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玩笑
千意回头,只见唐国平腋下夹着个玻璃杯,迈着外八字,脖子上挂着个蓝色牌子,上面写着教导主任几个字。
他剃着平头,戴着眼镜,脸上挂着笑。
可能是他总是眯着眼的缘故,千意总觉得这笑容有点假,他声音比较尖,又姓唐,楚中学生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
——唐老鸭。
“唐老师好。”千意打了个招呼。
一看是千意,唐国平笑眯眯道:“是千意同学啊,最近学习还适应吗,有不懂的问题要主动请教老师和同学。”
唐国平认识千意,准确来说认识千意的父亲千山源,楚江市有名的企业家,连续十年被楚江市授予十大慈善企业家的称号。
楚江一中新建的图书馆就是千山源的手笔,今年更是一举给图书馆捐赠了一百万册的书籍。
但千意在学校十分低调,除了学校领导没人知道她的背景。
“好的,唐老师。”
千意不算胆小,学生时期老师代表着权威,面对权威时,她还是尽可能装的乖巧。
唐国平又随意询问了两句千意最近的情况。
上课铃声就是在这时响起。
千意这才想起自己把“正事”忘了。
下节课是物理课,物理老师非常守时严谨,最讨厌别人在他的课堂上迟到。
好在有陈景川作伴,千意莫名多了几分胆子。
学生似乎总有这样的心理,就是不能我一个人倒霉,但如果有人跟我一起倒霉,尤其还是好学生,那么对于这件倒霉事会有种心安理得的淡定。
千意自信转身,身后哪还有陈景川的影子?
千意忐忑赶回教室,物理老师并不在教室。
她舒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
“小千意,去哪了?”赵昀盯着她手里的书。
千意喝了一口水:“老师办公室,去请教问题。”
“哟,不多见啊。”
薛珊珊呛了回去:“怎么,还不允许别人努力啊?”
“好好好,姑奶奶我错了,行了吧。”
这样斗嘴的画面,千意开学以来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物理老师风尘朴朴进门,话不多说直接进入主题。
“请同学们翻开书本的第29页,我们学习速度变化快慢的描述——加速度....”
理论知识十分枯燥,晦涩难懂,再加上陈景川的卷子这个烫手山芋,千意整节课都不在状态,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三节下课,她精疲力尽趴在桌子上。
休息了一会,千意准备拿出早上带的面包垫垫肚子。
“千意,有人找。”盛以翔站着门口叫她。
方梨正朝里面张望。
她是千意的初中同桌,平时玩的最好,初中稳定在全校前10名,因为中考失利才被分到了20班。
晚饭时间,食堂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
楚江一中高一高二高三的饭点并不一样,为了错开高峰,学校安排高三提前十分钟用餐,但高一和高二吃饭却要靠抢。
“意意,你吃什么?”方梨挽着她的胳膊。
“听说那边开了一个炸串窗口,要不要过去试试。”
“好。”
千意家里管的严,很少允许她吃这类油炸食品,被方梨这么一说到真勾起了她的食欲。
炸串窗口生意火爆,但由于菜品都是半成品,是事先炸好的,所以卖的时候再复炸一下就好。
千意拿着篮子随意拿了一些素菜递到窗口,方梨还在左右挑选。
“小同学,就拿这么点吃的饱吗?”阿姨接过篮子。
“阿姨我不是很饿。”千意甜甜笑道,“麻烦阿姨多给我放一点辣椒。”
两人取完餐时,食堂已经没有空位。
方梨提议边走边吃。
千意点的少,也没几根串,估计走到门口就吃完了。
食堂里很吵,学生端着餐盘来来回回,地板上油光锃亮,两人走的很慢。
“千意,你们班帅哥好多。”方梨咬了一口炸鸡柳,“上次我去上厕所,从你们班门口经过,遇到好几个长得不错的,比如今天叫你的那个男生。”
“盛以翔?”千意吃的很慢,“他是我们班班长。”
“对,脸是真的好看,就是个子有点矮,不然和跟陈景川并列第一。”
千意噎住,“什么并列第一?”
“级草评选。”
千意:....
陈景川那个冰块脸?千意不是很能理解,她觉得相较陈景川那种高冷的男生,开朗逗比的男生更受青春期女孩的欢迎。
“你上个月还说喜欢我哥那一挂的,这么快就变心了?”
