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冷霜的番外 有趣的你

冷霜今年二十五岁。

她觉得,到目前为止,她的人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认识顾峥以前……

以及,

认识顾峥以后。

二十五岁,就如同她人生之中的分水岭,将有趣与无趣的人生……

划分的清清楚楚。

……

二十五岁以前,在别人的眼中,冷霜活的很有意义。

旁人家的小孩扯着风筝在广场上疯玩的时候,冷霜就已经捧着《中国古代文物图鉴大全》,坐在那个时代刚刚兴起的古玩店之中……发呆。

托冷爷爷冷爸爸的福,她成为了同龄人之中启蒙最早的那一个。

大概是书墨的香气,亦或是文字的影响,身旁的同学们还在讨论哪块橡皮更香一些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早已经转移到更为深奥的书本中去。

在浩瀚的知识分类之中,冷霜发现了一种能够入到她眼中的学科。

生物学。

这可比略显脆弱的瓷器和冷冰冰的珠宝有趣多了。

毕竟,同样是观察一个物件的纹理走向,文物珠宝是不能敲开内里,观察其中。

但是,生物却可以啊。

在解剖课被搬上了冷霜的教学课堂的时候,这种有趣……

就到达了巅峰。

十岁那年,冷霜觉得,她大概是找到了未来的道路。

而她确定职业目标的依据?

很是简单。

冷霜将面前的昆虫,青蛙,按照老师的要求解剖出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对于未知的有趣感。

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不要那么的无趣,冷霜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读书之上。

早慧的她,十岁刚上初中,十五岁高中毕业,在婉拒了清华的天才少年班的邀请之后,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了协和医学院。

一试,就通过了七年制的本硕连读的门槛。

在入学之初,带她的教授原感于她的年纪,尚有些担忧。

但是在与这个只能称作为少女的姑娘面对面的交流过之后,这一届的学生中,他最得意的弟子,就被冷霜预定了。

不曾出过任何医疗事故的庞教授,眼光就是如此的独到。冷大夫,也终于成为了协和医学院之中,一个难以超越的传说。

初学者们第一次的人体解剖课。

普通学生吐的是天昏地暗,这冷霜同学不但帮助助教收拾了解剖台上的残尸,还为了庆祝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动刀,特意去二食堂之中打了一份儿老学长们最喜欢的红烧脑花。

至于接下来的路,就如同第一次解剖课一般,彪悍到底。

常年的特等奖学金的获得者,普通人难以超越的智商,以及上天赋予的一双灵巧又精确的手,都推搡着冷霜走上了高峰。

没有人知道,冷霜为了这个高峰,曾经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为了克服年龄过小而带来的不信任感,自从冷霜选择了从医这条道路之后,这个漂亮的姑娘就不曾开怀大笑过。

冷清,自持,让她带上了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风轻,云淡,让她的病人们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一切都是以牺牲了她的快乐置换而来的,就如同为了保持一个很好的体力,她做到了坚持健身以及……禁欲。

在大学时期也就罢了,年纪尚小,诸多同龄人对着一个未成年人,无从下口。

但是当冷霜成功的用五年时间完成了七年制的本硕连读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年满二十且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为了解决一下人类发育成熟之后的青春荷尔蒙的自我膨胀,这时候的冷霜,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个男朋友了。

在找男朋友之前,还需要立下一条标准,那就是,依照标准找出来的男友,不能影响到她后两年的博士再深造。

于是,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入了冷霜的眼。

咱们姑且称他为路人甲吧。

因为在冷霜忙碌的生活之中,他所占据的比重着实不多。

少到,待冷霜二十五岁之时,再次回想往先,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模模糊糊,不曾记得。

他就如同那些她认为并不重要的陌路人一般,成为了一个固化的脸谱。

至于,这个幸运的脸谱,在当初,之所以会被冷霜接纳为男友人选。

也只是因为他符合冷霜提前列举出来的……与男朋友所有有关的各项条例罢了。

冷大夫的男友标准又是什么呢?

一,志趣相投,

不要我在聊心血管的时候,你听得一脸的茫然甚至想吐,更不要在我不想聊天的时候,你莫名自嗨,跟我大吹我听不懂的游戏进程。

二,性格柔顺,

当我埋头于各种实验,操刀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你要学会自我排遣以及忍受寂寞。千万不要学那些无理取闹的小妖精,缠着我履行女友应尽的义务。

至于其他的,作为一个医学院的女学霸,已经亲自给数位男性做过开胸腔手术的冷霜觉得,她对于男人某些方面的构造……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虽然她并不是泌尿科的医生,但是她可是一个在医学类涉猎十分广泛的学霸啊。

况且,她那接近五年的女生宿舍的性普及生涯,也不是白过的。

学医的女性,在谈论到男性的某些功能的时候,总是要比那些普通妇女们更不懂得含蓄的。

就是这种言传身教以及自我研究,让冷大夫十分精准的找到了那个身材标准,面容俊秀的路人甲。

作为一个女性相当稀少的临床专业,如同冷大夫这般,就算是扔到广大的女同胞之中,都能吊打九成九的漂亮姑娘,自然也成为了协和医科大所有男生心目中的高岭之花。

有朝一日,那个众人只敢远观如同洛神一般的女子,翩然而至。

走到你的面前,仰头凝视,用最为轻柔的语气,说上一句:“我想,我需要一个男朋友!”

是个男人,都会扛不住的。

而这位路人甲,也是如此。

他莫名的多了一个女朋友,从此以后,过上了如同梦境一般的校园生活。

……

“冷霜?”

“嗯?”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嗯……因为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另类?”

因为,我仿佛知道我究竟为何如此,也许,我是得病了,我得了一种名为情感模糊的病症。

这种病症,只限于爱情。

但是我希望,我会如同一个普通人那样,感受到所谓的爱,所谓的情,感受到如同书本之中的知识一样有趣的东西。

希望你这个……让我搜集了大量的数据,读完了数篇论文,才找寻出来的男朋友,能带给我那种书中曾经描绘过的,甜蜜无比,牵肠挂肚的感觉。

哪怕是心痛难忍,失魂落魄,也是可以的啊。

我不嫌弃。

……

只可惜啊,数据搜寻来的就是不行,我终究是失败了啊。

……

“冷霜,你到底喜没喜欢过我!!”

看着那个在诸多人口中斯文得体的男朋友,露出痛苦又疯狂的表情,冷霜不解的歪起了脑袋。

她看向路人甲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哈哈哈!”

你还真是冷若冰霜啊,难道你就没有心吗?

可是他的爆发,得到的回应只有一句:“你违反了男朋友的第二守则了啊?我想,从这一刻起,我们应该算是分手了吧?”

这是冷大夫下的决定,决绝的,干脆的,结束了她曾经十分幼稚的寻爱之旅。

啊,男人啊,好麻烦,要不就光走肾吧,挺好。

只可惜,在某一天,冷大夫就碰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炮友,一个留情一夜之后还想继续续杯的男人。

这一次,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叫顾峥啊,挺好听的。

她想,也许,她并不曾得任何的病症。

她只是,没有碰到那个对的人罢了。

在全行业联赛的拔河比赛中他为什么能一个人拉动十人组的小队呢?

顾峥的体重和普通人一样,只有一百三十多斤,他也并没有穿摩擦力超强的钉子鞋啊?

这不科学!

就算是力大无穷的人,也不可能纹丝不动的。

只可惜,接受了科学发展观的冷霜不明白……有一种玄幻叫做:穿梭诸空,很少看小说的她自然也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快速穿越。

但是,这样的顾峥却是成功的引起了冷霜的注意。

让她忍不住的望向他,想要了解他。

正是这种渴望,让冷大夫一反常态的,如同一个普通姑娘一般,用嘲讽对方的话语作为开端,与这个有趣的男人怼在了一起。

羞恼,愤懑,憋气……

冷大夫一辈子都不曾感受到的情绪,在碰到顾峥之后都被激发了出来。

当冷霜觉得这样太不像自己,并产生了自我怀疑的时候,他与她看似偶然实则刻意的……又在离开的停车场上相遇。

“去哪?一起?”

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读懂了他。

因为他的心思太过于直白,因为他的眼神太过于赤裸。

无关情爱,只谈风月。

而冷大夫也很好奇,顾峥那具反人类的身躯下,是不是也隐藏着非人一般的强悍!?

于是,她顺其自然,她随着他来到了那个槐花刚露春芽,茉莉花香满溢的小小院落之中。在圆月满撒清晖的吊床上忘情的拥吻。

这是冷大夫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最为自然的反馈。

大脑一片空白,如同烟花绽放天空……

手指不停颤栗,如同骄阳炙烤全身……

她的肌肤不受控制的发粉变红,像是一只被放上了铁板的虾子,无助的蜷缩在了一起。

她想,这为什么与她曾经的体验那么不同呢??

顾峥可真是危险啊。

危险到,她瘫软在那个充满了顾峥的味道的小床上,就想这样不管不顾的躺上一辈子呢。

冷霜的脸颊在顾峥温热的胸膛上蹭了两下,疲惫的眼睑即将轻轻的闭起……

刷!

她却又强撑了开来。

睁开双眼的冷霜有些疑惑,她缓缓的抬起手指,沿着顾峥的额头轻轻的触碰上去……并一路抚摸了下去。

他的脸颊柔化温暖,他的下巴十分刚毅。

他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同他的胸膛一起一落……交相呼应。

当冷霜抚摸到顾峥那结实的腹肌之时,她就将自己的耳朵轻轻的,轻轻的紧贴上了顾峥的胸膛。

“砰砰,砰砰……”

胸腔内的心脏跳动的平缓有力。

这明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罢了,为什么自己只要抱着他,就会不自觉的挑起嘴角呢??

眨眨眼睛,冷霜觉得,这是用手术刀无法解决的问题。

躯壳上的相同性……是无法掩盖附着其上的有趣的灵魂的。

若是她将承载那个有趣的灵魂的躯壳给解剖掉了,她将会永远失去这个有趣的男人了。

呵呵,不但有趣还很多变的男人。

就好比,上半夜的男人,与下半夜的男人,竟然是两种样子。

仿佛,那个有趣的灵魂一直在自我进化与完善。

它在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

顾峥忽而是欢愉的,忽而又是沉重的。

这么好的人,这般有趣的事儿,她可是舍不得离开的。

冷霜要守着顾峥,一辈子。

冷霜要成为顾峥的女朋友,恋人,未婚妻,以及妻子。

……

守住有趣的你,一辈子!

第六个世界的番外 大名军魂

茫茫大海,碧波千里,不见尽头。

此时,正是夕阳斜下,半遮半掩,即将融入那碧波荡漾的海面之中的时刻。

在这无边波涛之中,从那天海一色的交织之处,竟显现出了一个缓缓而出的小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小黑点也是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被那将要落下的半日映衬的闪闪发亮,身带宝器的模样。

坐落在岸边,位于威海卫的驻军港口之外,有一座高达九尺,宽至三方的瞭望台。

台上制有可燃的烽火台一座,用于望远的瞭望口一处,对外御敌的射窗三面,皆是用青石外包,着实结实不已。

就在这座瞭望台内,有两名出自威海卫的大明水师侦查部的小卫,正一人端着一架从荷兰商人手中抢过来的千里镜,对着那一个个逐渐出现的小黑点进行仔细的观测。

待到他们透过镜片,看清楚了挂在领航舰艇船头之上高挂着的青蛟旗帜之后,那颗高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

“给岛内的兄弟们打信号,通知总旗,就说捕猎队顺利的回归了!”

“唉!”

站在警戒窗口前的卫兵,听到了他们这小旗长的命令,立马就应了下来,他抄起窗台上插着的信号旗,就对着远在岸边上的哨卡打起了传令的信号。

待到卫兵操旗两遍,与他们遥遥相望的岗哨之中,就传来了一阵收到的旗语,让这一旗驻守在瞭望台上的士兵们,终于可以专心致志的去观看那越行越近的舰队上远归回来的士兵们的具体情况了。

“看呢,是顾千总!那是顾千总啊!”

大概是见到了心目之中最为崇拜的将军,那负责瞭望的士兵,竟是激动的吼出了声音。

但是站在他身后,甚至是就在他身旁的小旗长都不曾责难于他的失态。

因为顾千总不但是这位年轻的士兵的偶像,也是整个威海卫,甚至是大名水师全体官兵们所崇拜的对象。

因为他的名字叫做顾盛麟,是大名水师已故战神顾峥的二子。

他虽因其父辈扬名,却不蒙父恩,不借余泽,不贪剩功,只凭借一腔热血,一身所学,如同其父顾总督一般,就从起家的威海卫最普通的一名小旗做起,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如今的地步。

想当年,顾峥以三十六岁的盛年接任江浙,闵粤沿线六个卫所,数十万联合水军的都督一职,而现如今,顾盛麟以二十岁弱冠之龄,统领三千户水师官兵,独遣百余只舰船所组舰队,横行在渤海之上,杀的那残余寇贼是闻风丧胆,望之而逃啊。

待到士兵吼完,再对船舰内细细一瞧,顾千总此次的收获也跟着一目了然了。

在他身后作为侧翼协攻的飞鱼船上堆满了武器装备,绫罗绸缎,负责压阵那体积最大的舰楼船的甲板之上更是堆满了捆绑的严严实实的战俘。

不用多想,也知道此次的狩猎扫荡顾千总的收获有多大。

见到了此情此景之后,那士兵竟如同自己立了这般大功劳一般,又激动的大叫出声:“顾千总又立了大功!若是加上上次的功勋,咱们那一直空悬着的威海卫指挥使司的职位,总算要落到顾千总的头上了。”

“就凭借着这一功劳,咱们也不怕被朝中的那群事儿多的老头子们用顾千总的年龄来说事儿了。”

听到这里,连他们少言的小旗长官都忍不住的发了话,只不过这话里话外,全是对站在朝堂内的没事儿找事儿的文官们的不满。

“没错!那群文人们哪里懂得他们口中丘八的辛苦。”

“咱们武人,凭得就是功勋升职,能力的大小,谁还看年龄?少年将军,那才叫做常事儿。”

“若都是按照文人的那一套,熬资历,看资格,哈哈,你让他们七老八十的去耍耍水师的大刀,瞄瞄火器营的鸟铳试试!”

“他们也不想想,他们能够放心踏实的站在都城之中,朝堂之上,上蹿下跳的挑我们的毛病,那依仗到底是什么?”

“还不是我们这些为了朝廷为了一方百姓,舍生忘死的士兵?”

“若不是三年前,顾总督以自己为诱饵,将寇国最强悍的几股海贼寇匪的势力全都引诱至他设下的伏击之处,纠结大名水师半数的兵力,将其一举歼灭,他们这些老家大半出自南方的读书人,又何来现如今坐在近海不足咫尺的观海楼,观月台上饮酒作乐,吟曲颂诗呢?”

“不管怎么说,顾千总是我威海卫的骄傲,他临走时就与我等说过,他的父亲也就是顾总督曾经说过,猛虎永远不会被羚羊所压制的。”

“我相信!顾千总的此次回归,一定是我威海卫最新的指挥使到来的预兆。”

“咱们威海卫也能扬眉吐气一次了。”

就在这小旗愤慨的分说之间,那领头的蜈蚣船上就打出了一阵旗语。

“快看,顾千总的船上令兵朝着我们打旗语了!快!快通知哨岗中人,全员集合!!”

岸边的哨兵收到消息,哪里敢多耽搁,不过进入到军营之中片刻,就有一队总旗打扮的校官,带着一队人马跑步朝着驻军码头的方向跑去。

待到他们列好阵型整装以待的时候,“砰!”……领航的抬头舰艇壁舱就与码头边上的卡槽栅栏砰撞到了一起。

“啪啪啪!”

那百尺有余的大船转舵向平行海岸的方向,斜侧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就停止了前冲的力度。

在随波冲起的海浪之中稳住了船身之后,那早就站在相应位置的士兵,就将甲板上的实木栅栏机关给挨个的打开了。

整个船身的一侧,呈现了凹字形状的锯齿,从这些下凹的位置之后,有两名负责搭板儿的士兵就将早就准备好的木板通道给搭了上去,朝着岸边码头的方向斜着往下这么一滑。

“啪啪啪!”

这一艘舰船的甲板就与踏踏实实的地面连接到了一起。

“宁元舰,归航!”

“啪啪啪!”

“呈元舰,归航!”

在这一声声的通报声之中,一队实弹真枪,甲胄森然的队伍就从这甲板上冒出了身影。

是回归的顾千总,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在这倾斜了足有三十度角度的船板路上,如履平地,噔噔噔不过几步就再一次的踏上了踏踏实实再无半分摇晃的陆地之上。

“恭千总凯旋!”

“末将陈东奉命前来迎接回归舰艇,清点战略物资,盘算缴获物资,顺便迎顾千总回营休憩!”

