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洛瑶茫然地看着摄政王离开的背影, 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
既然他走了,那她就可以肆忌惮地吃掉玉碟里摆放的兔子冻了。
江洛瑶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便落下手中银匙,取了一块甜品吃。
温凉的晶冻入口十分清甜, 细细品来, 有一点浆果的甘甜, 入口之后甚至不怎么需要咀嚼,便能化于唇齿间。
江洛瑶爱吃,所以不知不觉几银匙下去,兔子冻就没了。
等她再想吃的时候,发现早吃没了。
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叫她心里痒痒的。
隔了很久才能回王府再吃一次, 谁想到没吃几口呢, 就这样了, 她没好好品味一下, 早知道……当初就慢些吃了。
没有尽兴的她只好试着问了问厨娘。
厨娘说, 这兔子冻只做了两枚,若是姑娘想吃, 怕是得再等好一儿。
江洛瑶失望地看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玉碟, 表示不用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 但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江洛瑶以前吃的时候,都是一次性吃一对兔子冻, 如今摄政王也来, 她便只能分到一。
刚勾起的馋虫叫她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另外一只兔子冻那里。
不……
摄政王走了, 这一便也是她的了。
江洛瑶问了问伺候的下, 家纷纷说,王爷一般起身离席后, 就不继续再坐下了。
以前有急事扰了王爷用膳,王爷都直接起身去处理,从来都不回来继续用膳的。
这下,江洛瑶放心了。
她安静地把摄政王那只未动的兔子冻挪到了自己面,眼眸里的喜色压也压不住。
她抬起银匙轻轻抚兔子冻,像是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
随后,她弯了弯嘴角,落下手中银匙……
·
盛玦外面冷静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许笠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惊异,也有一丝躲闪。
盛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便抬手探了一下耳廓,这一试,他才摸到自己耳朵都是烧的。
盛玦:“……”
许笠连忙低下头装死,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摄政王重重一甩袖子,走远了。
他走得又急又快,像是马上就要离开宁紫轩了,颇有种“此地银三百两”的慌乱。
走了一段时间,远得都看不到宁紫轩了,他才停了下来。
许笠直接转移话题,和摄政王说了一些军机处出的幺蛾子事儿。
他没说三句呢,就发现他家王爷听得心不焉的。
不对啊?
按理说,王爷这般性子,一提起军机处的事儿,早该警觉起来,想一些处理办法了。
怎么这一次……
许笠意意思思地试探了一下:“王爷,我难道要回宁紫轩?”
“回。”
几乎是一时刻,盛玦便应声了。
许笠:“……”
也许是摄政王觉得自己答应这么快有点不够端严,便轻咳了一下,又添补了几句:“当然得回去,本王今日饿着肚子,没有吃饭呢。”
鉴于他家王爷从不离席后再次落座,许笠便提议说回去了,等去了王府前头,再去重新做一次吧。
他话一出来,摄政王沉了脸色,不怎么想搭理了。
许笠知道自己又猜错了对方心意。
只好改口说,好,回宁紫轩。
“只是……王爷,我出来这么久,宁紫轩的江姑娘或许用膳了。”
许笠其实想说的是,王爷您出来久,万一再回去的时候,宁紫轩收拾了餐桌,岂不是很尴尬?
以前王府,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许笠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一来他家王爷肯定不回头去吃残羹剩饭,二来,他怕他家王爷回去再和江姑娘闹扭。
江姑娘病初愈,难得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饭,要是他家王爷再回去,说不定能把气得没了胃口。
没了胃口事儿小,若是江姑娘再次病了怎么办?
许笠担心的事情很多,因此回去的路上一直想方设法地阻止他家王爷。
一来二去的,等盛玦回去的时候,有段时间了。
盛玦没有叫通传,直接悄声息地迈步进门。
——然后就看到了江洛瑶明显慌了一下。
盛玦本能地警觉起来。
她慌什么?
她做什么事情了?
