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啪!”一声巴掌……
“啪!”一声巴掌声响起。
苏西刚走到大伯家厨房门口,便因里面的场景顿住了脚步。
只见大伯母一个巴掌拍在奶奶的手上,略显蜡黄的瘦削面容上满是嫌弃,嘴上也斥道:“你刚刚不是吃了一个油墩子了,都尝了味了,咋还拿?这东西多精贵啊,是你能吃的吗?那些个是留给孩子们的,一把年纪咋还能跟孩子们抢食。”
老太太难堪的收回手,面上臊的通红,满是羞赧与窘迫,嘴巴张张合合的,也不知道说啥,半晌才讪讪道:“我...我想着给西西还有楠楠一人拿一个,他们也喜欢吃油墩子,上次吃还是前年了。”
大伯母闻言翻了个白眼,并不怎么把这个跟自家男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后婆婆当回事,讽刺道:“西西那丫头也就罢了,好歹是咱们老苏家的种,席彦楠那野孩子算个什么东西,他配吃这精贵东西吗?”
老太太陈湘云是个不善言辞的,一辈子软和脾气,根本不会吵架,闻言脸色更是涨红,磕巴反驳道:“楠楠...楠楠是个好孩子,再说,这...这面粉还是我带过来的...”
大伯母王桂芝拉长脸,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一声响动,回头一看,发现苏西那死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冷着一张俏脸站在门口,一双乌黑的深瞳幽幽的盯着她...
怼人家亲奶奶还给抓包了,这就有些难堪了,不过又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长辈,王桂芝又挺了挺腰杆,面上挂上笑容,忍着肉疼,若无其事的招呼道:“西西来啦?快点进来,你大堂哥晚上带孩子回来,我那孙子可是城里娃娃,难得回来一趟,我给整了些油墩子,赶紧来拿一个尝尝味道咋样。”
苏西将刚刚从门框上掰下来的一大块木头背在身后,脸上也挂上敷衍的笑容道:“大伯母,您给我装几个呗,我锅里还烧着粥呢,不能久留,就不在这里吃了。”
还几个...你咋不上天呢。
大伯母王桂芝心脏疼的直抽抽,要知道60年代啊,很多人家如今只能混个水饱,更有那些个别人家饿死人的,就算他们家在村里的条件是顶顶好的,一年到头也难得吃顿好的,更别说着油墩子了。
要不是她这后婆婆手艺好,她担心自己那手艺糟蹋了好东西,肯定自己偷偷摸摸做,哪里还会让这死丫头占到便宜。
她刚想开口拒绝,就又听到那小丫头漂亮的小嘴儿一张一合间吐出几句叫她心惊肉跳的话。
“...毕竟就像大伯母说的,我可是老苏家的种,而且还是咱家的面粉,按理说咱家也能分一半的,不然,一会儿我跟大伯父说...”
苏西这话还没说完,大伯母闻言脸色巨变,自家那死老头子把这死丫头当亲闺女疼,尤其老二家两口子去了后,那更是护的跟眼珠子似的,要是告诉他,还不把这些个好东西都给这死丫头霍霍了?
思及此,王桂芝蜡黄的老脸上立马挤出朵菊花,赔笑道:“给!给!给!大伯母也没说不给不是,大伯母多疼我们家西西...”
说完麻溜的拿出一个陶碗,咬牙夹了两个放在碗里,然后瞄了眼苏西没有什么小表情的脸,又肉疼的夹了一个放在碗里递给苏西。
苏西这次没有为难王桂芝,爽快的接过了陶碗,勾出一个假笑:“谢谢大伯母,我就知道大伯母最疼我,奶我们回去做晚饭吧。”
陈湘云慈爱的看着孙女,笑呵呵的“哎!”了一声,跟着苏西的脚步走了出去。
远远的,王桂芝还听到苏西糯糯的声音:“奶,等下您教教我怎么烙饼呗。”
“你还小呢,这些都不用你,碗烫不烫,要不给奶拿着吧,你只要好好学习,给奶考个大学生回来就成...”
“不烫,我长大了,也想学做饭孝顺奶奶...”
“哎哟,奶的乖孙呐...”
王桂芝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牙酸的听着祖孙两的对话,确定两人出了自家院子,才呸了一声,就西西那死丫头的成绩,还考大学?做梦去吧。
然后一回头,视线便对上门框上少了一大块的地方。
整个人都裂了!
