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的小黑狗——芥川犬洗完澡之后, 穿上了花梨纯抽卡抽到的黑色长风衣，看上去显得更加严肃了。

虽然他很在意太宰犬，但太宰犬看样子却不怎么理会他, 依旧保持着我行我素的步调。

反倒是晚上飙车回来的中也犬发现突然出现的芥川犬之后，少有地没有犯小型犬的小脾气。橘色的小狗很照顾小黑狗，给他头顶上舔毛，神气地表示你就跟着我混，还当场带着芥川犬上机车, 绕着院子兜了一圈。

但即便如此, 芥川犬却总还是偷偷靠近太宰犬, 被无视之后就去找小白虎打架出气。

***

两天后, 就是花梨纯与松风堂的代表约定见面的日子。

松风堂的代表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与花梨纯见面之后, 他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显然并未想到星野社这边的人是一个这么年轻稚嫩的女孩子。

“请问, 你就是星野社的……”他皱着眉，说话的同时四下张望, 似乎在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我就是星野社目前的负责人。”花梨纯连忙说，并且取出自己印好的名片交给松风堂的代表。

事已至此，松风堂的代表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他与花梨纯交换了名片后，坐了下来。

星野社目前还太过简陋, 因此在宫前剑的建议下, 见面地点被约在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咖啡厅里。松风堂的代表坐下之后，点了一杯咖啡，随后从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

“花梨小姐应该也已经清楚我的来意。我是松风堂书店的店长，这次来, 是准备将贵社的《月刊文学》在本店上架销售。”

他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推向了花梨纯, “这是本店的企划书，虽然这份企划只有接下来半年的内容，但如果销量好的话，我们也会与贵社进行长期合作。”

花梨纯轻声说了一句“请让我拜见一下”，随后拿起了企划书。

“关于企划书上的条款，如果花梨小姐同意的话，接下来就可以拟订合同了。”松风堂的代表说。

虽然星野社没有法务工作人员，但拟定合同的功能也能够由《复兴吧！文豪出版社》完成，这一点花梨纯倒不太担心。只是从头到位把松风堂的企划书看了一遍之后，她的目光却在其中的某一行停下了。

“企划书上说，接下来的第五期《月刊文学》，贵店计划进货300册……”

花梨纯抬起头，看向松风堂的代表：“300册是不是太少了呢？”

“这一点您不必担心。”松风堂的代表倒是很快就回答，“假如短期内销售完毕的话，本店会追加订单。”

花梨纯沉默了几秒，又问道：“但是如果一开始只计划进货300册的话，《月刊文学》在书架上的陈列方式会是只露出书脊的竖放，或者被放在其他书籍的下面吧？”

“确实会是这样的摆放方式。”松风堂的代表承认。

“册数暂时定为300也可以，但是摆放方式可以选择露出封面的平放吗？”花梨纯问道，“四个月前，《月刊文学》初号的销量是1000册，但是在三个月后，第四期的印刷量和变成了四万册，是第一期的40倍，而且一周内销量就已经达到了50%。这足以证明了《月刊文学》的潜力。假如贵店选择将陈列方式改成露出更多封面的方法的话，销量一定会更多。”

“这个就有点……”

松风堂的代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不会给《月刊文学》更多的位置。企划书上的内容已经是本店能够提供的所有条件了。如果您不同意的话，这次合作就只能夭折。花梨小姐，您的意见是？”

花梨纯沉默了片刻。

这是三个多月后，她才等到的第一个让星野社的杂志在书店上架的机会。刚开始的时候虽然感到激动，但花梨纯很快就意识到，按照这种节奏继续下去，对于必须在两年内让星野社重回第一的目标而言，还是太慢。

如果同意松风堂的条件，竖排摆放的《月刊文学》应该也能凭借质量得到不错的销量。但是仅仅“不错”还不够，“不错”太过平庸。花梨纯需要的，是足以令人大脑爆炸级别的结果。

必须要出现“刚上架了《月刊文学》的书店的营业额就被《月刊文学》以一己之力大幅提升”的现象级别的效应。这样一来，其他的书店才会结束观望，并且争先恐后地大量上架《月刊文学》。