这总旗长官见到顾盛麟下船,那是赶忙迎上,满脸的喜色,难掩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

而被盛情欢迎的顾盛麟却是一眼不发,用十分欣慰的眼神上下的将这个年纪并不大的下属打量了一番之后,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这陈总旗的所在,情真意切的说了两个字:“瘦了!”

不过一句话,就让陈东热泪盈眶。

顾千总出海月余,在公刘岛与寇国平川家的海贼大小火拼了近十余次战役。

海上出行,时间越长越是缺衣少食,顾千总黑瘦了一圈,待到回到地面上的第一句话,却是说自家的弟兄瘦了。

这样的仁义,哪里像是普通的官家老爷。

又怎么会不让兄弟们为其死心塌地的卖命呢。

这陈东哭,那也是哭的真心诚意。

顾盛麟也不会让爱将因此在手下的面前丢丑。

他轻揽了一把陈总旗的肩膀,顺带手的就将对方往军营的方向推了一把。

“成了,叙旧何时都可以,咱们还是先回驻军营地,去看看我走后又有何军务吧。”

“是!千总放心,这月余的军方资料,驻地周边的抚台衙门的公文我都一封不落的放在了您的案前。”

“依照您的要求,普通的白封文件让师爷处理,贵重一些的红封,黄封的密报,全都放在您的亲卫长的手中了。”

从码头到驻军军营,短短的几百米的路程,顾盛麟就将他落下的这月余的基本工作给了解了大概了。

待到他回到驻军议事厅,一卫所的最高指挥使才能进入的,处理公务的书房之时,从他的父亲顾峥那一辈起,就跟随在左右的两名幕僚,就已经一左一右跪坐在那黑漆做面,红漆做边的案几的左右了。

“啪嗒!”

早有默契的陈总旗并不曾随顾盛麟一同进入房间,反倒就站在门外,将门从外面给关了起来。

与接到了消息早早赶来的亲卫长一起,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大门两边,充当起了拦路通报的门神。

至于迈入到房间的顾峥,不假他人之手,径直走到案几一侧,书架一旁的盥洗架旁,拎起一旁的黄铜大壶,先洗脸,净手,解甲,宽衣,之后才施施然的做到了这张宽大的案几之后,用手指哒哒哒扣了三下桌面,等待着他右侧的幕僚递过来他最先应该处理的公文。

“刷拉!”

因为带队离开的时日并不长,这威海卫又是顾氏家族的大本营,周围的防区有顾峥的余威,有顾盛麟的水师,那是被经营的风平浪静,自然桌面上能留下来的待处理的文书也并没有多少。

但是在顾盛麟看清楚这几张寻常的文书上面,被特意摆放出来的一封特殊的信封之时,他的眼睛却是一下子就瞪了起来。

这个封信的封口处由红蜡油塑封。

为了隐藏写信人的身份,本应该写上落款的封皮上是一个字也无。

但是在表明身份的辣油上,却被盖上了一个蔷薇花的印章。

谁都知道,大名战神顾峥的妻子顾王氏,一生最爱的花卉就是蔷薇。

而顾氏家族的族徽,印章,来往的手札,乃至于底下的商铺里都会有蔷薇花的印记。

这是一封来自于都城顺天府顾氏侯爵府的密信。

这封信应该是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现任的承恩侯也是顾盛麟的亲大哥……顾盛麒的手书。

这种密信,非十万火急,不可发。

顾盛麟见到如此的信件,又如何不惊疑一下呢。

“哗啦!”

又惊又疑的顾盛麟赶忙拆开了信封,却见到这信封内却只有白纸一张,墨字几个。

“寻机,回都!”

是大哥顾盛麒的亲笔所书,底下还盖了一方不起眼的蔷薇私印。

两方应证,绝无作假的可能。

到底发生了何等事情需要他急速赶往都城,而他又要以何种的借口离开他驻守的威海卫去这顺天府一趟呢?

就在顾盛麟对着信纸思索的时候,那个刚才退出为其守门的总旗就在门外高声的通报。

“报!千总,议事书记官请见,说是上次上报给朝廷的功绩,上边有信息返回了。”

“朝廷发往威海卫的文书刚刚到他的手中,说是让您回都城述职,顺便接受兵部下达的嘉奖令!”

“恭喜顾千总,您总算是要升任了啊!咱们威海卫也终于有一位名正言顺的指挥使了!”

门外的声音落下,门内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坐在顾盛麟身侧的幕僚齐齐站起,朝着这位年轻的上官拱手。

“恭喜顾将军功劳顺利下达,预祝顾将军此行一帆风顺。”

这个朝廷邸令来的恰到好处。

不但给顾盛麟一个返都的理由,也为围绕在他身旁等待这个升职许久的幕僚与将士们一剂强心的鼓舞。

武将百战,军人卖命,为的是庇子嗣,建功勋。

让家国百姓所记,为青史在册留名。

赏罚分明,方为正道。

这顾千总的走,正是带着整个威海卫千百官兵的荣辱。

顾盛麟的升任,也意味着与他一同杀敌的兄弟们的升任。

自然,他这一行就被安排的颇为妥当,跟随他的亲卫们对于顾千总那如同急行军一般的赶路,也不曾有任何的疑义。

待到顾盛麟掐准了时间,正在顺天府外城大门落下之前赶到承恩侯的侯府大门的时候,早早接到了消息的顾盛麒正在门口处,正门大开,大张旗鼓的迎接他这多年未曾归家的亲弟弟呢。

“大哥!”

迎上去的顾盛麒一把端住了顾盛麟想要施礼的手,阻止了对方略有些急切的话语,将他与身后的一行人都迎进了顾家的大门。

“有什么话,回到家中再说,我先让人将你的手下安置下来。”

见到大哥一脸的严肃,这打小就心有灵犀的哥俩,在行到主家的书房之中时,就不曾多言一句。

待到门外的士兵安置妥当,书房外由大哥贴身的亲卫严密的封锁之后,在这个只剩下哥俩的书房之中,顾盛麒就拿出了一张来自于锦衣卫北镇抚司旗下诏狱押送人员的交接文书。

当然了这一份是顾盛麒通过人抄录的备份版本,真正的文书,现在正踏踏实实的躺在锦衣卫的秘录集之中。

这张简单到只有人名以及何时入狱的文书之中,那个入狱人的名字,却是让顾盛麟看的是大吃一惊,蹭的一下就从他刚刚落座的案前站了起来。

“胡宗宪?!胡总督?”

“他们锦衣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然秘密的逮捕了浙粤沿线,近六个卫所兵力都统一归起统调的胡总督?”

“是何人给其的胆量,他们就不怕一旦消息走漏出去,整个国家的南海一带的海域,将会成为海贼劫掠的狂欢之所吗?”

“他们就不怕我们父亲交付给俞大猷,胡宗宪,徐渭先生的抗倭六年策功亏一篑吗?”

“他们就不怕整个江浙,整个福建,乃至于小琉球的百姓们将会再一次的遭受战火的袭扰,还要过上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吗?”

“大哥,是谁?你跟我说!这一次我的晋升,必然会得到朝廷的亲自嘉奖,到时候我一定要问问,他们将我大明朝的兵部尚书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见到自己的二弟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跟着一起站起来的顾盛麒却是一下子就压住了自家弟弟的肩膀。

他叹了一口气,用手往天上指了一指,惆怅地说道:“这天下,又有谁能够一句话就将胡宗宪给羁押在诏狱之中呢。”

“究其原因,也只不过是嘉帝怕得麻烦,又找到了新的用得顺手的新傀儡罢了。”

“而这位新人,恰巧就是那位与嘉帝用费了的巨贪严嵩有着世仇的徐阶徐大人啊。”

“徐大人的官声倒是好上许多,自他被皇帝顶起之后,那朝中乱象也被肃整了不少。”

“但是二弟,咱们武勋家族压根不明白文官集团的弯弯绕绕,他们是容不得与严嵩有一丝一毫关系的人,再在朝廷之中担任任何的高位的。”

“可是?!”听到这里的顾盛麟就有些焦急:“胡总督与严嵩又有何种的亲密往来?”

“若是以大家同朝为官来论关系的远近亲疏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可笑了吧?”

“毕竟,这位徐大人可是在严嵩老儿的手下干了多年的次辅,他还与严嵩家做了姻亲,若是讲起关系亲密,怕是再没人会亲密过这位徐大人了吧?”

看到二弟气到都要怒发冲冠了,站在其对面的顾盛麒按住对方的手劲又大了三分,此时的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他的弟弟,缓缓的说出了一条他通过锦衣卫内部的故交打听出来的最新的消息:“据说,他们从严嵩派系的官员家中,搜出了胡总督与其秘密往来的书信。以及胡宗宪在抗倭六年期策的过程中,所吞没的下属六个卫所,白银贰拾万两的直接证据,并面呈于皇帝陛下。”

“见此证据之后,嘉帝大怒,胡总督这才被免除了一切的官职,押解在诏狱等待后续的审理的。”

“所以,二弟啊,现如今能够有机会面见嘉帝陛下,并为胡总督说一句公道话的人,也只剩下你一人了。”

“若是我说,让二弟舍弃了此次的功劳,为胡总督求一个保命之机,不知道二弟可不可应?”

话音落下,偌大的书房一片寂静。

顾家的麒麟儿四目相望,却是在眼神交流过后,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翌日。

皇宫深处的寻仙殿内,依然是烟雾缭绕,药香四溢。

这座并不算大的厅殿之中,除了上首高台之外,皆被大小不一的丹炉给占据的满满当当。

丹炉当中有些是燃着的,有些却是空无的冰凉。

围绕在那些炉火不熄的药炉旁的是几个容貌清秀,打扮的很有几分味道的小道童。

他们手中的蒲扇在仙师道长的指派之下朝着那些炉火的通风口处扇去,保持着这些丹炉日夜不停的熔炼。

而这种火炽火燎的环境,却没有影响到端坐在高台上的帝王。

此时的他头戴高冠,身着道袍,置身在这个修建的如同仙境楼台的环境之中,十分虔诚的念诵着翻阅着经文。

这是嘉帝日日都要行的修习,却在这一日被他身边惯用的内侍官给扰了兴致。

“陛下,容禀……”

“不是说过了吗?在本居士修习无上道法的时候谁都不见的吗?”

“可是陛下,今日是前任渤海路总督顾峥的二子,现任承恩侯的亲弟,顾盛麟叙职领赏的日子。”

“陛下前几日得到顾将军大胜的消息时,还说要亲见一面这位顾将军,对故去许久的顾峥顾总督以表怀念。”

听到这里,嘉帝颇有些不愿,这顾家的小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他今日的修行刚有所获,还真是扫兴啊。

谁成想就在嘉帝打算要推脱掉这次见面的时候,就坐在高台之下,帝王对面的问心道长却是缓缓的开口言语。

“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此名为顾盛麟的将军,真君还是去见一见吧。”

“他对于真君随后的修行,怕是有着相当大的助益呢。”

“若是本道推算的不错,此人应该应承了顾峥顾将军的果位,为真君的成神之路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顾将军乃是武曲星二转,在其死后就将其果位传递到了顾氏子弟之中。”

“这其中正是这二子顾盛麟接过了父辈的衣钵,再次服务于真君所处的大明,替真君扫除障碍,清除烦恼,让真君可以心无旁骛的进行修习,此乃真正的心腹嫡系。”

“乃吾道家真武神是也!!”

“哦?”

听到问心道长如此说,嘉帝那是彻底的提起了兴趣。

他从盘坐着的蒲团上站了起来,也不更换衣冠,就这样带着身后的内侍,施施然的来到了他几个月不见得会来一次的太和殿偏殿。

却没有看到他身后那位曾经受到了顾峥的恩惠,并从其手中获赠了许多宝贵的丹房的问心法师那完成了故人所托时所散发的笑容。

嘉帝只知道,他又要去那个讨厌的书房了。

那里曾是帝王面见重要的朝臣,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却是被任性的嘉帝给布置成为了高挂三清的道观风格罢了。

在嘉帝还未曾抵达的时候,顾盛麟就被人早早的引领到了此处,在未知晓帝王真正的意愿的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而这种漫长的等待并不是无谓的。

当这扇许久不曾打开的大门从两侧缓缓分开的时候,迈入到厅堂之中的顾峥径直的就跪拜在了那位背着身站在他面前的道长面前,在一旁内侍官的指引之下,高呼出了:“吾皇安康,万岁,万万岁。”

当那位对于驻外的臣子来说相当神秘的帝王,转身露出真容的时候。

顾盛麟知道,他最为关键的一场战役,就要在此时打响了。

“平身吧。”

与顾盛麟想象中的帝王威仪会压迫的他开不了口的场景不同,这位穿着道袍的陛下对待他的时候却是和颜悦色。

见到顾盛麟脸上流露出来的茫然之色,这位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味道的帝王却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怕是不知道吧?朕与你们顾家可是很有渊源的。”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你的父亲,朕的承恩侯,可是朕的师兄呢。”

“他在道家典籍的理解方面可是比朕还要精通上三分,连朕跟随修炼的真君都说过,你的父亲在道方的领悟能力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只可惜啊,他是被朕耽搁的真神仙,为这凡尘所扰,不得不抛却了通天大道,反堕这万丈红尘啊。”

“你的父亲在为国捐躯的那场战役之前,怕是冥冥之中就感受到了属于命运的大道。在临行之前特意来到朕的面前与朕进行了最后一场恳谈。”

“他愿意以顾家的历代效命,来保他的后代的一世安康。”

“朕又怎么会忍心拒绝呢?”

“只不过,朕没想到,虎父无犬子,顾峥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混吃等死的平庸之辈呢?”

“既然顾家满门忠烈,从一开始就不曾用父辈的蒙恩来求过什么,那么朕也必然会做到公平公正,给一位才能卓绝的年轻人一个公正的机会。”

“顾盛麟听旨意。”

听到上首的嘉帝突然开口,原本站在殿上的顾盛麟立刻就匍匐在了地上。

“末将顾盛麟领旨。”

“顾盛麟年少有为,战功卓绝,特升任威海卫四品指挥使一职,万望今后恪守尽忠,为我大明国守好海防沿线。”

“待到兵部将旨意颁发之后,你就是我大明最年轻的指挥使,拥有不输于你的父亲的头衔。”

“这是朕之大明的荣光,也是渤海海域无数百姓的福气。”

“你常年驻守边防,这一次受奖叙职,就在家中多待上一段时日,陪陪老母亲,与你大哥叙个旧。”

“待到兵部的人将所有的程序走完了,你再离开也不迟啊。”

这时候的嘉帝哪里还有难为那些大臣们的阴郁不定的模样?

他一脸的慈祥,仿佛将顾盛麟当成了自家的子侄一般的器重。

不,对于一个天家父子竟然处成了陌路人的嘉帝来说,他对顾盛麟可是比对他的儿子要好太多了。

若是一般人,听到帝王是如此的新任和抬举,怕是立马感激涕零,恨不得五体投地了。

但是此次来觐见陛下的顾盛麟,却是带着自己的目的而至的。

在本应该说出:臣领旨谢恩的官方话语的时候,顾盛麟却是彻底的沉默了。

而这种沉默也让嘉帝感受到了什么从而让场内的气氛异常的凝重起来的时候,顾盛麟却在此时开了口。

“陛下,臣惶恐,臣今日的军功,地位,皆是由陛下赐予的。”

“但是臣今日还是斗胆用这些功勋与荣耀换取一个人的性命,微臣恳请陛下,看在此人劳苦功高的份儿上,饶他一个后世安详,豁他一个性命无忧吧!!”

说到这里的顾盛麟,这位从不曾对谁认真扣头的铁血将军,却为了这一个人在嘉帝的面前狠狠的磕了下去。

“砰!”

额头与大殿之上的青玉石板地重重的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在殿内久久的回荡。

而回应这个磕头之音的却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原本提着一颗心的顾盛麟因为那不祥的猜测而将心又给沉到了谷底。

为了打破这压抑的沉默,也为让自己的恳求更加有诚,得不到回应的顾盛麟,抬起额头再一次的磕了下去。

“砰!”

“砰!”

一声接着一声,当这个百战的将军,这个自幼习武被父亲打熬过筋骨的男人额前的青肿变成了血渍斑驳的时候,那个一直坐在高座之上沉默不语的帝王才缓缓的开了口。

“够了!”

