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天灾结束
东女国这边, 一封封捷报从战地传来,众位官员喜不自胜。
捷报一摞摞地码成了高高一座小山,东女军出征无一不胜。
中原北方发生战乱的地方基本都被东女军扛着大炮, 开着坦车强行平息。
希维尔带领的军队, 一路南下,顺利将荣亲王的军队全部覆灭, 占据了六大州城。
最大的两个刺头没了, 欲揭竿起义的“义军”也纷纷歇下了苗头,观望金齐两国接下来的动作。
天下纷争的势头就像急刹, 纷纷倒戈, 停滞不前。
金国在连失十三郡三十二镇后,果断派出使臣,送来了“盟约章条”,意欲修和。
与此同时, 齐国文德帝也派出了使臣,来访东女国。
周国作为四巨首之一, 也派出了寥寥几个使臣, 来走一遍过场。
麦子在代邑新修的高层玻璃大楼接待了这些远地而来的使臣。
炎炎的夏日里, 热风一滚接着一滚, 炙烤着整个大地。
齐国使臣, 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 身上穿着一层接着一层的精美锦衣, 闷得各个满头大汗, 脸红耳赤。
即使这样,这些人身上挺得板板正正, 远远就能看到每人都高昂着头踏步过来。
临行之前,文德帝再三交代了他们, 要展现大国的气派,不能失了齐国的气节。
使臣当中,不少人都养尊处贵许久,表现出来的气态更是过尤之而不及。
尤其是进入东女国的边境后,从黎州作为分界线,便大有不同。
东女国的农田开垦得十分广袤,而过了白岭的齐地,那些良田都已经荒废了,更别提荒田沙地,里面寸草不生。
见到这种景象,这些齐国的使臣颇有些不自在,只好心中安慰,等到了这代邑,定不如齐国都城洛阳繁华。
他们齐国的都城可是耗费了百年工艺,皇庭宫室,皆是金石打造。
东女国建国不过两年,听说那代邑的城池不过用来抵御外侵建造而成的,极为粗略。
天下更是传言,东女国的君主至今还歇住在县衙中,整日与泥土打交道。
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臣不遗余力地在心中诋毁东女国,从而捡起谈判时的自信,来维持他们可笑的尊严。
使臣们刚到达代邑,就看到这巍峨的城门大开,鳞次栉比的商铺,宽敞平整的大道,锃锃发亮的瓦石……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不过是富有了些。
使臣们自我安慰道。
进城以后,这些平头百姓身上皆穿着粗棉布制成的短打。
但是个个都只穿了薄薄的一身,从其面容神色上看,定是为了迎接他们,才翻出了最好的衣裳出来。
要是让东女国百姓们知道了他们内心的想法,只会道一句迂腐!
