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君子之道

(老头终于来了,来索他的命了!)

越是喜欢害人性命的人就越怕死, 因为他们太了解,当一个人死去,自己的仇敌会有多么的开心。

生死赌局,桥本十一在人生的前六十年只赢不输, 品尝了太多回胜利的喜悦, 而习惯了胜利的人, 是非常惧怕失败的。

他也比常人更加怕死, 因为桥本十一不仅仅满足于做桥本制业的会长。

他的理想是经由自己, 让‘汉方’取代中医, 垄断中医行业的全球市场, 继而,让花国中医整体消亡。

他要像他战死的哥哥们一样被人铭记,配享神社!

如今正值关键时刻, 只要今天的论坛能成功, 他就等于成功一半了。

但顾培竟然像他当初对杞子一般,在他的水里下Quinine了。

Quinine的中毒症状为晕眩, 恶心,哮喘。

在一瞬间, 桥本十一觉得喉头麻痹,他怀疑顾培给自己下毒了, 遂迅速去掐自己的喉咙,水才下肚, 吐出来就行了。

但他才一动手, 保镖们全围了过来,从身边经过的客人也止步, 在看他。

桥本十一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立刻停了手。

他是医生, 还是个经常给人下毒的医生,所以他知道的,Quinine的中毒反应周期为半个小时,即使顾培真的给他下了Quinine,也要半个小时才会反应。

桥本环顾四周,这是丽晶酒店的粤菜餐厅,虽然没有媒体和记者,但是大清早的,为了参会,所有被请的来嘉宾几乎全在这儿用早餐。

他要在这儿失态,就约等于是在会场上丢脸了。

而今天的他,是绝不能丢脸的。

他已经六十岁了,老狐狸一只,顾培只有他一半年龄,想唬他还嫩了点。

不动声色,他盯着顾培,叮嘱身边的随行医生:“给我一枚硝酸甘油片,再去准备水合氯醛,□□钠,□□,再……把呼吸机和透析机准备好。”

他只喝了两大口水,即使是Quinine,摄入的也并不多。

硝酸甘油可以解症状比较轻的症状,而万一症状得不到缓解,还可以肌肉注射水合氯醛进行除毒,要还是不行,他的医疗团队早在酒店布置了一间私人医疗室,随时可以给他做肾脏透析,抢救他。

所以即使顾培给他下了毒,没有关系的,他能兜得住。

他安排这些时目光紧紧盯着顾培,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话说,就在这时卓言君也起床,来吃早餐了。

在昨天Paul就跟她私底下说过了,说杞子是桥本十一害死的。

但卓言君并不相信,因为桥本十一太爱小杞子了,自她死后经常挂在嘴边怀念,那是他的亲骨肉,他舍得杀吗,她觉得他舍不得。

反而,她觉得Pete几兄弟跟顾培一样,是为了灵丹堂帮故意污蔑她丈夫。

此时看顾培站在桥本十一的桌前,可笑之极的是,她不为早死的女儿悲伤,也不想追查个究竟,反而跑来和稀泥,她伸手去触顾培:“Pio也来吃早餐啊。”

又说:“给妈妈拿片三明治,一杯橙汁就好。”

但就在她的手触及顾培的胳膊时,顾培冷眼瞪过来,她于是立刻又缩回了手,讪讪一笑,低声说:“算妈求你了,Pio,去吧。”

顾培倒也听话,转身去拿餐了。

卓言君昨晚就没见着丈夫,人家私底下压根儿就不理她的,而现在,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为了维持表面恩爱,他才没赶她走的。

她为了讨好丈夫,主动说:“先生,我相信杞子的死跟您没关系,我也会说服Pio兄弟的,您也别太为他们生气,让我来劝他们,好吗?”

本身就是医生,此时桥本十一已经有把握了,顾培并没有给他下毒。

当然,他是花国海军部队的医疗战略专家,花国军队是有纪律的,甭看在国际社会,它国经常用非常规手段杀害花国的科研人员,但花国部队却是禁止使用非常规手段进行谍战的。

花国奉行一种可笑的,所谓的泱泱大国,君子之道,凡事喜欢明着来。

所以顾培不能给他下毒,下了,等海军部队调查出来,他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在察觉身体无事后,桥本十一的心终于也安定了下来。

看来顾培也就只想掰扯顾克之死,那于桥本十一来说可太简单了!