只是一句话,就停止了顾盛麟的磕求。

“你是如何知晓胡宗宪的事情?远在威海卫的顾千户,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被问询的顾盛麟却毫无惊慌之色,他只是匍匐在地上,用洪亮的嗓音回答到:“兵部叙职,不曾见兵部尚书。”

“试问,身处兵部,一部之首被秘密扣押,作为胡总督曾经的心腹爱将臣也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白。”

“更何况,胡叔叔曾经是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他也将幼时的末将抗在肩膀上玩耍过的。”

“那时,胡叔叔也曾力排众议,将本应该属于他的浙粤总督之职退让给了末将的父亲。”

“胡总督对于末将,不,是对于父亲乃至于大明,都是有功的啊。”

“陛下,末将不清楚文臣的弯弯绕绕,不懂得朝廷的党派之争,不知晓政权的厮杀更迭。”

“末将只知道,在胡总督任职期间,南海海域千里海防沿线,各路海贼闻风而逃,大势力龟缩不动,偶有不长眼的小股匪患也有海军卫所及时追击剿灭。”

“沿海百姓,收其海防策略之恩惠的,非一个村落,非一城池,而是千千万连线村庄,千千万内陆城池。”

“好,保一方安康,本就是一总督应尽之职。”

“但是在胡尚书任职兵部了之后,整个大明军队随做不到一派清明,但也可保证有功就赏,又罪必罚。”

“且看那俞大猷将军,如此各色之人,不懂谄媚,家境见绌,却可以任一地指挥使,镇守边疆重镇,发挥其最大的作用。”

“那与吾父有些龌蹉的戚将军,也可用兵辽东,给予信任,从不见被人背后打击。”

“在文官不懂装懂的对着大明军队指手画脚的时候,更是胡尚书这种知兵用兵之人,抗住了重重压力,让我等武将能够施展开手脚。”

“胡尚书是真正的做到了知人善用,放权用人的大才之人啊。”

“可是,陛下,这样受到将士爱戴,让将领折服的朝中忠臣,只需要区区一个构陷,手握权力的臣子的几句话,就可以从高位跌落,随意的扔进那暗不见天日的诏狱之中,承受那炼狱的苦楚。”

“末将的心里着实是不好受啊!”

“大概是末将愚笨,不懂国家与朝廷的决策。”

“朝廷撤下了胡尚书的所有的职位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末将一心为国,自然也不会为胡尚书复职置喙一句。”

“但是,末将可以尽一个部下,一个子侄,一个臣子应尽的责任。”

“末将可以替他说一句公道的话语,可以用末将所拥有的一切,去换胡宗宪的一个不死。”

“陛下,末将求您,胡尚书纵然有千错,但他的前段之功也足以抵消了。”

“陛下宽恕他,不但能获得胡总督的千恩万谢,也能让大明现存的各路将军们不再如此的战战兢兢啊。”

“因为末将询问过胡总督所定义的罪名,末将觉得,若是真以此问罪的话,那么大明军内一半以上的将领皆会惶惶不可终日了。”

“胡总督与前首辅严嵩的来往,胡尚书于军费的贪腐。”

“说到整个兵部,只要是有些头脑的人都会为之战栗。在严首辅在阁的期间,又有哪个将军不与严党人员有过往来呢?”

“末将惶恐,就连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与这严嵩老儿打过交道的啊。”

“陛下,难道说末将的父亲也会因此而被人诟病吗?”

“所以,求您,陛下求您!!饶恕了胡总督,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安享晚年吧!”

说到这里的顾盛麟无语哽咽,而那个被他跪拜在当前的嘉帝却是勃然大怒。

“你敢威胁朕!顾盛麟!不要以为朕优渥与顾家就可以在朕的面前放肆,莫要丢掉你父顾总督的颜面!”

“不!陛下,臣从不曾也不敢威胁陛下啊。”

“臣只是说出诸多武人的惶恐罢了。”

“因为胡总督身上所有的罪名,都有着不得已,都有着情有可原,胡总督的每一条罪名,都不足以致死,臣只不过是尽一个感恩的子侄应该尽到的义务罢了。”

“陛下,与罪人严嵩有过瓜葛是罪过吗?不,那时候的臣工们哪一个不在严首辅的手下讨生活,虚与委蛇?”

“只要是能达到目的,完成抗倭大业,哪怕放低姿态,忍一时的荣辱,也是值得的。”

“而胡总督就是这样忍辱负重之人,他与严首辅的往来是整个抗倭前线每一个将领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啊。”

“这罪不至死。”

“那么贪污军饷七万两白银,胡总督犯了罪过了吗?”

“末将不知道,因为末将并不曾参与过搜查胡总督家族的过程,也不曾参于任何审理的过程。”

“末将不能随意的说话。”

“但是末将必须要让陛下知晓,臣现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威海卫的千总,暂替的指挥使罢了。”

“但是末将在围剿海贼或是驻防巡逻的时候,那些举手投降或是行走私之事的海贼海商们,来贿赂末将的时候,一出手皆是以万两白银来计算的。”

“七万两很多吗?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怕是一辈子都赚不到其中的零头,但是对于一方大员来说,七万两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胡总督随随便便就能从海商的手中勒索到的财富,他为何偏要从那么明显,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的军饷之中去盗用呢?”

“陛下!末将如何都想不通啊。”

“就算是胡总督盗用了,那么他以双倍,不三倍的家产来偿还朝廷,还买不回来一条命吗?”

“那那些镇守一方的地方官,那些文人朝臣们治理之下的州县,城镇的地方长官们,他们就真的清廉到一分不该拿的钱都不曾拿过吗?”

“好,就算是末将的假设都不成立,这个罪名真的就非要要了胡总督的命吗?”

“陛下,能不能给末将一个实话,到底是陛下想要胡总督的命,还是徐首辅想要胡总督的命!!”

前面一大堆的话,嘉帝都不曾听入到耳中,但是这最后一句,却让他陷入到了沉思。

是啊,成天唠唠叨叨找出各种理由来弹劾胡宗宪的,不就是那群文臣吗?

自己当初也不曾想要办胡宗宪的罪啊。

是那些源源不断的罪过与证据不停的挑战着他的神经,还是文臣的反复提醒让他无法忍受了?

到了现在嘉帝都想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点让他最终决定将那个烦恼的源头胡宗宪给处理掉。

但是今日,被顾峥这么一求,就让他的脑子因此而清醒了过来。

呵,这是看他求仙问道的久了,自觉地好糊弄了吧?

深吸了一口气的嘉帝,再一次摆出了初见顾盛麟时那慈祥又和蔼的表情。

“看来,你是一定要保胡宗宪一条命了?你可知道,就算是让你保住了这一条命,朕也不会再次启用胡宗宪的。”

“此人从今往后就是一个废人,对于你的仕途是毫无助益,你真的愿意用自己拼命换来的功勋去换这样的一个人?”

“年轻人,莫要一时冲动而后悔一生啊。”

听到了这有些软化的话语,顾盛麟立刻就激动的再次的叩拜了下去,他的语气坚定,话语果决,不给嘉帝一点反悔的机会,直接就为这一次的谈话找到了终结的话语。

“末将谢主隆恩,感谢陛下宽宏之举,末将愿为我大明明主征战沙场,驻守边防,舍生取义,死而后已!!!”

“哈!好啊,顾盛麟,你真的很好!顾家人的小聪明你全用在了朕的身上。还真是跟你的父亲一样,很会逗朕的开心。”

“看在你最后几句话说的很合朕的心意的份儿上,这个人朕就放了!”

“不过人交给你可以,你可是要给我看好喽,以后若是再让朕听到与其有关的不好的事情,朕拿你是问!”

这就是答应了?

胡总督的命保下来了!

这意味着自己赢得了这辈子最硬的一场仗的胜利!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能让这场胜利冲昏了头脑。后边需要他去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

顾盛麟结结实实的完成了对于帝王的再一次的叩谢,在嘉帝十分嫌弃的滚滚滚的话语之中,圆润的退出了召见他的太和殿。

退出宫廷的顾盛麟看着宫外那红墙碧瓦,忍不住的真臂高呼。

让等候在宫门口的他的亲卫们,也受其感染与他们的将军一起,跨上马背,朝着西北方向急驰。

那里是大明京都诏狱所在。

携陛下口谕的顾盛麟,下一站的所在。

“总督!”

与顾盛麟想象之中或是蓬头垢面,或是颓废不堪的形象不同,被诏狱的狱卒给解放了枷锁,恭恭敬敬的送出来的胡宗宪竟然收拾的是一丝不苟。

除了他那比原来多了许多的白发与胡须,以及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衫之外,竟是再也看不到与以往有任何的不同了。

这让顾盛麟在见到胡总督的第一时间就将对方给认了出来。

而当顾盛麟搀扶着胡宗宪打算往他早已经准备好的车马上让的时候,那个被他认作良师益友,战场导师一般的胡总督却露出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和善的笑容。

“叫我胡宗宪吧,若是觉得不妥,就厚颜让将军叫我一声世叔。”

“我已经被陛下解除了一切的公职,当不得那一句总督了。”

在这番话说出来之后,顾盛麟能够感觉到这个了不起的老者的释然之情。

他看着那个被收拾的舒适无比的马驾之后,竟然还带着点轻松的与顾盛麟开起了玩笑。

“这马车收拾的不错,咕噜噜行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以往那么的颠簸了。”

“看来你终于将你父亲当初提到的橡胶给找寻出来了?”

听得顾盛麟一愣,跟着就被岔开了话题。

原本一心想要安慰胡总督的话语,就被他又咽回到了肚子中去。

车驾之中的胡总督,甚至连顾盛麒的承恩侯的府邸都不曾进去,竟是径直的操纵着马队,朝着远在胶东的威海卫而去。

早早就将承恩侯府的大门打开,等待了许久的顾盛麒只等到了自家小弟派回来的亲兵,携带一封手书,就为这一次的事情做出了最为仓促的道别。

他们离开京都,一路东南而下。

待到抵达到威海卫的时候,竟只用了十日不到。

直到胡宗宪看到那旗帜飘飘的威海卫的驻军大帐的时候,他的脸上才露出了真正放松了的表情。

在这一刻起,胡宗宪才相信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是真的将他开释了。

“世叔,咱们到了。”

驱马凑近车棚的顾峥刚才替胡宗宪打起帘子,就听到了从军营大门内传出来的喧哗之音。

一个一骑绝尘的男子,在远远的地方朝着他们奔跑过来。

因为赶得实在很急,竟是毫无形象的拎起了长袍,坦露出只穿了草鞋的小腿,撒丫子的飞奔着。

而在他的带动之下,见到了门外顾盛麟的车驾的军士们,竟然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之中。

这个一身文士袍的男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顾盛麟都能看到他的三缕长须在他的面前胡乱的飞舞。

而这般滑稽的景象,只能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

“徐师傅?”

“谁?”

听到了顾盛麟的惊呼,被顾盛麟搀扶着下马的胡宗宪也顾不得这马驾的高度了,竟是一个高的从当中蹦了下来,转过身去就去盯着那奔跑之人猛瞧。

在下一刻时,胡宗宪满眼就泛起了泪花。

他朝着那个向他跑来的人,张开了久别重逢的怀抱。

“徐渭!徐文长!!真的是你!”

“老小子,是我!”

这个毫无形象的人在下一刻就与胡宗宪拥抱到了一处,两个加起来超过百岁的老人,就在威海卫的大门处抱头痛哭。

“何曾想你我还有再相逢的一天,何曾想我还能够保住这不值钱的性命。”

本是悲怆的相逢,却被徐文长后来的话语给说成了一个笑话,这个一边一流泪一边大笑的男子用这样的一番话反倒是将胡宗宪给说乐了。

“不不不,你的命怎么会不值钱呢?毕竟现在的你可是跟我一样都成为了白身了。

你知道我徐文长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哈哈,再也不用被你这个总督给压迫了的心情是多么的舒畅啊。”

“现如今的情况是,还有更加舒畅的事情等在我徐文长的面前。因为我早已经从顾盛麟将军给我寄过来的书信之中,得知了他将你我二人召集到这威海卫的目的到底是如何了。”

“胡宗宪啊胡宗宪,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将会是顾盛麟一人的幕僚,而我徐文长,作为最先入职的老人,你将会一辈子都排在我的后边啊。”

“山水轮流转,来叫一声徐兄听听,哈哈哈,实在是太过于舒爽了,容我先乐呵一会。”

被徐文长这一番唱念做打给闹得,胡宗宪那碰到熟人之后短暂的悲伤也被驱了个一干二净。

他就这样看着笑得畅快的友人,在对方渐渐收敛的表情之中,朝着顾盛麟缓缓的施了一个大礼。

“草民胡宗宪,谢顾将军救命之恩。胡宗宪有生之年,必将以将军马首是瞻,必助顾将军战事顺畅,直步青云!”

见到胡宗宪谢的正式,一旁的徐渭也收起了那略显轻浮的表情,如同他一辈子辅助跟从的胡总督一样,默默的施了下去。

顾盛麟哪敢让这两个长辈真就这么拜了下去,哪怕这二人的身份现如今的确是一无所有的白身。

身手矫健的顾盛麟抢先一步,一左一右的就搀扶住了二人想要施下去的大礼。

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对面的人明白了他的所求。

他所要求的不是胡宗宪或是徐文长的感激,他所要的终究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了整个大明的海防,为了勉力维持的海防线后无数百姓的安危。

他顾盛麟做事,秉承着父亲的原则,从不为施恩而做,从不为获利而做,从不为求名而做。

他顾家所有的人,所做之事只求一个问心无愧,只求一个富强大明。

而就是这样的所求,让对面的二人看到了何所谓赤子之心,何所谓天下大仁。

这样的将领,值得他们去全心辅佐,因为他们不曾实现的理想与抱负,最终有可能会被这个年轻人所实现。

那他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官身,威名,财富,地位,通通比不过面前这个人的雄心壮志,大仁大义。

从此往后,威海卫之中不会再有位高权重的胡宗宪,也不再有智多近妖的徐文长。

从此往后,威海卫之中只有一个声音,一个代表。

那就是他们的指挥使,那个帝王并没有为此剥夺了他的封赏的大明王朝最年轻的威远将军顾盛麟。

他将接过他父亲的遗愿,将大明军魂不折不挠的精神永远的发扬下去。

壮乎,吾大明海军,强乎,吾大明国度。

可惜,明朝之后再无中国海军,曾经强大到拥有3500支船舰一起巡航在我华夏海岸线上的世界第一霸主海军,随着明朝的灭亡,也一同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对于历史来说,没有如果。

如果明朝没有灭亡,如果海军仍受重视,如果不存在闭关锁国,如果,如果。

因为对于祖国的爱是如此的强烈,才会对这种遗憾无比的沮丧吧。

心痛是因为爱的太深。

只希望有朝一日,我爱之深切的祖国,能够重现曾经的辉煌。

到这里,大明军魂的番外结束了,请大家继续期待其他故事的番外吧。

在大明军魂的结尾处,奉上真实的明朝海军彪悍的战绩。

在历史最强海军排名之中,中国明朝海军在前五位之中占据一席。

1,屯门海战,1521年,八月(明正德16年)此时嘉靖帝已经继位,广东海道副使汪鋐,驱逐弗朗机人,作战对象是现在的葡萄牙。在初战失败之后,奋起直追,将占据“屯门岛”附近若干年的阿尔瓦雷斯集团军打的溃不成军,最后只剩下三艘小船仓皇而逃,明朝政府顺利收回“屯门海澳”及“葵涌海澳”。

2,茜草湾之战,作战对象葡萄牙,葡萄牙国家海军进攻广州茜草湾,明朝海军成功击退对方的攻势,并迫使葡萄牙最终放弃了武力胁迫明朝开放海岸贸易权的想法。

3,露梁海战,1598年,万历二十六年,明朝海军联合朝鲜海军在露梁海域最终全歼日本舰队,这次战役给侵朝日军以歼灭性重大打击,打得日本200年国力一蹶不振,对战后朝鲜200年和平局面的形成,起了重要的作用。

4,收复澎湖,作战对象,荷兰,1624年,天启四年,成功收复澎湖。

5,料罗湾海战,作战对象,荷兰,1633年,从此荷兰人每年向明朝船队缴纳12万法郎的进贡,才可以保证在远东水域的安全。这对当时欧洲的海上霸主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6,收复台湾,作战对象,荷兰,1661年。南明永历十六年,公元1662年,荷兰在台湾头目被迫到郑成功大营,在投降书上签了字。台湾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梨园抗日故事的番外 红旗下的艺术人生

“顾大哥,距离你说的那个啥子安,还有多久呢?”

“彩凤,还早呢,咱们今儿晚上找个地儿歇息一晚上,再走上个三四天怕是就要到了。

咋地了?是咱弟弟受不了颠不?让他们再忍一忍吧?”

