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最终

绵怡刚一离开,蕴柔就急忙往思宁跟前来打听消息了,看着这孩子一脸着急的样子,思宁也没瞒着她,轻声道:“放心吧,你皇阿玛不会将你额娘怎么样的,至多也就是谨嫔的下场。”

蕴柔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安的问道:“那额娘她,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难道她真的害了大福晋吗?”

说到后头几句话,蕴柔的眼泪已经止都止不住了。

思宁叹了口气:“这事儿你就别问了,问得多了,也不过是让你自己难受罢了,人这辈子,或许就是难得糊涂,活的太明白,未尝不是一件痛苦。”

蕴柔听着这话,又忍不住哭了一场,她知道,玛嬷这么说,那么只怕就是真的。

要说之前她还抱有一丝期待,可是现在这点念想也被掐透了。

她真是想不通,额娘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得这般折腾,一出手还这般狠辣,这完全不像是自己以往认识的额娘。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她如今也不能跑过去质问额娘,以后她和额娘见面的次数,也肉眼可见的少。

这件事,或许始终都不会有个答案。

这般想着,蕴柔心里却是越发难受了。

思宁明白她的心情,看她这样,也忍不住劝了两句,不过蕴柔这孩子倒也真是坚强,只是难受了一会儿,便收拾了心情,反过来倒是安慰起思宁来:“玛嬷,您别操心我,您说的对,有些事情,总是得想通的,这辈子还长,不会因着这件事就钻了牛角尖。”

思宁看着她还有些稚嫩的侧脸,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很好。”

蕴柔对着思宁笑了一下,这笑容虽然看着还是有些勉强和,但是却已经能看得出,她不像以往那样悲痛,而是真的想开了。

“玛嬷,让您给我操心了,如今又耽搁您休息,却是孙女的不孝。”

思宁叹息着摸了摸孙女的头,柔声道:“咱们祖孙不说这些话,只要你能好好的,那玛嬷就开心。”

思宁这儿恢复了平静,不过宫里别处却依旧议论纷纷。

眼看着皇上好似真要将宁妃关到天荒地老,甚至一点也不提起宁妃这个人,大家伙儿猜什么的都有。

皇后这会儿也有些惊疑不定,她能猜得出来,既然皇上关押了宁妃,那么说明这件事就和宁妃脱不了关系。

她可不像其他妃嫔那样,胡乱猜测皇上会在这件事上徇私。

可是既然是宁妃做的,皇上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公布宁妃的罪名,这样也不会引起这么多的议论。

但是无论皇后怎么想,她都没想到,皇上不处置这件事是因为没证据。

不过皇后倒也给皇上找好了借口,想来是为了看顾公主和三阿哥的脸面,这才没有光明正大的处置宁妃。

但是即便如此,皇后心里还是满意皇上这次的处置的,看情况,宁妃只怕也出不来了,日后就要和谨嫔一样苦熬日子罢了,不入冷宫也胜似入冷宫。

这样也好,她现在想起来宁妃那张脸就恨得牙根痒痒,不让她出来祸害人也好。

想到这儿,皇后又吩咐了一句跟前的紫藤:“今儿再去南三所看看大福晋,她这几日可睡的踏实,肚子里可还老实。”

紫藤笑着应声:“这世上再没有比皇后娘娘更和善的婆婆了,奴才在您跟前,可算是开了眼了。”

皇后却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太后对我也很好,你不是也是看着过来的吗?”

紫藤只是抿着唇笑不说话。

皇后嗔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是个不老实,如今竟也学着油嘴滑舌拍马屁了。”

紫藤跟着笑了:“奴才可说的都是实话。”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以往的那些事,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运气也挺不错的,嫁了个有本事的丈夫,对自己也尊重,婆婆也好,儿子也好,仿佛这辈子就没有半分不周全的。

皇后心中十分满足,若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便是让她折寿十年,她也是情愿的,只盼着她的奕煊,日后也能平平顺顺的。

……

不管有多少了留言,大福晋惊胎这件事到底还是过去了。

眼看入了秋,宫里也开始换秋装了,皇后也开始忙碌,今年因着大福晋不能帮她,她比以往更忙些,塔娜和蕴柔虽在思宁跟前伺候,但是看着皇后这般忙碌,思宁到底把她们两个打发了回去。