……

这时顾培端了餐过来了,给卓言君取的果然是三明治,一杯橙汁。

他自己也吃三明治,干净修长的手指抓起三明治,他吃的很斯文,语气也很斯文,要讲另一件事情了。

他又说:“八年前,听说我父亲已经办妥手续即将回国,怕他带着金针回国,跟顾明两厢联合,再加上我们兄弟,要将灵丹堂拓展到M国,威胁到汉唐医馆在M国的生意,您于是授意卓言君给我父亲送了一罐加了无味Quinine的茶叶。”

卓言君才喝了一口橙汁,给呛了一下。

看眼儿子,再看眼丈夫,一脸的心虚和惴惴不安。

但旋即下意识小声否认:“Pio,你不要胡说,我真的没有害过你爸!”

这等于是变相承认,她是送了茶叶的了。

桥本十一把含着的硝酸甘油吐了出来,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恬不知耻,他说:“茶是卓言君泡给顾克喝的,而且你家的垃圾桶里还有一张无味Quinine的说明书吧,上面有卓言君的指纹,即使你可以让警方相信那是故意下毒行为,那也是卓言君的个人行为,跟鄙人,跟桥本制业都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从容而又冷静的,他望着顾培。

这就是他的谨慎之处了。

他一直以来跟卓言君说的都是,送的茶叶里只有安神药,让她泡给顾克喝,等他睡着之后再偷拿金针。

卓言君于是泡了茶,亲眼看着顾克喝了,等他睡着之后才拿走的金针。

也一直认为自己给前夫泡的只是安神药,害不死人的,所以她才一直嘴犟,嘴硬,认为自己没杀过前夫。

至于纸篓子里有她指纹的Quinine说明书,她也一直不承认是自己放的,因为她确实没放过。

而在原来,Pete三兄弟又坚称母亲是无罪的,警方也就宣告她无罪了。

但那张说明书是从哪来的?

警方推断是因为顾克身体不适,自己服药时带出来,被卓言君扔进垃圾桶的。

因为不涉刑事,卓言君也就承认了。

不过她自己根本就没碰过什么说明书,也一直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通过顾培,她了解到真相了,是她的丈夫,桥本十一放的。

“那张说明书是中文的,卓言君不认识中文,而您,提前让她摸过说明书,留下了指纹,然后,在我父亲死后您又派人去了趟我家,放说明书,拿走了有毒的茶叶,换成了无毒的。”

顾培顿了片刻,又说:“那时您就在想,即使被警方定义为他杀,卓言君也将不明不白成为凶手,而您则可以拿到金针,全身而退,对吧?”

卓言君端着茶杯的手在猛颤。

要说丈夫害死那么疼爱的女儿,她不会相信的,在杞子死后,桥本十一经常会念叨女儿,会默默抽泣,那样爱女儿的人会杀了女儿,她根本不信。

但要说那张说明书是桥本十一派人放的,这事儿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当初给她的确实不是安眠药,而是Quinine。

在她惊讶,惶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桥本掏出手绢轻摁唇,接过医生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起了身:“我还忙,有什么请跟我的律师谈,我再重审一遍,卓言君女士的一切都是她个人的行为,跟鄙人,桥本制业都毫无关系。”

他这等于明着把卓言君推出去顶缸了。

而即使再怎么恋爱脑,当被丈夫推向牢狱之灾时人也会清醒的。

卓言君还是个很神经质的人,她当即就大叫了起来:“先生您怎么能这样,是您给我的茶叶,您让我给顾克喝的,您不能把罪推给我一个人……”

清晨的早餐厅,望海的风景,悠扬而浅的音乐,原本安静的餐厅里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声,顿时所有人都在朝这边看。

桥本十一的保镖也很迅速,有几个堵过来围成人墙,还有专门堵顾培的,有捂卓言君嘴的,只需桥本十一一个眼神,两个保镖就把卓言君给架出去了。

怕顾培会阻止,一个律师上前,提醒说:“顾培先生,卓女士是桥本先生的爱人,她现在身体有点不舒服,您没意见吧。”

卓言君连踢带蹬,呜呜乱叫:“Pio,Pio!”