盛玦朝堂之上见多了尔虞我诈,谨慎的心思早刻了心底,他从不离席后再回来落座,就是为了防止某些暗地里下毒谋害己身。
哪怕王府之内全部是信任的旧,但他是不肯放心。
这种猜疑一直伴随着他,他从未放下戒心。
于是,看到江洛瑶色有些慌乱时,盛玦心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想,自己这段时日一直记挂着她,亲自接她回来,她便是这般对待自己的?
她想要做什么?
是说……她做了什么?
当着这么多的面,她怎么敢,怎么做到的?
盛玦不动声色地低头看桌上,发现属于自己的那只兔子冻被转移到了江洛瑶面前,而对方正看似很乖顺地收起了手,似乎又想用辜的面容欺骗自己。
——好一场骗局。
好他岳昌侯,搭上儿半条命,就是这里等着自己呢,是吧。
盛玦心口起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声地碎掉了,他几乎是死死咬着后槽牙才让自己忍住了脾气,等到足够冷静时,他的面容早冷漠到了极致。
·
看到摄政王突然去而复返,江洛瑶猝不及防对上他凝着的眉眼,心里甚至小小的慌了一下。
他不是走了吗?
不是说离开就不再回来了吗?
不是不吃了吗?
江洛瑶瞧了瞧自己面前玉碟里的兔子,又心虚地看了看一脸怪罪的摄政王。
都这样了……
江洛瑶低头再次看了看面前的甜品,实是很馋,她也不管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反正事至此,做了就是做了。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吃掉。
江洛瑶终于动了,她很快拿起手中银匙……
盛玦心念一动,冷漠的眸子里闪烁出一丝的难以置信。
她是不是知道事情败露了,所以要自我了断?
盛玦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一定是慌了,甚至那份慌乱了心头的愤怒。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保护她,不让她做傻事。
见她速度竟然比自己更快,竟比自己更着急了。
盛玦伪装出的冷漠瞬间分崩离析,他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那“被下毒”的兔子被她取了一块吃掉……
面前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色彩。
盛玦不知所可地停原地,眼中全是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才及笄的姑娘,胆子小,事发的第一时间居然想的不是狡辩,而是直截了当地自己了断。
真是单纯,且傻。
盛玦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走上前的,他心里恨极了岳昌侯,很想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不必承担你父亲的错。
他想,本王就算发现了,又不把你怎么样,没必要这样决绝的。
想必那毒药一定是烈性的吧。
世上想要自己性命的多了,就算下毒,都是直接能让七窍出血的烈性奇毒。
她那么好看,怎么就想不开吃了这种烈性毒呢。
这一瞬,盛玦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最后的时刻,他上去拥住她,好像想拼命留住她一样。
江洛瑶:???
她被吓了一跳,硬是不敢继续吃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现就是牵线木偶,喜怒常的摄政王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声。
盛玦感受着她的生机渐渐黯淡下来,鼻息都是似有似的,整都像是一阵风,随时都离开。
他心头苦涩,哑着嗓子叫许笠快去找郎中来。
虽然知道不可挽回,但他是想试一试的。
盛玦面色像是冷静的,心里是一片惨淡废墟,他就这样紧紧抱住她,一声声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洛瑶:???
叫郎中做什么?
自己吃了两只兔子冻而,不至于直接去世吧?
她知道摄政王现情绪快要崩溃,因此一动都不敢动,只能静静的,浑身僵硬的呆他胸膛,生怕喜怒常的摄政王再做出一些什么事儿来。
这一次,盛玦不只是感知不到她的鼻息,他甚至察觉她本该娇软的身子都变得僵硬了。
盛玦不敢抬头。
他怕看到她流血的模样,只能自欺欺地拥着她,背对着她,不敢看她。
江洛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只是吃了兔子,怎么叫王爷反应这么剧烈?