不这么做的话，是无法在两年内超越均销量三百万册的《文艺时代》的。

目前摆在花梨纯面前的，就是一场赌局。

是同意松风堂的条件、先拿下一家合作书店，还是为了追求爆炸级别的结果而拒绝三个月以来出现的、头一家有可能合作的书店。

“抱歉。”花梨纯最终低下头，朝着松风堂的代表鞠了一躬，“如果无法保证更大曝光量的销售方式的话，我无法与贵店合作。”

“……是吗？那很遗憾。”松风堂的代表收起企划书，站了起来。

桌上的咖啡，他根本没有碰。

离开的时候，花梨纯依稀听见松风堂的代表小声说道：“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小出版社，架子还这么大。白浪社已经发出了预告，下一期的《文艺时代》会刊载‘界的王者’小山老师的短篇。到时候谁还会买《月刊文学》呢。”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还以为星野社能起来，但在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果然还是不行啊。这小鬼真是不正常。”

虽然状似不经意，但松风堂的代表的每一句话都传入了花梨纯耳中。想必他是故意想让花梨纯听见这一番话的。

“……”

花梨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如果是过去的花梨纯，那个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的普通人的花梨纯，一定会做出求稳的选择。

但她在接手星野社、遇到五条悟的那一瞬间，在得知禅院家的存在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无法回到正常的轨迹了。

如果只有不正常和被人控制两条路可走，她宁可变得不正常。

不过，原来松风堂的代表是因为这件事，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月刊文学》腾出更多的书架位置。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她接下来与剩余两家书店三弦屋、上野书店的会谈恐怕也不会乐观。

想到这里，花梨纯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前一天在松风堂看见的情景。

《文艺时代》……又是它吗？

***

“差点忘了。这个给你们。”

东京高专自动贩卖机前的桌子上，“啪”地一声掉落了三本杂志。而坐在桌边拿着饮料闲聊的两个男子高中生不由得一脸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把杂志扔到他们面前的女孩。

“硝子，这个是什么？”夏油杰问。

“《文艺时代》啊，封面上不是写了吗？我前几天任务途中买了三本，正好想起来拿给你们也看看。”

家入硝子随手在自动贩卖机前选了一罐咖啡，拎着咖啡坐了过来，“最近因为悟推荐的《月刊文学》，我也开始对文学有点感兴趣。但是《月刊文学》一个月才发行一期，所以我打算找些别的杂志看。”

“硝子，你这是在和我唱反调吗？”五条悟托着腮，澄澈的蓝眼透过墨镜边缘扫了桌上的杂志一眼，却并没有去拿，“明知道我是《月刊文学》派的，还买这个。”

“别那么幼稚好不好？又不是看《月刊文学》就不能看其他杂志。”家入硝子看了一眼五条悟手里的草莓牛奶，“而且刺探敌情可是很重要的。”

“听书店的店员说，这本《文艺时代》是目前日本销量最高的杂志，每期平均销量300万册。店员拼命推荐我买呢。”她拉开咖啡罐，顺手将一本《文艺时代》拽到自己跟前翻开，“而且我在书店看到有人在读《文艺时代》。因为那个读杂志的女孩子被问问题时的反应太可爱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买来看看。”

“这是什么理由啊。”五条悟不由得一阵无语。

但家入硝子说的“刺探敌情论”还是让他的神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伸手拿起了一本《文艺时代》。

300万册的平均销量，这个数字令五条悟也觉得不可思议。星野社如果想要重回业界第一，《文艺时代》就是它不得不越过的高墙。

“那我也来读一下吧。”夏油杰微笑着拿起了最后一本。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各自着手里的杂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翻页的沙沙声伴随着蝉鸣作响。

终于，三人先后合起了杂志。

“你们觉得怎么样？”五条悟皱了皱眉，问家入硝子和夏油杰。

“……不愧是销量最高的杂志，这本《文艺时代》的每一篇文章可读性都非常强。”夏油杰评价道，“而且这些文章读起来都特别舒服，看来编辑部对读者的需求做了充分的考量。”

