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纽约魅影二
拿回付有唇印的签名板后,我立刻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套上了自粘袋。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甚至想当场给它做个塑封。
排在我后边的新一没能放下羞耻心、鼓起勇气请求唇印,但在得到签名之后,还是一边吐槽着“当着本人的面、兰你多少表现得稍微矜持一点啊”一边自觉地从我手里接过了另一张自黏袋。
“有什么好遮掩的,我就是很喜欢莎朗啊,我看过她的所有作品,包括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和特别访谈,但凡出现了她的影碟我都有买,还收集了全部她上封面的杂志。”
走在莎朗身后,我微笑着、肆无忌惮地展现着厨力与爱——虽然说心里话,我会买那么多莎朗的周边,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原因、是我真的喜欢她的样貌和演技,其余全都是因为对青梅竹马爱屋及乌。
“小新你就尽管羡慕我吧,回家之后我要把这张签名板装裱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允许你偶尔来观瞻一下。”
而且莎朗一年之内就会诈死,这说不定就是绝版签名了诶!
由此联想一下,只要我打出名声,跟着原作里我爸的脚步,把剧情走一遍,那未来还能收集到多少绝版啊!
我的话同时逗笑了有希子和莎朗,久违谋面的好友、也算得上是师姐妹的两人一前一后扭头向我看来,又同时收回视线。
话题却顺势来到了我身上:“那个女孩、未来会成为有希子你的「Daughter-in-Law」(儿媳)吗?”
“还不知道呢。”有希子回答道,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虽然兰酱跟新酱是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但新酱好几次信誓旦旦地说,他跟兰酱之间绝不可能产生爱情。”
“明明还是这样的年纪?”
“是啊,明明是这样的年纪。”
走在后边的我和新一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我当然明白自家青梅竹马的想法,类比于之前我给园子的说法——我感觉我跟新一比较像单亲母亲带着儿子,或者反过来。两个人相依为命,是对方在全世界最重要、也最亲密的存在,但彼此之间的感情绝不会是热烈冲动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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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百老汇的目的是来观看音乐剧《金苹果》,帮我们拿到票的莎朗、先前与有希子约定过,如果我们能够在七点之前到达,她就可以带我们去参观后台。
而现在,我们就站在女性主演们的休息室外,距离演出开始只剩不到一个小时,演员们已然做好妆造,每个看起来都那样明艳动人。
早在来纽约之前,我就查过接下来要上演的这部音乐剧、以希腊神话《金苹果之争》为原型改编的《金苹果》,也和自己记忆中的原作剧情做过对照,这会儿正好给一知半解的青梅竹马做个科普——
掌管纠纷的女神厄里斯因未受神宴邀请而心生愤怒,于是发挥自己的专业技能,将一颗写有「献给最美丽的女神」的金苹果送到了神宴上。
于是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爱神阿芙洛狄忒为了「最美」的称号当场反目,被要求做出评判的主神宙斯又不敢端水,于是压力被给到了凡间的特洛伊王子。
为了这颗苹果,三位女神纷纷以自己的职权向特洛伊王子许诺。而在统治者、英雄与爱情之间,王子最终选择了爱情,金苹果最终落于爱神之手。
“这可不是什么歌颂爱情的史诗。”说着我撇了撇嘴,“王子是在认真权衡后做出的决定,他作为王子、本就要继承王位成为统治者,又认为自己有的是能力创出一片天成为英雄,仅此而已。”
“但他还是得到了爱情吧?”
“算是吧,阿芙洛狄忒帮他拐走了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海伦。可海伦是斯巴达王国的王后,夺走她的后果、是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
不过在这部音乐剧里,这位王子增加了一个「大天使米迦勒」的隐藏身份……希腊神话里混上《圣经》,就只从整活的角度来考虑,我还是挺想看看这个编剧能编出什么花样的。
莎朗的出现让所有的演员们都激动起来,而最近在美国参加综艺节目、借着优作老师的推理小出风头的「暗夜男爵夫人」有希子,也受到了演员们的热烈欢迎。
没什么存在感的我和新一就缩在后边,继续小声吐槽刚才的故事。
“可惜这部剧里没有海伦,”我暗戳戳地看了莎朗一眼,“要我说、能出演「最美的女人」的「最美女演员」,还得是克丽丝。”
“我附议……等等、莎朗刚才是不是看了我们一眼?”