知道的清楚自己这是吃掉了属于王爷的甜品,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呢。
江洛瑶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时间渐渐去,江洛瑶甚至察觉到了对方胸膛温热的温度,她感受着他急切的心跳,那种紧张和意好似也干扰了她,她心跳也跟着渐渐加快,逐渐随对方心跳的频率重合……
这一刻,她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位摄政王好像很意自己似的。
就这时,也许是盛玦以为怀里的去了,便展露了真实心意,自说自话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本王不怪你的,你为何要做这些傻事。”
“本王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生啖/肉,就算你事情败露,我也不对你下狠手。”
“再说了,不是有你爹爹吗,本王就算怪罪下来,也先找他的事儿。”
“你怎么这么傻……”
江洛瑶:“……”
她听着听着,突然反应来了。
这……
都说摄政王疑心重,对方该不以为自己要毒害他,然后失败了就自裁吧?
江洛瑶:“……”
这误了。
自己只是抢了他一道兔子冻而啊,真的不至于。
江洛瑶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了,她只能尴尬地任由对方抱着,听对方声声苦涩,一字一句艰难地传情达意。
她想,他原来是主动说话的啊。
怎么不提早说呢?
江洛瑶奈地抿了抿唇,继续配合他。
盛玦仿佛肝肠寸断一般,努力拥着她,声线都发着抖,掌心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事至此,江洛瑶更不敢吭声了。
她突然被对方带入了这种绝望情绪中,鼻子一酸,也很想哭。
被误以为死的是她,为什么她也这么难受呢?
江洛瑶突然抽泣了一下。
盛玦浑身一僵。
江洛瑶:“……”
完了呢。
盛玦一瞬间是难以置信的,之后,便是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他抓住对方肩头,想要确认一下这不是错觉。
江洛瑶虚弱又尴尬地朝他一笑。
误到了这种程度,她眼里的绝望也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她虚弱地朝他一笑,尴尬地心中道歉——对不起王爷,没如您愿,我没死成。
盛玦喜出望外,再次抱住她:“幸亏吃得少。”
江洛瑶:“……”
郎中来之前,摄政王非要拉着她去吐了,要她喝很多水什么的,一定要这样折腾她。
江洛瑶不想受这罪,便摇着头不肯去做。
到最后,盛玦几乎是要低声下气地求她了。
江洛瑶欲哭泪。
盛玦:“你不要怕,本王不怪你,乖一些,听本王的,吐掉,才能好起来,不然……”
一向暴戾的摄政王“不然”了半天,硬是一句威胁的硬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然……本王随你一起吃。”盛玦说不了重话,只能这样威胁,他端来那兔子,作势要吃,“本王陪你。”
江洛瑶:“……”
倒也可不必。
盛玦见她一副所谓的冷淡表情,心中又是一阵苦痛。
“你不关心本王,更不意自己的身子。”盛玦质问道,“江洛瑶,你好狠的心,你没有心吗。”
江洛瑶尴尬到了极致,不敢对上那情感偏执的注视。
盛玦:“你甚至不敢再看本王一眼。”
江洛瑶:“……”
对对对,王爷你说的都对。
两指东话西地犟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郎中。
盛玦不和她犯倔了,转头揪着郎中快快救她性命。
头发全白的郎中战战兢兢地上前请脉。
看着对方那慢吞吞的性子盛玦就心急,他蹙眉厉色:“她误食了烈性的毒,不要耽误时间。”
郎中:???
郎中一脸茫然地搭着江洛瑶的脉,眼里全是空白,他怎么瞧这姑娘也不像吃了烈性毒药的样子,毕竟这么久去了,烈性的毒早就发作了,等不到这时候吧?
郎中再次观察了一下她脸色,发现这姑娘虽然面色虚弱了些,但气血不至于差,这,也不像误食了毒药啊?
江洛瑶只好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把脉许久,郎中的眉越皱越深,看得盛玦一阵后怕。
盛玦:“很严重吗?需要什么东西解毒,你只管说,本王叫去寻。”
郎中压力很,他苦着脸,完全探不出一点毒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摄政王:“王爷,这解毒最快的法子得知道毒药是何种成分,才能对症下药。”
盛玦点点头,把目光落到江洛瑶这里,他柔声问:“是何种毒,告诉本王,好不好。”
江洛瑶辜地坐着看他,朝他眨眨眼睛——没有中毒怎么办。
盛玦:???
盛玦突然觉得对方的眼里有点问题,好像是怪自己小题做?
