……竟真的爬上去了。

而且，竟然咬着牙不再哭一声。

这个小家伙……

悬浮画面中，战争再次开始。

**

与此同一时间，神界王庭，众神汇聚云端。

凝视着复年界的最终结局。

拜托，千万拜托！

千万不要让那个杀千刀的斯文败类第九次毁灭复年界了！

复年界内，是夜晚。

像一出默剧，夜空弥漫着雾气。

一幢漆黑的大楼里，静静的脚步声。

好听的男音轻轻地哼着生日歌，听得出来他很愉快。

却仿佛海妖吟唱，维纳斯悲鸣。

顶楼阁楼的门被推开。

腰细，腿长，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少年气地微笑。

安安静静地捧着一个粉红色的生日蛋糕。

秦弃深，一个每天都为毁灭世界而不懈努力，严格要求自己奋发上进的男人。

他摁了一个键。

天帝看得吓了一跳。

完了完了完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又要毁灭世界了！

全世界粉红。

全世界的建筑都闪烁着粉红色的光芒，将天空都倒映成少女心的粉红色。

仿佛置身童话世界一般美好。

一本正经，豪不沙雕。

众神安心了。

这厮终于不再……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世界毁灭。

生日快乐。

神他么转折！！

众神目瞪口呆，死一般寂静。

神界王座之上，天帝愤怒地撕了自己的假胡子，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秦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