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昭棠和房东约好的7点,她的时间掐得很省,原打算等货拉拉师傅搬东西下去的时候,她这边刚好和中介交接,带中介检查房子,拍水电煤气。
而且这个安排还带着一点保护自己的小心机。
毕竟是晚上了,三方同时在场总好过两方单独见面。
就是没想到,中介不守时。
眼见路景越还有最后一趟就搬完了,中介还没过来,昭棠打电话给房东。
路景越再回来的时候,昭棠正背对着门和房东讲电话。
他停在门边,静静看着她。
这些年她好像都没怎么长身高了,还是一米六出头的样子。虽然不算高,可是很好看。骨骼纤细修长,尤其是腰,他怀疑自己一只手就能捏住。却又不是只剩一把骨头那种瘦,而是骨肉匀亭,看起来就很温暖柔软。
她的嗓音清甜,说话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不疾不徐,有理有据。大概她这个样子,房东都不好意思和她耍无赖。
最后,只听她说:“好,那我再等十分钟。”
能听出压抑,但没有咄咄逼人。
挂了电话,昭棠转身,就见路景越斜倚着门框,姿态闲懒地看着她。
她默了默,歉意地说:“抱歉,可能还要再等十分钟。”
路景越静静看着她的脸,没说话。
昭棠自觉理亏,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路景越这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谢谢。”昭棠抿唇一笑。
还要说什么,路景越又忽然问:“不是说过了七点不方便吗?”
昭棠:“……”
那,她那时候哪儿知道接单的是路师傅呢。
如果是不认识的师傅,那太晚搬家她肯定会害怕啊。不过是路师傅的话,尴尬归尴尬,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吧。
就算他还记着当年的事,心里对她有怨,那也不至于报复她吧?
昭棠对路景越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
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过神来,她惊讶地问:“当时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你吗?”
路景越怔了下,似乎没想到话题忽然跳到这里。过了两秒,轻点了下头:“嗯。”
昭棠更惊讶了:“那你都没听出我的声音吗?”
路景越反问:“听出了怎样?没听出又怎样?”
“听出了你就……”
昭棠脱口而出,对上路景越深沉的目光,心口又莫名突突了两下,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慢慢袭上心头。
有点像心虚,又带着点尴尬。
她几不可闻地哼哼完:“可以取消订单啊。”
那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了。
路景越直勾勾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半晌后,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有点耳熟,没印象。”
昭棠:“……”
他这么说,就显得她刚才那么问很自作多情啊!
他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啊!
昭棠抿了抿唇,看了眼剩下的一个行李箱和一个纸箱,说:“那你一会儿就直接在楼下等我吧,等中介到了我把钥匙交给她就下来。”
路景越不置可否,走过来抱起纸箱拎起行李箱就下去了。
中介可以说是踩着十分钟的点到的。
只是出乎昭棠意料,来的并不是当初带她看房签约的那名女中介,而是两个男人。差不多一米七的个头,一个胖一些,一个瘦一些,瘦的那个声音很尖很细,说话的时候刺得人耳朵不舒服。
昭棠没有多问,直接将钥匙给了两人:“水电煤我也不会算,你们算好后直接发给房东吧。”
说完她拿起包就准备离开。
瘦中介上前两步拦在门口,昭棠抬眼,淡淡看着他。
虽然这里是老小区,楼道没有监控,但两人都穿着工作服,应该也是真的中介,而且门还大开着,昭棠倒是不担心他们怎么样,只是预感,怕是得扯皮。
果然,胖中介拿着合同过来,看似客气地翻了翻:“房东委托我们过来,除了交接房子,也和您谈一下这个退租的事。”
昭棠不解:“他已经答应退租了。”
“对,他是答应退租了,但是退回金额还没谈。”
“退回金额不就是我付的房租和押金减去我这几天用掉的水电煤气吗?”
“但是合同上你们签的一年,你这是提前退租,按照合同你要付给房东一个月租金的违约金,并且你这个月的租金已经生效,所以这个月的房租也不能退给你,那按照合同,房东收你一个月租金、扣你一个月押金,最后退你的钱应该是两个月租金减去你这段时间用的水电煤和三个月物业费。”
这个算法过于荒唐,昭棠忍不住笑了:“你看下免责条款。”
胖中介没翻合同:“我们家的合同,我知道免责条款,免责条款说的是‘因自然不可抗力或因政府施工导致房屋无法正常使用,合同自动解除,甲乙双方互不承担违约责任。’”
他抠着字眼儿说:“现在有自然的不可抗力吗?没有吧。有政府来施工吗?也没有吧。所以就是你违约,房东收你两个月租金,合情合理。”
昭棠耐心听着,也没打断他,只是听完后低低笑了一声:“你再翻到备注看看。”
胖中介狐疑地看着昭棠。
昭棠抬了抬眼皮:“我当初签约之前仔细看过你们的合同模板,免责条款那里看得略咯噔,不可抗力就是不可抗力,什么叫自然不可抗力?我怕被抠字眼,所以我早就要求在备注里面加了一条:合约存续期间,若乙方发现房屋有威胁乙方生命安全或健康的潜在隐患,乙方可随时提出解约,而不必承担违约责任。”
胖中介听到昭棠的话,脸色变了变,拿起合同飞快往后翻。
昭棠语气温和,不紧不慢,一条一条往下说:“而我现在退租,是因为这个房子刚装修好,有机污染物超标,它就是存在了威胁我生命健康的隐患,并且我也出具了空气质量检测报告对此进行佐证。所以不管是按照法律条款还是按照这本合同条款,我都可以无责解约。”
“至于房租,我使用了这套房子半个月,我也可以退一步,付这半个月的房租……”
昭棠还没说完,就被瘦中介打断。
瘦中介凑到胖中介旁边,看到合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一条备注,暴躁地骂了一声:“我艹!这是哪个欠艹玩意儿加的!”