怎么呢?
摄政王难得也迷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兔子,目光又扫了一眼伺候的下。
家的脸上都是畏惧和不解。
盛玦:“……”
难道说,是自己误了?江洛瑶根本没下毒的意思?就……只是为了吃掉自己的那份甜食?
莫非是自己疑心重?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瞬间不吭声了。
郎中倒是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但不多。
他看了一眼那被取了一匙的兔子,小声追问:“王爷,是那兔子甜食吗?”
摄政王没说话。
那“中毒”的姑娘也没说话。
郎中害怕极了,他不敢再问,只能轻手轻脚地朝着那碟兔子冻走了去。
这时候,盛玦偏头瞧了一眼许笠。
许笠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早一步砸了那盘中的兔子冻。
兔子掉到了地上,早看清形势的下立刻上来迅速清理掉了那点儿残余,没给郎中留任何机。
郎中吓了一跳,哪儿敢继续去捡起来。
盛玦糟心极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身去看一边的江洛瑶。
江洛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即,又看到家都瞧了来。
江洛瑶:“……”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自己不死一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为了让盛玦能下得来台,江洛瑶只好体贴了他一回。
——众目睽睽之下,她果断一闭眼,软乎乎地倒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摄政王没让她摔着。
江洛瑶闭眼之后,就察觉到对方直接抱起了自己。
摄政王扬声对那郎中发话,说什么要立刻救自己,不然就拿你是问什么的……
王府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众故意扰乱气氛,包括他王爷内,每都显得很慌乱似的。
但江洛瑶知道,这次的王爷根本不慌了。
说来也是奇怪,上一次她居然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心头的急切和苦涩,那种艰难克制着的情感,竟然叫她也投入了进去。
她想,他真是叫捉摸不透。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真挚,几分猜疑,几分幼稚,有几分端严……到底王爷这复杂了头,她一时半儿也想不清楚。
不,也真是这么复杂的性子,才让她看到了对方那有血有肉的一面。
江洛瑶最后沉沉睡了去。
再醒来时,王府一切都静了。
郎中也走了,想来应该也只是随便开了一堆毫新意的补药。
江洛瑶一偏头,看到摄政王背对着自己坐窗边,不知道想些什么。
今日闹了好一场误,也不知道他现是什么心情。
江洛瑶虽然有些想笑他,但思考一下,发现自己有点感动的情绪。毕竟对方当时真的是误了,所以表现出来的意和着急都不是假。
江洛瑶从来不知道对方有这么一面,她回想一番,嘴角染上了几分温柔笑意。
他也不知道这里坐着等了自己多久。
于是她开口唤他:“王爷……”
盛玦闻声回眸,手中居然端着一兔子冻。
他似乎犹豫,想要开口说什么。
江洛瑶猜他是想要道歉,但是拉不下面子。
果然,盛玦那里迟疑了许久,是没吭声,他端着玉碟走近,给她看那兔子:“可能不那么精致,你……”
江洛瑶垂目看去,发现何止是不精致,简直是“精致”毫不相干,笨拙的摄政王居然把兔子雕成了一……
她看了许久,放弃了,因为实认不出。
那“兔子”,像——青蛙狗。
“挺不错的。”江洛瑶猜他也是第一次做,所以便度地违心夸赞,“王爷真是心灵手巧。”
“你喜欢吃的话,本王以后便多花些功夫给你做。”摄政王垂眸看着玉碟里的成品,声音低哑了些,“想吃多少有多少。”
江洛瑶眼眸一亮,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她谢对方,起身就要接,见对方躲闪一瞬,躲开了她的手。
江洛瑶:???
“但这次的事情,你也有错。”盛玦话题一转,抬手叫外头守着的下送来了一晚乌黑的汤药,“罚你先把这碗滋补的药给喝完,才能吃甜的。”
江洛瑶:“……”
她不想吃了,行吗。
“你病初愈,本来就该补补身子。”盛玦言不惭地骗她,时用汤匙轻轻拨动药汤,让苦涩的药味传到了两之间,他又道,“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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