自从千旸上个月请千意和方梨吃了一顿大餐后,方梨十句话八句话不离她哥的名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人也不可能在同一颗树上吊死。”方梨想了想,千旸虽好但陈景川更香。
方梨手里的串吃了半桶,才听到千意幽幽来了一句,“你在我哥身上吊过了?”
得,她这反射弧够长。
走到出口,千意桶里的炸串已经吃完,桶底剩一层厚厚的辣椒油。
垃圾桶就在回收餐盘的地方。
千意只顾着扔垃圾并没注意旁边来往的人。
“梨子,小千意。”徐俊贤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声音极大。
千意被吓退后一步和左边的人撞了个正着。
桶里的红油瞬间溅在她白T恤上,散开朵朵油花。
对方的餐盘倒扣在地上,饭洒了一地。
徐俊贤和方梨都愣住了。
千意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同学。”
陈景川扫了一眼地面,抿唇没说话,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一旁的薛子奇端着盘:“怎么回事阿川,最近桃花有点多啊,这么多妹妹投怀送抱?”
方梨不服气:“吃了几个花生米啊,就醉成这样。”
谁投怀送抱啦?
千意没在班里见过这个人,猜测大概是别的班的,她将目光移到陈景川身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衣服上沾了几粒米,但还好没脏。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那个,要不你刷我的卡再去买一份吧。”千意从口袋里掏出饭卡,递到陈景川面前。
她可不想一开学就得罪大佬。
陈景川拍了拍衣服,淡淡看了一眼:“不用。”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见对方不领情,方梨瞪了薛子奇一眼,拉着千意就走。
.....
走了老远快到文化楼,千意忽然叹了口气:“好浪费。”
“什么?”方梨问。
“地上的饭。”
千意在水龙头前搓洗半天,手又酸又麻,校服上的油污反而越来越大。
“都怪徐俊贤,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方梨给千意递上纸巾。
他们三个初中在一个班,又都上了一中,只不过徐俊贤成绩一般,被分在了平行班。
“对了还有那个陈景川,那脸简直比北极圈的极昼还冷,姐白给他投票。”
千意擦了擦湿掉的地方,“你刚刚还说喜欢人家,这会又不喜欢了?女人啊,你真是善变。”
“小千意,我决定了,还是以后还是喜欢你哥吧。”
千意想了想,认真说:“那我现在去给你找根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学生陆续回了教室。
千意踩着晚自习的铃,从后门回到座位上,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陈景川的位置。
陈景川正埋头写着作业。
“小千意,你是去油锅里洗了个澡?身上怎么一出油馊馊的味。”赵昀一个人坐在后排,仗着没有同桌,腿伸的老远。
千意裹着外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对着赵昀做了个鬼脸:“你洗过?怎么这么清楚?”
和赵昀当了几周前后桌,千意也大概了解这个人性格,人挺好,就是嘴贱了点。
“嘿,小千意,我说你可不能跟薛珊珊学。”
薛珊珊本来在读书,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身白了他一眼:“我学你二大爷。”
千意笑地都直不起腰,低头闻到身上的味道时,眉心一皱,这味确实太熏人,她顺手打开了窗户。
第一节晚自习一般会安排晚读,老师会来的稍微迟一点。
有人喜欢站起来读,这样显更有气势,记东西更快一点。
一个组里只要有一个站起来附近的也会跟着起来。
读书的前十分钟总是最积极的,超过十分钟,相互就自动开启聊天模式,如果老师走过来,大家又假装读起书。
所以早读晚读成了许多人最喜欢的时间。
千意也不例外,背了会单词就开始哼起了歌。
“小千金,你在哼什么还挺好听。”薛珊珊也没背书,对着镜子整理她的头发。
千意沉浸其中,晃着头:“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
薛珊珊竖起大拇指:“牛。”
赵昀放下英文书:“小千金。”
“嗯?”
“你比那个什么谁,叫什么姥姥来着唱的好。”
“啊?”千意一脸懵,她没听过哪个叫姥姥的歌手。
薛姗姗顿了一会,试着问:“Lady gaga?”
“对对,就是她。”
薛珊珊:....
