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石。

这种可以发电的石头位于黑暗大陆东北沿岸的山脉中。

与之毗邻的则是五大灾之一的育人兽帕普, 在资料的记载中，其能力为快乐与生命的等价交换。

曾经有千人的调查团遭遇过它们，最后的生存率为千分之七。

光听描述, 似乎和拿尼加的那种交换有着共通之处。

神澄他们既对无人石有着兴趣, 又由这些书面文字怀疑上了育人兽与拿尼加的关系。

自然是需要走入群山, 更深入地探寻。

不过事实证明了，育人兽能力的运作方式和拿尼加并不一样。

神澄在一开始, 是没有见到育人兽的本体的。

……她只是很平常地在山间行走着，时不时警戒四周, 和大家一起。

没有异常。

在那之后？

无人石被很顺利地找到了, 拿尼加的事情也得到了解答。

暂返文明社会休整的间隙中, 又得知旋律和酷拉皮卡物理销毁了黑暗奏鸣曲存世的所有乐章。

四人组的实力在机缘巧合下不断积累增进, 关于后续西大陆的探索也因此没遇到什么危险。

在很久之后, 回到现实世界的神澄发现这里的科技再次实现了跃进。

发达的放射性元素清洁处理设备净化了环境, 青年也无需感叹自己太弱小。

机器人劳工的使用也解放了人类, 每个人有无限的试错机会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比如，绿间同学就成为了一名占卜类节目的女主播？

……还能发生什么？

对了，揍敌客家的那群人也不再执着于让奇犽回归“正途”。

在神澄去枯枯戮山做客的时候, 他们甚至一起换上了印度风格的服装，饭都顾不上吃了，突然开始载歌载舞，连那个头毛都掉光的老爷子都晃动着身体, 表示友好和热情。

奇犽他妈是位出色的女高音，他爸鼓起了锻炼得来的肌肉，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抛印度飞饼。

伊尔迷穿着纱丽, 并不显得女气，在一边平静地伴奏。

糜稽虽然已经瘦了, 却还是扮演着谐星的角色。

神澄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而大家的老熟人西索，对杀人和战斗失去了兴趣，开始转行尝试其他的职业，如司机、售货员、导游之类的。

然后神出鬼没地在各种地方客串，无处不在，以奇奇怪怪的契机参与到大家的冒险生活中，将存在感刷满，最后成为了队伍的幻之第五人？

顺便一说，在此期间，她玩到的游戏也是各种类型兼有，全都质量优良，是精品之作……？

——等下，开什么玩笑？这就不对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给玩家喂屎的游戏厂商！

太假了。

再回过头来想想，除此之外的事情也因为过于顺心顺意了，而且一环扣着一环。

就像是一些氪金游戏一样不断地刺激着精神中的快感点，好让人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内啡肽、去甲肾上腺素。

快乐，但是却很虚无。

神澄不是那种不能接受现实的人。

她能够接受冒险充满挫折而失败，也能接受死亡。

如果有一天，奇犽突然脑子被驴踢了说要回去继承家业，神澄大概也不会不接受现实，而是思考之后选择拜拜吧——因为那显然不是刺客信条里的那种杀手。

真实的道路即使再狗屎，也是自己走出来的。

这么一想，就能从被赋予的虚假快乐中清醒过来了。

大脑停止了受影响下的自我欺骗，回忆不起来任何细节，只剩下模糊的概况。

正如做梦一样，从那道银白之门中退出，无尽地下落、下落，直至回到了现实。

神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土地上，身周一道道很有肉感的根茎随着她的苏醒，或是迸裂开，或是退避了。

它们像是植物，同时又有动物的特征。

顺着这些细长线条根茎的延伸方向望去，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巨木，巨木裂开了数道黑暗的缝隙，隐约有着绿色凶芒闪烁。

肉感的植物触手就是从这里面爬出。

神澄辨别不出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快乐幻境中的，也猜不到它们的起效机制。

能够确认的是，她现在目所能及之地，皆尽是这样的巨木，这样扭曲着的触手。

“我们应该是进入了育人兽的地盘。”

原本坐在附近一块石头上的奇犽跳了下来，走到神澄身前说道。

他一直就是很理智的现实主义者，又在因为在摆脱伊尔迷控制的过程中获得了挺多这方面经验，所以才能够清醒得很快速。

而且育人□□换给他的虚假“快乐”，太离谱了。

像是他爸，他妈，他哥，全都拥有起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和情感表达，还对奇犽选择的生活方式送上祝福什么的。

光是发展到这里，奇犽的潜意识就觉得很扯了。

而在那之后，他又看到了伊尔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和现实的反差感太过强烈了，根本不可能让奇犽快乐，反而感到的是身体和灵魂的强烈不适。

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如果一直沉迷于快乐中的话，大概会死吧。”

“这就是快乐与生命的等价交换。”

也许曾经失落在此地的冒险者们同样发现了幻境中的反常，只是没有揭穿，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缸中之脑，沉迷于逃避现实所得到的快乐中。

如果是那种“我思故我在”，主观意愿强烈的人，必然很难拒绝感受到的快乐。

奇犽说着，朝神澄伸出了手：“起来吧，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其实连他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要下意识做出这个伸手的动作。