见顾培不理自己,又挣扎着回头要看Paul,可保镖们的力量太大了,她也太弱了,当对方捂起她的嘴,架着她的胳膊,她根本无力反抗。

Paul正在陪楚楚吃饭,甚至没有关注到老妈被带离的事。

看到的只有顾培。

但顾培是她最恨,也最厌恶,也虐待了半辈子的一个。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被人拖走的母亲,再回头,看一眼坐在远处,一脸担忧的妻子,给了她个确定的眼神。

然后才对着桥本的律师说:“我没有意见。”

所以他的母亲被那么强势的带走,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桥本十一丢下手帕,那双斯文的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那么,咱们会场见!”

在他看来,这一仗他肯定赢定了。

是的,顾克确实是他杀的。

但那又如何,即使刚才顾培录了音,即使卓言君会反水,即使Paul重新提交案子的相关证据,让M国警方启动重审程序,并发逮捕令,也没关系的。

只要他从此不去M国,法律奈何不了他的。

就此刻,卓言君还是他的妻子,将由他处置。

而顾培呢,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能怎么样,他做不了什么的。

今天没有人能阻止桥本十一以主办方的名义参加论坛。

顾培兄弟来势汹汹,但他们闹不起来的。

因为他跟警署协调过,港城警方出动,亲自在外面戒严,维护治安。

所以那帮港城有名的狗仔和记者,示威者也都是进不来的。

在会场上,目前在待命的所有人都姓桥本,都是桥本十一的子侄,皆由桥本九郎带领着,还有一大批保镖在待命。

他顾培又能闹得起什么风浪?

林白青作为花国中医团的主席,可以参会,毕竟桥本十一也是讲理的,他会在台上给她一个位置,让她讲几句话,但想让会议由她来主持,做梦去吧。

离开餐厅前,桥本十一再回头看顾培。

他还坐在原地,正在仔仔细细的,用纸巾擦拭手指。

白皙的皮肤,清秀的眉,容长的鼻梁,他低着眉头,倒是一脸平和。

但桥本十一估计他心里应该很沮丧,也很愤怒。

他心说可惜,顾家四兄弟,尤其是顾培,那么优秀,自律,年轻有为,却不是他的血脉,不是他们大和民族的子孙。

而他为了拼事业,如今儿子们尚且年幼,侄子们中,也没几个成器的。

不过也罢,像顾培这样的年轻人,从小受顾克那种正人君子的教导,耳懦目染之下,有着太强的道德观念,太注重君子之行了。

用花国人的古话来说,他注定是个良将,却非帅才。

所以他本来有机会下毒的,但他碍于良知和底线,没有下。

如果楚春亭也来,那老头倒有可能下毒成功,毒死他,但可惜了,那老头并没有来。

那么,中医就注定改变不了什么。

该属于‘汉方’的论坛,还是属于桥本制业的!

……

林白青看到桥本十一离开,就过来了。

她问丈夫:“没问题吧?”

顾培向她保证的是,会由她来主持,并召开会议,桥本家他来对付。

刚才听到卓言君在尖叫,她以为事情差不多了,可看着桥本十一走的很潇洒,她又有点担心,怕顾培的事情没办好,怕她和楚青图无法按预期的上台。

不过顾培心里应该是有底的,他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把楚楚给PauL带着,咱们上楼开会吧。”