“啊!哪个王八蛋,把老娘的门给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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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家与大伯家仅一墙之隔,没走几步就回到了家中。
老太太将油墩子放进厨柜里,才掀了掀锅盖,看着锅里差不多煮好的粥水,拿起木勺子漾了几下,才看着苏西,又是心疼又是骄傲道:“我们家西西真厉害,都能自己做饭了,不过你还小,下回可别逞强了,仔细烫着自己,等奶奶回来做就成,我们家西西可是要跟你哥哥一样,那是要考大学的,咋能做这些个粗活。”
苏西听着老太太的絮叨,也只抿嘴笑了笑,对于老太太的话不置可否,15岁的年纪,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未来,还是六十年代的现在,都不算小了。
尤其是现今,嫁的早的姑娘,结婚的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罢了。
“奶,我去掐两根黄瓜,撒点盐拌一拌吧。”苏西见老太太开始揉面,记了下步骤,发现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提议道。
陈湘云想着晚上好像真没有什么小菜,遂点头道:“去吧,就在院子里摘,别去自留地了,小心些,可别叫竹竿划伤了。”
苏西应了声,她本也没打算去自留地,毕竟自留地离家里还是有些距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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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苏家,不说在红旗大队,就是在整个南河公社,那也是少有的富裕人家。
苏家大伯苏承忠是红旗生产大队的书记,苏西的父亲苏承孝还有母亲周兰也都是军人。
这样的身份,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简直是又红又专还有钱。
再说苏家祖上,不说远的,就是苏西的曾爷爷,那也是附近颇有名望的老中医,一手针灸术被人广为推崇。
而爷爷苏耀祖,就出身在这样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里,小时候跟着那老秀才吊过几年书袋子,很是有些读书的天赋。
从爷爷苏耀祖的名字就能看出,曾爷爷对孩子的期许,老爷子希望儿子科举入仕,当个官儿。
只是世事本无常,1905年,年满19的爷爷准备考秀才的时候,沿袭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突然就废除了。
当时苏家是有些家底,却到底是小富之家,与那些动辄几百亩良田的地主家庭毫无可比性,根本供不起爷爷出国留学,心灰意冷的曾爷爷看不懂当时动荡的时局,又舍不得这么根独苗苗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且儿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索性歇了心思,让儿子跟着自己学习药理。
就这样,年少懵懂的苏耀祖按照父亲的安排,结婚生子,继承父亲的医术,虽不如自己父亲那般天赋卓绝,却也能应付基本的病痛,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大约是苏家两辈子都是大夫,救治了不少人,前些年,打/地主的时候,小富人家的苏家,在所有的村民和有心人的掩护下,被划分到了贫农一列。
爷爷苏耀祖一生娶了两位妻子,第一位妻子在育有一子一女,在儿子11岁,生小女儿的时候,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彼时的苏耀祖也就三十上下,正值青年,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又有一门好手艺,所以,即使他带着两个孩子,依然有的是大姑娘想嫁给他。
只是老爷子担心后娶得对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不好,干脆歇了心思,都推脱了,只说等孩子大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六七年,大儿子满18岁了,才娶了家里条件太穷,被耽误下来的22岁'大龄’的陈湘云,也就是苏西的亲奶奶。
陈湘云与苏耀祖虽然年纪相差了十来岁,典型的老夫少妻,但是感情却一直和美,虽然只比继子大了4岁,但是陈湘云是个好性子的,大家相处的也算融洽。
陈湘云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苏西的爸爸,苏承孝。
苏承孝出生时,同父异母的哥哥苏承忠已经成家,这个年代,兄弟多,就是底气,老爷子是这个年代少见的独生子,他自己膝下也是单薄,拢共就得了两儿一女,更加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友爱互助。
老爷子是个睿智的,知道一大家子挤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龃龉,所以在大儿子成家没多久,便做主分了家,更是掏出所有家底,建了当时相当惹眼的两套砖瓦房,也就是苏西现在看到的,两兄弟家的一墙之隔的大房子。
苏西摘了黄瓜后,就着冰凉的井水将黄瓜洗干净,才拿进厨房,放在干净的簸箩里,刚伸手准备去拿挂在墙上的砧板与菜刀,便被老太太喝止了:
“放着别动,你这丫头,可别动刀子啊,前几天你晕倒,奶特地去找了村尾的瞎眼二根算了,他说你今年时运不好,恐有血光之灾,你可消停些吧,仔细又要在床上躺个三五天的,奶可真扛不住了...”
说着说着,老太太想起几个月前牺牲的儿子儿媳妇,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老头子走了,儿子儿媳也走了,要不是还剩下三个孙子辈的,她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苏西本来听着老太太那迷信的话,正要提醒封建迷信要不得,便见老太太抬手抹了下眼。
不知怎地,她的喉咙也哽了下,深吸口气,笨拙的转移话题道:“我不碰了,我就洗好了放在那,等奶烙饼的时候我帮着烧火就行。”
“哎!我们西西懂事了!”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开始眼泪泛滥,苏西赶紧又问道:“奶,小哥去哪了?今天下午半天我都没看见他。”
陈湘云一听这话,果然不哭了,满脸慈爱:“楠楠那孩子说你最近心情都不大好,担心你身体还不舒服,下午就去朝阳河捞鱼去了,要是能捞着,奶给你炖鱼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