“你们俩在我跟前也伺候了这么久,眼看到了塔娜的婚期,你们就一同回去吧,也顺道帮帮皇后处理宫务,也算是给你们积攒经验了。”

思宁将一切都想的很周到,但是两个孙女却都不愿意走,塔娜嘟着嘴道:“玛嬷,我还在您跟前再继续伺候您呢,怎么能这个时候走。”

蕴柔也一脸赤诚:“以往孙女也没能在您跟前孝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还请玛嬷成全。”

思宁却笑着摇了摇头,先是嗔笑着看了眼塔娜:“你说的好听,我看你是不耐烦那些宫务吧,想在我这儿躲清静。”

塔娜脸上一红,嘴上却不服输,急忙道:“玛嬷这话可伤了孙女的心了,孙女真的是想要孝顺玛嬷。”

思宁笑着摇摇头:“行行行,算你孝顺,只是你既然这么孝顺,那就听听玛嬷的话,回去帮你额娘可好?”

塔娜看着思宁是真的坚持,也只能讷讷应了。

搞定了塔娜这边,思宁又看向蕴柔,温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有许多事,你却也不用太过忧心,皇后和塔娜待你如何,想来你心里也清楚,玛嬷只能发送你一句话,放宽心。”

蕴柔真是没想到,玛嬷竟然一眼就看透了她心中所忧,她一时间又是忐忑,一时却又生出一股诡异的心安。

一边的塔娜也听明白了思宁的意思,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看着蕴柔:“你是怕额娘责怪你?”

蕴柔有些羞愧的红了脸:“我额娘做出那件事,我实在是……”

塔娜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额娘是你额娘,你是你,我和皇额娘都不是糊涂人,怎会因为宁妃娘娘的事儿责怪你,蕴柔,你该放宽心才是,咱们这回过来玛嬷跟前,也是皇额娘担心你的缘故啊。”

蕴柔此时听着这话,面上越发红了,她又是羞又是惭愧,总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是塔娜却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笑着道:“咱们姐妹如今在宫里也带不了几天了,只怕日后要见皇额娘也难,既然玛嬷让咱们回去,那咱们就回去,想来皇额娘也想咱们了呢,见着咱们回去了,一定会高兴的。”

塔娜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关键时刻却是这般贴心,不动声色的就转移了话题。

思宁也跟着笑道:“是你额娘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这猴儿就要回去了,哪里又会高兴呢,指不定心理多不甘愿呢。”

塔娜假装生气的嘟起了嘴,跺着脚在思宁跟前撒娇。

思宁笑的不行,一时间屋里倒是又恢复了语笑嫣然的和睦气氛。

蕴柔站在一边看着,眼中满是羡慕和温柔。

或许她的人生有些许缺憾,可是能有这样的一家人,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

……

两位公主很快就安安生生的回了皇后宫中。

宫里的其他人看着这动静,还想着看皇后与二公主的笑话呢,没成想笑话没看找,母女情深却看到了许多,这让她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皇后对二公主依旧如常,没有半分隔阂,甚至比之前还更好了,这让许多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这皇后的心胸未免太大了吧,这种事儿也能忍。

而嘀咕这件事的,仪贵妃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她这回受了无妄之灾,心里不知道多恨宁妃,她是为数不多几个坚信这件事就是宁妃做的的人。

不止是因为她与宁妃的那些前情,更有她是亲身经历了这件事儿,能把事情办得这么滴水不漏的,这宫里就没几个,而其中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宁妃,如今皇上又处罚了宁妃,她自然坚信不疑了。

而她的心胸可没有皇后这般宽宏大量,宁妃做出这些事来,她自然也是恨上了宁妃的子女。

她原本还想着接皇后的手来收拾他们,可是没想到皇后却做出这副慈母的模样,可把仪贵妃恶心坏了。

只是她的手伸不到皇后宫里,因此也就只能心里诅咒三公主嫁了人之后生活不幸。

看着挺可笑的,但是以仪贵妃目前的状况,也是只能这样无能狂怒了。

她有时候心里觉得憋屈了,就会去找和她同为受害者的庄嫔说话。

只是庄嫔是个闷葫芦,她说上十句话,庄嫔也不见得能答上一句,一心只有她那个还只会哇哇哭泣的四阿哥。

仪贵妃每次过去,这孩子都哭的撕心裂肺的,一点也不可爱,仪贵妃去了几次之后便也不爱去了,转头回了自己宫里,招了几个低位妃嫔过来说话,这些人嘴甜还会凑趣,言谈间也会一直捧着她,仪贵妃总算是得着了些乐趣。

而庄嫔这边,庄嫔送走了仪贵妃之后,跟前的宫女就一脸担忧道:“娘娘,您这法子顶用吗?仪贵妃娘娘日后还会过来吗?”