这时Mila还在滔滔不绝的,跟Roderick讲着自己到花国之后的奇遇,但时间差不多了,于会的人都该去参加会议了,他们也就不得不分开了。

而除了Mila之外,还有邓次方兄弟和另外的病例,是由穆成扬带着,今天一早过港的,此时也已经到酒店了,由Polk负责把他们接来,带进酒店。

林白青总还是不放心,见到穆成扬后,赶会议召开之前又下了趟楼,就看到记者们依然在等,示威的受害者们在Pete的领导下,也举着横副。

Pete这两天白天要在外面举牌示威,晚上住的是丽晶招待所,蟑螂满地爬,污水遍地,又臭烘烘的,也快熬坏了,不过看到林白青,还是笑着向她挥了挥手,以示自己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林白青远远向他点了点头,无声道了声辛苦,就又回来了。

而从酒店外围,楼上楼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桥本制业的工作人员。

当然了,这个论坛本来就是由桥本制业一手操持,办起来的。

林白青是来摘桃子偷瓜,坐享其成的。

目前这种现状也很正常。

而直到这时,她依然不知道顾培要怎么阻止桥本十一参会。

不过就在她转悠了一圈,临要上楼时,她看到有个身着桥本制业的西服,高高瘦瘦的男人转身进了楼梯,看背影和走路的姿态,特别像楚青集家下人阿水。

林白青快跑了几步,到楼梯间的位置,试着喊了声:“Hi,阿水,是你吗?”

那人正在上楼梯,听她喊,下意识的回了头,但旋即蹭蹭上楼梯,跑了。

虽然只一眼,但林白青再看他的脸和五官,愈发认的清楚了,那就是阿水。

阿水是个楚青集从小养大的孩子,用楚青集的话说,也是他的第三只手,他曾经从卓言君手里偷来了玄铁金针,就林白青去M国的时候,还妄图从她手里偷走金针的,而因为是楚青集养大的嘛,他对楚青集一直忠心耿耿。

话说,既然阿水在这儿,是不是楚青集也来了。

那楚春亭呢,老爷子不会也来了吧?

原本,林白青一直以为顾培几兄弟是要联合起来让警察逮捕桥本十一。

但从早晨顾培和桥本十一的交峰来看,并不是。

他提前把顾克之死的细节暴出来,就证明他没想过让M国警方抓桥本十一。

而要是阿水和楚青集在的话,那会不会,他们是联合起来的,准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给桥本十一个狠招?

不过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阿水背叛了楚青集,为桥本家所用了?

再或者,楚青集和桥本家联合起来,要害她?

而要那样的话,她,楚青图,楚楚,沈庆仪,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林白青在一瞬间差点就拔脚追上去了。

以她的功夫,随时都可以放翻阿水,控制住他。

但想了想,林白青还是止步了。

她怀疑阿水,是因为她不信任楚青集,生怕他要闹乱子。

但虽然楚青集整天在搞阴谋阳谋,谋划楚春亭兜里的三瓜两枣。

但涉及家国利益,他曾经还让阿水从卓言君手里偷过金针的,按理还没有坏到背叛自己的国家,为敌人所用的地步吧。

在这一刻,她选择了信任叉烧二叔,信任他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

出席论坛是关键的事情,也是她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她遂折回来上电梯了。

上了电梯,过了两层,电梯停了。

而电梯门一开,外面站着正准备要上楼的Hopkins先生。

他一看到林白青在电梯里,用生涩的普通话来了句:“你好,Qing!”

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用英文说:“我的牙齿已经完全好了,不痛了。”

林白青跟他打了招呼,见他跟王心武教授,以及一帮子港城中医药届的教授们是一起等电梯的,还聊的挺欢实,遂问王教授:“你们在聊什么?”

王心武教授笑着说:“交流病情,Hopkins在讲他的牙痛,我在跟他讲你关于逆转肝功的问题,Hopkins先生非常感兴趣,正在跟详细讨论。”

Hopkins的牙痛,里症其实是桥本九郎治好的,但表症是林白青帮忙减缓的。

牙疼嘛,大多起自肝肾的潮火,而且还有个问题就是便秘,当肝肾的潮火一解,便秘也会迎刃而解,那么,他就不止牙痛解决了,而是浑身轻松。

而在听说王心武是中医学教授,并且中医还有一项突破叫逆转肝功后,他对中医也就愈发的感兴趣了。

这不,一进电梯他就开问了:“Qing,中医真的能够逆转人体的肝脏功能?”