这是大鹏车外用脚走着走的顾峥与大篷车内的彩凤一家子老幼之间的对话。

这种对话自从他们与青眉与白莲分开之后,就会时不时的发生一次。

顾峥知道,这是彩凤舍不得她刚才交到的几位同龄的朋友呢。

但是,世间就是如此的无奈,有心想要独立的为自己活上一把的白莲和青眉是绝对不会再依附着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而活了。

因为这两位曾经照顾过顾峥长大的女人,知晓了自家师弟已经找到了他最需要照顾的家人。

她们两个人才是应该将戏班子继续撑起来的漂泊人啊。

所以,悲伤的彩凤才会觉得只剩下自己一家子的旅途是那么的难熬。

难熬到她必须听到自己最喜欢的顾峥哥的声音时,才能平静上几分。

“嘎啦啦!”

“嘎啦啦!”

随着夜幕逐渐的降临,他们身处的小路也变的雾蒙蒙了起来。

负责前方探路的张老爹带着一头汗珠就回赶了过来。

“前面有个村子,顾峥啊,你说要不要在那个地方待一宿呢?”

“俺咋看着有些慌呢?”

看到连手上有两把架势的张老爹都是这般的反应,顾峥不由的警惕了几分:“前面这是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张老爹接过大篷车中彩凤他娘递过来的汉巾子,在头上胡乱的擦了一把,就跟顾峥说到:“村里太静了,鸡叫狗叫都有,就是连个出门的人都没有。”

“难道说村子中没有人?这是碰上鬼子屠村了?”

“不是?”张老爹摇了摇头:“所以才奇怪呢,村子里有人,俺是敲了院门子才给俺开的门。”

“听说是外村的借宿,倒是没说啥,但是他们家说了,若是想要借宿就必须要按照村子中的规矩来。”

“入了村子之后,就不许乱窜,只能够在他们安排的地方待着。”

“说是村内最里头的一个土地庙,专门供外乡人落脚的。”

听着没什么问题啊,那有什么不妥的?

顾峥觉得张老爹这种从东三省那个乱窝子当中趟出来的人,那种担忧一定不是无的放矢的。

可是他再抬头看看这天,看看这一车已经接近了对方地盘的老幼之人,也只能咬牙先过去瞅瞅,免得给自己找更多的不自在了。

“那咱们小心点,进村的时候把路记上,若是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咱们就赶紧外撤。”

说完,顾峥就与张老爹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心有灵犀的就往大车的车板底下看了过去。

那里有郭言在他们离开北平的时候送给他们的防身的武器。

两把锯了木头杆的99式步枪。

子弹放在各自的兜里,若是有个好歹的,这就是他们冲出来的底气了。

“嘎啦啦!”

“嘎啦啦!”

两头小骡子一起拉着的大篷车走的十分的稳健。

而一直在注意观察着左右的顾峥,却发现这个村落中的人对于外乡人的到来表现的过于好奇了。

他们每经过村子中的一处房屋或是院落,那其中就会有或是出现在门口,或是隐藏在房屋内的窥探人的身影。

跟着师傅从小就东奔西走的顾峥,已经习惯于从各种眼神之中去辨别人们对于他的善恶。

令人奇怪的是,顾峥从他们的眼神之中只感受到了审视,监控,却不曾感受到对方的憎恶或是其他的恶意。

也许,是因为这个村落太过于封闭?外乡人很少过来留宿?

不应该啊?

这里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的不重要。

因为在他们前行过来的途中,现打听过了。

有一段从太原开往北平的铁路线正好会擦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小村落而过呢。

当初在兴建的时候,这个村落因为人员不多的缘故,并没有让探测的人员发现。

等到发现了之后,也不足够让上边的人引起过多的重视了。

等等?

不被人重视的小村落,那么就说明了这个村落之中的人是相当的少的。

但是现在,从他们入村开始,这村落之中的每一处房屋之中都住满了人家。

这种人口数的村庄,在长期经历战乱的这个年代,简直是太过于少见了啊。

除非……

想到这里的顾峥就将眉头皱了起来,直到他与张老爹将拉着行李以及家中的老幼的大篷车护到这个村落正中央的小庙门前的时候,顾峥才利用搬卸行李的空档,在张老爹的耳边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小心。”

而他们一行人推开庙门,简单的将内里打扫了一下,顾峥在确认门口没有留下什么哨子或是眼线了之后,才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土地庙的土地像前,把他刚才看到的给大家简单的说了一下。

“这些人应该不是土匪。”

“因为这个村子很干净,普通的农户人家养的鸡还在,留在村口处相当于预警的狗也在。”

“地面上没有屠杀,焚烧,甚至是打斗的痕迹。”

“农家人的炊烟,飘散的也很正常。”

“若不是人数上最少多了百来号的人,在村落之中穿梭的足迹太过于密集的话,可能我都无法察觉这个村子之中的不对之处。”

“而且张老爹,你发现没?那些脚印最密集的方向,正好在咱们的东面,也就是我所知的铁道线的方向。”

“这应该不是目前还占领着太原的日军还有二狗子的军队,因为他们若是想要做什么话,不会偷偷摸摸的。”

“这也不是什么胡乱凑起来劫火车的土匪,因为若是他们是匪的话,在咱们刚进村口的时候,就会被一并收拾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碰上什么专业的队伍了?”

“国民抗日军?不,不像,他们的身上不带那种痞气。”

说到这里的顾峥就摸了摸自己就算是风餐露宿,也是白皙俊秀的脸庞,他从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的冒犯之意。

那么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那就是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作为根据地的红色抗日武装队伍。

他们是带着任务而来,却不会为了任务而滥杀无辜。

很好,安全有了保障,只要自己一行人足够的安静和配合,说不定在他们成功的完成任务之后,还能搭上一班顺风车,与他们一同转移呢。

于是,在顾峥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下,张老爹连同彩凤一行人就踏踏实实的蹲在土地庙之中,等待着村落之中那些行动有序的人们的后续。

他们在经历过了那么的风风雨雨之后,对于再大的未知,也可以做到坦然了。

“噼啪!”

土地庙之中的篝火燃烧的挺旺,顾峥从大篷车的包袱之中掏出几个黄米面和苞谷碴子混在一起鞣制成的冷窝头,交到彩凤的手中,用提前削制好的木枝一叉,就能在火苗的正上方,噼里啪啦的烤制出入口时应该有的温度了。

一股能够安抚人心的食物的味道飘散出来的时候,趴在土地庙门口负责盯梢的几个暗哨,才算是放下几分心来,无论是从言谈举止和行为动作上来看,顾峥这一行人也没有太多出格的地方了。

这个湿乎乎,月上枝头,他们也应该依照原有的安排,前往他们应该去的地方支援了。

这个任务是那么的事关重大,每少一个人,都有可能造成计划之中的漏洞的。

就在土地庙之中的人们将手中的窝头啃的一干二净,简单的披着身上稍微厚重的棉袄,迷迷糊糊的进入到梦乡的时候。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音,就在村落遥远的外围响了起来。

警醒的负责守夜的张老爹,当即就将彩凤和顾峥一行人给敲了起来。

就在他们迷迷糊糊的一脸茫然的看向张老爹的时候,“砰!”一声更加巨大的声音就从同一个地方再一次的传递了过来。

“是炸药?”

此时的顾峥瞬间就瞪起了眼睛,他将身上披着的外套往臂膀上一裹,一推门就来到了土地庙的门外。

在望向爆炸响起的方位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距离这个村落并不算遥远的着火点。

那里,正砰砰砰的不停的传来各种属于交火中的声音。

而顾峥看到了门外是这种景象了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返回到土地庙之中,朝着彩凤以及张老爹一行人大吼了一声:“快,收拾行李,全部放到大篷车上!我们都来门口等着!”

兵荒马乱的,这个小村落无论那行人成没成事儿,都不是就留之地了。

可当顾峥他们七手八脚的收拾妥当的时候,却发现村落之中的那些真正的原住民,此时却是拎着各家的行李,面露不舍的聚集在了村落中的最东头。

这大概是因为对于家乡的眷恋,才让他们等到这个时候才决定离开。

因为闹出来如此之大的动静,让这群村人们知道,这个村落再也不会是无人注意到的小村庄了。

看着那一件件的行李物品,收拾的是如此的妥当,肯定是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也许是这些早早过来踩点的队伍们的劝说,也许是一个乱世之中的小人物们的智慧,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人感到难过了。

就在顾峥他们默默的走到这行人的身后,一言不发,却被同样沉默的村民们给接受的时候,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就从火光和爆炸声响起的位置传了回来。

“呼呼呼呼!”

“快!乡亲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听我的指挥,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三班还是满员的编制吗?”

“是!连长!”

“好的,你们负责在前方做侦查和保护的任务,护送乡亲们往根据地所在区域转移!”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以乡亲们的安全为己任,知道了吗?”

听到这个命令,挺身冲到乡亲们最前方的一个年轻的如同顾峥一样的小伙子,就将胸脯一听,高声的承接下了自己连长的命令:“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就带着两个最机灵的小伙子冲到了最前方的小路之上,而剩下的七个人则是积极主动的混入到了乡亲们之间,帮着拿行李,顺便掩护和辅助,脚下不停的就朝着西北的方向而去。

而那个下达了命令的人,却是不多驻留,转身就冲向了队伍的后方,那里还有小股焦灼的敌军,顺着他们留下的踪迹就追击了过来,他有必要留下来前线指挥,让他的队伍,能够顺利的撤退。

顾峥他们一行人,在乡亲们的裹挟之下行得并不快,曾经被人追击过的张老爹,对于现况表示了足够的担忧。

“咱们这样行吗?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人追上了吧?”

而这种好话不灵坏话灵的担忧,立马就变成了现实。

在他们还没踏上安全的小路的时候,那批负责断后的队伍就已经追上了转移人的脚步。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看着这群不到最紧要的关头怎么都舍不得离开的乡亲们,连长只感到一阵的头疼。

通过他们各种迷惑的手法,转移了大多数追击部队的脚步,可还是无法避免一小股队伍的紧追不舍。

为了乡亲们的安全着想,行不快的他们只能就地隐蔽起来。

而他们必须要将这个难搞的尾巴悄无声息的处理掉,才能在天亮前离开追击的范围,抵达到附近相对安全的抗战区域。

想到这里的连长朝着最前方打头的三班队伍一挥手,就将所有的兵力调集到了后方,打算在那个地势极其复杂的岔路口处,提前布置好埋伏。

而就在战士们的队伍成功的汇合到一处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的队伍后边竟是坠上了两个不安分的小尾巴。

“你们做什么来了,赶紧回去藏好!”

就在连长气急败坏的命令中,顾峥却跟张老爹一起从后背处抽出了他们原本隐藏在大篷车底下的长枪。

“这位长官,让我们加入狙击的队伍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我们有枪,也杀过日本人的!”

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就惊到了带头的李连长。

在顾峥他们一队人老的老小的小的进入到村庄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队在城里得罪了或是活不下去的人家。

谁成想,他们离开的缘由竟是为了这个。

看着他们手中的汉阳造,再瞧瞧拿到枪之后截然不同的精气神,这连长的脸色就变得好看多了。

“那你们会听我的指挥吗?你知道我们是啥子个队伍就冒冒然的帮忙?”

而顾峥却是回的肯定:“大概是知道的长官。

不瞒您说,我们前行的目的地就是我心目之中的圣地,就是西北的根据地,红色发起的源头所在呢。”

“路上碰到了你们这队做大事儿的队伍,这还不叫做缘分吗?”

听到顾峥这么说,就连李连长都莫名的亢奋了起来:“你们要去延安?!”

“是的!那是我们心之所向的地方!!”

只需要一句话,这位李连长就信了。

在这个动荡的岁月之中,有无数与顾峥有着同样的理想的人,都会义无反顾的踏上寻求红色的道路。

而这种怀揣着敬仰的人,心存着理想的人,对于革命的向往是最坚定的。

让他们两个帮忙,也算是这朝圣的旅途之中的一场激动人心的考验了。

于是,李连长点了点头,指了一处隐蔽地点,就为顾峥与张老爹指派了任务。

“你们在这里补枪,将我们封锁线上的漏网之鱼一个不拉的消灭掉。这个任务你们能不能做到?”

二话不说就跳到沟中的顾峥,对着李连长就行了一个并不算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这一晚上,这位满心都是杀敌的顾峥,度过了一个让他激动不已的小型的遭遇战。

虽然他与待在后方的张老爹放枪的机会不多,却是实实在在的目睹了他们狙击敌人的真容。

通过与那些穿着正规日军军装的敌人的交锋,顾峥终于知道了,那天晚上的爆炸是为了什么以及八路军们到底干了什么。

那个从小村落旁途径的火车成功的被早早埋伏在周围的八路军队伍给炸了一个七零八落。

坐在那辆专列上的人日本天皇裕仁的外甥铃木川三郎少将,竟然被从另外一个方向撤离的八路军大部队给生擒了。

作为疑惑敌人的三路人马之中的一队,顾峥所在的队伍,也为这场轰轰烈烈的胜利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顾峥觉得,这场战役,这个荣耀,要比他成为北平城内的第一角,还要来的振奋。

太阳升起,凯旋的队伍看到了他们即将荣归的故里。

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跋涉之后,那迎风招展的红旗,那精神飒爽的哨兵,都让对此陌生之极的顾峥心潮澎湃。

……

延安到了,新生活的开始到了。

……

“顾峥同志?顾峥同志在吗?”

这是顾峥来到根据地的第一个晚上,因为根据地的条件有限,新来的投奔者,革命者以及周边的乡亲们必须要到附近驻军给安排的宿舍之中暂时安置下来。

待到这边的审核通过,他们就会被整个根据地的军民所接纳了。

再按照各自的所长,安排上适合他们的职位。

因为顾峥这一行人,来自于一个家庭,奔着自愿的原则,这里的队长就将他们一家五口给安排在了一间最大的房屋之中。

屋子是土坯搭建的,当中垒了一张简易的土炕。

若是不计较太多的话,五个人挤一挤还是能够睡得下的。

除了这一张最大的炕头之外,再就是一张有些瘸了腿的方桌,两把木头疙瘩草草劈成的小凳子,以及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制成,自带红褐漆色的三脚架。

架子上放置着一个坑坑洼洼的铜盆,架子下挂着一条破了三个洞的毛巾。

光是看这里的条件就能看到根据地之中的艰苦。

八年的抗战光阴,根据地的人民与根据地的军队一起扛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

现如今还是情况有所好转的体现呢,怕是前两年的日子要比现在更苦上几分。

看到这种光景,张老爹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而苦惯了的彩凤,却只想着顾峥是不是能够适应这个空荡荡又粗糙的环境了。

“顾大哥,我给你寻的新帕子,人家刚送来的热水,你擦把脸成不?”

看彩凤一脸的心疼,顾峥反倒是笑了,他先是给一旁的张老爹将热水倒上,递上前去,转头才朝着自己的小媳妇说到:“已经很好了,你也莫要讲究啊。”

“你忘记了,我可是苦过的孩子呢,想当初我拉黄包车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觉得我委屈呢?”

说的彩凤有些羞恼,像是回忆起了最为甜蜜的时光一般,对着顾峥嗔了一眼回到:“那哪能一样呢,那时候的你见天的带着一顶破帽子,也不跟俺们家来往。”

“成天天不亮就闷声不坑的出门,等到星星都挂起来的时候,才回得家中。”

“那时候,俺跟你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说到这里的彩凤就红透了,熟极了,她将已经烫的冒气儿的毛巾轻轻的往顾峥因为赶路而冲了一层的脸上擦去。

在晃晃悠悠的烛火之下,将那张被遮蔽了风华的脸庞给擦了出来。

现在的顾峥,身上依然是破衣遮体,但是再破的装扮也无法遮挡住他那张俊秀异常的脸蛋。

这么多日的逃亡路上,风沙侵袭,竟不曾为这张脸平添一分的沧桑。

就连彩凤这种多数都避让在大篷车之中的女子,脸上的颜色都黄了三分。

只有顾峥的这张脸,仿佛是老天爷天赐的一般,白的让人怎么都晃不开眼睛。

“呼,真好啊!”

明明擦完了脸蛋,彩凤却是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被自家的小媳妇就这么占着便宜的顾峥,正感受着对方的温情的时候,原本半掩着的房门外,却传来了“噹噹噹”的敲门之声。

“张老爹一家睡了没?”

就这一声招呼,让彩凤瞬间就放开了顾峥的脸,她捂着滚烫的脸颊以极快的速度退到了床边,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般的,将自己缩到了角落之中。

而这个时候的顾峥却是轻笑了起来,在与张老爹对视了一眼之后,就齐刷刷的对外面的人进行了回应:“没睡的呢,请进吧。”

应着这声,推门而来的竟是带着他们一路突围赶回来的李连长,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灰色军装的女同志。

待到两个人都迈进屋内的时候,早已经扬起了笑容的李连长就将身后的人让到了明面上,朝着顾峥一家人介绍到:“小顾啊,这是根据地的胡干事,专门管军区驻扎地周围的百姓们的生活与思想觉悟的。”

“我把前几天突围转移的事情跟上级汇报了一下,对于你们一家子做出的贡献也特意的说了一句。”

“上级领导听到了你们的情况,十分的感谢,这不,作为对根据地建设以及驻军行动有过帮助的积极人士,我们也应该给予方便。”

“胡干事听说了你们一家的情况之后,觉得可以提前做一下背景的审核,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咱们也尽早的安排你们今后的工作与生活啊。”

“我可是说了,你跟你的公爹,岳父?那可是敢打敢杀的真汉子。”

“我们根据地的军队,正需要像你们一样有能力的人的加入啊!!”