庄嫔叹了口气:“不管她来与不来,我都不能和她太过亲厚,仪贵妃这个人,实在不是个稳重人,日后万一有点什么事情,只怕连我也会连累。”

宫女点了点头:“娘娘说的很是,您看,这次要不是仪贵妃叫住您,咱们早就回宫了,又何必受这无妄之灾呢?”

庄嫔却没有回这句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如今这些孩子才多大点,宁妃竟然已经开始动手了,可见后宫这名利场,真是动人心啊。

而自己呢?

庄嫔看了一眼坐在榻上高高兴兴玩着七巧板的儿子,闭了闭眼睛,苦笑一声,她这会儿又操心什么呢?日子还长着呢。

她望着窗外萧瑟的秋叶,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

十月份,思宁一行人总算是回了宫,而宫里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因为大公主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

塔娜终于彻底的进入了新娘的角色,开始很少出来走动,被皇后拘在了身边绣嫁妆。

说是绣嫁妆,但是其实也动不了几针,思宁去看过她几回,每次见她,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和小宫女说笑,绣嫁妆的活儿,大件都被交到了宫里针线上的人,小件都被她跟前的几个大宫女包圆了。

一点也累不着她。

思宁看着如此也放心了,她还怕皇后真的拘着她让她动针线呢,可见皇后也是知道她的脾性的,说是让她绣嫁妆,也只是做个样子出来,说出去好听罢了。

而塔娜也丝毫不觉得这样行事有什么不好,见着思宁来看她,还笑着扶思宁进屋说话。

思宁进了屋子坐下,看着周围一片红色的装饰,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她的小塔娜也要成婚了啊。

思宁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那,许久也不说话。

塔娜被看到而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玛嬷你看我做什么?”

思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如今多看看你,等你嫁了人,只怕见着你的次数就少了。”

塔娜一皱鼻子,哼了一声:“才不会呢,我即便是出嫁了,也会常常回来看玛嬷的。”

思宁听到这话却是有些怅然,轻声道:“以前乌林珠也是这么说的,那时候还说以后要一辈子都守在额娘身边呢,可是想想也不过是孩子话罢了,等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需要操心的事儿就多了,哪能日日守在我跟前呢?”

塔娜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丝悲伤,她急忙抱住了思宁的胳膊:“姑姑做不到,我能做到。”

思宁只是笑:“行行行,玛嬷信你还不成吗?”

语气中带着一种哄孩子的语调。

塔娜虽然觉得玛嬷可能还是不信她,可是到底也没有再纠缠,只是轻声道:“等我日后坐到了,玛嬷就信我了。”

思宁只是笑,没再刺激孙女儿。

等看完了塔娜,思宁便回了寿康宫,也就出来了这么一会儿,她就有些疲惫了。

一回到寿康宫,思宁就歇下了。

她躺在榻上,只觉得而有些头晕目眩,她心里有些发沉,这段时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上总是没劲儿,乏困,太医诊了脉也没说出个道理来,只说她要好生保养。

这话就说的玩笑了,她身为太后,哪里有不好好保养的道理,可是身体还是一天天虚弱了下来,别人看不出来,她自己却能感受到的,仿佛她的生命就是该在这个时间走向衰败一样。

思宁没和任何人提起这事儿,只是偶然间有些怅惘,她若是真的走了,那绵怡绵忱和乌林珠该怎么办呢?