“杰说得没错，杂志的质量超过我的想像，甚至让我有点惊讶。”家入硝子赞成，“这本《文艺时代》确实比刚发售的《月刊文学》第四期更好。”

“总体来说，我更加喜欢《文艺时代》。”夏油杰又说道，“《文艺时代》毕竟是杂志霸主。如果把《文艺时代》与《月刊文学》放在一起打一架的话，《月刊文学》会输给它也正常。”

听着好友们的评价，五条悟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自己在后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点东西，《文艺时代》不可能成为销量最高的杂志。

但是，和《月刊文学》比起来，《文艺时代》却似乎……

“不。我并不认为《月刊文学》输了。”

出乎意料地，家入硝子却并没有继续赞同夏油杰的说法。

五条悟与夏油杰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家入硝子。而女孩的手指敲击着空咖啡罐，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虽然目前同一期的《文艺时代》优于《月刊文学》，但《月刊文学》并没有输。”

“《文艺时代》的内容虽然优秀，但上面的文章和《月刊文学》的文章相比，却差了一筹。”家入硝子说，“虽然我不懂文学评论，说不太出来什么，但却能感觉到。”

五条悟眼前一亮：“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月刊文学》和《文艺时代》相比，差的不是文章内容，而是杂志的形态。更何况《月刊文学》的文章数量也远不及《文艺时代》丰富。总的来说，星野社目前出道的作家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怪物，只是悟认识的出版社姑娘刚接手这类工作，显得太稚嫩了，还得加把劲。”

“如果作家才能有限，那就无法写出突破自身能力的作品。但办杂志的工作只要有干劲，想进步却并不难。你们想象一下。”

家入硝子竖起食指：“等到《月刊文学》更加成熟，而怪物量级的作家也越来越多的时候，星野社将会变得多么可怕。”

那一瞬间，五条悟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不出来啊，硝子！”他猛地拿起手机，站了起来，“我先去发个邮件。”

“……我说你啊，”家入硝子随意开口，“这么在乎的话，干脆和她交往呗？”

“哈？”

五条悟先是一愣，随后动作突然停住。

白发少年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般自言自语道：“还有这种选项？原来如此，那接下来的话，说不定会变成那样……”

见状，家入硝子不由得有些惊讶：“不是吧，我只是在开个玩笑，你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吗？不要吧，不要祸害人家小姑娘了吧！”

“你可真不会说话啊，硝子，”五条悟不满地朝着她投来了目光，“说得好像我是什么糟糕家伙一样。我可是万里挑一的帅哥哦。不过……”

白发墨镜少年抛了抛手里的手机，突然说道：“如果真的交往的话，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享受观看她一步步发起进攻的，纯粹的快乐了吧。”

“还是现在这样更有趣呢。而且小姑娘最好也不要和别的男人交往，我不希望有人插手哦。”

听了五条悟的发言，家入硝子嫌弃地说：“真嘴硬。反正就算你想出手，肯定也会被人家拒绝吧。”

“不。”五条悟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会答应的。”

看着五条悟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远去，家入硝子撇了撇嘴：“真幼稚。”

而就在这时，夏油杰开口了。

“硝子，刚才你说的话，我倒不这样认为。”

夏油杰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我觉得《月刊文学》无法赢过《文艺时代》。”

“哦？”家入硝子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看的？”

“因为《月刊文学》上刊载的作品，带有太过负面的感情色彩。”

黑发少年缓声说道：“身为咒术师，我们每天都在和这些负面情绪打交道，使命就是消灭负面情绪形成的诅咒。如果说《文艺时代》上的作品是王道，那《月刊文学》上的作品就是邪道。”

“虽然邪道也并非无可取之处，但我始终认为，应该取胜的，是王道。”

拿起面前的《文艺时代》，夏油杰冲着家入硝子笑了笑：“谢谢你的杂志，硝子。我也回去了。”

夏油杰走远后，家入硝子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薄荷味的女士香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淡淡的白色烟雾。

“《月刊文学》的文章不是邪道，而是王道啊。”

“第二个幼稚鬼。”她叼着烟靠在椅背上，伸直了久坐后酸麻的腿，仰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这帮问题儿童，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