这李连长果然是自带话痨属性,等到他叽里呱啦的朝着身后的胡干事自说自话了这么一番,这才朝着今晚的正主的方向瞧去。

这一瞅可不要紧,他一个糙老爷们跟胡干事这个女同志一样,盯着灯底下的顾峥是怎么都挪不开眼了。

瞪得已经习惯了与底下的票友保持一定距离的顾峥,都不由的咳嗽了两下。

“咳咳,李连长?李连长你怎么了?”

让这位略有些失态的李连长一下子就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老脸腾的一下就红成了一个瀑布。

“那啥,没啥,我刚才说到哪里了,让胡干事给你们做一个身份审核,等确认通过了,就你们安排工作。”

“你看中不?”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客气了啊,老李?

一旁的胡干事都被这种羞臊的话给搞得跟着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在李连长的身后扯了扯,将对方扯到了自己身后了之后,就将手中的钢笔帽摘了下来,那个已经打了卷的笔记本翻了开来。

“顾同志,张同志,我来的目的呢李连长已经基本介绍过了。”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早做早休息?”

“那么你们就从各自的基本情况来介绍一下吧……”

……

等到顾峥将他与张老爹的来历原原本本的说完了之后,就看到情感过于丰沛的胡干事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小顾同志,你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你说,你怎么就让你的师姐们就这么离开了呢?两个女人家在这个乱世之中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若是跟着你一起来到了咱们根据地,一定会成为咱们抗日宣传队的队员呢。”

“哎?顾峥,对啊,你可以来我们的宣传队伍啊,你本身就是北平梨园行内的名角,华国数一数二的小生与反串的唱将,没有什么比宣传队更加适合你的地方了啊。”

“至于张老爹,您这一身的好功夫,跟着李连长上前线才是糟践了呢。”

“我们对于新兵的培养以及地方民间武装的培训正处于摸索的阶段,你这一身的功夫,只有教授给更多的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啊!”

听到这里李连长就急了,他也顾不得原本对于胡干事的那点小心思了,在革命工作面前,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急眼的李连长梗着脖子做着最后的挣扎:“我说胡干事,你怎么能这样呢?他们两个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兵呢,放在战场上也能发挥作用的。”

但是已经习惯了将人员放到最合适的地方,本就是分管人事的胡干事能听李连长的咧咧?

她只是矜持的将耳边的碎发往耳后一别,“啪”的一下将笔记本给合了起来:“我们两个人都不是领导,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实际分析。”

“等我将两个人的资料提交上去,组织上会根据具体的情况,给予最合适的安排了。”

“现在呢,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说到这里的胡干事转头却是对张老爹一家笑了:“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呢就不打搅了。”

“等到北平方面的联络员,确认了你们的身份,在根据地的居民证以及工作安排,自然就下发到你们的手中了。”

“这段时间不要着急,在宿舍附近随便的逛逛,让接待员给你们讲讲根据地的新风貌,更深刻的了解这里的政策,为今后的正式融入做更多的准备吧。”

说完,这胡干事那是相当的干脆,一转身推着李连长就离开了这个并不算大的屋子。

可不能再待下去了。

对面的顾先生,说的话八成是没错的。

她一个女人只不过与顾先生对了几次眼,都要被这一身的风华给醉溺在其中了。

若是顾先生真的站在了戏台之上,若想人痴迷疯狂,怕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

询问的工作就这样高效的结束了,等待身份审核的时间也并不漫长。

两天过后,两张来自于北平,刊登过顾峥的报道的报纸,就被放到了根据地审核外来人员的办公桌上。

当中一篇详细的描述了顾先生出演的贵妃醉酒一出戏的万人空巷,一票难求的景象,上还配了一张顾峥装扮的最为整齐的戏剧画报作为陪衬。

让审核之人只一眼,就被晃的目眩神迷。

波光流转间,风华绝代。

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流。

看得他不由的开始幻想,心中难耐,只想看一出属于顾先生的一出戏了。

待到他粗粗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再看第二篇报道,就只剩下满心的钦佩了。

因为这第二篇,正是顾峥在北平的报纸上留下的最后一条新闻。

这是在梨园之中谱写的最为壮阔的大戏,一个本应该醉心于艺术的角色,却是凭一腔血勇,黑掉了数十位日伪军官。

当中的内容,报道之中写的不甚详细,其中推脱说是日本人与汉奸之间的内斗,但是那个已经人去楼空的戏园子之中惨烈的景象,以及他对日伪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个死去的汉奸有胆子做出的事情。

看来,身份是明确的,人物是出色的,逃亡是真实的,胆量更是过人的。

这是一个值得人钦佩的人。

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继续站在那个舞台上。

若是战时的队伍要跟他们宣传部的要人,他就跟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死磕。

在根据地的发展过程中,宣传调研的干部们就发现了,农村的基础群众多数都是文盲。

若想让老百姓们了解他们的革命理念,以及他们到底想要为人民谋何种的福利,光靠空洞的讲解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艺术性的宣传以及带有娱乐性的宣传是最有效的方式。

开两个钟点的会议,不如演上一出小剧。

用艺术的形式宣传民族精神,揭露敌人欺骗群众,残杀百姓的罪行,才是最有效的宣传方式。

而一个拥有着强大的艺术表现力,自身有拥有着极高的魅力的艺术家,在这种宣传当中,完全可以独挑大梁。

所以,顾峥顾先生的去处,已经确定且毋庸置疑。

根据地抗日宣传队,就是最适合他的工作。

“啪!”

一个红彤彤的公章盖在了新鲜出炉的居民证的上边。

“啪!”

另外一个,则是盖在了带有顾峥名字的工作证之上。

从今天起,顾峥顾先生,就是革命根据地的一份子,也是成就一个红色艺术家一生的开端。

……

“快点,快点!台子搭好了,再不快点,就没有好位置了。”

应着同伴的招呼,那些原本还在田间家中的乡亲们,拎着简易的条凳就往村外小荒地的地方跑去。

这时日炮火连天的,乡亲们想要办个大戏集都做不得的时日,能够有戏班子在封锁线里送戏下乡,那是多么的不容易。

对于几乎没有娱乐的乡民们来说,可是比过年还要让人期盼。

跑在最前头的几个姑娘,唯恐伙伴不尽力,还不忘一边跑一边回头张罗到:“你知道吗?这次轮到顾同志过来唱戏呢!”

“顾先生?是那个根据地宣传团,下属的十几个宣传队当中唱的最好的那个首戏吗?”

“嗯啊!”

这一声回答的相当自豪,哪怕这个位置不是自己的,也让应承的人无端的就将胸脯给挺了起来。

而身后的小伙伴,在听到了确切的答案之后,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嗖嗖的往前冲去。

当她们如愿以偿的占到了最靠近戏台的位置的时候,那因为快速的奔跑而涨红的脸蛋,却因为激动怎么都落不下来。

而她们心心念念的顾同志,现如今正在只用一个麻布帘子拉起来的后台之中上妆。

因为根据地之中多是陕西的乡亲,周边林林总总的传统地方曲目就有26个之多。

秦腔占据了半壁江山,京剧虽然是通用的曲艺,但是在战事多发的地带,却不符合快速表演的特征。

所以,经过了革命根据地宣传队培训的顾峥,用极短的时间学习了富有表演性质的小剧。

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宣传抗日,以及根据地新政策的普及。

对于已经习惯了戏曲表演形式的顾峥来说,是一种十分浅白的挑战。

这意味着他要将自己的所学,与新生剧目融合到一起,达到一个极具有观赏性又兼顾普及率的演出效果。

大概是他日日夜夜的苦练,以及老天爷赐予的灵性。

在一场场的磨合之中,顾峥快速的晋升到了现如今的水平。

整个根据地覆盖区域内,从事艺术工作者的群体,男的演不过他,女的也演不过他。

一下子就成为了享誉晋察冀的第一标兵。

远远的看过去的观众,对于顾峥的这种表现力还有些抗性,要说冲击最大的,那应该属于那些天天跟他在戏台子上搭戏的人了。

只看他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凭空一笔,沾着油彩就能将自己的妆容画出,光是这一手,就胜过了那些笨手笨脚的小演员许多倍。

待到他背身画完,转头一笑,让一旁的后勤人员检查是否有错漏的时候。除了天天跟在顾峥身旁的自家老婆彩凤不受影响之外,哪怕总是跟他一起对戏的黄大爷,都要楞上一瞬。

没办法,谁让经典的抗日宣传剧目《放下的鞭子》是反串呢。

顾峥盘着一条油亮的大辫子,就算是一身破烂的花棉袄,也掩盖不了属于贵妃醉酒的风华。

由京剧色彩改造而成的更有渲染力的舞台妆,充分还原了中国传统妆绘之中的桃花面。

要比前几年流行的两坨红脸蛋的审美好上太多了。

让人看一次就忍不住说一次,真是俊(zun)呢。

若这种冲击还不够的话。

待到顾峥趴在地上,开口一句:“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的时候。

怕是整个场地之中,只剩下对于这凄厉婉转之音的震撼了。

这时候的顾峥,仿佛就是那个可怜的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唱的贫苦歌女。

而站在他身后的,包含着热泪鞭打她的,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如此做的老父。

此情此景,冲击着台下所有的观众,感同身受四个字,让他们忘却了顾峥迤逦的容颜,只剩下了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愤怒。

台下的人将自己想象成剧中的人。

那就是他们自己,他们的亲朋,就是时时刻刻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情。

在怒火中烧之中,一个最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高攥起了拳头,大喊着:“打倒这群狗日的小日本!”惹起了一个村落的回应。

这大概就是戏剧的魅力啊,也是根据地送戏下乡的最终目的。

……

站在舞台上的顾峥笑了。

他想起了师父临死前的寄语。

将戏班子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他觉得,他距离这一天不远了。

终有一天,日本人将会被驱赶出这片属于中国的土地。

终有一天,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将会恢复成以往的宁静。

终有一天,他将会无所顾忌演绎曾最喜欢的京剧经典。

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实现……

喧闹的掌声,终将落幕,这是属于民国,梨园的顾峥。

付生的番外 互相的救赎

付生,唯有想与念。

那年,初夏,我在北京的红门村,碰到了只有十岁的顾峥。

那年,初夏,二十八岁的我,认识到自己,活的还没有一个孩子坚强。

那年,初夏,现实帮着我做出了许多的选择,只不过,这些选择都不曾问过我的意见。

我,付生,因为演习之中的小意外,改变了曾经那前程似锦的军人的命运……

让接下来的……受伤,退伍,复员……流程走的很快……

因为一个从事战斗的职位,不应该由一个丧失了战斗能力的人来窃居。

对于自己的退伍,付生觉得,他还是能够坦然接受的。

出于对这个职业的热爱,哪怕是上级不找他谈话,他也会主动的退出自己原有的岗位。

其实,在他离开的时候,其实对于未来,还是有着许多的期许的。

他想过去警察部队,亦或是与安保有关的相关部门,却怎么都不曾想到,在就业大环境十分紧张,竞争更是激烈的北京老家,他的履历只能让他分派到一个城管的工作。

稳定到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的工资,公务员体系内的正式名额,这可以让他周围人都满意和羡慕的工作,却让付生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丰台分局的城管?

一个多么可笑的工作。

小队长的职位?

其实正式的员工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人给他新兵三年的时间,这个什么都缺的工作,让他前去报道的第一天,就被分派到了一大块的巡逻区域。

看着那一大片交错在一起的交通网络,付生知道,他那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大队长,将自己所在的辖区内最乱的一片区域,分给了他。

那篇区域名为红门村。

那个名为红门村的地方,不但容纳了南城驻留在此的原住民,还容纳了来自于五湖四海怀揣梦想的北漂人。

那是一个充满了沟壑难填的欲望……以及腐臭垃圾的复杂的村落。

是多年来,城管工作的一个盲区。

这片区域,就像是他现在的人生一样,无可救药。

带着无所谓的笑容,斜着不曾扣好的制服,付生将手中的巡逻地图甩的啪啪作响,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说了一声:“好。”

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如同一块废弃的砖头,一张乱涂过的纸张,埋葬在那片垃圾场的所在,这大概就是他命定的归宿吧。

扣上蓝色的大檐帽,开上一辆分局之中最破烂的车辆,在逐渐破败的道路上,颠簸着朝着他应该去的地方驶去。

“吱嘎……”

一声尖锐的刹车音落下,从驾驶室之中走出来的付生,就看到了最真实的红门村的模样。

那里的人穿的毫无大城市风范的随意装束,手中拎着要去公共厕所倾倒的痰盂,行走间却与拎着豆汁儿焦圈的人打着招呼,而对面那个拎着食物的人……却一点都不嫌弃对方的不讲究。

这个看起来破败的,古旧的,与周围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的胡同口子,却给了付生一个截然不同的感受。

人生都这样了?

你们的脸上为何还能浮现出最真实的笑容?

现实如此的艰辛,

这里的人为什么看起来比他付生还要快乐?

付生,觉得很怪。

他想要……去弄个清楚。

这里,这个胡同密布的地方,仿佛有一种魔力,在呼唤着他,进入到这里,融入其中。

一步,

两步……

付生走进了这个以往的他从不曾也不会去注意的如同城市边缘一般的角落。

当他一脚踏入到其中的时候,却在拥有着无数个岔路口的胡同中央,看到了一个欢快的,笑声很大的,孩子的身影。

“嗤……”

付生笑的很是颓废,却忍不住被旁人的欢快所吸引。

他的眼神一直黏在这个男孩子的身上,一直到那个孩子跑到了一条并不怎么明朗的胡同之中,就在那个狭窄阴暗的夹道之中听到了一声幼稚却是发了狠的威胁。

“把你们的钱都掏出来!”

这一声如同狼崽子一般的叫声,让已经走到了这条胡同口的付生一愣,脚下的步伐不免又加快了几分。

待到他转过盲区,来到了这条小路的正前方的时候,却被这个污水横流的胡同之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弄愣了。

因为他看到的那个能够感染的到他的孩子,正皱着眉头威胁着两个一看就要比他大上几岁的男孩。

而那两个稍大一些的男孩此时却是揪着一个小胖子的领子,正做着威胁的姿态。

付生看着那个穿着打扮看起来稍微不错一些的胖子,正把一把油腻的沾满着夏日的汗水的零钞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那两个正在威胁他的大孩子。

这明明是一个欺凌弱小的场面,为何这男孩反倒要掺和进去呢?

而他选择的放狠话对象也太过于不明智了,哪怕是为了救那个小胖子,也可以用更为稳妥的方式吧?

付生疑惑的时间只有一瞬,下一秒钟……这个男孩就让他看到了一场震撼人心的对决。

那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孩子,在受到了外来者的威胁之后就放掉了手中的胖子,转而对付起敢公然挑衅他们两个人的地位与威严的闯入者。

这两个连校服都不曾穿整齐的孩子,如同十九流电视剧之中的混混一般,将自己的拳头攥起来,握在一起,嘎嘣嘣的作响,仿佛这样就能体现出自己超强的武力,以此来震慑他们的对手。

但那个开口挑衅的男孩并没有任何的惊慌。

他只是默默的将肩膀上斜挎着的书包给摘了下来,将那纤细的草绿色的书包带在手掌之中挽了几圈。

然后,在对面的二人走到他的攻击范围之内之时,就十分大力的……将这款十分老旧的军绿色的书包给抡了起来。

“砰!”

这是砸在对面一个男孩子的肩膀上所发出来的沉闷的响声,这个响声让一旁观战的付生不由的嘬了一下牙花子。

他太熟悉这种转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了,这个如同狼崽子一般的孩子,书包中背的不是书本而是砖头。

那个毫无准备的大孩子则是被这一书包给砸懵在了当场,不过片刻的怔愣之后,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啊!!”

撕裂的吼叫,伴随着另外一个同伴的恼羞成怒,让未曾受到攻击的另外一个孩子,抡起拳头直对着小男孩就砸了过去。

但这个孩子竟是不避不让,迎着对方的拳头冲过去的同时……手中的书包又跟着抡出了第二回。

“砰!”

“砰!”