是耍帅？还是为了关心？

明明没有受伤，并且身为念能力者，连用手撑地都不需要，单凭腿力就可以直接站起来的……

还是说，恋爱中的人都会做出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

神澄没有提出质疑，顺水推舟地拉住手站起来，开口问道：“小杰和亚路嘉他们怎么样了？”

“还在做梦呢。”

奇犽侧过身，望向另外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神澄看见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位队友，只是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藤曼状的物体缠绕在他们身体的各处，也包括了脑部和其他一些要害部位。

“我先前已经试过了。”

奇犽说道，“如果贸然靠近或者攻击的话，这些触手的反应就会很激烈，变本加厉地勒进去。”

此刻的奇犽提起这事口吻轻松，实际上之前有多担心，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为了避免引发未知的后果，我就什么都没有做。”他总结说。

这应该是个挺考验人决断力的选择。

神澄看了奇犽一眼：“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许会更好。而且……”

“小杰不是那种会沉迷假象的人，这个时候大概是因为好奇心才继续沉睡吧。”

他想要的是自己去追寻目标的未知过程，不是被育人兽送上来的美梦。

“也对。”

“而且以小杰普通的想象力，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就编不下去了吧。”

奇犽黑了一把小杰，又说起自己的弟弟，“还有亚路嘉，他如果想心想事成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拿尼加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靠育人兽？

要相信同伴的意志力啊。

话是这么说……若是小杰和亚路嘉真的沉睡不醒，他们肯定会采取其他措施的。

“说起来。”

奇犽组织了几秒语言，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你在梦里都看见什么了？”

重要的是，有没有梦见他？倒是顺便说一下啊。

……奇犽本想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但他没能做到。

“一开始都是些很普通的事情。”

神澄回忆着，想到后续的事情，渐渐露出了奇妙的表情，沉默下来。

她该怎么说？

跟奇犽说，我梦见你家里人干起了印度电影主角干的事？

在见面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手舞足蹈，展现他们的多才多艺和热情好客？

在套上他们的杀手气场和一本正经的脸后，那跳舞的画面实在是太鬼畜了，神澄现在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形容。

她都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奇犽看着女朋友的脸色不对，心里顿时也充满了问号和各式各样的猜想：“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这不应该啊。

育人兽的给予的只是一种精神刺激，快乐归根结底还是构建在大脑携带记忆的基础上。

神澄：“……”

神澄：“我看到你家里人都变成了歌舞剧画风，说话说到一半就开始跳舞。”

奇犽忘记了原本想问的一切，用自己的脸色传达了疑惑：“？”

神澄简单描述了一下伊尔迷等人的衣着和行为，并试图高情商地说道：“他们考虑过转行去做舞台剧演员吗？那场面还挺有视觉冲击力的。”

真就热情好客揍敌客。

……奇犽理解神澄潜意识的初衷应该是把他们家人变得友好普通一点。

但歌舞剧画风不管怎么说都不普通吧？？

这不是反而矫枉过正，变成另外一种形式上的奇葩了吗？

神澄所说的每一个字词，他都能听懂，但在脑中凝聚成的画面却相当地不可名状……仔细想想竟还有点带感。

“好巧。”

奇犽努力删去脑中精神污染般的画面，干巴巴说道，“我也看见他们了，不过具体的情形没你那么富有想象力。”

他俩真是很有默契。

不约而同地在幻觉中编排了一番揍敌客家众人。

……建议揍敌客家的其他家伙们从自己的身上找找不讨人喜欢的原因。

“除此之外，你有看见我们的事情吗？”

经过几句闲扯，奇犽的紧张感有些缓和，终于问出了另外一件在意的事情。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他补充说，“单纯地想要了解一下而已。如果有什么是幻觉里的我能做到，现实里却没有做到的，不就显得有点……”

“有点失职了吗？”

“现在说出来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补救一下？”

奇犽缓缓移开视线说道：“当然，像演歌舞剧那样突然唱跳起来的期待就算了，这个做不到。”

神澄也对歌舞剧并不热衷，自然不会提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她思考片刻，就坦诚地说道：

“没有。”

“就像背景板一样一直在那里，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毕竟大脑的幻想能力也是有限的，没办法那么面面俱到。

“什么啊。”

奇犽撇撇嘴，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结果在这个方面却想象力贫乏啊。”

“换一个说法，这是因为现在的相处没有缺点，我觉得保持这样就好了。”

神澄一点也不心虚地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奇犽的心情摇摆向了积极的那一方向。

“算了。”

他勉强压下翘起的嘴角说道，“想象力的部分就交给我吧。”

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做过呢。

神澄升起了好奇心：“比如？”

“比如，这次回去之后，我们把小杰他们甩掉，单独过一段时间怎么样？”

奇犽想了想，“……虽然我还没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具体要做什么事。”

“这个想象力不是和我一个水平吗？”神澄说道。

而就在两人三言两语说话之间，小杰和亚路嘉两个人的眼皮也微微抖动，晕乎乎地从睡梦之中转醒。

看来在此之后就要继续投入冒险，没有说话的时间了。

“不如，闭上眼睛用飞镖射击地图，击中了哪里就去哪里好了。”

在最后，神澄抓住时机胡乱说了一句。

……说不定，会发生一些需要用圣光打码的事情？

应该没有那么快。

无论如何，那都是未来的事情了。

无限延伸的、无限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