一帮港城的中医药教授们也七嘴八舌,有人问:“你真的能做到逆转肝功?”

还有位教授说:“现代医学都不敢这样说,你这样说有没有科学论据?”

另有人说:“肝脏是人体最大的排毒器官,而肝硬化又是一项全球性的多发疾病,目前现代医学的研究方向是换肝,你的逆转概念比换肝听起来更加稳妥,但是,你有实验成功的安全吗,有论证吗,能做大型临床实验吗?”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在电梯里就讨论上这个问题了。

而在林白青看来,她目前在内脏方面的研究,举止步于逆转肝功,因为中医主走的方向不是现代医学式的替换,而是修复,保养,所以它也叫治未病。

只要能逆转肝功,调整相应的药物,以同样的方式,就能逆转别的器官。

这当然不是她发明的,而是一代代中医积累下来的经验。

只不过他们只是来一个病人治一个,即使治好了,也只留下方子,留不下证据,现在的她,能通过各种检查单据,数据单留下证据,并将它推向国际而已。

而传统的中医们在面对国际媒体时,总是喜欢带着花国人特有的谦虚,从实际出发,大讲特讲保养和治未病,但于逆转这个概念,却很少有人会提。

林白青也是在重生后才意识到酒香也怕巷子深,中医自己不宣传,不争取,桃子就会被别人摘走的道理的。

所以,她是把治未病换了一个更适宜于西方人懂的概念,逆转!

但其实从古至今,心肝脾肺,中医在内脏方面的治疗都可以称之为逆转。

只不过中医总是太谦虚,才会定个概念,叫治未病。

她笑着对Hopkins说:“我有大量的案例,足以证明我们中医确实可以做到逆转肝功,以及各种癌症放疗后的预后恢复,今天我们要对外发布的,也正是这两个概念,也将由它们开始,我们中医要开始谋求国际化的发展。”

Hopkins先生才刚刚了解了肝功逆转,关注的也是这个问题,还不知道癌症预后,这下他更感兴趣了,追着林白青问:“癌症放疗预后,那又是什么?”

别的中医教授们也不知道。

电梯里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问个究竟。

但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会场到了。

这就搞的Hopkins先生的好奇心欲发按捺不住了。

医学领域是在随着人类对自身的了解而在不断进步的。

但癌症是如今矗立在现代医学面前的一座大山,不,用大山都无法形容它的难。

它就好比是被锁死的,各种治疗手段,不论化疗还是放疗,不确定性太大了,而关于放疗和化疗的预后,现代医学都是寄希望于病人本身的身体,没有人做更深入的研究。

如果中医在这方面有研究,且有成功的案例,它在将来就能完美的配合现代医学。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治疗方法,治疗手段,Hopkins迫不及待,现在就想知道!

……

虽然因为桥本十一要刻意压着办,谢绝了所有的公众媒体,只留他自家的媒体在场,但Hopkins本身就是杂志主编,所以《MEJM》亚洲区的记者会到场。

而Louis先生为了感激林白青延长了他女儿的寿命,也请了一帮国际媒体,前来见证中医的首次国际型论坛,他们是桥本十一所阻止不了的,此时也都到了,由Louis带领着,此时还没有进场,而是在场外,设于电梯口的签到处闲聊,其实也是在等林白青。

当电梯门开,首先,Louis先生的目光,关注点在林白青身上。

毕竟她帮他女儿免除了太多太多的痛苦,现在于他来说,林白青就是他最尊重的人,没有之一!

