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十章
我回到北京花园的房间以后,打开电脑毅然决然地敲了一份告杨厚德的匿名信,写这封信的过程让我很激动,有一种文笔飞扬的*,我发现恶不仅仅让人紧张,也能让人兴奋和愉悦。但是这封信我并没有马上寄出去,我想找机会和杨厚德谈一谈,只希望他悬崖勒马。当然我的潜意识早就告诉我,谈也是白谈,而且还会打草惊蛇,但是我还是心存一丝幻想。因为老杨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何苦要不自量力,搞得自己身败名裂不说,搞不好还要家破人亡。我这个人平生最不喜欢悲剧,但悲剧偏偏就发生了,命运这次并没有和我开玩笑,而是向我做了一个带有威胁性的鬼脸。也许我太乐观了,那根本不是鬼脸,而是命运的本来面目。刚好杨厚德出了一趟差,到南方开了一个国家信访总局主办的全国信访工作经验交流会。回来后,我借着给他接风洗尘的由头请他喝酒。席间,杨厚德和我发生了共事以来的第一次冲突。酒过三巡之后,我直截了当地说:“厚德,我在驻京办干了快十年主任了,没害过任何人,也从未被人害过,但是最近却有人左一封右一封地往市纪委写匿名信告我,你帮我分析分析,谁最有可能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杨厚德坦然一笑说:“则成,我倒觉得你应该想一想,人家为什么写匿名信告你,告你些什么?帮你分析分析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匿名信上都告了你些什么?”
杨厚德的语气有几分自鸣得意,这分明是在诱供。我没那么容易上他的当,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就是想通过酒让他充分暴露自己的嘴脸,我是想救他,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踹他一脚就会摔向深渊,拉他一把,就会脱离危险,他可倒好,还以为自己是旁观者呢。也好,既然杨厚德那么想知道信上的内容,那么我只好给他复述一遍,希望能唤醒他的良知。没想到杨厚德听完我的复述以后,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然后异常平静地说:“则成,难道匿名信上说的不是事实吗?你知道张晶晶是怎么被齐胖子弄到手的吗?有一年在大圣集团赞助的东州春节联欢晚会上,张晶晶接到邀请,出场费高达两百万,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邀请,演出结束后,赞助商宴请演员,在宴会上,齐胖子频频向张晶晶敬酒,两个人谈得很投机,齐胖子殷勤地献媚,极尽恭维之能事,非要亲自开车送张晶晶回酒店,盛情难却,张晶晶就答应了,结果她一上齐胖子的车,就感觉头晕脑胀,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发现自己赤身*地和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张晶晶全明白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见不得人的一切全被齐胖子录了下来,只得委曲求全地跟了齐胖子,齐胖子倒是对她百般呵护。久而久之,张晶晶发现大圣集团根本不是什么民营企业,而是名副其实的走私集团。自从被齐胖子掌控以后,张晶晶染上了毒瘾,只好退出娱乐圈,结束了演艺生涯,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奶,但是她不甘心,一切都被齐胖子毁了,她恨透了齐胖子,一心想找机会报仇,便暗中搜集大圣集团走私的证据,实话告诉你,大圣集团不光走私香烟和汽车,更多的是走私成品油。齐胖子每月从东州开发区口岸走私成品油数量少说也有二十万吨,采取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外轮到港后直接由锚地驳入等待的内陆油轮,外轮一走,一了百了。所有资料概不输入电脑,没有记录,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闯关;另一种方式是以省石油公司东州分公司的名义,在开发区仓储公司租用六万立方米油罐,油一入罐就变成内留油了。则成,一两个走私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于政府和重要部门为虎作伥的蛀虫!你不觉得驻京办与大圣集团的合作无形中就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吗!”
杨厚德一席话,说得我心惊肉跳,鼻子尖都渗出了细汗,这个杨厚德想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你找死别拉我当垫背的,此时此刻,我看着杨厚德黑乎乎的脸,怎么看怎么像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共事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发现,驻京办主任里能出活包公,人家包公有皇帝撑腰,谁给你杨厚德撑腰?别忘了你是“蛀京办”副主任!想到这儿,我义愤地讥讽道:“杨厚德,我们俩一起共事、搭班子十年了,我还真是才发现,你还会背后捅刀子,你就不怕枉费心机,引火烧身吗?”
杨厚德突然哈哈笑道:“丁则成,你高抬我了,哪个庙里的和尚,面对支撑庙堂的柱子被白蚁侵蚀会无动于衷?为了能彻底清除这些白蚁,别说背后捅刀子,就是当面拼刺刀,我也在所不惜!我倒是想用《小兵张嘎》里面的一句话劝劝你,别看你今天蹦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
我气得猛一拍桌子说:“杨厚德,别把自己打扮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实话告诉你,即使把我整倒了,驻京办一把手的位置也轮不上你。别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和尚,别人都是庙堂上的白蚁,告诉你,你所说的白蚁,个个都是老虎,武松只有小说里有,西门庆和武大郎不仅小说里有,现实当中到处都是,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何苦呢?”
杨厚德猛地站起身,拍着胸脯说:“丁则成,我杨厚德又不是吓大的,也不想当什么武松,我就是我,我只想凭自己的良知活着,既然窗户纸捅破了,咱们也用不着藏着掖着的,不错,匿名信是我写的,既然问题没得到解决,我会实名举报,市里得不到解决,我就反映到省里,省里得不到解决,我会反映到中纪委。”说完,杨厚德干尽杯中酒后,扬长而去。我呆呆的坐着,大有天旋地转之感,仿佛自己不是坐在酒店的包房里,而是坐在地狱里的阎罗殿上。我勉强站起身,屏住呼吸,发现墙角有一只蜘蛛正在向刚刚粘在网上的一只苍蝇爬去,耳畔顿时响起一个声音:我不想成为那只苍蝇!我不想成为那只苍蝇!情急之下,我气急败坏地喊服务员,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惴惴不安地走过来问:“先生,您需要什么?”我没好气地说:“你们酒店是怎么开的,又是苍蝇又是蜘蛛的?还不拿苍蝇拍来,把那只蜘蛛拍死!”女服务员不仅没动,还笑着说:“先生,干吗那么讨厌蜘蛛,我妈说,看见蜘蛛准有好事,那是一只报喜蛛,先生,你要有好事了!”女服务员这么一说,我的气消了一半,只好摆摆手说:“算了,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