“……好像是诶。”
但是没关系,虽然莎朗和克丽丝母女在明面上不怎么来往,表现得像是关系很差的样子,但我们穿越来的都知道,她们俩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只要是夸、那夸谁都一样。
说话间、出演厄里斯的女演员忽然提到了最近剧团收到的奇怪礼物,莎朗解释说三天前剧团收到了一颗被喷漆喷成金色的苹果,上边还用动物的血液写了「献给最美丽的女性」,仿佛是《金苹果》故事的现实版。
紧接着,出演特洛伊王子的男主角也进到房间来,用简单两句话就成功安抚了所有女演员们的心情。我下意识挑了挑眉表示早已看透一切,没想到小动作还没结束,正对上莎朗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她的唇角翘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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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参观后台的途中。
走到一条头顶悬挂着演出服装的走廊时,我立刻注意到了斜前方立着一面大镜子。那是接下来音乐剧中用来布景的重要道具,同样也会被某位演员利用、实施自己在舞台上进行的杀人诡计。
那位演员故意损坏了镜子靠近边缘的一小部分,因为镜子「守护神」的特性,发现镜子破损的工作人员们只好瞒着演员们、偷偷进行修补。但剧中需要躲在镜子后、比原本的镜子矮一些、却比现在的镜子高出半头来的男主角,就不得不用上舞台装置奈落,在使用镜子的时候、踩在地板下的奈落里。而利用那个罕有演员知的奈落,就是犯人创造的身高差诡计。
我的青梅竹马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面镜子,或许还想起了这里本应会发生的事故——
那位还未成为杀人犯的演员提前在这条走廊布下了陷阱,她会切断悬挂着盔甲的细线让盔甲坠落,以此使人心动摇,也算是为「将未来发生的杀人案伪装成是外来者犯案」做铺垫。
但她的衣服会不幸被指示牌勾住,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原作的小兰义无反顾地扑向她、救下了她的命,自己还受了一点伤。
可看我青梅竹马的样子,他并不希望事态发展成那样。
苹果头少年难得表现出一点孩子气,拉住我的手腕一溜烟跑到了镜子前,而后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人群中的某人——是饰演阿芙洛狄忒的演员萝丝,她就是那名「还未成为杀人犯的演员」。
他开口,听起来兴奋又天真:“这就是那面镜子吗?被剧团当作守护神的大镜子?”
我也将目光放到了萝丝身上,在与我对上视线之后,我注意到她的脚步停顿了一秒,而最终,她没敢在实施自己的计划、做危险的小动作。
眼看几人都走了过来,我的目光也落在了这面巨大的镜子上。
身后的莎朗肯定了新一刚才的问题,说就是这面镜子,可紧接着,她却问向了紧盯镜子一言不发的我:“兰,怎么了?”
!!!
莎朗竟然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不是姓氏也不是Angel(天使),而是兰!
