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来了,彭春家的小丫头如何?”康熙头都没抬,张口就问。

梁九功躬身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回皇上,小格格长的特别喜庆。国公爷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康熙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想象着彭春笑不拢嘴的样子。

他摇头失笑,明显不信。

认识彭春那么久,彭春什么样他还是知道的。说彭春板着脸训人,他信。若说彭春会笑,还笑的合不拢嘴,康熙是一个字都不信。

梁九功小心的看了康熙一眼,发现他心情甚好,这才说道:“奴才可不敢期满皇上。别说国公爷,就是奴才见了那小格格都不自觉的高兴。可见是个招人疼的。”

这下康熙来了兴致,“哦?”

梁九功是知道他真正用意的,如今说这话,莫非那小丫头真有这么好?

随即他又紧蹙了眉头,“她很漂亮?”

董鄂家出美人,贞妃也好、董鄂氏(孝献皇后)也罢都是弱柳扶风、气质温婉的娇弱美人。

虽然他不喜董鄂氏,却也必须承认这种女人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喜爱。

他想跟董鄂家联姻,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儿子沉迷美色。这美色还姓董鄂。

梁九功仔细回想,有些迟疑道:“若说漂亮倒也不至于。皇上您忘了,小格格今儿才满月,还是个婴儿。奴才是觉得小格格长的肉嘟嘟、整天笑眯眯,所以才觉得喜欢。”

康熙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承认,说起董鄂氏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仔细想想满达海的女儿确实不是什么罕见的美人,彭春又长的虎背熊腰,他们俩的女儿……

再说彭春这一支对大清一直忠心耿耿,真要论,他跟董鄂氏那一支的关系也够远了。

康熙忽然想到这几天接到的密保,费扬古的女儿跟大阿哥……

他内心冷笑,枉费自己那么器重费扬古,这家人还真是死性不改。

“费扬古也快回来了吧?你记得到时候替朕跑一趟。他这几年也算是为了大清立下不少功劳。朕赏赐了彭春,自然也有他的。就赏赐给他女儿几个教养嬷嬷吧。”

费扬古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原本他是打算封对方为内大臣的。结果彭春干了件大事。跟彭春一比较,费扬古的功劳真就算不上什么了。

如果封了费扬古,彭春这边势必还要往上提。彭春官职马上要到极限,不适合再升,那就只能压一压费扬古。

再则,有功劳的彭春都只是个正二品的副都统,功劳比不上对方还惹了他厌烦的费扬古凭什么压对方一头?

心里不舒服,又不得不赏赐,康熙大笔一挥直接由原来的内大臣降了一级改为散轶大臣。

彭春回京的时候已经进十月。

京城的十月天儿开始冷了起来。国公府的花儿却开的鲜艳,尤其觉罗氏院里的海棠最为漂亮。

自大清入关,天下太平,满洲贵女们开始养起名贵花草来,似乎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独特的身份地位。觉罗氏也不例外。

偏她是个手残的,养什么死什么。因着这个,她在宗女圈子里很是火了一把。

觉罗氏心高气傲,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

海棠花开的时候她别提多高兴了。她恨不得立马下帖子告诉那些人:老娘养的花儿比你们任何人都好。

幸好理智拉扯住了她,她担心这花儿真的跟女儿有关系,自己莽撞传出去入了上位者的眼。

那她就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

不能告诉别人,觉罗氏又憋不住炫耀的心。

她只能每日抱着女儿,母女俩坐在海棠树底下,嘀嘀咕咕。

说嘀嘀咕咕,其实也就是觉罗氏在说,菀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这日,两人照常在海棠树底下‘交流感情’,柳嬷嬷一脸怪异的走了进来。

不等觉罗氏发问,她道:“格格,三等伯夫人多罗卿毓格格来了。”

京城多罗格格十几个,封号卿毓又是三等伯夫人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董鄂费扬古的夫人。

说起这位卿毓格格,只能感叹一句同人不同命。

她与觉罗氏一样都是宗女。阿玛在她很小的时候过世,并且死后都因罪削爵成了贝勒。

不同的是,觉罗氏跟着兄长过日子,过得比较清苦。卿毓格格则被她的亲叔叔安亲王岳乐接入府中教养。

当时的安亲王可是先皇心中的大红人,先皇曾一度想要传位的人。卿毓跟着她过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卿毓成年之后由安亲王做主求了皇上指婚,指的正是后宫第一人孝献皇后的亲弟弟费扬古。