或许会难过吧,但是总会好起来的,他们各自都有了家人,日子也总会过下去的。

就和永琰去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们三个也难过,可是渐渐的也就都淡忘了,

淡忘了也好,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为了自己太过悲伤。

……

十一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也是宫里大公主出嫁的日子。

思宁虽然身上有些不适,可是还是强打着精神起来送了孙女一回。

看着她一身红妆出了门,看着她哭着与她们拜别,又看着她上了轿子。

思宁却是一直笑着的,她的塔娜也将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她应该替她高兴的,她希望她以后都能幸福。

皇后哭的差点晕过去,得亏跟前还有几个大宫女扶着,这才勉强撑住。

思宁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时乌林珠出嫁时,她也是这样难过啊。

思宁没等到结束就离开了,她太疲惫了,站了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她不想让人看出来,只说自己想回去替塔娜念念经。

绵怡也知道她这段时间信了佛,因此也没察觉到什么,只当额娘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悲伤。

思宁等到回了寿康宫,就将其他人都遣了下去,自己独自坐在佛堂。

依旧还是相似的佛像,依旧还是和长春仙馆一样的摆设,可是思宁的心情却不同了,在圆明园的时候,她满心的失望,无奈,厌倦。

可是现在她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她突然释然了。

人活在这世上,不过也就是如此吗?

会幸福会高兴,但是也会遇到不开心的事儿。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你人生的一段经历,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当他发生了,你也只能接受。

所以遇见这些事儿的时候,怨天尤人,不如积极面对,她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这个道理现在却才想通。

思宁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笑,其实她活到现在也够本了,若是老天爷想收了她的命,那也没关系,她对她的一生没什么不满的。

……

入冬之后,寿康宫太后突然病了。

这次的病和上次在圆明园时的病不一样,这次是有征兆的。

一开始是太后的睡眠开始变得不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然后就是用膳也用不了多少,人也越来越虚弱,整个人看着像是失了精气神一样,让人心忧不已。

皇上来看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有好转,一直等转过了年,原本以为会好转,可是没想到却是病的越发重了。

等到出了正月,太后已经不能下榻了,绵怡和皇后都来思宁跟前伺候。

但是思宁不想耽搁绵怡公事,就不让他一直守在跟前,绵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思宁犟,便也只能顺着她,让皇后在跟前伺候,自己依旧照常上朝。

但是这样的时间也没能持续多久,等出了二月,到了三月中旬,太后已经病的,每日都醒不了几个时辰了。

绵怡急的焦头烂额,每天都要召见太医,和他们一起商议太后的病情。

可是每次来,每次都是失望,太医们没见过这种情形,找了一些民间的大夫也一样,大家都无能为力。

绵怡到了最后,甚至气的开始破口大骂太医院的太医们,可是也没什么用,太医们依旧检查不来什么,开的方子也没什么作用。

最后也只能归结到一点,太后的天数到了。

这话绵怡不接受,他听完之后就当场暴怒,要将回话的太医拉出去打。

后来好歹被思宁拦住了。

她看着儿子的脸,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就和他小时候那样。

可是手伸了一半,就有些伸不出去了,思宁只能勉强笑了笑,放下了手。

绵怡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面上满是泪。

“额娘,您不是说还要去五台山为皇阿玛祈福吗?咱们等蕴柔的婚事过了之后就去,儿臣陪您一起去。”

思宁笑着咳嗽了两声:“我只怕是去不了了,不过你皇阿玛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想来我便不去求,他也能投一个好胎。”

“你不要因为这事儿怪别人,这是我的身体原因,怪不得其他人。”

绵怡只是流泪,握着思宁的手却越发紧了。

思宁愣愣看着帐子顶,神色惶然,她仿佛又记起了前世时的事情,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人生有无数种可能,那时候她哪能想得到,她的未来会是这样?

可是她却偏偏走向了其中最不可能的一个方向。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总是在你不经意间,给你“惊喜”,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老天爷和你开的玩笑了,可是到了现在,这个玩笑也走到了尽头。

她的人生或许就要结束了……

想到这儿,思宁不再深想,结束了回忆,她其实也是畏惧死亡的,所以她索性也不多想,只回过头看向绵怡,看向她的孩子,轻声道:“别怕,我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总得看着蕴柔嫁人才好啊,总不好耽搁了孩子。”

绵怡听了这话之后,眼泪却越发肆意了,他伏在榻边,握着思宁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思宁也和他小时候似得,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他:“别哭,额娘一直在这儿,即便是日后走了,也一直想着你,保护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难过,好好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