这么热的天,让他们人人都裹这么厚的料子,就算那医署里面常备治暑药物,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使臣们自以为扳回一城,心中正窃喜时,直到看见人人的身上都挂着书袋子。
大街小巷里,无论是商铺还是小贩子摆的小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
来来往往的人中,几乎都能识文断字。
这得耗费多少人力和财力,自古至今,便流传一句话。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话虽如此,可这读书人的事,自古便是最稀罕,最费钱的。
在齐国,别说这些字句难以见到,就连桥墩碑林上雕刻的字样,都会被人疯狂描摹。
这群使臣看到城内的情景后,反倒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自打来到东女国,别说是这些平头百姓,就是日后他们的子女,怕也是想削尖了脑袋挤进去。
宁做东女奴这句话,还真不是妄言。
这些东女的官兵可没心思去解这些使臣们心中的弯弯绕绕,一心想将人快些带到议事楼,赶着回衙内吃午食。
今天刘大厨子可是做的烧肘子,去晚了,肯定连汤汁都抢不到。
一路穿行过去,在东女国官兵的接引下,齐国的使臣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清一色的双层大楼,旋转式的楼梯,地面上干净的能照出人影。
在大楼面前,透明的双面镜下,根根分明的胡茬都能看清纤毫。
这些使臣们高傲的头颅,经过一系列打击后,慢慢的俯低下去。
金国的使臣们见到这种场景,这几天的郁闷心情也慢慢松快,只要不止止他们一国人丢脸就好。
周国使臣在这次会晤上,不卑不亢。
东女有能臣,周国也有强将。
虽没有东女势大,至少比金齐这两地要强上不少。
更何况他们刚到东女国时,就奉上了不少周国当地的珍宝特产,那可是摆满了整个大殿还塞不下。
就这排场,天下人谁敢说他北地大周的不是。
麦子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落下诟病,直接大手一挥,将用来外贸的白糖,包上了漂亮的彩纸,一车车拉向了周国。
此次四国会晤的谈判一共持续了有半月的时间,金齐两国总共割让了两百多万平方公里。
其中便包括麦子她们打下来的金国十三郡,及齐国七个州城。
除此以外,还送来了和亲的嫡亲皇子,借这些封地当做陪嫁。
以求两国的颜面上好看。
麦子婉拒道:“孤无婚娶之意,既然齐金欲修两国之好,又何须事事遵循旧时礼制。”
在场的各位使臣面面相觑,这东女国的帝君,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
本以为事事顺遂,没想到出在了和亲这一关上。
和亲一事,事关自家皇帝脸面,坚决不能退让!
原本争锋不让的两国使臣第一次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宽敞明亮的厅堂里面,掉落一根针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到,事情陷入了僵局。
小草明白麦子的想法,便附耳过去窃窃私语道:
“不如换成和亲公主如何?”
麦子看到这些使臣不愿退步,坚持要用和亲这种方式,来割地赔银。
思索了一下,若是再送来一堆皇子嫡孙,代邑怕是要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
不如就按小草所说,换成和亲公主。
毕竟如今中原混战刚刚结束,无论是边境小国,还是诸侯王地,皆是要靠和亲公主来平息战火后的局势。
让这些王庭里的公主被送去敌巢自生自灭,倒还不如送来东女国做“礼物”。
麦子最终松口,将这批和亲皇子全部换成了公主郡女。
这些使臣其实也是纸老虎充老大,底子里虚得不行,不过比起来回朝挨刀子,他们也只能强撑起胆子应对。
虽然由皇子换成公主这一要求显得既奇怪又生硬,但想到是这位东女帝提出来的,众人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疑惑,只要达成了他们的目的就好。
只是面上还装着一片勉强为难的神色,生怕这东女帝见他们好欺负,又给他们出泼天难题。
反正古往今来,都是和亲公主。
这样一想,大家也都纷纷忽略了其怪异之处,给女人送女人。
不对,给女人不应该送男人吗?