这是同时响起的闷响,快乐的男孩用半边脸颊被打肿的代价……换回来了板砖劈头盖脸的抡在了敌人头上的胜利果实。

就是这一下,将对方彻底的打怕了。

街头上单对单,比拼的不过是彼此的悍勇罢了。

楞的怕不要命的,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个小狼崽子,正是那不要命之中的狠人。

哪怕对面的两个人再如何的强壮,他们也只不过是孩子罢了。

当孩子们感到害怕的时候,逃避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他们,一个额头被砸出了汩汩鲜血,一个胳膊已经无法正常的抬起的难兄难弟,为了让自己逃跑的时候没那么的难堪,在彼此搀扶着撤出这条胡同的时候,还不忘记朝着小狼崽子放出属于小孩子的狠话。

“兄弟,敢惹我们附属中学的!你等着!有种你别跑!”

话说完,却比旁人跑的还要快些。

待到二人出溜溜的无影无踪的时候。

这个已经肿了半边脸颊的男孩子,却是走到了小胖子的面前,十分安静的帮对方那凌乱的衣领给整理妥当,并特别心安理得的将小胖子手中的零钱给接到了手中。

“真疼啊……”男孩子慢慢吞吞的数着钱数,因为疼痛还不停的抽着嘴角:“啊,真亏!荣百发,你怎么就拿这么点钱啊?!”

那个被埋怨的小胖子,却是没有任何的羞恼,反倒是特别不好意思的回答到:“顾峥,对不起啊,前几天我给同桌买QQ会员了……要不这样,我让我爸给你留点五花肉,等晚上放学了,我去你家给你送去?”

听到了荣小胖子的补充,顾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那不足二十元的零钱都塞进兜里之后,才将因为打斗散落出来的砖头,再一次的捡起来,塞回到了包中,如同一个真正的领队人一般的走在小胖子的前方:“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离开这里,等到了学校,那帮附中的人就拿咱们没辙了。”

“还有啊,”特意慢了几步与小胖子保持同行的顾峥,还不忘记提醒对方:“晚上放学的时候你就跟在我后边,我送你到家。”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是有一丝难得的温柔。

让站在胡同口,马上就要与这个男孩子擦肩而过的付生,忍不住的开口自语了一句:“钱到了最后,不都是没了吗?”

有什么区别呢?

被人救与不救的结果不是完全一致的吗?

付生的迷茫,竟然迎来了那个耳朵特别灵敏的小胖子的回应。

他特意站定在付生的面前,用极其认真的表情,回答了对面这个奇怪的大人的自言自语:“不,这不一样!因为他是顾峥,他是我的朋友!”

“我无论是带了一百块,还是一块钱,他都会救我的朋友!”

然后,这个小胖子就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表情看着这个古怪的大人:“你哪里会知道红门村顾峥的仗义?”

“他可是我们红门村中最可靠的孩子呢。”

说完,这小胖子竟是很得意的哼了一下,从付生的身旁趾高气昂的走了过去。

让付生诧异的转过头去,看到了那迎着阳光的一矮一高,一胖一瘦。

就那么并排着,打闹着,追逐着……行进在他们要去的路上。

不一样吗?

都是最糟糕的结果,却因为那个孩子,让结果并不那么糟糕了吗?

一件事,一句话,一个人……

让付生就开始注意起这个出没在红门村深处的,十分特别的男孩。

连续几天的巡逻,让付生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因为这个名为顾峥的男孩,总是在他巡下午场的时候出现。

或是提醒那些乱摆乱放的小商贩往胡同之中挪挪,又或者对着游走在胡同之中的行脚商人嘀嘀咕咕,让他们不要长时间在一处停留。

对于这种间接的帮助行为,付生实在是好奇极了。

终于,在某一个周末里,付生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主动凑近了这个男孩,并与对方进行了一次交谈。

“小朋友,谢谢你啊?”

回应付生的却是一个狡黠的笑容:“大叔,不用客气,是不是觉得我还有些用处?”说完这句话,这个小子竟然从口袋之中掏出一张小纸片,上边端端正正的写了一个座机号码。

“喏,这是红门村顾家服务中心的电话。”

“你要是有业务上的需求,完全可以打电话找我。”

“无论是巡街还是维护治安,清理街道,还是维持秩序,我们公司都能帮你做到。”

“你只需要……”

说到这里,顾峥就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付生震惊了,他拿着纸片的手都有些抖:“你早料到我会找你吗?”

被问及的顾峥耸耸肩膀,一摊手:“是啊,大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你做那么的事情?学雷锋吗?”

“不,我是一个生意人。”

“这红门村的里里外外以及居住在这里的老幼,就没有我不熟悉的。”

“所以,若是你想偶尔偷偷懒,完全可以找我替你代班啊。价钱也不贵,一天三十块就可以了。”

“看你呢,也不像是一个拿高工资的,所以啊,我这个价格,是真心不贵了!”

……

说的我竟然无言以对。

……

付生忍不住追问到:“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赚钱了?你替我代班,你的学业怎么办?你的父母会怎么想?”

谁成想,对面那个总是笑着的男孩,却是愣了一下,转身指向了红门村的深处。

“你果然是新来的啊,我哪里有父母呢?我的家就在那个社区福利院里边啊。”

“我的学业?我早就想好了,社区职业学院就挺好的,只要读到十六岁,就能拿到文凭出来工作了!”

这样啊。

一股莫名的心酸,在付生的心中涌起。

这个还不曾抛却铁血的汉子,喏喏的又问了一句:“那你过的还真是苦啊。可是这么苦,你为什么总在笑呢?”

被这么问的顾峥,楞的时间更长了。

他仿佛不明白付生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所以思考的时间……尤其长。

待到顾峥想了片刻,却朝着付生露出了一个如同骄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嗨!日子吗!怎么过不是过?”

“笑着过是一天,哭着过也是一天。”

“都是同样的一天,我干嘛不笑着度过呢?”

“再说了,我的日子苦吗?”

“我并不觉得啊。”

“大叔,之所以你会觉得我的日子过得苦,那是因为你拿自己的生活与我的生活做过对比了吧?”

“但是大叔,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懂?”

“在我看来啊,现在的日子别提多幸福了。”

“我有一村子人的关心,他们每家一口饭,把我从小养大,每人一寸衣,看着我长起。”

“现在的我,有手有脚,有吃有喝,懂事又聪明,还能自己赚钱养活福利院里的更小的孩子。”

“这样神仙一样舒坦的日子,它哪里苦了?又怎么值当大叔的同情?”

“付生叔啊,做人不要太悲观,你若是换一个角度……去看我的生活,是不是觉得,其实它们还是很美好的啊。”

听到这里的付生,沉默了。

换一个角度,换一个角度……

这个词组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循环着。

是啊!

自己的心结,自己的不满,全都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但是那道坎又是什么?

还不是自己设立起来的不甘心的路障?

那自己,又在不甘心什么呢?

明明一条平坦的大道,就因为它不是自己想要的,就去怨天尤人?

将原本舒坦的日子给过的乱七八糟?

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他付生,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钻牛角的人了?

那个爽利的,好性的付生,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付生抬起双手,啪啪啪的朝着脸上胡乱的拍去。

直到混沌的思绪被打的通明,犯轴的脑袋被打的清醒,他才停下自己的巴掌。

然后,这个略有些激动的汉子,就开始摸索自己身上的所有的口袋。

他在一番翻找之后从制服裤子之中摸出了唯一的一张整钞。

百元的,粉红色的票子,一把就塞到了顾峥的手中。

“我买顾氏的巡逻辅助服务。”

“三次。”

“至于剩下的十块钱,就当是带路的费用吧,你带着我去红门村的中间走走,带我去看看你口中的福利院,看看这里好心的村民,以及……我今后的辖区。”

“好嘞!”

付生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顾峥干脆的打断。

做的比说的麻利的孩子,一把抓住了付生的大手,拉着对方朝着红门村的深处走去。

此时的夕阳正暖,照的人懒洋洋的。

那一大一小的脚步,却是轻松欢快。

他们朝着新的希望,新的生活,奔跑而去。

这大概就是一个相差了十岁的忘年交的友谊的开始。

也是一个名为付生的大叔和名为顾峥的孩子的故事的开端。

……

能遇见你真好。

不知道是你温暖了我的心房,还是我照顾了你的生活。

总之……

一切都好。

张亦凡的番外 一辈子的偶像

“顾峥,我啊,张亦凡……”

顾峥:“什么事情?”

张亦凡:“嗨,还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

嘟嘟嘟……

挂了。

盯着话筒看了许久的张亦凡略有些不甘心。

他放下手中白色的手机,随手就抄起了旁边那只黑色的。

“嘟嘟嘟……”

“还是我啊,偶像,我张亦凡啊……”

“咔哒……”

这一次,顾峥甚至连一个字儿都不曾说,就结束了此次的通话。

自觉地有些难以置信打算再接再厉的张亦凡……反手按了一个回拨。

回应他的却是永远都通不了的忙音。

嘟嘟嘟……

这是给他拉黑名单了。

到了这个时候,度过了最荒唐的中二时期,一直在走霸总路线的张亦凡都有些慌了。

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桌面上他一直不曾动过的,镶着钻的豪华定制手机。

这只手机之中保存着他与顾峥初识时,两个人交换过的号码。

那号码,是顾峥只给朋友使用的私人电话。

这是张亦凡友谊的象征。

若是真将顾峥惹怒了,他十年的珍藏,一个电话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现在的张亦凡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在微信上诚恳的表达歉意,让顾峥原谅自己。

“咔哒!”

“咔哒!”

绿色的屏幕被点了开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儿个是周末。

张亦凡手打了近500字的检讨之后,就得到了顾峥几个字儿的回应。

“道歉收到,其他免谈。”

让看到这条信息的张亦凡只觉得一阵力竭。

他在顾峥面前的底气不足,出于对偶像的了解,也只剩下利诱一条路可走了。

“不是,偶像,真的不可以吗?我一集给你60万的片酬,一点都不会丢你的份儿啊。”

“这片酬等同于二线当红了,哥,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啊,弟弟我旁的不靠谱,单讲造星的能力可是一等一的啊。”

在家中大字型懒躺的顾峥,看到这段就乐了,他手指头扒拉的飞快,就给张亦凡回了过去。

“那你想的倒是挺美,我觉得依照我现在的名气,怕是不比那些所谓的二线差吧。”

“全国范围内不好说,单说这京城里边,广大的市民群众的眼中,就算是顶级流量也比不上的。”

“话再说深点,我现在的职位级别已经这样了,总局是不会让我再抛头露面了。”

“今年我努努力,一个总局副局长的位置是少不了的。你在这个时候让我帮你串戏,我没疯,你倒是先疯了。”

好吗!

这天儿没法聊了。

几天的戏份,一个特别出演,就能贯穿五集的戏份,这都打动不了顾峥,那下边的也不用谈了。

他张亦凡的非凡娱乐传媒今年的红色剧目,献礼国剧盛典的大戏,怕是要失去一个最出彩的人物了。

这年头,武力值高,长得又自带长官模样的人不好找了。

老戏骨演技了得,却没有倒拔垂杨柳的高手风范。

而那些会点功夫的,却少了上位者的威仪。

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长叹了一口气的张亦凡,就将《民国飘零录》这本他翻了几遍的本子给扔到了一旁。

只得将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军阀抗日的大戏,给压箱子底儿了。

想他张亦凡不走寻常路,摒弃了家族传承的制作业,投身到娱乐版块之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可他张大老板在演员,编剧,甚至是制片导演面前都有的几分面儿,到了他顾偶像这,真就什么都不剩了。

鞍前马后的拍了十年,怂惯了,也习惯了。

转头再一琢磨,嘿,俩月没见顾哥哥了。

就趁着这个功夫,去顾峥家瞅瞅?

这么长时间不去见见偶像,这皮肉都有些松了呢。

现如今的顾峥,又搬家了。

大概是顾家新增了成员的缘故,外加顾峥新岗位的调任,顾峥摒弃了远在大兴居住了近八年的小联排,在能够提供更好的教育与交通的海淀区入手了一套学区房,将家庭成员的户口成功的迁到了人大附近的入学区域。

张亦凡现在要去的地儿,就是顾峥他们还没住热乎的新家。

地方不算小,但要看跟谁比。

这套只有一百四的居住面积,三室两厅的房子,在张亦凡的眼中未免有些简陋了。

不可避免的,在他被顾峥让进去的时候,就开启了挑剔的道路。

对此忍无可忍无需忍耐的顾峥从门口抄起他工具箱之中的巨大的扳手,张亦凡才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

那个寒光闪闪的扳手就摆在茶几上。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顾峥指了指比张亦凡提前一步来到家中作客的姜越,又指了指手边上一摞的文件。

“你跟我谈的事情已经不在交情的范围内了,这事儿放在公司之中处理,结果也是相同。”

“那就是……”

“免谈!”

“免谈!”

这是顾峥与姜越齐声的回应。

让张亦凡如同撒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了沙发之上。

“不过嘛……”大概是看到对方的模样实在是可怜,顾峥打完了闷棍就扔出来一颗甜枣:“咱们两个也是许久未曾见面了,不谈合作,作为朋友,留在我家吃一顿晚餐吧。”

这大概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熟悉顾峥的人都知道,顾家的饭总会给人惊喜。

如同往常一样。

顾家的女主人哪怕已经成为了科室主任,该加的夜班也是要加的。

因为有客来访的原因,顾家的大小二位宝,在放学的时候,就被冷爷爷给接回了家。

现在的公寓楼,是属于男人的专场。

“话说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看着已经摘掉了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的顾峥,张亦凡的口水都要挂到胸口之上了。

而那一阵阵的香味,引得自认为吃过不少美食的姜越,都忍不住的探头过去。

“正宗鲁菜,我原本不是在大兴吗?抽空特意去找的孔府菜的主厨学的。”

“主要是我家那口子爱吃。总是开车去亦庄有些不太方便,也算是被形势所逼的吧。”

没见谁为了一口吃的还特意去学一学的。

张亦凡到了现在才明白食物在顾峥的生活之中到底占据了多大的分量。

至于,亲自操刀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一瞅盘内的物什,张亦凡和姜越都乐了。

糙男人的大爱,肥肠啊。

只不过这摆盘与外观,有些不同于京城菜系的模样。

莫名精致了几分。

“哦,九转大肠,经典鲁菜。旁的不说,地道是绝对的。”

“还有,一品豆腐,外加一个爆双脆,没什么好菜,凑合吃点吧。”

这话就谦虚了。

为了达到制作美食的要求,顾峥家的灶台都是改造过的。

爆炒,蒸煮的火,都是足够的。

不会因为火苗不够旺,而影响了菜肴的口感。

充满了期待感的张亦凡,在顾峥转头去拿酒水的时候,就一个飞夹,抢到了一截只有香肠粗细,不过三分厚度的大肠。

“咔嚓!”

