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窗外白雾朦胧，是堆积了一夜的寒气。

楚岱和顾青烈五点就起床了，他们生物钟很准。

顾青烈去军院食堂打饭, 楚岱把鲜奶放在锅里隔水加热。

秦老安排得很妥当, 四个崽子们都订了鲜奶, 跟在南阳没差。

顾卿卿睡到六点半, 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摸。

倚着床头斜坐在床边的男人笑着出声：“醒了？”

“嗯。”顾卿卿手搭在他大腿上，仰头看他：“饿不饿？我去煮点早餐, 昨天买了面粉正好揉面煮面条。”

手撑着男人的腿就要爬起来。

“二哥去食堂打饭了, 不用做饭。”楚岱揽住她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白皙指尖缠绕她的黑发：“牛奶在锅里热着, 他们醒了就能喝。”

水烧开他就关了火, 有锅盖闷着热气也跑不了。

“干爹和阿绥呢？”顾卿卿听到不用做饭, 又缩回他怀里享受温暖，哈欠连天。

“干爹和阿绥都在食堂吃，不用操心，中午应该会回来吃饭。”楚岱俯身亲了下她额头：“再睡会儿吧, 早上冷。”

顾卿卿迷迷糊糊点头, 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颈窝，很快又睡着了。

小星星比妹妹醒得早, 他一睁眼就对上阿爹漆黑的眸子,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他自己起身穿衣服。

全程无交流。

楚岱觉得挺有意思的, 家里四个崽，大宝小宝话很多，骄骄更不用说, 有时候就是个小无赖。

只有三崽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对糕点零食也不怎么热衷，你给他就接着，不给也不闹。

楚岱和顾卿卿对四个崽子很少摆家长的架子，很多时候没有把他们当成小朋友看，在国营饭店点菜会让他们点自己喜欢的，顾卿卿买菜也是问几个崽子想吃什么。

在他们家很少会有家长独断的事，就算顾卿卿担心小家伙们吃糖太多会伤牙齿，也没有真的把所有甜食都收了。

对于他们哄骗阿爷舅舅买零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岱对崽子们也没什么要求，并不是说身为楚家的孩子就一定要走上父辈的道路，他们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阿爹。”小星星自己从床边拿到毛衣外套，穿好后跟他说：“奶。”

他朝站在床尾被子上的小儿子招手：“过来。”

小星星慢悠悠向他走过去。

还不忘避开被子下阿娘的腿。

楚岱左脚踩在地板上，右腿略微弯曲搭在床边，双腿敞开。

顾卿卿抱着他的腰趴在他怀里。

男人右手揽着妻子的腰，朝儿子伸出左手。

小星星握着他的大掌，顺势坐在他左腿上。

“等阿娘和妹妹醒了，一起吃好不好？”他柔声问。

小星星看了眼趴在阿爹右肩熟睡的阿娘，点头。

父子俩面对面，相顾无言。

楚岱发现这小家伙长得真的太像狗剩了，眉眼生得很好看。

小星星抿着小嘴，坦然面对阿爹眼底的玩味和打量。

过了会儿，男人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今天要去百货大楼，先问好，免得小家伙去了不吭声。

小星星想了一下，“啾啾，鲁班锁。”

“舅舅答应给你买鲁班锁？”男人笑了：“行。”

又陷入沉默。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女人清浅的呼吸声。

小星星坐在阿爹腿上，等阿娘和妹妹醒。

楚岱脑袋抵着床头，下巴微抬。余光瞥了眼从容的小儿子。

他不像哥哥们，在哪儿坐一会儿就好像屁股下有钉子，扭来扭去，压根待不住。

他忽然有点好奇，狗剩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顾青烈和他媳妇儿肯定不用想，兄妹俩都咋咋呼呼的，调皮捣蛋样样不落。

顾灿阳小时候的事倒是没怎么听狗蛋和卿卿说过。

屋子里的煤火炉子早就熄灭了，见儿子没穿袜子，他略微掀开被子，把小家伙塞在他和顾卿卿中间，让他自己坐着。

顾卿卿被父子俩的动静闹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哑声问：“几点了？”

“七点过五。”男人看了眼腕表，见小儿子盯着看，干脆把手腕伸过去，随意搭在小星星腿上——

“自己解。”

男人腕骨清瘦白皙，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隐隐还能看到浅浅的紫色。

小星星也没犹豫，小手去解银色的表扣，神情认真。

顾卿卿从男人怀里起来，踩在床上，经过父子俩腿边，从行李袋里找出厚一点的衣服去卫生间换。

楚岱懒洋洋倚着床头，任由小家伙解他手表，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小星星虽然不爱说话，但现在处于对一切好奇的探索年纪。

