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温从言自然是在等温凝菡。

今天郡主府上的事闹得不小，温从言不过是兵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每天也没什么业务，也就是看在他爵位的面子上挂了个虚职，能多拿一份微不足道的俸禄，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建树，完全就是混日子。

所以在官署里听到郡主府上出了事，知道自家两个姑娘都去了赏花宴的温从言就跟长官告了假，转身就回了伯府。那时候温凝双也刚被盛啸泽送回伯府，听了温凝双那不算全面的解释之后，温从言大概知道赏花宴上的混乱确实跟温凝菡有关，不过万幸的是，温凝菡不是惹麻烦，而是出手救了人，救的还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

那可是荣公国府啊！温从言就算有野心，也很清楚永安伯府和荣公国府的差距，那是他赌命都追不上的距离，可望而不可及。

而这次温凝菡居然能好运与荣国公府搭上关系，哦对，还有郡主府，那可是救命之恩！温从言只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一片坦途，阳光明媚充满希望。

温从言也没刻意要等在门口，他这个永安伯虽然在朝堂上已经没什么能量，可再怎么也是温凝菡的父亲，所以送走盛啸泽之后，他就一直在书房里坐着。谁知道温凝菡能在郡主府耽误这么长的时间，温从言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在书房里坐立不安，溜达着就走到了门口，结果就看到了郡主府的马车。

没办法，他也想装作不认识，但郡主府的徽记那么明显，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再看就发现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自己这些天从没放在心上的大女儿，温从言一时间心情颇有些复杂。

这就是他的女儿，他从未在意的女儿，居然不经意间，已经长成如此出色的模样。

说实话从温凝菡回到永安伯府这么些天，温从言也只见过这个便宜女儿一面，他要忙的事情不少，照顾女儿照顾后院这些事完全不用他上心。而这些天苏姨娘也为了秦溪嫁妆的事忙的一个头两个大，还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诉温从言，至少也要等到将她自己的纰漏弥补好了才能去温从言面前讨办法，要不然，以她对温从言的了解，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结果这一耽误，就过去了半个月，温凝菡也没来找过她，整个伯府就进入一种安宁的假象。

直到现在——

“回来了？”温从言端着伯爷的架子，装作不在意地背着手从门口路过，“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温凝菡忍着笑意，扶着青团的手给温从言见礼：“见过父亲。”

她才不信温从言不知道郡主府的事呢，就算在官署里没听到点风声，温凝双回来后怎么也会跟他说点什么的。人都已经堵在她面前了，也不多问两句，还非要绕着圈子，她就一定要配合吗？

“没出什么大事。”温凝菡一片坦然。

对于她来说确实没出什么大事，毕竟她只提供了机会和线索，真正出手救人的是青团呢！

温凝菡就不顺着温从言的话往下说，这让温从言很无奈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个没在伯府长大的女儿不仅一点也不了解，更是没有半点情分。

看着老实，却滑不溜手。

温从言也是会看人的，一眼就看出温凝菡那好像很乖巧听话的神情下，隐藏着的不逊和桀骜。

温从言眼睛眯起来，本来长得还算很端正的长相，在眯缝着眼睛的时候却透着一股阴狠，温从言也很清楚，只要面对他这个眼神，不管是苏姨娘还是温凝双或者家里其他人，都会害怕得发抖退缩。

可温凝菡，她是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温从言都笑不出来了：“我怎么听说，今天郡主府的赏花宴上出了不小的事？”

温凝菡却是恍然大悟地说：“是这样没错，难道妹妹没跟父亲说吗？”

“那你还说没出什么大事？”

温凝菡笑道：“对郡主府来说可能是大事，但在我看来，只要人没出事，就不是什么大事？具体细节，妹妹也在场，她也是知道的。”

“双儿自然已经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但总有些她不知道的，比如你为什么会知道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在那里落水？以及后面，那小公子到底如何了？”

温从言最想知道的还是荣国公府小公子的安危，在捞人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被打发开，除了惠灵郡主那边的人，秋菊苑都没留其他人，所以也没人知道后续发展。

只能从郡主府那边的反应看来，小公子大概是没出什么大事，至少应该还活着，不然小公子真淹死在郡主府，这荣公国府肯定早就闹将起来。

而温凝菡又在这其中起了什么作用，非得耽误到现在才回来，不管怎么说，温凝菡在这事中，少说也是救命之恩，郡主府那边就没有什么表示？

刚刚送温凝菡回来的，就是郡主府的马车，若不是在惠灵郡主面前刷上了好的印象，哪儿来的面子能坐上郡主府的马车！

温凝菡也知道温从言想知道什么，不就是想知道在大家都离开之后，她还怎么在郡主府留了这么长时间，又做了什么。最重要的还是有没有跟惠灵郡主甚至是荣国公府搭上线，这救命之恩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遛一下温从言也就算了，真惹火了还没到跟这位翻脸的时候，温凝菡也就一脸乖巧地笑道：“那位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救治及时，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离开的时候由府医照看着呢，御医也在来的路上了。”

温凝菡顿了顿，看着温从言期待的眼神，忍着笑意道：“我也只是凑巧，在湖边看热闹的时候，发现那边有凌乱的足迹，还是小孩子的足迹，以防万一，就找人通知了郡主，能救到人就好，也确实没想到居然会是荣国公府那位小公子。”

温从言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感叹温凝菡怎么就有这种运气，随便走走就能发现足迹，还真救起来个人，居然还是荣国公府那位小公子。

“小公子还在救治中，郡主府上下都很忙碌，我在那里也帮不上忙，这就回来了。”