而他所接到的信息是,这场论坛是由林白青来主持,召开的。

所以从他这儿看,林白青就是东道主,主办人。

当看到她,他立刻举起双手,开始鼓掌了。

……

这还是林白青头一回享受闪光灯,聚光灯,以及,被相机围绕。

而当她出场,Louis率先带头,带着一众人就开始鼓掌了。

Hopkins和Roderick先生看到Louis先生在鼓掌,当然也要鼓掌。

一帮港城的中医药系教授们虽然不明究里,但当国际友人鼓掌时,他们总得随着,就更不用说沈庆仪,楚青图他们了。

而穆成扬带的病人们中,像邓次方兄弟,几乎属于分文没花,就被林白青治好了病的,他们于林白青,还不仅仅是她治好了他们的病那么简单。

身患传染性疾病,他们在求医中受过多少冷眼,冷落,又犯过多少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林白青,每要针灸先拿自己试,传染性的肝病,她在诊脉时,如果不是自己的皮肤有破损,绝不戴手套,她不仅仅是作为医生在治病,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挽救生命,这也是病人们最感激她的。

所以他们不但要鼓掌,一个个的,都有点泣不成声。

Mila女士在大声鼓掌的同时,还不忘给林白青打个口哨。

不过别看所有人都看着她,所以有人也迫不及待,想听她讲中医。

但直到此刻,林白青其实并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的主持会议。

而给她自信的,是她对顾培兄弟,以及她的叉烧二叔楚青集的信任。

她相信阿水是楚青集带来的。

也相信顾培自有办法让桥本十一无法出席。

只有这两者兼备,会议才能由她主持。

……

说回眼前。林白青已经好久没见Louis先生了。

他在她拒绝接受他的投资后还愿意来给她站台,林白青当然要先跟他打招呼。

正好是会议快要开始的时间,就在她跟Louis先生寒暄时,另一台电梯开,一身青色西服,高高瘦瘦,头发花白,眼镜西服的桥本十从中走了出来。

而就在林白青看他的同时,桥本十一带着怨恨的,怨怼的,但又按捺不住欣赏和审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林白青今天当然盛妆打扮了一番,但也没有像想桥本十一所想的,刻意去凸显花国女性之美,穿中式旗跑,或者别的传统服饰。

她穿了一件别致的一字领棉麻质,无袖上衣,这件衣服可以用时髦和前卫来形容了,而它,极好的露出了她修长的脖颈,优美的锁骨,以及因为常年练功而纤细,但又结实的小臂。

它是件没有腰身的上衣,但林白青本身玲珑的腰身勾出微微的褶痕在腰间,反而衬的她的身姿格外玲珑。

而下身,她穿了一条类似裙装的阔裤,看上去简单,但动静间却又有裙子的飘逸,要是穿上高跟鞋,这一套虽不中式,但也是极美的,可惜她脚上是一双平底鞋,这就显得她不是那么的高挑,纤细,让男性于她没有一种保护欲,这就不算绝美了。

但这一身衣裳,从上到下,衬的她利落而飒爽。

这就叫桥本十一的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因为她这身打扮太适合跟人打架了,真要双方图穷匕现,在会场上动起手来,桥本十一估计自己要派好几个保镖才制得服她。

为医了一辈子,桥本十一平心而论,其实在中医一行,女性因为天生的敏锐和洞察力,会比男性更加适合,也更容易有成就。

而在历史上,就有无数的女中医,成就都非常大。

不过社会是由男人掌控的,所以为医的女性们,她们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也注定只能做为男人的配角,甚至不会被载入历史。

林白青算是吃了时代的红利,也托了顾克教育有方,让顾培不是那么大男子主义,竟然把她推到了台前。

此刻,看着她被媒体,被业内人士围簇在中间,看那么多人围着她,桥本十一当然火大,急火不停的攻着心,叫他虽然吃了很多清心牛黄丸,也无济于事。

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是能掌控全局的。

毕竟这届论坛的名字是叫[桥本制业首届中医药国际论坛],会场的墙上贴的巨副海报上全是桥本制业的LOGO,虽是中文,但上面标的全是[汉方]二字。

这时,他想不到谁还能阻止他。

其实林白青也想不到,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可她也想不到,到底会出什么事。

而就在桥本十一准备进场时,侄子光泰突然急匆匆的从电梯出来,拦住了他!