强行咽下差点脱口的兴奋尖叫,我强撑镇定地缓缓开口:“听说被主人珍惜爱护的物件会生出灵性,在主人即将遇到灾厄或不幸的时候,会挺身而出代为承受,代价就是自己破碎损坏。”
我向镜子走近几步,仰头望向镜子顶部的边缘,我知道那里有着些微的裂痕。但走廊的光线相当昏暗,完全无法辨别……所以我打开了手腕上一表二用的手表型手电筒。
现在再说接下来的话,就显得底气十足了。
“——看起来,这面镜子确实有在好好守护着大家呢。”
我手腕上射出的光线正明晃晃地瞄着镜子上边缘的裂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惊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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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剧的演出被迫中止了。
究其原因,是某位因杀人计划无法顺利执行而崩溃的女演员、徒手砸碎了重要的演出道具——指剧团的守护神大镜子,而镜子飞溅的碎片,严重伤到了她和她原本想要杀死的男主角的脸。
不、不止是她和男主角,其实受伤的还有当时距离镜子相当近的我。
……就很烦。
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已经拉走了那两人,与有希子阿姨熟识的纽约警长也带队来到现场。而伤势不算重、只有挡在脸前的左手小臂有些许划伤的我,在接受了青梅竹马的简单包扎后,暂时留在剧院的休息室里,准备观望一下事态的后续发展再去医院。
可在我独自去自贩机买水的空档,却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身边。
“兰,你的伤已经没事吗?”
我单手拎着塑料瓶,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莎朗!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毕竟今晚她还要扮成银发杀人魔去诱杀赤井秀一,那应该是个麻烦且危险、需要做些前期准备的任务。
“没什么大碍,新一帮我处理了伤口。”我回答,“因为我经常受伤,新一已经对清创和包扎都熟练得像是专业人士了。”
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的目光便向下落在了我的小腿上:“那道伤痕看起来像是最近的。”
“啊、那是因为车祸。”我下意识往回缩了下腿,“被一辆疲劳驾驶的车刮伤了。”
是在两个月以前、二月七日的清晨,我委托了萩原研二开车,带新一和我一起去蹲守前夜通宵跟监的伊达警官和高木警官,并用一脚足球、精准地唤醒了即将夺走伊达警官性命、几乎睡着的某位疲劳驾驶的司机。
然而惊醒的司机却被吓得猛打方向盘,一头撞在了电线杠上——而因此起飞的侧视镜,精准地划过了我踢完球还没收回的小腿。
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从死神手里夺走业绩、就是要付出点代价。比如救下萩原间接救了松田那会儿住了院,变相救下景光那会儿住了院,救下班长之后又住了院……习惯成自然。
莎朗忽然向我走近一步,她原本就比我高不少,又踩着一点高跟,气场压得我瞬间开始心跳加速。
“你之前讲述那个「器物代为承灾」的传说,是你所相信的吗?”她问。
“我不信。”
大概是因为我的回答太过干脆,她微怔了一下,接着又问:“兰相信神明的存在吗?”
“很久很久以前相信过。”回答仍旧干脆,但在说完之后我犹豫了片刻,又修正了自己的答案,“不、其实现在也相信。”
我主动上前一步,心跳剧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腔,激动又紧张。
“如果莎朗你能抱我一下,安抚我坐了那么久飞机赶来看剧、却没看上还受了伤的失落心情,那你就是我的神明。”
·
“新一,快来,你摸摸我的脸。”
“……你干嘛?”
“刚才这边这侧的脸颊贴过莎朗的胸。”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一本正经,“总不能让福利都成了我的,你什么也没有。”
苹果头少年立刻红了脸,这下子看起来更像是一颗苹果:“喂!”
“开玩笑的。”我摆了摆没有受伤的手,“我还没有跟你道谢,新一你包扎的技术真是越发地出神入化。”
“你能少受一点伤就好了,不需要为这点小事道谢。”他先是撇了撇嘴,随即却望向我的眼睛,眼瞳的光芒比星芒更盛,“最初在研究所,是你庇护了因无法开发出能力而即将被处理的我,才让仅仅是「父亲」所长数十个克隆体之一的我,能够以人类的身份,自由地活到十五岁。”
“彼此彼此吧,”我笑着摇头,“是你把外边世界的一切带给我,才让我对未来诞生希望。”
没有我的庇佑,他会死。没有他的照料,我会精神崩溃。是这样互相依存着才能苟延残喘的关系。
所以,彼此就是对方的神明。
“所以你真的不摸一下吗?”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