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一本又一本散发着油墨香的崭新《月刊文学》被花梨纯堆叠在茶几上,随后被快速撕下其中几页。

花梨纯的动作很快。撕下的页数被她全部放在了沙发上。很快,一沓完好的《月刊文学》就变成了缺页的残品。

“你在做什么?”五条悟弯下腰来,翻了翻被撕页的杂志,“这样不就没法卖了吗?”

刚才还说要将这些杂志都送到读者手里的花梨纯,居然自己动手毁掉了要送出去的杂志。五条悟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这一部分不是用来卖的。”

说着话的工夫,花梨纯已经撕坏了一沓《月刊文学》。她来不及多解释,而是抱起那一沓缺页的《月刊文学》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套着鞋子,还一边回头对五条悟说:“这次真的登载了很厉害的,所以你回去之后一定要看哦!一定一定要看哦!”

只听“啪嗒”一声,花梨纯抱着杂志消失在门外。

五条悟沉默片刻,从袋子里取出一本《月刊文学》,若有所思地看着封面。

“真的很厉害吗?”他自言自语,“她怕是不知道,一般的文章根本没办法打动我吧。”

五条悟索性坐在了出版社的灰色长沙发上,一边翻开了《月刊文学》,一边嘀咕:“咒术师什么没有见过……”

……

离开出版社后,花梨纯抱着一沓缺页的《月刊文学》在大街上一路奔跑。阳光下,她的裙摆随着动作摇晃,汗珠顺着下颌坠落。

拐过的街角,花梨纯看见了目的地——她想要找的小公园。

这个小公园平时是各类人群的聚集地——孩子会在滑梯附近玩游戏,年轻人在小广场练习滑板或者街舞,主妇会在草坪上野餐,老年人饭后会过来散步。为此,公园的管理人也安排了许多能够让各类人群都能够使用的设施。

其中就包括了免费的图书角。

这里的图书一开始由管理员购入了一批,之后开始有经常造访公园的人自主捐献。大家偶尔会拿出家里的旧书放在这里,甚至不需要与管理员特意说一声。而只要捐出的书籍内容合规,管理员也不会处理。

花梨纯很清楚这些事情。她甚至知道图书角的书一直是那些旧书,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自从有人主动捐书之后,管理员就没有再购买过新书。

因为她没有钱,想要读纸质书的时候就只能来这种免费读书的地方,或者厚着脸皮在书店或者便利店站着读试阅的书。

取出四本《月刊文学》第一期,放在图书角显眼的地方之后,花梨纯又飞快地带着剩下的杂志赶往下一个地点。

雕塑广场、网咖、牙医诊所、老年活动中心……像这种会放置图书供人免费的地方,托贫穷的福,花梨纯知道很多。目前没有书店会将星野社的杂志上架宣传,她就只能选择这样的地方了。

这种地方的人流量大,但因为主要做的并不是图书的生意,因此书籍更新速度并不快,看来看去都是那批老书。将《月刊文学》放在这种地方,一定很快就会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等那些人将《月刊文学》读进去之后,读着读着就会发现,关键的地方缺了页。

等那时候,他们若是继续读的话,文章会变得不连贯,就此放弃不读又做不到,就很有可能会根据杂志上印刷的网址购买新的《月刊文学》。

这是花梨纯迫不得已之下使用的计策。

花了近两个小时,花梨纯终于将手里所有缺页的杂志都放置完毕。接着,她也没有回出版社,而是转头去了下一个地方。

东京,下北泽。

这一带是文艺青年的天堂。

古着店、二手店、各种各样的小剧场、音乐酒吧、复古咖啡厅等充满文艺气息的店铺林立,街上行走的年轻人衣着风格与发型也颇有复古的气息。混迹于下北泽的人大多都是文艺爱好者,而这群人正是《月刊文学》最有可能的受众。

抵达下北泽之后,花梨纯先是到便利店去,用刚才从五条悟那里拿到的九千日元买了一箱小罐的冰咖啡。之后,她带着咖啡与一箱从游戏里取出来的《月刊文学》,来到了行人如织的街头。

在这里,已经站了不少派发传单和纸巾的人。花梨纯将沉重的咖啡和杂志放在面前的地上时,手臂肌肉已经酸得发麻。

但她顾不得这些,拿起一本杂志和一罐冰咖啡,看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递了过去:“你好,我是星野社的员工,请收下免费派发的本社杂志《月刊文学》和咖啡……”

《月刊文学》的厚度不少,带着也显得有些重。年轻人本来有些犹豫,但看见了罐身还带着水珠的冰咖啡后,改变了主意,将咖啡和杂志都接了过来:“谢谢。”

现在正值天气炎热的中午时分,街上的地面都滚烫。没有多少人能在这种时候拒绝免费的冰咖啡。而既然接受了咖啡,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绝杂志。

就翻翻看两眼吧。年轻人拿着冰咖啡,看着手里的杂志心想。

“谢谢!”

花梨纯接着向下一个人派发杂志和咖啡:“你好,我是星野社的……”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一个穿着明黄色T恤与休闲裤、斜挎着运动背包的金发少年从一家文具店里走了出来。余光瞥到花梨纯的身影后,金发少年愣住了。

“炭治郎,你看那边?”他抬手拽来了一旁身穿绿色市松纹短袖衬衫的同伴,指着不远处的花梨纯问道。

“怎么了,善逸?”灶门炭治郎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眼不由得微微睁大:“……小纯?”

