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燃青走了,只留下她一……

燃青走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心口疼得打紧。

她不能去找陆宴之,被他发现她身上的新伤,也不知道会如何心疼。

她将染血的衣裳揉成一团扔进火堆里, 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 缓慢地起身, 背靠在床柱上, 身体却不禁颤了下, 连呼吸都疼得要命。

而此时, 屏风外立着一道白衣身影, 长身玉立, 竟把阮轻吓了一跳——

陆宴之什么时候跑这里来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 咬牙说:“哥哥, 我不打紧。”

那影子明显地怔了下,急忙从后面现身, 扑到阮轻面前,双手扶着她手臂, 狐狸眼笑了笑, “掌门,是我!”

“……”阮轻忍着疼,嘴角抽了下,“是你?”

“对啊,”小狐狸笑着说,“小奴可没打算欺骗掌门,掌门怎么会认错的呢?”

阮轻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苦涩一笑。

陆宴之身上的气息和小狐狸完全不一样,她刚才实在是惊慌了, 所以才将人认错。

小狐狸摸了下她的额头,立刻慌张地说:“掌门,你受了伤?”

“无碍,”阮轻指了指旁边的茶壶,“给我倒点水。”

小狐狸急忙倒好水,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了,再扶她重新坐回去。

“十四那边怎么样,”阮轻抬眸看他,脸色苍白,双唇无色,强撑着一口气,“上陵那边怎么说?”

小狐狸挠了挠头,傻里傻气地说:“掌门,小奴一路上过来,不少门派都往这边赶呢,都是来说服你的,有几个门派准备联合起来,到时候如果不能说服你,就打进来抢人。”

这些完全在阮轻的预料之中,她说:“他们来了多少人?”

小狐狸道:“三个大门派,玄音宗、仙河门、逍遥门都来了!”

“皇室的人来了吗?”

“啊对,那个什么十四,十四……”

阮轻心里忽然一惊:“他也来了吗?!”

狐狸拍掌,“对,十四乐姬,她们也来了!”

“……”阮轻汗颜,有些失望地说:“是十二乐姬,下次别记错了。”

“哦对,十二乐姬!”狐狸笑吟吟地看着阮轻,“她们也来了。”

“我知道了,”阮轻沉着脸说,“明日我便送陆宴之去未来,从此天底下没有人能找到他。”

狐狸惊奇地说,“掌门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办到吗?”

阮轻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因为伤重,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她不想明日天下门派围攻星照门,而她还拖着病体残躯跟他们周旋。

小狐狸嘟嘟嘴,说道:“掌门问过他的意见吗?他想离开吗?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孤零零的、无依无靠的地方?”

阮轻垂着眼睑,轻声说:“这样也好过被龙族抓走。”

“可是小奴觉得,这样做并不合适,”狐狸困扰地抓了抓耳朵,纠结着说,“小奴并不喜欢这个安排……”

阮轻皱眉看他。

“就好比……小奴的同伴们都埋在地下,早就变成尘土,只有小奴一只狐狸修成了人形,几千年来,小奴哪里都去过,可小奴过得并不快乐……”

“小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掌门,还有云荆殿下,你们都会给我做好吃的,”狐狸忧伤地说,“如果掌门要把小奴送到未来,小奴一定会伤心死了!”

阮轻沉吟着,半响才说:“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狐狸说:“没有尝试怎么知道没有办法呢?掌门还有小奴,还有殿下啊……”

是啊,她还有十四,还有小狐狸,最起码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帮着她,不求从她身上讨要代价的。

阮轻呼吸微滞,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不太好哦,”狐狸比了个鬼脸说,“每天就像死了媳妇一样,还欺负小奴!”

想到他那副沮丧的神情,阮轻忍不住笑了。

“掌门不想见他吗?”

