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开院日
卯时末辰时初,马车已是到了女学门口。
慕容卿和其三个姐妹,都是今年七月便要结业,算着日子,也不过剩下五个月了,是以任务繁重。
杜若,尤诺,宋令仪都是精神抖擞地下了马车,唯独慕容卿萎靡不堪,一副没睡醒模样。
尤诺猜她又是做那预知梦了,先行上前拉着她小声嘀咕:“你别是和梦中人折腾了一宿没睡。”
慕容卿嗔了她一眼:“什么叫做折腾?没折腾。”
女学里人太多,她不好言语,尤诺便捂着嘴偷笑:“等下了学再说。”
开院当日一般都无甚课业,又都是相熟的同窗,等着夫子将这五个月的任务说明白了,如尤诺慕容卿一向学业不精的姑娘一片哀嚎。
南山女学主张女子才艺精通,课业相当繁多。
共分八课,琴、棋、书、画、绣、厨、术、御。
其中又以书、术、御,三业最难。
书这一业要考前史、诗词歌赋、以及书法。
术这一业则要考算,每次结业题目不同,比如白双双去年结业,就是扔了个账本,要找出其中纰漏。
御这一业便是女子不输男儿,要考了箭术、马术。
南山女学原身不过是教女子读书,后在先皇后的手里发扬壮大,也让当朝女子地位抬高不少。连着偏僻些的乡下里,农耕商户人家,若有条件也会将自家女儿送到当地女学念书。
前情不表,只说若想在女学顺利结业,需得八门课业里有六门达到优、良才可。哪怕只有五门是优良,三门课业是次,都无法结业。
无法结业的顺延一直读到结业为止。
而每次结业考,不单是女学夫子监考,更会邀了一应英才来一起评品。
谁家女儿若课业太差,就会成了全上京的笑柄。
当然如白双双一般,八业皆优,且样样甩当年第二一大截的姑娘,这样的女儿家是不论何时都不会愁嫁的,更会得世家看中。
哪怕出身低微,也会得上京众人高看一眼。
还可选择在成婚之后,考虑是否在女学担任夫子一职。
或有望成为大家。
这里,不但是个抬了身份的好去处,还可令女子明心明智。
先皇后曾言,女学创办为的是教导女子知晓、明白、找到,学会自己活在这世间不单单是为了相夫教子,也可为了别的。
女子才情豪气何就低于男子了?
无论深处何地,只要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无惧世事沉浮。
先皇后本还想创建女官制度,可惜去世的太早。而如今的皇后接过了先皇后的遗志,自知己身能力有限,便将精力都放在了女学上。
如此,此刻坐在屋内的姑娘对结业考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尤其是如宋令仪一般出身不显,家族落末的,就更是卯足了劲儿想在结业考里一鸣惊人。
好为自己开了前程,能尽量少受家世所累。
慕容卿是八门课业样样都在良次之间徘徊,尤诺就更离谱,甚少有良的时候,两人一处苦哈哈。
女学目前为止还没有哪家姑娘未曾顺利结业过,若她二人开了先例,尤家怕是在上京抬不起头,慕容卿也会让先帝先后皇族蒙羞。
两人坐在一起拧手帕,互相念着这回再不能贪玩,得一起好好用功顺利结业才是。
慕容卿一入女学,也没功夫再去想了旁事,打起精神应付了开院日,当夜早早就睡死了过去。
一连十天,上学下学一点空当都没有。
饶是调皮懒惰如尤诺,面对结业也是打了十二分精神。
直到二月十七,这日要上箭术课,加之第二日休沐,尤诺才有空问了慕容卿玄梦之事。
这十日里头慕容卿练字写字算数术,被她二姐拎着耳朵骂,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她蔫儿了吧唧面对这话都没倦怠得没什么气力。
“梦中人说曦和三年对我一见钟情。”
尤诺撇撇嘴:“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倒不是说卿卿你不好,可总不能好事儿都给你占了吧,你留个给我不行吗?”
慕容卿被她逗乐,才反应过来她今日的骑射装扮是那日陆郴送的料子做得:“你家秀娘手艺扎实,怎这般好看了?”
那衣裳为落日余晖之色,也不知怎么织就而成,随着人身动作看过去颜色也不同。袒领处用了宝石绿的布料做了封边,串了些细碎的珍珠在侧点缀。
精致妙美,又极抬尤诺面色,她古灵精怪,着此色穿此衣最合适不过。
前头杜若和宋令仪练完,该着慕容卿去了,就剩下她们三个一处说话。
杜若接着慕容卿的话道:“这布料不像你娘平时给你挑得。”
“还是阿若你眼尖。”尤诺就添油加醋将初六那日的事儿说了,还道:“我今儿头上戴得就是白大哥那套头面里的一只鹦鹉衔宝桃簪。”
杜若抿唇笑:“白大哥定然是前头嘴毒了,后脚才送了这,他总是如此。”
宋令仪:“那不定,算起来白大哥还是送尤诺的物件儿最多,指不定就是...”