昭棠皱了皱眉,这个瘦中介,不管是他那太监一样的声音还是他粗鲁的用词都让她心生厌烦。她淡淡反问:“合同是三方共同签的,你不会看上面的中介签名吗?”
昭棠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温柔,可是她的眼神,那种淡淡的目光,就是让瘦中介觉得很不舒服。
仿佛在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瘦中介暗自骂了一声,从昭棠身边走过,径直走进客厅。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用打火机点燃。他抽着烟,在几个房间里乱转着,目光四处打量。
房子里忽然烟雾缭绕,沉闷的烟味让昭棠皱了皱眉,不过她忍耐着,没说什么。
胖中介终于找到了合同上的中介签名,抬头对昭棠说:“这是我同事签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现在下班也联系不上,明天上班我再问问她吧,再问问我们公司领导。”
昭棠笑着摇摇头,仍旧是平和浅淡的语调,不轻不重反问:“什么时候已签字的合同生效与否,还要先问过你们公司了?你们答应才算数,不答应就作废?”
胖中介被噎住。
“就按合同办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昭棠侧身从他身旁走过。
“我说你他妈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房东有权一分钱不退你!”瘦中介尖声喊住她。
昭棠心里立刻生起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她已经走到门边,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回了头。
她觉得十分荒唐,反问:“有权?谁给了他违约的权利?”
瘦中介将手里的烟头重重扔在地上,抬起沾着灰的皮鞋,用力踩上去,同时大步往昭棠走来:“那你告他啊!他就违约了,他就不退你钱,你去,你现在就去法院告他!”
昭棠不怕讲道理,最怕的就是道理讲得好好的,结果对方忽然开始耍横耍无赖了。
她脸上的平静有点撑不住,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对方是两个大男人,别说是天擦黑这会儿了,就是白天她也会害怕。
胖中介拉瘦中介,瘦中介一面被扯着,一面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昭棠的脸直接开骂:“你他妈在这儿装高贵呢?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一个刚毕业的女人就出手阔绰,整租房子、住五星酒店,你被多少男人睡过了啊你!”
昭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明目张胆不要脸的人,她气得脸都红了,不过更多的是害怕,她不敢留在这里,转身往外跑。
结果忘记了这房子有一道不矮的门槛,她一着急,一脚绊上去。
完了!
她闭上眼,已经做好当着这两个不要脸中介狼狈摔倒的打算。
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来,鼻间干净好闻的气息骤然窜入,她重重撞进了一具结实有力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条手臂环过她的腰,另一条手臂像是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温热而沉稳,像是透过皮肤,直达她的心脏。
心跳来得比理智更快,快得多。是下意识的一刹那,她就知道是谁了。
她抬起头,正对上路景越深邃的凤眸。
他垂眼看着她。
一眼,他又将她拉出了怀抱:“等着。”
昭棠迷迷瞪瞪还陷在刚才那个意外的拥抱里,就已经被他拉到了身后。然后,他见路景越大步跨进门,一把拽住了瘦中介的手腕。
瘦中介吃疼,骂了句粗话。
路景越一言不发,拽着他只管大步往客厅里走。瘦中介用力反抗,但在路景越手下仿佛一只瘦弱公鸡,毫无挣扎之力。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昭棠和胖中介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路景越忽然停下来,一手拽住瘦中介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再重重按住他的后脑,狠狠往坚硬的墙上撞去。
“砰——”
头撞上钢筋混凝土的声音,沉闷深重,昭棠感觉房子都仿佛动了动。
瘦中介惨烈地喊了一声疼,反应过来后,捂着头破口大骂:“我艹你妈!”
路景越冷着脸,一个字废话没有,又是一拳重重挥过去。
瘦中介捂着脸,哎哟翻天倒在沙发上。
胖中介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昭棠见胖中介大步往路景越走去,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跑进去。
结果她到路景越身边比胖中介还快一步,她拉着路景越的手臂往后退两步,又挡在路景越身前,抬手对胖中介说:“冷静点,有话好好说,都别动手!”
路景越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后,淡淡扫了眼胖中介。
胖中介看着路景越,其实不用昭棠说,他也不敢动手。路景越看起来瘦,可是刚才揍人那两下,又狠又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路景越看向倒在沙发上的瘦中介,仿佛在看一团垃圾。他轻嗤一声,将瘦中介挑衅昭棠的话原样还给他:“我动手了,你告我吧。你去,你现在就去法院告我。”
瘦中介捂着脸没吭声。
路景越回头看向昭棠。
昭棠对上他的目光,心跳得飞快。
路景越柔声问:“名片呢?”
昭棠愣住:“……哈?”
路景越:“我给你的名片,拿给他,让他去告我。”
昭棠:“……”
一,一定要这样吗?
路景越见她没动,轻笑一声:“别舍不得,让给他,我再给你。”
昭棠:“……”
她是舍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