阮轻笑容微僵,沉默了。

上陵大战那天,阮轻亲眼看着靳十四一剑刺穿燃冥的喉咙。

她无法去恨靳十四,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来日如何面对姬夜。

如今他守在上陵,站在皇室那边,与她为敌。

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阮轻有些遗憾地想。

“不想见就算了,”小狐狸说,“我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回去!”

阮轻怔了片刻,诧异抬眸,“你说什么?”

“啊?”小狐狸迷茫地挠头,“掌门不是不想见他吗?”

阮轻竟有些紧张,手指微微颤了下,“他也来了吗?他在哪?”

小狐狸“啊”了一下,张了张唇,说道:“他就在山门下面。”

那一瞬,欣喜如烟花般涌了上来,在心头绽放开。

阮轻气笑了,看着小狐狸,恨得磨牙,“好啊你?!他来了你也不跟我说!”

小狐狸撇撇嘴:“小奴不是在跟掌门说吗?”

阮轻作势要捏小狐狸的耳朵,狐狸大惊失色,“嘭”地一下变成原形,红色的尾巴在空中扫了个圈,直挺挺地扬着,慌忙逃走了。

阮轻取出天音螺,往其中注入灵力,片刻后传出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唤道:“阮掌门。”

“嗯,云荆殿下,”阮轻嘟哝,“从前叫人心肝,现在叫人阮掌门了?”

云荆愣了下,僵硬地说:“轻儿。”

“嗯……”阮轻双手捧着天音螺,垂着眼睑,卷翘的睫毛颤了下,咬着的唇松开,低声说:“十四,我疼……”

那一刻,云荆当即就慌了,声音发着抖,急急忙忙说,“哪儿疼?轻儿,你在哪,我来找你,轻儿,轻儿,对不起,现在还疼吗?”

“疼,”阮轻抓着衣襟,身体不住地打颤,“我想见你。”

“我来找你,轻儿,我很快就来,”云荆慌忙爬上山,撞开几个守门的弟子,急道,“等我。”

阮轻收起天音螺,传令守门弟子放行,不出多久,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说来就来,没有让她久等,也没有让她失望。

还未见到他,阮轻心里的伤却仿佛……已经在愈合了。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眸光与她对上,阮轻眼眶倏然红了。

云荆穿着一身黑袍,衣角还带着血渍,绑着高马尾,额前垂了些许碎发,挡着一双淡水琉璃般的眼睛,面容有些狼狈,他怔怔地看着阮轻,紧接着一把冲进屋里,单膝跪在她床榻前,双手颤巍巍地捧起她的手,抽了口冷气,颤声说:“轻儿,轻儿,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我去杀了他!”

“我自找的,”阮轻咬咬牙,“云荆殿下,你别再杀人了。”

稀疏寻常的一句话,云荆却犹如挨了一记重击,一时头晕目眩,他仰着脸看着阮轻,嘴角抽了抽,像哭又像笑,伸手去摸她的脸,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喃喃地重复着,眼泪从眼角滑下来,一只手握着阮轻冰冷的双手,另一只手捧着她苍白的脸,心疼得一抽一抽,他说:“轻儿,我不会再杀人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阮轻抓着他的手,贴到心口,拿在唇边轻轻碰了下,低声说:“过来些,我想抱着你……”

云荆小心地靠近,双手环着她的腰,不敢太用力,生怕抱得太紧将人碰坏了似的。

阮轻将头枕在他肩上,轻轻地舒了口气。

“还疼吗?”云荆小声地、忐忑地问她。

“疼……”阮轻将脸埋在他肩窝,低声说。

云荆抱起她,让她坐他腿上,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喘着气,“我去给你找止疼的药,你等等我……”

“别去,”阮轻抓着他的衣袍,“别去,留在这里陪着我。”

“好,好……”

云荆慌忙答应,只要是轻儿说出口的,他什么都愿意答应,此时此刻就算将心肺掏出来给她也行。

阮轻倚在云荆怀里,缓缓地说:“你在这里,我就不疼了。”