……

花梨纯一刻不停地派发着杂志。虽然有人像第一个年轻人一样接过杂志,但也有人嫌弃杂志太过沉重拒绝。但她没有放弃,立刻向下一个人搭话。

她已经在街头站了半个多小时,一共派发出了二十多本。少女的脖颈上沾满了汗珠,手臂已经有些发抖,喘息声也稍微重了一些。

又送出一本《月刊文学》,她正要弯腰拿下一本杂志,耳畔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小纯!”

花梨纯停下动作,回头看去,愕然开口:“炭治郎?”

——朝着她快步跑来的,是几个熟悉的身影。

灶门炭治郎正一边跑一边朝着她挥手,而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妹妹灶门祢豆子,以及同年级的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

在福利院时期,花梨纯就认识了住在附近的灶门兄妹,与他们青梅竹马地一同长大。而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则是中学时期认识的朋友。

高中时期,花梨纯和他们不属于同一班级。她是梅组,灶门炭治郎他们是荀组。但毕竟是同年级,也经常在学校里一起吃午餐。

等灶门炭治郎等人跑到跟前,花梨纯惊讶地问道:“大家为什么会过来?”

“是我陪炭治郎来这边考察咖啡店的时候发现你的哦。”我妻善逸凑了过来,看着地上还剩下大半箱的冰咖啡和杂志,“炭治郎看见纯酱在派发这些东西,就跟我说不如叫大家一起来帮忙,担心你一个人太辛苦会中暑昏倒……”

“善逸!”灶门炭治郎连忙把他拽了过来,耳根因为害羞有些发红,“那些就不用说了!总之……大家都来帮忙吧。”

“好哦!”嘴平伊之助得意洋洋地从箱子里扛出一大沓杂志,“来比赛吧,俺派发的杂志绝对是最多的!豆子小弟,你来帮我拿咖啡!咱们去对面发!”

“嗯!”灶门祢豆子连忙去拿咖啡。

“啊——我也想和祢豆子妹妹一起!伊之助好狡猾!我不依我不依啦——”

“什么嘛,纹逸你真是莫名其妙……”

在我妻善逸懊恼的高音中,灶门炭治郎将一个袋子递给了花梨纯,清澈的目光充满了担忧:“没问题吗?你的脸色有些差。该不会是没有好好吃饭吧?低血糖的话说不定会晕倒哦。”

花梨纯下意识地收回了看着嘴平伊之助他们的目光,接过了灶门炭治郎递来的塑料袋。她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着两个饭团和一瓶绿茶。

“善逸刚才说的话不用在意,先吃点东西吧。”灶门炭治郎补充道,“我们先帮你派发,所以休息一下也不要紧。”

灶门炭治郎是长男,他总是在默默为身边的人做事,无论多苦多累都没有怨言,却会在自己的付出被人挑明之后害羞。花梨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谢谢你们,炭治郎。”

听了灶门炭治郎的话,花梨纯才想起自己不仅没有吃早餐,连午餐都错过了。意识到才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她也没有拒绝灶门炭治郎的好意,而是感激地回答。

一种轻松与舒畅的感情在她内心飞驰,连续紧绷了几个小时的身体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少年冲着她笑了笑,转身抱起一沓杂志,和垂头丧气的我妻善逸一同向路人派发了起来。

花梨纯坐在树荫下,慢慢吃掉了两个饭团。胃被填满之后,身上就又有了力气。

她擦了擦颈侧的汗,重新站起了身来,走了过去。

……

有了灶门炭治郎他们帮忙,剩下的一批杂志在一个小时后就全部派发完毕了。

“还剩下四本。”花梨纯看着箱子里的杂志,“这一次带出来派发的一共是一百本杂志,九十六本都已经发完了,马上就可以收工了呢。”

“可惜咖啡已经发完了。”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冰咖啡箱子里。里面只剩下几个冰袋。

“剩下的四本,就由我们买下来吧。”这时候,灶门炭治郎提议,“正好我们也有四个人。就卖给我们吧?”

“好啊,我也想看看纯酱出版的杂志里写了什么内容!”我妻善逸拿起一本杂志,好奇地翻看,“《斜阳》啊……光看标题的话看不出内容是什么呢。”

见大家都对杂志的内容感到好奇,花梨纯看了看空了的咖啡箱子,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办!谢谢你们!”

“那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吧?”灶门祢豆子抱起兄妹的两本杂志,“天色有点暗了,等下大概会下雨,纯姐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

灶门祢豆子说得没错。回去的路上,天色越来越暗,很快就下起了小雨。

花梨纯没有带伞。一路小跑回到了出版社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淋湿了一点。

打开门后,她刚想开灯,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一片昏暗的房间之中,沙发上赫然有一个人影。

就在同一瞬,一道闪电在窗外亮起,令花梨纯的心跳连同摁开关的手也同时一滞。

下一秒,她借着闪电的光,认出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花梨纯的指尖重新抵在了开关上,“啪”地一声打开了灯。

“你还在这里啊?”她说。

坐在沙发上的人,赫然是上午突然出现的五条悟。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膝盖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月刊文学》。

灯打开后,五条悟这才抬起头,朝着花梨纯看了过来。

他一直以来架在鼻梁上的圆形墨镜不知何时已经摘了下来。对视的那一刹那,花梨纯望入的,便是一片恍若晨星般光华璀璨的碧蓝双眼。

那一瞬间,她被那双眼睛的魄力震慑,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让这双眼睛看到自己……让自己的身影落入这双眼睛之中,是怎样的感觉呢?

花梨纯即便从那双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却也依旧说不上来。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五条悟拿起膝盖上的《月刊文学》开了口:“我把《斜阳》读完了。”

花梨纯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我中午出去之后,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读杂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