入口时竟然有脆爽的感觉,这让张亦凡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吃到了一截假的大肠。

但是随着牙齿的深入,上下的咬合,那种韧劲儿之中带着些许弹性的口感,让他确认了,这的确是男人的最爱。

只不过,这种表皮焦脆,内层柔弹的口感,很少在大肠这种食材的身上得以体现。

那种咕嘟嘟的肥厚,才是这种肥腻的材料的最终的归属。

更何况,这个味道。

嗯……

绝对不是传统意味上的肥肠的口味。

些许的甜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味蕾,清爽的咸,又占据了剩下的三分之二。

这其中混杂了一点点花椒,面酱,小葱大蒜的香气。

那种比酱油略微黏腻却没有豆瓣过分的厚稠的料汁儿,滋润的舌头上的每一颗味蕾,都跟着绽放了开来。

还有,在肠衣被切开的同时,留有半分,却去掉了最肥腻之处的内壁油脂,就在张亦凡的口腔之中化了开来。

这个肠子当中胆固醇的担当,却是食材之中最美味的部分,在经过了这一手的处理之后,就将些许健康与美味完美的结合到了一处。

是怎样的一种哇塞都无法形容了。

“呜呜呜……”

都不用旁人招呼。

相互对视一眼的张亦凡与姜越,一前一后的冲入了厨房,五常大米煮的软硬得当。

冒尖儿,满满的盛上一碗,捞出一整块的豆腐,放在米饭之上作为配菜,再将一截九转大肠往雪白的饭粒上这么一滚。

赤红浓郁的汤汁,就将白米饭染成了五月的梅子,九月的红果,端的是秀色可餐,香气诱人了。

一顿饭,让张亦凡忘记了初衷,沉浸在了与好友分享美食的快乐之中。

待到酒足饭饱,朋友交心的时候。

张亦凡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顾峥也给出了作为挚友间最为诚实的解答。

“老人总说,人在什么阶段就应该做什么事情,年轻的时候我不以为然,待到千帆历尽,自认为看过了许多事情,悟出了许多道理,才觉得这句话的弥足珍贵。”

“而现在的我,只是在做中年的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作为朋友我并不曾隐瞒自己的出身,外加上我的名气,怕就算是给自己造一个虚假的履历,到了最后也要被无所不能的网友们给扒一个底朝天。”

听到这里的张亦凡点点头,站在某个阶层甚至高度的他并不觉得这段话与他们接下来的主题有任何的关系。

“但是……”说到这里的顾峥为自己点了一根烟,这是他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许久都不曾碰过的东西,因为这种氛围以及多年好友之间的聚会,让他再一次点燃了这种看起来很是无聊却绝对应景的东西:“因为我前十年耀眼的表现,让你我现在坐在了一起。”

“毕竟你我不同,这个不同指的并不是单一的物种或是性别,而是更为复杂一些的阶层问题。”

“在宣称着人人平等的社会之中……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可笑啊,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我们两个人的起点时相差甚远的。”

“我,一个无依无靠从福利院走出来的孤儿,你,一个家中涉及多个实业制造的集团的二代,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谈不上平等的。”

“可现在,你我坐在一个桌子上,喝同样的一瓶酒,抽同样的一包烟,相交甚好,甚至你在许多方面还以我为榜样,你无法否认我付出的努力需要比你这种背景甚至是普普通通的人还要多得多。”

看到张亦凡再一次点头,顾峥挑了一下嘴角:“所以,我的社会地位的提升以及资本积累的过程就需要更多的计划以及助力。”

“在我的创业期间,或者是基础财富的积累期间,我可以为了金钱无所不用其极。”

“那个时候的我,年纪不大,精力旺盛,相应的曝光以及宣传对于某些人来说都是适宜甚至是积极向上的表现。”

“因为人们需要这样的一个典型,来塑造某些部门或是职业,它们在积极的吸纳年轻的血液,在培养有能力的骨干。”

“这种信号的释放是社会整体的需求,也是基层的人员愿意看到的现象。”

“名气的扩大让我迅速的摆脱了赤贫的状态,成功的踏入到了中产阶级精英,直逼小规模资产商人的行列。”

说到这里,顾峥用另外一只不曾拿着烟的手比出来了一个五,并来回翻了一下,然后说道:

“只可惜,十年,这种岁月只有十年。”

“十年后的今天,我过了而立之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三十而立的含义都不曾改变。三十多岁意味着成熟以及担当。”

“这种担当必须体现在我的社会地位或是职务之上。”

“十年前的我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资历,永远是一道迈不过的坎,那么多的宣传会让许多人人认识我,但是真正需要被记住的那一小群人,在看到我的形象,听到我的名字之后,也只不过是轻笑一下,说一句:哦,原来是那个年轻人啊,挺好。”

“对于某有人来说,年轻就意味着需要磨一磨,这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我的那些张扬的成绩,硕大的宣传,也成为了年轻人的肆意的最好的证据。”

“但现在,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成熟了,三十岁的我在公众传媒方面沉寂了最少三年。”

“有了这三年的缓冲,对于基本上是全民娱乐忘性又大的民众们来说,顾峥是谁?他又做了什么?已经不是他们想要关心的问题了。”

“毕竟,现在愿意去关注,去探讨,甚至会为社会公正性去抗争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社会,明星的婚葬嫁娶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鸡毛蒜皮,也比严肃认真的社会新闻受重视的多了。”

“既然大环境都已经将我肃出了,这岂不意味着,我事业攀升已扫清了所有的障碍了吗?”

“所以,张亦凡,你明白了吗?”

看着顾峥认真的眼神,这位认识顾峥十年并一路跟了十年的死忠粉狠狠的点了一下脑袋。

是啊,明白了,全明白了。

自己的偶像并不是一个喜欢追逐利益最大化的商人,看他现在生活的状态就能明白,他对于财富的诉求是有一个度的。

当他认为自己的财富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标的时候,自然会将目标放的更为长远。

他与自己不同,他走的是仕,而自己走的是商。

所以,现在的自己,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能跟上准备大步朝着目标奔跑的顾峥啊。

想到这里的张亦凡,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表情并朝着顾峥张开了臂膀:“顾峥,偶像,我能抱抱你吗?”

顾峥一言不发,却用张开的双臂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

两个男人的拥抱一触即分,却在分开之后,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最为真诚的承诺。

……

“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我支持你的选择,尊重你的信仰,了解你的诉求,并由衷的祝福你……能够实现心中的理想。”

“因为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知己,灵魂伴侣。”

……

有这么一个人,在你的人生之中出现,真好。

这意味着,你的心永远不会惧怕孤寂与无助。

……

会有一双手,在你跌倒的时候将你扶起,在你流泪的时候为你擦拭,在你茫然的时候为你指明方向,在你滑落深渊的时候将你拉住。

……

这才是朋友,不用太多,一个足矣。

笑忘书的番外 我来自何处

我来自哪里?

久的我都要忘记了。

我叫笑忘书?

不!

不对!

这只是我最后的名字罢了。

那么,曾经的我到底叫做什么?

太久远了,算了,还是将有限的能量应该用于回归之上。

等到我回到了母星,自然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

穿透了那颗名为地球的星的时空位面,笑忘书飞了好久好久。

它在漫长又无趣的穿行过程之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这个过程很久,久到,它许多有关过往的记忆,都快要忘记了。

也许是一百次亦或是两百次,再睁开眼睛的笑忘书看到了,一颗璀璨的如同它本体一般的星球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系统之星!!”

“回归!”

在笑忘书兴奋的吼出正确的指令之后,这个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小球,就被一股庞大的吸引力,嗖的一下拉扯向了地面。

在它即将要触碰到一座无形的壁垒之时,一道机械的声音就在笑忘书的中控之内响起:“收到PTR253300请求回归指令,请选择回归后的第一诉求。”

“1、回到PTR253300休息区,对接槽口。”

“2、去往能量反馈区,交还外出能量点数。”

“3、去往系统中枢,上交汇报工作日程。”

“4、清理能量采集过程中不必要的情绪垃圾。”

“请PTR253300做出你的第一选择。”

这一串毫无感情的询问,让笑忘书那遗忘了的记忆再一次被激活。

出于一个咸鱼系统的本能,它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汇报工作。

大概是跟随着顾峥的日子太久,它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哪怕它有权选择其他的三个选项,求生欲极其强烈的笑忘书依然循着心灵的指引抵达了相对私密的汇报大厅。

“滴滴……”

一间中型汇报室正处在空置的状态之中,在笑忘书沿着透明的轨道抵达的时候,那道灿烂的大门就刷拉的一下……就往一侧打开。

待到笑忘书顺着通路滑动进去,这扇门又原路闭合了起来。

“啪!”

一束柔和的白光在房间的中央亮起,它在起到照明的同时还开启了检验的功能。

“滴滴……扫描完毕,结果如下……”

看,主系统的汇报室内,立刻就对笑忘书进行了被动的机械检查。

检查的结果如下:

“系统型号:PTR2503300

系统级别:顶级

系统状态:优良

系统能量:满溢

系统特殊反应:有(有/无)

检测过程:正在往更高等级的灵智系统方向转化,有希望成为系统母星中第2333位……升级成为灵智型系统的存在。”

“母星建议如下:将满溢能量交由PTR253300自我消化,直至它完成最终转变后,再进行能量的切割。”

“检测完毕,资料自动上传。”

待到这一连串儿的话语说完了之后,这个一成不变的声音又转向了正题:“请PTR253300提交任务总结。”

这种要求,这种感觉!!

十分不适应的笑忘书,暗搓搓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也太不爽利了!

你作为一个高等的母星系统,难道不应该用小拳头将晚归了好几百年的我锤成猪头吗?

你这种淡漠的,无所谓的,机械的应对,会让我很受伤的!!

深吸了一口气的笑忘书,让自己努力的平静下来,像是一个正常的系统一般,朝着母星总系统汇报了起来。

“PTR253300汇报如下。”

“咸鱼翻身系统,原定坐标为克尔马斯星系的贪狼星,第一宿主选择为宇宙体二号人种。宿主姓名为威尔斯。”

“初生任务完成结果为0,系统评定该人种潜力为-500!”

“宇宙体二号人种为:一个因为本体发展过于强大而止步不前,毫无潜力,妄自尊大的人种,他的胡作非为让第一个任务世界就惨痛失败。”

“为让此人种从其他位面强制脱离,本系统拿出三刻度的能量,才达成目标。”

“后系统与宿主之间的主动脱离,又耗费一个刻度能量。”

“在只剩下六刻度能量的情况下,我,笑忘书,不,不是,是咸鱼系统启动了随机跳跃模式,才遇到了第二任宿主。”

“第二任宿主为银河星系的浮云星团的荣耀行星上的气化拟生态人种。”

“该名人种的初始任务完成结果为0,系统评定该人种的潜力值为-100。”

“该人种虽为进化型人种,但由于极其严重的情感缺失症状,让此人种无法进行共情的处理。”

“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无法融合代入,最终被本世界排斥,在经历了近十次的失败排斥之后,咸鱼系统选择了主动与该宿主进行分离。”

“分离能量为一刻度,完成任务穿越时耗费能量为0.5刻度。”

“在剩余4.5刻度后,咸鱼系统进行了第三次随机选择。”

“在此次穿行的过程之中,发生了非宿主物质体的黑洞碰撞,勉强保存了让系统不至于立刻崩溃的0.5刻度能量之后,坠落在了低等位面太阳系,地球的表面。”

“在这个位面之中,咸鱼系统找寻到了低等进化人种,人类,并与其中的一名,名为顾峥的人类签订了互惠共存协议。”

“签订协议后,此宿主穿梭的世界横跨三大领域,经历小世界,中位面,大小不下四十余个。”

“任务完成度为:100%”

“失败数量为:0”

“最终评测结果为:优秀。”

“人种潜力评估为:+∞。”

“系统派送推荐:强烈推荐。”

“基础报告汇报完毕!!现进行资料上传。”

说完,笑忘书就将它这一把辛酸泪的碰到顾峥之前的惨剧,递交到了母星主系统的资料库之中。

做完这些基础的事情,母星的中枢系统没有再下达任何的指示。

依照笑忘书的选择,直到它消化掉所有的能量直到晋级完毕,其中的时间都归它个人支配。

若是笑忘书还拥有足够的能量维系它在母星的生活,就算是千百年都不去工作,只做一条咸鱼,也没有人去干涉它的。

所以,等同于自由人的笑忘书,将有关自己任务进程的资料上交完毕之后,只要进行下一个步骤即可。

返回到自己的居所,将体内庞大的能量顺利的转换用于接下来的晋级。

待到笑忘书转化成为可以具现化形体的灵智系统之后,再去母星的充能站之中缴纳相关的费用。

浑身充盈的快要爆炸的能量让笑忘书行的很快。

在磁力轨道的作用下,它刚将自己的房间的坐标反馈给了地标运行磁力车,下一个瞬间,笑忘书整颗球就漂浮了起来,以火箭一般的推动速度……在母星的地表上高速的滑动。

“嗡!”

不过一息的时间,它就抵达了自己的家门。

智能扫描系统在感受到了来人之后,开始自动刷脸判别。

“滴,扫描结果完毕,形象反应正确,权限开放等级:A。”

“主人,欢迎你的回归!”

“刺啦!”

下一刻,大门突兀的打开,待笑忘书进入后,又悄无声息的闭合。

……

这就到家了啊?

站在门内的笑忘书,缓缓环顾四周。

这个家给它的感觉是……既熟悉又陌生。

在它的认知之中,其实早已经把顾峥的书房当成了自己的家。

无论是早期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杂院的书房,还是后来那个在它看来同儿戏一般的小联排,都是能让它心安的地方。

可是……这里才是它原本的家啊,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

沉默着的笑忘书往前飘了一步,却被客厅之中突然弹出来的家具给吓了一跳。

“滴……”

“欢迎主人来到客厅区域,下面将启动自媒体休闲区。”

随着这个机械的声音落下,原本的空荡荡的家中,一下子就展开了无数种的影音家装。

有如同群星一般的光屏,有柔软的毛皮质地的地毯,还有笑忘书落魄的时候最怀念的金黄色皮面的沙发。

可是,这些东西是如此的干净整洁,不带一点烟火的气息,碰过去时,只有那冷冰冰的属于寂寥的触感。

“啊,还真是不适应啊。”

说这话的笑忘书,心中很不是滋味。

它放弃了回归后去了解母星上的趣事的机会,也不曾去联络它曾经的好友,只是一转身,就进入到了这个家中唯一的一个工作间。

在那里,有一个如同养生舱一般的器械。

圆环状,流线型,入口处如同水晶一般闪着晶莹的光芒。

这是系统升级辅助仪。

在它晋级的关键时刻之中,是必要的疏导并补充能量的工具。

也是笑忘书打算晋级顺便睡上一觉的地方。

与更加舒坦的床铺相比,笑忘书觉得,还是尽快晋级来的踏实。

“刷拉!”

刚进入到养生舱之中,那透明的光罩就将笑忘书盖了一个严严实实。

下一秒钟,它就陷入到了一种的玄妙的状态之中。

不知道为何,笑忘书没有向主系统递交抽取多余的情感的申请。

不但没有,它还在晋级的过程中,分出了一缕思绪,将曾经替顾峥储存下来留作纪念的各个世界的回放……全都拿了出来。

在这漫长的晋级过程中,笑忘书在看这些回放镜头。

……

镜头中有苦,有艰,却被他看出了三分的甜。

每每看到顾峥因为它的微末的帮助而做出更为正确的决定的时候,笑忘书总是在心中微自己比上一个拳头。

或又看到顾峥顺利的扭转劣势,登顶一个世界的最高峰的时候,它竟如同一个傻子般的高声欢呼。

可是在这一个个的镜头升起,一个个镜头的落下之时,作为一个旁观者,去怀念着一切的笑忘书,脸上的笑容却在渐渐的消失。

……

“我为什么会笑?”

“不,若是笑,我的嘴角为何却是垂下的?”

“在我的脸颊旁边,那种凉凉的带着些许苦涩的液体,又是什么?”

“我是一个高级的系统,也会有人类口中的眼泪吗?”

“是那个世界之中的人改变了我?还是我自己改变了自己?”

……

舱门内的笑忘书沉默了。

它放空了自我,忘却了所有,将视线投放到了远方。

……

透过它家的房顶,是母星自造的苍穹,穿越过坚固的苍穹,是神秘而庞大的星空。

那些遥远的星星之中,有没有可能,有一颗是地球?

我看着那些星星,想的却是那古拙的原始星球上的你。

哈!

顾峥啊,我刚回到家中,不过三十三分三十三秒三十三,却仿佛与你相隔了万年的时光,控制不住的……开始怀念。

怀念你家小院中的槐花,怀念槐花树上的老鸦,怀念老鸦旁的青瓦,怀念青瓦下那个叫顾峥的娃。

所以我脑中的记忆也在拼命的回放。

回放着你的哭,你的笑,你的怒,你的狠……

那些你都曾给过我!给过我笑忘书。

对,既然如此难忘,那就不要忘记。

对,既然如此想念,那就去相见啊。

我要晋级!

若是成功,我会拥有灵智体。

那时候的我,就可以用一种全新的状态,返回到你的生活。

用一种不会让你困扰,不会让你担忧的方式,陪伴在你的身边。

这一次,我不要再做那种怀有目的的契约伙伴,我要当你真正的朋友。

因为我知道,做你的朋友,真的很幸福。

是的,我笑忘书会成功。

所以,顾峥,你一定要等我。

毕竟,给了我名字的人,是你啊。

……

下定了决心的笑忘书,笑了起来。

它不再分心在那些回忆之中,将所有的心绪都投入到了晋级的过程之中。

……

顾峥!一定要等到我!

……

再一睁眼,斗转星移。

从营养舱之中爬出来的笑忘书赶忙看了眼记录仪上的时间。

还好,只有两个时辰。

这如同跨越银河系一般的晋升,还真是出奇的顺利啊。

看着已经拥有了实体,再也不是一个金色的小光球的自己,笑忘书实在是满意极了。

只要将下一步完成,它就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滴滴……”

家中的光屏被笑忘书的手指触碰了开来,随后,它就在能量贡献那一条之中,点了一个OK。

晋级剩余的能量,笑忘书将其中的三分之二,上交给了母星。

随着光屏上的数据不断的攀升,笑忘书用这些满溢的能量为自己换来了百年的空余时光。

在它的心中,用一百年陪着顾峥走过一辈子,足够用了。

待到这些工作做完,一身轻松的笑忘书就将偷藏在数据库之中属于地球的坐标给取了出来,没有任何犹豫的……启动了回归模式。

……

轰隆隆!

……

再一睁眼,场景突变。

依然是那颗蓝的如同宝石的星球,依然是那一片漆黑的星空。

“我来了!顾峥!”

带着点小激动的笑忘书,朝着定好的位置俯冲而下!

嗖!