话至此,尤诺没什么不好意思:“那再是好了不过,他那般宽裕,当真成事被他嘴毒几句也无妨,反正我也不放在心上。”
杜若笑她小孩子心性,亲事怎能冲着银子去?
宋令仪则有些羡慕地看着尤诺身上的衣裳,她是被慕容卿送了不少衣裙,可这未曾怎么见过的料子慕容卿也是没送过的。
又想着陆郴平日里对她们几个疏离得很,可唯独送了尤诺;连着白一方都是送过杜若首饰的,也送了尤诺一整套,唯独没送过她。想来也是和慕容卿交好的人里头,最看不上自己吧。
宋令仪收了目光,转身找了一处空着的箭靶子,打算再练练。只要结业一鸣惊人,她便不用再觉得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低人一等。
杜若是累了,还跟尤诺一处闲话:“上回你与卿卿到底是为何偷跑去道庙?别说是因了什么噩梦之言,我可不信。”
“你定是和阿令私下里嘀咕过了是不是?”
杜若作势要掐她,小声道:“阿令到底还是远了些,她是问了,可我没把我这点怀疑说出来。”
尤诺倒没觉得宋令仪远些什么,听这言语给宋令仪说了好话:“自打阿令八岁入女学,咱们和她同窗已经七年了,你怎还觉得她远?她就是谨小慎微些。”
“我自然懂,可就总觉得和她隔了一层没办法和你们一般推心置腹。”
杜若十六,比她们都大一岁,尤诺便撒娇摇了她胳膊:“阿若姐姐,你可千万别伤了阿令的心。”
这么一打岔,杜若从尤诺嘴里什么也没问出来。
下学之时,因着明日休沐,尤诺有事儿要找慕容卿,直钻上了她的马车,杜若见着,觉得这二人定然是有事儿瞒着她,也钻了去。
宋令仪因着要等冯月冯霜两个表妹,便在马车里都看见了。
冯月和冯霜在门口也见着了,当着宋令仪也在康宁郡主马车里,结果一掀帘子,宋令仪没去。
冯月嘴巴坏,见状嗤笑一声:“表姐不是一向与康宁郡主、杜大学士家的杜若还有尤统领家的尤诺最为交好吗?怎的她们上了一辆马车,表姐却不去?”
冯月在封号官职上咬字极重,冯霜闻其意跟着道:“咱们安国公也就这名号体面了,哪比得了那几位位高权重又得宠。”
宋令仪并不发作,只但笑不语。
冯月最厌恶她这表情一副什么都了然但超脱的样儿:“别人拿你当条小狗儿,你还老眼巴巴地贴上去。”
这话宋令仪则反驳道:“郡主平时对我极为照顾,对你二人也多有照拂,怎可在背后那般说人家。”
冯霜切了一声:“她是当朝唯一一个郡主,比照的却是公主之尊,说得好听是照拂,难听点儿就是拿我们当下人看。你心里不想着怎么多要点好处,一天到晚感念管什么用,”
冯月也冷笑道:“没看尤诺得了身儿郡主给的布料就稀罕显摆得不得了吗?她都能得了咱们没见过的东西?表姐怎的不能?”
这就是要东西的意思了,宋令仪做了难为状:“过年那会儿郡主送得好衣裳好头面,我不是给两位妹妹送过去了么?还没穿出去过呢,何必。”
直剌剌被戳穿了心思,冯月面儿上还是挂不住,还待再说,可宋令仪已是闭上眼小憩了。
慕容卿的马车里自是另一番场景,尤诺兴冲冲道:“可憋坏我了,明日一道游湖去吧!”
杜若按下她:“你俩先与我说了老实话,去寺庙到底是作什么去了?”
尤诺本又想打岔,可杜若实在太了解二人,撒没撒谎一眼便知,最后还是在杜若的“严刑逼供”之下全交代了出去。
杜若听完,也没说不信:“这事儿太蹊跷,我听闻苗疆巫术繁多,卿卿会不会是中了什么巫术?况且沈少卿的话也不可尽信,若下巫术的是他,当面问能问出什么来?”
慕容卿尤诺齐齐道:“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查?”
杜若从自己脖子里掏出了一护身符递给慕容卿:“这是我阿娘给我求的,我幼年常做噩梦,戴了此物之后再未受其扰。你先戴着看管用不管用,不行就得去万佛寺想办法找了方丈看看。”
慕容卿感激得戴上了那护身符:“阿若你对我真好。”
杜若嗔了她一眼:“明日武斗坊开赛,沈少卿去年夺了第一,今年就得守擂,咱们再去会会他。”
所以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便是如杜若端庄,这骨子里还是和尤诺慕容卿一般。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是要大气许多。
武斗坊,慕容卿与尤诺是想都不敢想的地界儿,可二人却眼睛发光地冲着杜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