而觉罗氏……

若非皇上想找一个看上去家世显赫却又不会给彭春带来巨大好处的人联姻,国公夫人的位子也轮不到她。

当然,尽管两人遭遇相似,按辈分算又是族姐妹,实际上两人岁数相差颇大,不管成婚前后交集都不多。

她找上门,觉罗氏还真有些意外。

想着前两日彭春说的话,觉罗氏有了主意,“就说我不方便,今日就不招待她了,改日我亲自去她府上道歉。”

怎么说自己现在都是国公夫人,不管是爵位还是职务彭春都远高于费扬古,就算对方有岳乐撑腰,觉罗氏也不怕她。

“哟,当了国公夫人就是不一样,淑嘉你本事没见涨,架子倒是比以前大了不少嘛。”

觉罗氏黑着脸转头,她把菀凝递给旁边的奶嬷嬷,不客气的说道:“那也没有你卿毓格格架子大。”

“不请自来,这就是你伯府的规矩?”

去别人家做客,没有主人的允许就进入,还阴阳怪气主人待客不周到,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也难怪彭春说让她远着三等伯府,就卿毓这样的做派,她教导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

卿毓冷哼一声,她转头看向那海棠树。

闭上眼睛深深嗅一口,香味儿沁人心脾。

错不了,就是这株。

“淑嘉,你这颗树我看上了,开个价吧。”

自满月宴无意中见到这株海棠,她就一直念念不忘。

而后又得知宫里的惠嫔娘娘极其喜爱海棠,她这才起了心思。

如果自己能把这株海棠贡献出去,惠嫔娘娘肯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觉罗氏要被她的理所当然气笑了。

“卿毓,看在同宗的份上,今日本夫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你请回吧。”

卿毓一直自诩才女,连她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卿毓难道不懂?

上前张口就要她心爱的海棠树,这是什么道理。

觉罗氏是真的气狠了,姐姐都不喊,直呼其名。

卿毓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她伸手指着那株海棠,“不就一颗破树,我看上它是它的福气。这样我在多出一千两银子。”

觉罗氏眼皮子都没抬,只说了一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就问你,你今儿出来费扬古他知道吗?”

听老爷说费扬古是个明事理的,若知道,她不相信对方会任由卿毓胡来。

果然,听到费扬古三个字,卿毓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又不愿意在觉罗氏面前服软。

“你以为我稀罕你这颗破树,若不是惠嫔娘娘,谁稀罕。”

她直接抬出惠嫔,成功让觉罗氏变了脸。卿毓有些得意,心想这回知道怕了?

觉罗氏深吸口气,“那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改日我自当会去给娘娘道歉。”

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涉及到宫里的娘娘,之前也没听说惠嫔娘娘喜欢海棠啊。

惠嫔她得罪不起,又不愿意牵扯女儿,权衡之后她还是决定冒犯惠嫔。

晚上彭春回来,觉罗氏把这件事说与彭春知道,她面带歉意。“也不是我舍不得这海棠,主要是它花儿开的太巧了,我担心”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彭春制止,彭春道:“你做的很对。惠嫔那边等请安的时候你当着众人的面告个罪,想必她也不会为难你。”

他犹豫片刻又道:“你也不必害怕得罪于她。皇上封我为太保,又把增寿调到了太子身边做伴读,用意很明显。明珠在朝堂又一直跟赫舍里氏相争互不相让,我看两边迟早要打起来。”

他看向觉罗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是皇上划分给太子的,注定跟大阿哥那一系是对头。有没有这件事都一样。

听了彭春的解释,觉罗氏心放下一半。

正好过两日是请安的大日子,觉罗氏当即带着女儿们前去请安。

也是她运气好,进入慈宁宫的时候后妃们都在。

一番寒暄之后,觉罗氏顺势跪在地上,卿毓当即心里一跳,只听觉罗氏说道:“惠嫔娘娘,那株海棠是奴才过世的额娘与奴才亲手种下的,奴才留着它权当是个念想,拒了娘娘的意,还请娘娘责罚。”

不想女儿入了贵人的眼,又要找由头拒绝,她只能抬出过世的额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惠嫔脸上,惠嫔一脸雾水,“什么海棠?”

国公夫人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惠嫔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觉罗氏狐疑道:“不是娘娘前两日让伯夫人卿毓格格去奴才家中要的吗?”

她一脸‘娘娘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成功把惠嫔气笑了。

“一派胡言,本宫身为六嫔之一,想要什么没有,用得着贪图你一颗海棠。”

她也不顾这里是慈宁宫,当即喊道:“伯夫人,你给本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干的事说是她指示的,这不是给她泼脏水。

彭春是肱骨之臣,皇上没少夸赞他。这事儿若是被皇上知道,怎么想她?

她堂堂六嫔之一,纳喇家的小姐会缺一株海棠?

传出去别人怎么想她?

惠嫔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