速度越来越快,地面上的风景也跟着越发的明显。

只不过……

地面越是逼近,笑忘书的心也越是惊疑。

这地球……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与它离开的时候竟是如此的不同??

……

大街上的人们开的不是四个轱辘的小汽车,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磁力车。

跑在地下的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铁路系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反倒变成了以个人为基础的空间转换大门。

从前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的车程,现如今只需要开门与关门的刹那的时间。

同样是购票到达,却是从原本的地铁票变成了空间扭曲速达票。

人挤人的盛况荡然无存,再多的人只需要进得一处标注了绿色畅通的标志的大门,插入通行票,就能瞬间抵达自己想要去的另外一边。

这种科技力!

这种年代感!

这绝对不是他与他的顾峥所在的岁月。

惊悚了的笑忘书将目光收了回来,放在了街道上与其擦肩而过的行人身上。

因为它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关注着它这个突兀的闯入的陌生人。

而那些打量的目光……是如此的好奇与激动。

“天呢,看那个人,他是不是穿了一身古代服装?”

“别这么盯着旁人看,多不礼貌!也许人家只是在进行节目录制呢!”

“哦,天呢,他穿的是衬衫是吧?还有明显分为了上下结构的裤装。这种复古感真是太时尚了啊。”

围观的人群以为笑忘书听不到他们已经压低的窃窃私语,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对面这位只不过是系统幻化的人型生物罢了。

对于这种奇怪的谈论,笑忘书是听的一清二楚。

当它将周围人的穿着打扮也看清楚了之后,笑忘书就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这里确定是地球?”

“我是不是去了一个形似地球的平行世界之中?”

有所怀疑的笑忘书,立马就将自己的触角伸到了某一围观人面前的光幕之中。

这是黑科技入侵的一种方式,哪怕在它面前的这个光幕已经有了很高的防御水平,却依然被笑忘书悄无声息的得手了。

……

“什么!现在竟然是2119年!”

“我来到了百年之后?!”

“不!这不可能!”

急于否定自我的笑忘书,迅速的在这个人的社交网络之中翻找了出来。

不出意外,在三分钟之后,笑忘书就呆滞在了当场。

它在公共搜索平台之中,找到了有关于顾峥的消息。

这是它与顾峥曾经待过的现实世界,而它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顾峥……

却在三个月前,在睡梦之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享年120岁。

与他曾经获取的寿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种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了笑忘书的面前,让它不由不信。

“这可怎么办?”

“我是来找顾峥好兄弟一辈子,而不是替他操持后事的啊。”

“更何况……”

想到这里的笑忘书无助的蹲了下来:“知道了你已经故去,让我如何敢再过去看你!”

“我胆小,我怕我会哭的不能自己。”

“怎么办?顾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失去了你,我都丧失了自我思考的能力了啊!!”

……

就在笑忘书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那忘记关闭的光幕中……却蹦出来了一条十分奇特的帖子。

这个帖子发布在一个专业的咨询论坛,有不少不为人知的资料都可以在这个论坛上找到。

在这个论坛上混迹的网友们,是极其有才的那一类。

就好像是现在,这篇等同于秘闻帖子就在这个论坛被人秘密发布了出来。

这条帖子的题目是这么写的。

……

“传奇人物顾峥去世后的财产捐赠以及神秘委托”

帖子的内容如下:

“众所周知,顾峥是近年的传奇人物。”

“他的出名与自身的多才多艺,及其他的事业所涉及的多个领域有关。”

“这些传闻之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顾峥总是能将风马牛不相干的几种事业串联在一起并做的风生水起,最终达到了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自然,有这种成就的人物,与他有关的新闻就少不了。”

“我在研究他的生平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社会大众对于他的关注度呈现出了一个很有规律的……波段性起伏。”

“起伏的状态是这样的:在顾峥青少年时期,也是他的文体领域高速发展的时期,在顾峥拿到多个冠军以及娱乐代言的时候,大众对于他的关注度达到了他波动曲线的第一个高峰期。”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顾峥迎来了体能衰退的期间时,他将事业的中心转移到了他原本的本职工作上来时。大众对他的关注度就降到了同期最低的水平。”

“可是在这一段时间里,顾峥因为年轻时功劳的积累,让他在资历同样达到后,竟然迎来了他本职事业的快速提高。”

“但是,由于他工作所涉及到的都是公共事务性并且有相当多的工作都涉及到保密性的缘故,所以,在这一段时间内,公众对于他的关注性必然会成为最低的时间段。”

“因为消息管控的缘故,除了各大时事新闻上会有零星的报道,顾峥就再也不曾出现在任何媒体的面前。”

“再然后呢,就是最后腾飞的五十年。”

“也就是顾峥退休直至去世的这一段时间。”

“此时的顾峥,拥有了足够的社会地位,名誉光环,并充裕的时间,于是,他开始随心所欲的生活,并将所有的才华与光芒绽放了出来。”

“用文艺界的话来说,就是太阳的升起的时段。”

“在顾峥去世的时候,他所捐赠的大部分的文艺作品以及收入,都是来自于这个时间段。”

“这也是普通大众对于顾峥的关注度再次回归到顶峰原因。”

“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是一个U形的波动,极富有戏剧性。”

“仿佛这个图形就是顾峥操纵着的,成为了顾峥传奇生涯之中的一部分。”

“当然了,这一部分是普通大众都知道的顾峥的部分经历,而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在这批绝密的捐赠名单之中所出现的部分我听都不曾听闻的东西。”

“比如说这一套,仿宋制式镂空百锻鱼鳞甲(全身)”

“再比如说这一把,仿元镀金包铜牛筋弯弓(十石)”

“……”

哗啦啦这单子拉了足有十几样。

……

写这个帖子的楼主不但将这些神奇的物件给列了出来,还特别仔细的给配上了相应的图片。

最后,他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从这份捐献物资的名单上我们不难看出,这些物品所涉及到的领域是多么的广阔。”

“它要么是极其贵重的具有历史研究价值的古物还原物品,要么是廉价到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物件。”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被特意标注出来的东西,它们最后的归属人却是一个名为‘笑忘书’的古怪符号。”

“这批物资依照顾峥生前的要求,被保存在博物馆后院的一处隐秘的仓库内,保管的时限为一百年。”

“若是一百年内无人来认领这一批物资的话,那么,这些东西的最终归属权将会划到首都博物馆之内。”

“看到这里一定会有人问了,这些被单独拎出来的东西如此的珍贵,就不怕招了贼?”

“若是碰到了监守自盗的人又该怎样呢?”

“毕竟一百年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

“可是人家捐赠人顾峥却是对于他设下来的这个保险仓库十分的有信心,他说了,除了那个名为笑忘书(我们姑且认为是一个人吧)到了,或是百年的时限过了,任何用外力开启这个保险库的行为,都会让这一批十分珍贵的物资变为最无用的渣滓。”

“我不知道顾峥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有了这样一条标注贴在上边,我想,不少人都会对其产生一些忌惮的。”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谁能替我解答一下,顾峥这么做的用意到底何在?”

“据我所知,顾峥故去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还不曾出现一个名为笑忘书的人或者是物。”

“恳请了解顾峥,并对此知情的大神给我解释一下啊?”

……

哈?

……

看到这里的笑忘书都忘记了蓄泪这个技能了,它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就朝下方的答案瞄了过去。

“刷拉……”

这种爆料顺带提问的帖子还真是挺受欢迎的。

从帖子发布到现在竟然有了上百万万的浏览量,回复楼主的答案就高达上万条。

但是等到笑忘书粗粗一略,它就知道,这答案没有一条是正确的。

因为真正的答案,也就是它自己,现在正站在地球上,它与顾峥曾经生活过的一套小别墅的门外,茫然落泪呢。

不过,多亏了这个帖子的引导,才让它知道了,哪怕是它错过了百年,那个曾经打过它,骂过它,也夸过它的顾峥,也从不曾忘记它。

所以!

我要去博物馆!

我要去找他!

找他留给我的纪念物!

找他曾与我生活过奋斗过的痕迹!

找他与我扯不断的羁绊!

嗯,这就去!!

……

找到了目标的笑忘书不再犹豫,它化成了本体,一个金光灿烂的小球,嗖的一下,飞向了博物馆仓库的所在。

……

“啪!”

一道光膜挡在眼前,却被笑忘书直冲而破。

待到笑忘书稳定住身形,它已经来到了光屏所标注的博物馆中。

在博物馆仓库的外围,有一把硕大的密码锁,锁头的周边全是用精钢密封焊接。

只有笑忘书这种不符合逻辑的系统光球体……才能这么轻易的穿梭而入。

而仓库内里的空间,更是漆黑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变成人形状态的笑忘书,只能恢复成了小球的形态。

随着它身上的金光越来越盛,仓库内的景象就被照亮了。

那些让笑忘书熟悉无比,甚至不少亲手带回来的纪念品,就呈现在了它的眼前。

这些物件如同以往一般,待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

让笑忘书只觉得一阵的恍惚。

仿佛它从未曾离开过地球,离开顾峥,依然在书房之中,等待着新世界的开启。

……

“这张书桌啊……顾峥最喜欢在上边写大字的。”

“这张武器架啊,永远只挂着一把明朝海军的朴刀啊。”

……

笑忘书就这样一件件的看过去,却在那张书桌上看到了一张崭新的便条。

便条上写了许许多多的字,是顾峥的笔迹。

……

“嗨!”

“笑忘书!”

“在你看到了这则留言时,我应该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想,我是去世了。”

“这时的我应该完成了你与我之间……最后一个约定。”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当你即将回归的时候,对我做过的一个承诺。”

“你说,等你交还了任务,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后,就会重返地球。”

“你说,这一次,你将以我最好的朋友的身份,陪伴在我的身旁,一辈子。”

“我信了,我不曾食言,我等了你一辈子。”

“只是可惜啊,我的寿命仿佛不够多,我没见到你的回归。”

“即将死去的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记录我的想念。”

……

“仓库中的东西,是只有你我才知晓的秘密。”

“它们的归属,也只能属于你或是我。”

“若是你百年内还不曾回来,我也只能替你拿一次主意了,将它们托付给能够修葺和保养它们的人吧,让他们好好的将这些我们曾经涉及过的世界……传承下去。”

“因为它们每存在一天,就证明了你我曾经经历的过往,就证明了,这一切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臆想。”

“好了,想要说的话我都写下来了,若是你真的看到了这张便签,就听我这个主人最后一句劝:回去吧。”

“回到你的母星,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找一个像是我这般努力又能干的宿主,开启你新的旅程。”

“将我忘了吧。”

……

结尾处,没有日期,没有签名。

就好像一封随意写下的便签纸,只是贴在了日常可见的桌面上罢了。

看得笑忘书心里发堵,口中发苦,闷闷的,喘不上气儿。

它说不上……此时的自己到底是何种感受。

只觉得,若真像顾峥所说的那般,就这样回去了,它才是真正的不甘啊。

所以,它必须要做点什么!

做点能让它的心好受些的事情。

……

低下头来,开始沉思的笑忘书,突然想到,它可是一个可以穿梭时间与空间的系统啊。

曾经,苟延残喘的它都能带着顾峥一起穿越,现在,能量全满的它再穿回个一百年前又有何妨?

干了!

说干就干的笑忘书那叫一个刚。

它调动能量,就将回归的刻度回调了98个年限。

若是它没记错,那就是它离开的时间。

无缝对接,才是它这种高级系统应该追求的自我。

“滴滴滴……”

信心十足的笑忘书按下了回归的按钮,却在黑洞洞的通道刚一打开的时候,迎接到了时间乱流。

猝不及防的笑忘书,在一阵惨叫声中,穿过了隧道。

待到它再一次的跌落到地面上的时候,竟是歪歪扭扭的连飞翔也做不到了。

它曾经引以为傲的全满能量,竟只剩下了丁点儿。

惊的它大叫到:“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的能量呢?为何会损失了这么多?”

“不!不对!现在是担心能量的问题的吗?我应该担心的是……我现在到底是在哪啊??!”

它怕是忘记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赶忙抬头四顾的笑忘书在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之后就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它认识啊,说是熟悉都不为过。

这就是它与顾峥初识的地方,那个曾经承载了它大半的人生的位于红门村的小院。

院落之中槐花开的正好,四方的天井上呼啦啦的飞过一群白鸽。

天井下,门槛上正蹲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嘴巴中嘟嘟囔囔的全是对于这个小院落的抱怨。

“卖我院子的那个王八蛋啊,真是在太岁爷头上动了土。”

“烟枪是吧,好歹也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这也太不地道了。”

“卖我这个房产中介的老总一套这样的房子,他这是嘲笑我智商不高呢还是欺负我孤苦无依呢?”

听得笑忘书只觉得一阵的可乐,刚想飞奔过去与顾峥相认,后又想到顾爷在受到了外界刺激时的臭脾气,一缩脖子,就怂了。

“要不,我还是进屋等着吧。”

“等到顾爷消了气儿,我再跟他相认?”

觉得自己想法不错的笑忘书,一个转身,就投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门当中。

可是当笑忘书入得门内,一种不祥的预感就笼罩其身。

“不对啊,这不是我当初……”

它的话还没说完,那杂物间的房门就被顾峥给推了开来,那个让它熟悉无比的声音,带着点小暴躁声音的就在它的耳边响起:“你谁啊?”

“我……顾爷,我,我叫笑忘书……我是从系统之星飞过来的咸鱼系统。”

“我,这次我绝对不会幻化成阎罗王来恶心顾爷您了,我知道,顾爷所在的这颗星球有规定,说是建国后不许成精,还有,还有,禁止宣传封建迷信。”

“最后我补充一点啊,我终于明白了,黑面的不全是阎罗王,他还有可能是包公。”

“我的问题回答完毕了,顾爷,您还有什么想问的不?”

顾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若不是对面的确是浮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球,还被他紧紧的抓在了手中,顾峥还以为自己受了刺激,产生了幻觉了呢。

这个叫做什么咸鱼系统的东西,叭叭叭说了半天,他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就在顾峥打算用另外一只手中的板砖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让它说点人话的时候,一股子轻微的电流就从笑忘书的身上传递到了顾峥的手中。

“噼啪!”

只这一下,一帧并不属于他的记忆的片段……就传输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片段断断续续,却全都是他与这个奇怪的系统相处时的点滴。

就在顾峥对此表示奇怪,并冷静的开始分析的时候,笑忘书的自我复述却跟耳边响起。

“顾峥,你我曾在这个院落之中相遇……如此,这般……”

“……大体的事情就是这样,顾爷,我穿越了百年,却发现你我再一次与正确的时间擦肩而过。”

“此时的我对于你来说是毫无印象的陌生人,但幸运的是,我们依然可以重来一回。”

“咱们可以携手并进,为你,也是为我……再奋斗一次。”

“虽然,再来一次的世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但是,我相信,顾爷您依然会是我笑忘书最好的宿主,我们依然会是最好的搭档。”

“所以,顾爷,您同意签订契约,与我捆绑吗?”

看着笑忘书如此的真诚,这个时间点的顾峥……竟然毫无保留的同意了。

不是说他只剩下三天的寿命了吗?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这契约必须要签啊!

“那就签吧!”

……

“啪!”

金光再次闪过,笑忘书变成了一本金光灿烂的书籍。

顾峥这本书第一页的留白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滴鲜红色的血液,滴在了这页契约之上,顾峥与笑忘书的契约就算再次的生成了。

就在契约生成的那一瞬间,笑忘书就激动的叫了起来:“啊,真好啊,顾爷,您看,第一个世界就被激活了。”

“让我瞧瞧,咱们要去的世界到底是哪?”

对此也十分好奇的顾峥探头看了过去,却见到了一个形似北京猿人的猴……浮现在了笑忘书的书页之上。

心感不妙的顾峥露出了一个悚然的表情:“这,这是哪啊?”

笑忘书则用颤抖的嗓音回到:“不会吧?”

“上一辈子,咱们是从文革年代往回退着攻略的,这一辈子,咱们不会是……要从原始部落往前推着前进吧?”

“哎呦妈呀,顾爷,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嗷嗷嗷……”

前一秒钟还在给顾峥做建议的笑忘书,下一秒钟就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惨叫。

“这,这是怎么了?”

顾峥正奇怪呢,他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笑忘书惨叫的那一刻,顾峥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凝固在了这一个时间节点中。

……

风吹起的颗粒在半空中静静地悬浮,墙壁上悬挂着的时钟……不动分毫。

树叶的影子已经凝滞,耳边总是笼罩着的城市喧闹,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刷……”

一个黑洞洞的通道,在顾峥的面前旋转而出,下一秒钟,顾峥就以灵魂小球的方式从他那具还算满意的驱壳之中一跃而出,在笑忘书的引领下,一头扎进了这个代表未知世界的黑洞之中。

前进吧,顾峥!

奋斗吧,朋友!

我,笑忘书,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