潜台词，郡主府那边有没有表示，荣国公府认不认这救命之恩，还得看后续反应呢！

这天气虽说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可在水里泡这么一圈，还是停止呼吸后被青团强行拉了回来，年纪小小的小公子可谓是遭了大罪，以现在的医术，哦不，就算是在医术发达的年代，也是要在鬼门关里滚上好几圈的。

所以不管是郡主府还是荣国公府应该都还没心情计较这什么救命之恩，那也得等小公子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温从言点点头，大概明白了现在的局势，撑着脸面叮嘱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埋头往上冲，你这次运气好，没摊上什么事，要是那小公子真出什么意外，不仅是你，包括咱们这永安伯府，都承受不起郡主府和荣国公府的怒火。”

想要往上爬，确实需要更多的机缘，却也要看这机缘自己能不能承受得来，就像是当初知道温凝双和五皇子那边生出不一样的联系之后，温从言就自己在书房纠结了那么长时间。

这会儿激动之后意识到，救命之恩是很炫，但那也要小公子安然活下来才能算，顿时就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所有的热情都冷却下来。

“这些日子就在院子里呆着，别到处去了……”

说这话的温从言也没想过，回到伯府这么多天的温凝菡还真是哪儿都没去，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出门。

看着温从言背着手离开的模样，温凝菡面色未变，倒是青团有些愤然。

不过性格使然，即便是有些想法，青团也不会表现出来。只等回到院子，回到温凝菡的屋子，四下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才开口：“小姐，伯爷太过分了。”

刚刚温从言那番话，看起来表现得像是个关心女儿的严父，可实际上，只暴露出他一点也没关心过自家小姐，根本不知道自家小姐归家这些天，根本没踏出过院子一步，也就根本没关心过小姐在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更不会关心小姐过去这十多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就连今天能跟小姐说上几句话，关心的也不过是小姐在郡主府经历的事情，会不会给伯府带来更多的机缘，或者是会不会带来麻烦。

一旦从小姐这里无法得到什么，转身就走，那薄情的模样简直是一点掩饰都没有。

青团只觉得自家小姐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温凝菡却觉得无所谓，伸手拍了拍青团的肩膀：“青团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本来是想拍拍青团的头顶以示安慰，结果抬手才发现自己身高不够，最后这手只能落在青团的肩头。

青团默默看着温凝菡，嗯，自家小姐的个头，确实有些欠缺。不过自家小姐年纪还小，这个头还能长呢！

温凝菡笑道：“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自然是要有感情才会受伤，我跟这伯府又没有任何情感在，他们不在意我，我又何尝在意他们，所以你也不用在意了。”

有些话温凝菡没办法跟青团她们明说，所以在她们看来，她千里迢迢回到永安伯府，估计是对这伯府，对这便宜父亲肯定是还有期待的。

所以总担心温凝菡在这伯府吃亏，天天盯着她。她都没办法说，她肯定是不会吃亏的，还会让这伯府吃大亏，就是还没到时机而已。

青团轻叹一声。

芝心这会儿拎着水桶走了进来：“好啦青团姐姐，小姐今天也累了，我们先伺候小姐松快松快，你就别缠着小姐说话了！”

芝心今天在家里等了一天，提心吊胆的，当然也怕小姐去了郡主府不习惯，或者被欺负。还有那个二小姐，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就怕自家小姐吃亏。

看懂两个丫鬟的脸色，温凝菡也很无奈，她们怎么就不信呢？还是她哪儿没表现对，总让大家觉得她很好欺负的样子？

晚上的时候，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温凝菡去望舒院说话，给温凝菡都整笑了。老太太之前也就说了，她要礼佛静修，寻常不用去给她请安。刚从金阳寺回来那一面，也是唯一的一面，温凝菡还以为要很久之后才能再见到这位老夫人，没想到一个郡主府的意外就能惊动。

温凝菡不乐意伺候，只寻了借口说今天在郡主府累到，更是受惊，这会儿正在发热呢，就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免得过了病气。

来传话的是老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对于温凝菡这边的托词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笑着说：“老夫人也交代了，如果大小姐不方便的话，请大小姐身边的青团过去问话也是可以的。”

要是换成其他人，温凝菡可能还不放心，但要是青团的话，那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青团随花嬷嬷离开之后，芝心这才念叨：“总感觉她们不安好心，都这个时候了非要小姐过去？”

“也没非要我过去呀。”温凝菡早已经收拾好了，乖巧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最新的话本。

敢用生病作为借口，就不怕对方来查，以她如今的医术，想要让自己身体表现出某些病症，都是顺手的事。

但看起来老夫人那边也没真想要她过去，可能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传今天的另外一位当事人青团过去问话，先一步请她，也不过是面子情而已。

“如果真有诚意要我过去的话，在晚饭前就应该来传话，至少一顿饭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结果对方根本没这个念头，都等到快歇下了才来。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时候才知道消息？温凝菡是不信的。

“好了，你去准备点小食给青团，她今天也没吃什么，等她回来，让她加个餐，也不用过来伺候了。”

芝心瘪着嘴退出去了，温凝菡无奈地摇头，自己是不是对这丫头太宽容了，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呀！

烛火通明，手里的话本翻得差不多，听到外面细碎的声音，就知道青团已经回来，也不知道在和芝心说些什么，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喁喁窣窣的。

温凝菡的睡意也酝酿得差不多，随手将话本往床头一放，扯过被子准备睡觉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凉意掠过自己的额头。

温凝菡：“……”

芝心应该是不会忘记关窗户的，就算为了保持空气流通，也不会让凉风吹到她的床边来，芝心不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温凝菡正准备动作，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经落在了床边，然后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捂在了她的嘴上。

“嘘……”

黑衣银面的人影，熟门熟路的出现在温凝菡的面前。

温凝菡就心想：我也没打算出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