零食糖果对骄骄诱惑很大，鲁班锁手表这些小星星很喜欢。

就像团团之前喜欢听小舅舅和秦爷爷讲历史政治，年年喜欢偷偷溜进阿爷推演沙盘的房间。

几个小家伙感兴趣的东西偶尔重合，但又大有不同。

“啪嗒——”手表扣解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卿卿刚好推门进来，骄骄也被惊醒了。

“宝儿？”她从行李袋找出女儿的衣服，掀开被子把小家伙从被窝里捞出来：“起床吃饭饭咯。”

骄骄还没怎么清醒，偏头看着坐在床上玩手表的哥哥。

楚岱单手撑头侧躺在床上看他，“现在几点了？”

正在研究手表的小星星面不改色：“七点。”

楚岱眉梢微挑：“几分？”

“……十分。”小家伙迟疑片刻。

他还不会看表，知道七点是因为阿爹刚说过。

楚岱瞅了眼表盘就知道这小崽子是蒙的，他无奈道：“现在是七点十二分。”

竟然也被小家伙猜得八九不离十。

顾卿卿正在给女儿穿衣服，听到父子俩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别玩了，先去吃饭。我昨晚列的单子在床头柜上，你拿一下。”

“嗯？好。”男人起身，随手把床头柜上折好的纸条塞兜里，又弯腰找到儿子的小鞋子，给他穿上。

一家四口磨磨蹭蹭下楼，团团年年已经吃完早饭在看电视了，顾青烈左手拿着报纸，右手拿了个玉米面馒头在啃。

“起来了？”他随口问：“锅里四杯牛奶是你热的吧？”

“是。”楚岱拉开椅子，抱着小儿子在他旁边坐下，回头看了眼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崽子们：“团团年年喝了？”

“喝了，”顾青烈把报纸搁桌上：“他们过完年就要去读书，本子铅笔这些都要买齐。”

对于外甥们，狗蛋是十分上心的。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有同睡一张床一起躲在卧室吃零食的革命友谊。

“卿卿列了张清单，你看看。”楚岱把兜里的纸条掏出来给他，又拿过旁边温热的牛奶，把小搪瓷杯塞给儿子。

坐在他怀里的小星星是真饿了，手表也不玩了，双手捧着搪瓷杯慢慢喝着。

骄骄被阿娘放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个掰开的玉米面馒头在啃，吃相跟她舅舅莫名有几分相似。

今天军院食堂的早餐是玉米面馒头、咸菜、小米粥和杂粮煎饼。

顾卿卿从厨房拿了几只碗出来，舀了碗小米粥递给男人，又往碗里放了个调羹。

楚岱舀了一勺吹冷，“喝点粥乖乖。”

小星星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乖巧张嘴。

等他喝完小半碗，男人又塞了半个馒头给他，“去哥哥那儿。”

小星星喝完最后半杯牛奶，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抓着他的腕表，慢悠悠去找哥哥们。

楚岱哼笑一声，收回目光。

顾卿卿问狗蛋：“你喝了粥没？”她作势要给他盛。

“喝了喝了，不用管我。”顾青烈看着她这老长一串的清单，诚恳问道：“咱家工业券还够吗？我的自行车还有戏吗妹子。”

顾卿卿翻了个白眼：“够着呢，不就是添置一台缝纫机吗，至于吗。”

“你会用吗？”

“我不会学吗？”她反问。

“行。”顾青烈咬着馒头，含糊不清道：“我给你弄回来。”

顾卿卿给自己盛了碗小米粥，先喂饱女儿才自己吃。

“这还差不多。”

八点钟，一家七口浩浩荡荡出门。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驱散了些寒气。

团团年年自己走不用牵也不用抱，骄骄喜欢乱窜，跟着哥哥们跑得满头大汗。

小星星被舅舅举到肩头，坐在他厚实的肩膀上，顾青烈双手抓着他的小腿，叮嘱道：“崽崽抱紧舅舅的脖子，别撒手啊。”

他怕小家伙往后倒，摔着倒是不会，他稳稳抓住他的腿了。就是担心他后仰伤到脊柱。

小孩子哪哪儿都脆弱。

这是一条长巷，街上人挺多的，让顾卿卿惊奇的是还有国营菜店。

在南阳就是集贸市场，不是国营的，是生产队集体弄的。

顾青烈看着两边的建筑物，忍不住咂嘴：“这个国营菜店的位置很好啊。”

“是挺好。”顾卿卿目光追随三个跑闹的孩子，心不在焉：“这地理位置很不错，在长街中央，离军院又不远，平时来买菜的人应该挺多。”

现在人就很多了，有拿着脸盆来买豆腐的。

楚岱一听就知道兄妹俩说的都不是同一个意思，他静待下文。

果然，狗蛋咧嘴笑：“要是有敌军潜入，给我一挺机关枪，我趴在国营菜店的屋顶，就能迅速控制住整条街，连增援都不需要。”

真是绝佳的好地方。

顾卿卿：“……”

看到她无语的神色，楚岱没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