这东女帝,莫非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可这女帝从未开设后宫,每日勤恳处理政事,爱民如子,任用贤能。
若非是生得女儿身,定会有无数贤臣才子蜂拥而上,为其效忠。
想到这里,这些使臣们便叹息接着一声叹息,自古明君难有,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竟然还是个女人。
这场战争从初春一直打到了夏末,自金齐两国出使使臣后,签订了“九曲盟约”,此次举世闻名的大战方才休之。
这盟约签订后,也意味着中原至少百年内,不会爆发中大型战争。
至于小型战争,那些藩国就算敢作妖,想到东女帝的十二字箴言,也会自觉沉下心思。
金国,齐国不一定会腾出手来整治他们,但东女国一定会。
不知不觉中,东女国的名声反倒莫名好了起来。
为防东女帝后悔,金国齐国的皇帝立即出手,镇压了周边虎视眈眈的藩国。
连同那些造反的流民暴军,皆被一一抓出来,下入大牢。
如此雷霆般的手段下去,天下各大州城都恢复了平静。
天下大乱初始,金齐的皇帝如同昏庸一般,对这些战乱视而不见。
有了东女国如此强大的威胁后,才派军镇压了各大州城的反叛势力,强行对那些作乱的番国施压。
麦子才不管这些皇帝心中的九九,只要她达成了目的就好。
金齐两国的使臣又在东女国停留了三月之久,处理“九曲盟约”中的疆域划分……种种事宜。
将这些聒噪的两国使臣送走后,今年的第一场秋雨也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金国割让了十三个郡城,其中便有当初被黄沙淹没的合州,阳城,洛都等等。
周国割让了七个大州城,除了北门四州以外,还有荣亲王所处的荆州,扬州。
以及与金地接壤的并州。
这下,东女国的疆域从最开始的倒角三角形,演化成了一个斜置的葫芦形状。
一下跃为中原第一大国,牢牢盘踞了中原的重要战略位置。
战争结束后,四海升平。
没了血腥之灾后,大地也突然开始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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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绵绵不断的秋雨,结束了长达八年的天灾厄难。
麦子带着司农司及工部的众官员,来到了锦黎郴忻荆扬并七州。
巡查一圈后,这七州的百姓个个要么瘦得只有骨头大小,要么胖得如临盆的妇女,头大身子小的婴孩比比皆是。
城内城外处处都是战争后的硝烟痕迹,烧焦的城门,损毁的半拉城墙,还有城内被烧毁的宅院。
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
麦子揉了揉眉心,城建之路,道阻且长。
还好,现在东女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召集了数万役夫,前来这七个州城,又是紧追慢赶地修城楼筑高墙。
这些年,麦子对收买人心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准则。
先将人晾着,慢慢地,自有出头羊跳出来,替她将这些百姓往前赶。
城墙外面整天叮叮咚咚,街道上也来了许多东女国的官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如同死亡的鸣钟。
一声一声的敲击着这些当地百姓的心脏。
终于有人受不了屋子里面的黑暗,这种等待绝望的无力,率先跑了出来。
然后就怔愣住了,失声地看着眼前这个景象。
原本满目疮痍的街道,杂物被一一清理干净,来来往往的官兵抬着那些碎砖瓦,一担担地运往旁边的黑箱子里。
那庞大的黑箱子正发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细粉。
接着就有穿着粗麻乌衣的人,将这些粉灰同另外一种白色的粉搅拌,再加入水,混成了一团黑不溜秋的稀泥。
“干啥呢兄弟?还不去吃饭!再晚就没好菜了。”
从旁边突然走来一个满身灰汗的壮年男子,自来熟地说着话。
方武呆呆地看过去,这壮年男子才发觉自己貌似认错了,这人好像不是他们七队的役夫。
“你是本地人吧。”
虽然是疑问,但语气里已经肯定了。
“小子,快去县衙那里登记役夫去,去晚了排老长队,早些去还能去饭堂里领吃食。”
就这样,方武被这名热情的役夫大哥带到了县衙处。
稀里糊涂地登记了东女国的役夫,紧接着吃上了不掺石子沙草的手工大馍馍,还有大骨棒熬的肉汤。
方武吃了一口馍,就赶忙把吃食送到家去,推着家人们出了门,来不及跟众伙交代。
就急急忙忙去司农司领了契,分队伍,分配到了拌水泥的大工。
在这里又遇见了这位七队的役夫大哥,方武一脸感激,眼睛里冒出来的光,让这自来熟的大哥头一次感到不自在。
“方小子,好好干!再过两个年头,俺就能拿到东女国的户籍了,到时候俺老孙家里也能出俩读书人!”
方武一听,连忙追着打听过来。
这役夫大哥一边搬灰,一边解释,方武的心也跟着澎湃起来。
只不过还没等方武能问个明白,就有官员走了过来。
方武初识得几个字,加上刚刚役夫大哥说的话,半蒙半猜出上面,印着工部两字。
“你叫方武对吧?先前干过瓦匠?”