云荆低着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温热的眼泪打在她手背上,而他却毫无察觉。

“十四……”阮轻轻轻唤他。

“在,”云荆忙说,“我在。”

“我们都被算计了,”阮轻说,“害死燃冥的人不是你……”

云荆低着头,以侧脸贴了贴她的脸,长发落在她肩上,他双唇分开,欲言又止。

“早在燃冥拿血玉方桌为我重塑肉.身的时候,我们就被算计了,”阮轻垂着眼睑,缓缓地说,“当初埋伏在灰岛的那伙人是受燃霄指引,燃冥受了重伤,带伤上阵,所以才会被你轻易杀掉,害死他的人,其实是燃霄……”

但云荆不仅杀了燃冥,还杀了一名龙族大将龙二将军。

如若云荆没有剔除龙族血,而燃冥也没有受伤,两人之间也难定胜负。

“还有呢?”云荆低声说,“云珂,是不是也参与在其中?”

阮轻点了点头,忐忑地等待他的反应。

然而云荆什么都没说,神情平静,陷入思索。

“十四?”阮轻仰起脸看他。

“嗯,怎么了?”云荆抱着她,抬手摸了下她的脸。

“你还好吗?”阮轻勾了勾唇,“毕竟,云珂是你兄长,你那么敬仰他……”

“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云荆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放弃,”阮轻惨笑一声,“她叫阿初,对吗?”

云荆:“……!”

“还有先帝,”阮轻眸光阴郁,咬牙说,“燃冥受伤,血玉方桌被劫,龙族动作有多快?”

“他们当夜就闯进了皇宫,杀死了先帝和小公主,”阮轻抓着云荆的衣襟,用力说,“十四,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蹊跷吗?”

一时间,云荆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快炸了,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了口气说:“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当然,”阮轻取出一颗黄珍珠放在云荆手心,注视着他说,“这是燃青留下来的证据,你看看。”

云荆一摸到那颗珍珠,眼前便出现了一副虚幻的画面,如过去镜一般,投影出曾经的情景。

京城皇宫,先帝和阿初遇害的那一晚,燃霄和云珂太子私下碰面。

而当时,云荆刚刚被剔除龙族血,夜以继日奔赴京城,以防云珂对燃冥他们出手。

等待他的,是阿初那具冰冷的、被龙角刺穿的尸体。

他抱着阿初的尸体,什么都做不了,强行动用灵气差点当场暴毙。

他恨毒了龙。

也庆幸自己被剔除了龙族血,再也不用跟这种禽.兽沾上任何联系!

他屠龙,为了给阿初报仇。

而杀燃冥,纯粹是意外……他没想到燃冥那么容易被溃败,就和上次误杀阮轻一样!

云荆浑身血液凉了下去,他憎恨自己,憎恨这个满手血腥的自己。

阮轻收了珍珠,严厉地说:“云珂连自己的至亲都能害,他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你!”

云荆垂着眼,声音低不可闻:“不会的……”

对上阮轻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喉结滚了滚,缓缓抽了口气说道:“轻儿,我知道云珂这人心狠手辣,他连他爹,连她女儿都可以害,但有一点我可以确信——”

“他不会害我。”

云荆脸上火辣辣的,心里难受得仿佛万千蚂蚁在嗜咬,缓缓说道:“他爹,也就是先帝……当年害死了我爹娘,所以他借龙族之手,替我爹娘报仇……”

“他担心他死后,朝堂和天下无法彻底臣服于我,所以他舍弃了阿初,挑起战乱,令天下门派齐心侍奉皇室,”云荆眼眶泛红,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精灵王说他活不到三十五岁,最多明年,他也要撒手人寰,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一字字缓慢地说,竭力保持着平静,可阮轻几乎能感同身受他心里的挣扎,不由地心疼地抱紧了他。

“轻儿,”云荆低头紧紧抱着她,这次他真的迷茫了,“轻儿,我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