千意:.....
今天是周六,高一高二只用上两节晚自习就放假,周日的晚上返校。
要放假时的心情最是激动,大家盼着下课,总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下课铃一响,后排的几个男生火速冲了出去,边跑边伸出手臂模仿着大猩猩捶打胸口,还发出几声猴叫。
薛珊珊收好东西,背起书包:“千意,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千意慢悠悠整理着笔袋:“珊珊你先走吧,我在等人。”
薛珊珊是住读生,家住的比较远,放假的时候肯定是能走多早走多早。
“那我先走了。”
“拜拜。”
千意在等班上的人走光,因为她要把卷子悄悄还给陈景川,白天她没成功交给余金华,而下她周一上课会讲,只能等没人的时候悄悄塞回陈景川的抽屉。
等了半天,班上人终于都走完了。
千意抬头一看,陈景川还在座位上不知道埋头写什么。
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少,楼上的平行班早已熄了灯。
偶尔窗外传来几声嬉笑打闹。
陈景川正在做物理,时而写写画画,时而停笔思考,完不受外界打扰。
这道题是物理竞赛的题目,难度较大,他手边草稿纸写的密密麻麻。
千意暗忖,陈景川不亏是学霸,一点都不浮躁。放假的时候还能稳坐泰山的学习,这专注力一般人着没有。
千意又等了一会,见陈景川还没有动的意思,她干脆拿出了作业。
终于陈景川放下了笔,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阿川,还没搞好啊,真他妈墨迹。”薛子奇窜进来进来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快点,老子今晚英雄联盟约好了跟人开黑。”
陈景川和薛子奇初中在一个学校,家住的也近,经常形影不离,但薛子奇成绩中等,被分进了17班。
“你晚上来不来,请你包夜。”
陈景川麻利收好书包,“晚上还有事。”
“也是,你哥店里最近应该挺忙。”
薛子奇坐着无聊,起身一看,教室后排书堆里面还有个人。
“咦,这不是晚上那个妹妹,原来是你们班的?叫什么啊,妹妹。”薛子奇搭讪道。
“千意。”千意回答。
不等千意问,薛子奇自我介绍:“薛子奇,1班的。”
陈景川看了千意一眼,挎上包,调整了背带,往常他都是最后一个走,从没碰到过她。
但今天撞到她的概率过高。
少女外面套着不合身的外套,袖子将手盖的严严实实,松垮垮的只露出一张小脸,此刻显得有点滑稽。
“这么晚还不回去,不会是在等我们阿川吧。”薛子奇使坏撞了一下陈景川,“你喜欢阿川的话,哥哥帮你追啊。”
“滚。”陈景川淡淡吐了一句,他知道薛子奇的德行,谁玩笑都开,也不考虑女生脸薄。
这玩笑开直白暧昧,千意一懵,她对感情反应很是迟钝,至今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她看过小说和电影,里面都说“喜欢”是一件私密的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想要藏起来,或许是日记中出现频率最多的那个“他”,又或许是草稿上最多的笔画。
谁天天挂在嘴上?
千意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道强光忽然射了进来。
“哪个班的啊?怎么还不回去?。”保安拿着手电筒,“赶紧回去,别逗留啊。”
三人被驱逐出了文华楼。
陈景川和薛子奇走在前面,两人勾肩搭背,步子散漫却轻松拉出千意好一段距离,校园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听着两人聊天,千意小碎步跟在后面。
路边草丛偶尔传来蛐蛐的叫声。
经过操场时,没有灯光,千意不免有些发怵,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许多关于学校选址的传说:
——一些学校会建在墓地上,因为地价便宜。
她忽然觉得风有点冷,吹得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千意心下一紧,更加不敢左顾右盼,她加快脚步追赶前面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景川影子慢慢变大,落在薛子奇后面,似乎放慢了脚步。
快到校门口时,光线忽然明亮。薛子奇和陈景川说几句话后,便横穿马路,跑到对面。
千意终于追上陈景川,亦步亦趋跟身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加快步子走到他旁边。
“那个。”千意她舔了舔嘴唇。
陈景川低头看她,淡黄色的蝴蝶结此刻歪歪扭扭,像主人一样没精打采。
有话要讲?
“我没有对你投怀送抱,也没有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