方武立马拨浪鼓式地点点头,这些他都在报名时说过了,本以为没甚用,结果还真有官员找来了。
不过他的队长不是说只用拌水泥就好了吗?这活什有甚难的,最多费些力气。
“仔细看着,这搅拌机怎么用的。”
这工部的官员说话虽然严肃,但身上没有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气。
方武有些懵,但还是听着这位大官的话。
目光也从面前的灰移到旁边的黑疙瘩上面。
只见这官员手指轻轻那么一按,原本安静的黑疙瘩突然就动了起来,里面飞速转动,还有那种碎石子四处飞撞的声音。
这么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将方武吓得一个跪扑,一声尖锐夹杂着雄厚的嗓音穿破云霄。
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这名工部官员只好长叹一声气,将死扒在他大腿上的方武拉开。
“看好了,这玩意要是活塞卡住了,你得自己修,这锦州城这么多台碎石机,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方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实际上,胸腔还在不停的跳动。
等工部官员将这碎石机的使用维修方法全部教于方武后,一脸怀疑地叫这小子重演一遍。
见确实没有差池,才放心地离开。
完全不顾及方武激动的心脏,这么厉害的机关,就这么交给他一个小老百姓了!
等到完工,方武立马飞奔地跑回自家宅院,敲锣打鼓地通知了各位街坊邻居。
锦州城立马如同雨后春笋般活泛了过来。
麦子正在锦州的县衙,里里外外站满了本地的商坤,还有一些留在当地的齐国官员。
其中便有老熟人,为首的是锦州知县陆远修,郴州知县卢文松,身上穿着单薄的便服,神色自若。
左侧的是锦州三大家族的金家,岳家。
右侧则是站立着许家的人士。
在场的人都有些神色莫测,等着麦子的发话。
“陆知县,卢老,别来无恙。”
陆远修如今半头白发,眼尾的皱纹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卢文松更是年迈,身形佝偻,精神气也有些消弭。
“昔日一别,再见,小友竟已化蛟成龙,足矣为天下百姓独当一面了。”
卢老的话十分诚恳,言内言外,都是在为麦子高兴,为天下百姓高兴。
“卢老盛赞,孤想知,为何忻州知县,荆州并州扬州知县皆向文德帝告老回乡,独独两位留于锦州,郴州一地。”
话音一落,众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女帝会如何处置这两位知县,就会如何来处置他们。
一直未出言的陆远修起身道:
“某少时中举,被官派至锦州多年。昔年锦州不过蛮荒小城,是某全力治理,才有今日一番景象。于锦州百姓而言,某是他们的父母官,于某而言,锦州正如某十余年养育而成的稚子,故不愿辞。”
听完陆远修的一番话,众人都纷纷为其捏了一把汗。
这话在堂堂帝王耳中,不单单是邀功,还有赤裸裸的挑衅。
麦子听完,脸上不喜不怒。
众人见窥探不出半分这位女帝的想法,暗自泄气。
“卢老也是此意吗?”
麦子扭头问向一边拄着拐杖的卢老,老人的眉毛都掺着点儿白色。
卢老微微点头,半分都不慌张,似乎并不害怕女帝降罪下来。
早些年,他便见过这孩子,这孩子年龄虽小,心智却远超同龄人。
更为难得的是,这孩子心中坚定的信念正是他和远修兄所追寻的。
“东女国有自己的选官制度,若是陆知县和卢老愿意,可前来报考。”
麦子的话音落下,众人紧悬的心也就此落在了平地上。
如此看来,这位女帝并无将齐地百姓贬做奴隶,下等民的打算。
古往今来,被割让的地盘,都会被当地的官府,强行贬为低等民,大部分百姓会被强行黥面,收押做奴隶,进行无偿劳作。
麦子确实不会如此,只是想成为东女国的人,必须先进行三年的役夫之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