……

桥本十一被光泰堵住了,而光泰,满头大汗,面如灰死。

看一眼叔叔,他欲开口吧,又闭嘴,再看一眼,再欲开口,又闭上了嘴。

要知道,光泰是桥本十一的侄子里最为得力的一个,什么样的大风大浪,脏活累活儿他都在干,跟桥本十一一样心狠手辣城府深的。

他怎么突然之会变的这么慌张。

当然,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光泰不可能这么慌的。

桥本十一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滋事体大,哑声问:“什么事你慌慌张张的?”

光泰当然是用的日语,小声说:“咱们汉唐医馆奈良总部有人闹事,抗议。”

桥本十一心惊了一下,但依然没太当回事,只说:“报警处理吧,跟警署打好招呼即可。”

“报了,但是……”光泰磕磕巴巴,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抗议者非常多,而且多大是年迈,且失明的老人家,总部的人看他们全是病人,没有太防备,结果就有人……”

“有人怎么了?”桥本十一问。

如果只是药物受害者来抗议,事情不算大,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要再发生别的事情,可就不妙了。

光泰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如实说:“有人纵火,烧了总部。”

在他们本地的汉唐医馆是木式建筑,要有纵火,那烧起来可就没救了。

桥本十一从昨天见到林白青,再看到她一个个的,截胡了他请的客人,再到顾培戳穿他害死杞子,顾克的事,这两天来可谓一重又一重的打击,害的他吃了半包清心牛黄丸都按捺不住火气。

而桥本制业总部的汉唐医馆,就好比灵丹堂那座药堂本身,它已经存在一百多年了,它不仅仅是个药堂,它更是个文物陈列中心,是历史文物,它怎么能失火?

他失声怒吼:“一群废物!”又问:“火势控制住了吗?”

光泰也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话,发抖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磕巴着说:“因为是夜里起的火,而人员全被抽调到了这边,所以……”

眼看桥本十一眼睛都直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地面建筑全部夷为了灰烬!”

桥本十一顿感不妙,仿如被天雷迎头痛轰,他磕磕巴巴:“《小品方》?”

“烧了!”光泰说。

桥本十一已经失控了,声嘶力竭:“《金匮要略》?”

光泰不敢再说话,但他艰难的点头就意味着,也烧掉了。

“一片灰烬中,没有找到任何一本医书。”他说:“应该是全烧完了。”

“什么,《小品方》和《金匮要略》全烧了?”是桥本九郎,这老爷子声嘶力竭:“全烧了,真的全烧了?”

从《小品方》到《金匮要略》,汉唐医馆总部陈列着很多中医古籍。

就花国的很多老中医们,都经常慕名前去翻拍,以释其中意的。

那可全是他们一代代的祖辈们潜心收集来的,是他们家一代代人积攒下来的,辉煌的战利品。

结果他们在这儿办论坛,总部的古籍却被一把火烧完了?

想要申请国际专利,那些古籍是最重要的东西,竟然烧没了。

桥本十一想过本土会有示威者,会有抗议者,但没想到总部会失火。

而当总部失火,他最重要的家底都没了,主持召开中医药论坛的意义又何在?

这回他是彻底崩不住了,他的脚已经软了,在打滑,但他没有意识到是身体出了问题,以为是地太滑,他竭力的稳着身形,怒吼着脏话:“废物,蠢货!”

他想了想,又用中文尖叫:“肯定是楚春亭干的,那个卑鄙无耻的老贼!”

老贼没有来,是因为去抄他的老巢了。

狡猾的老狐狸,是他,肯定是他,曾经唆使一帮老头子打断了九郎的手,现在还是,纵火,他竟然纵火。

桥本十一再想了想,又骂:“Pio,顾培,你卑鄙无耻。”

但这跟顾培可没有关系,他甚至不在现场,骂他又有何用?

终于,桥本十一的目光落在林白青身上。

这时他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但他还在徒劳,费力的指挥保镖们,嘴里在喊:“杀,杀!”

他愤怒之极。

他愤怒到恨不能像曾经他的祖辈那样,得不到就一把火焚了灵丹堂,将它夷为一片焦土。

他在此刻,心中只有杀字。

但其实在外人看来,此刻的他是发病了。

他双手乱抖,双腿打颤,眼歪口斜,口水不不住的,顺着嘴角往下滴,眼神随然狠吧,但是眼镜半滑,鼻涕乱飞,整个儿,就是一个突发中风的可怜老头儿。

桥本九郎倒比弟弟温和一点,也还控制得住情绪,眼看弟弟病了,当然得救他。

号召保镖们扶上人,急里麻慌,匆匆忙忙进了电梯,要往楼下送人。

对了,有个东西,到了此时欢此刻,就必须要用了。

那就是,灵丹堂49款的苏合香丸。

制药不但要看药物原材料,更要看制药的医生,以及各种药物的火候。

就好比厨师,一样的配料下,火候不同,烹调出来的食物味道也不同一般,同样的药物,同样的克数下,各种药材在炮制时的火候,也是只有制药人的一双手才能掌握的。

药性是差不多,但是只能治病的良药,还是救命的灵丹妙药,就在火候之差。

也许是因为顾明当时心情足够愉悦,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正值人生的黄金年龄,各方面都强,所以1949年款的安宫牛黄丸和苏合香丸,据说无一例失手,真正做到了一枚就是一条命。

而且只要吃了它,不论脑卒中还是心梗,都绝不会留下后遗症。

桥本十一是心梗了,属于凉开之症,所以要吃苏合香丸。

药一直跟着他的,如影随行了这此年。

在此刻,他也知道自己该要吃了,再不吃他现在就得没命。

他说不出话来,下巴磕打:“药,药!”

光泰帮他捏开蜡丸,但这没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并不懂中医,所以他竟然想要撕掉金箔再喂。

桥本十一虽然梗了,但人尚且还是清醒的,眼看光泰剥金箔,气的眼珠子都差点突出来。

还好桥本九郎有经验,夺了过来,连金箔一起送进了他嘴里。

这时他的牙齿都不听使唤了,还得九郎用手指捏碎了药,将它碾进去。

费力的吞咽着,桥本十一的脑海中想的当然还是杀杀杀。

他想,等他缓过来,只要他缓过来,他要不择手段,踏平灵丹堂。

他被扶下了电梯,他的意识眼看昏迷,但他求生的意志是那么的顽强。

他正在全心感受那枚传说中的灵药,能起死人的苏合香丸在他的身体里会怎样发挥功效。

作为一介中医,生死关头,他也好奇极了。

想知道中医用来救命的灵丹妙药,开窍剂用在病人身上,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刚出了电梯,他就看到一个老头,一个谢了顶,红眉毛,笑呵呵,躬腰缩背的瘦老头。

他的意识不太跟得上,所以他只是觉得眼熟,但没有认出来对方来。

不过他还是死死的盯着那个红眉毛的老头,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跟对方很熟悉才对。

走远几步,他看到那老头的全身了,他颇有些仙风道骨,一手柱着拐杖,一手玩着两颗核桃。

骨碌骨碌,那核桃相互磨擦,发现一阵阵轻盈的声响。

但是不对,那好像不是核桃,而是蜡丸的声音。

所以他手里拿着玩儿的不是文玩核桃,是两颗药用蜡丸。

而终于,在意识即将昏迷之前,电光火石间,桥本十一想起他是谁了。

他临近昏迷的大脑中,那个人伴着恐惧和愤怒,憎恨一起,浮现出来了。

那是他的敌人,他的劫难,他的黑白无常,楚春亭。

那老头终于来了,是想来索他的命的吧。

桥本十一可不怕他,他意识都快没了,但他还觉得自己还能跟楚春亭好好斗一斗。

不过楚春亭手里拿的是什么,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苏合香丸?

那他刚才吃进肚里的,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怕大家说爱断章,卡关键,想一口气写完,所以今天晚了点,但更的是大肥章喔。

为补偿大家,随机依然有三十个小红包喔,多多留言!

PS:阿水大家还记得吧,楚青集养的小偷,吼吼。

另,书肯定没有被烧啦,保护文物,拒绝损毁,大家一起加油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