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师兄的男人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他一身粗布麻衣，一身风沙，脚上的解放鞋甚至开了个口子，还有那黝黑的皮肤。

谢蔷薇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这幅模样，跟学校里的师兄相差太大了。

甚至能说是截然不同。

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谢蔷薇两眼一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才没有让自己临阵逃脱。

两人往车棚里走去，师兄，也叫季子明的男人拿过谢蔷薇手里的包袱还有箱子，原本还算好看的手现在上面满是裂口，还有粗茧，看着就疼。

谢蔷薇的视线忍不住留在季子明身上，她眼里有着心疼，也有迷茫，还有一丝害怕。

她知道条件艰苦，可是师兄才来一个月不到，就成了这样——

她垂下眼眸，努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季子明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他刚从沙地里过来，水都没喝一口，渴得很，直到走到自行车，从车筐里拿了水壶一顿猛灌，他才缓过来，看向谢蔷薇，眼神温柔。

“师妹，你能来大家都很开心，不过你也别害怕，我这是去实地试验了一段时间，一忙起来忘记换衣服了。”

“女同志暂且不需要下地，治沙工作不好弄，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战争，我们的治沙队小队距离隔壁村里的小学特别近，你师姐她们还去帮忙上课了。”季子明让谢蔷薇坐上车，自己才跨上去，耐心地给她解释。

“我记得你的语文不错，刚好这段时间可以过渡过渡，那村小准备和隔壁军区的小学合并，到时候咱们就不用帮忙。”

季子明缓缓说道。

谢蔷薇眨了眨眼，有些没回过神来，“咱们现在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吗？”

她话音落下，骑车的季子明苦笑一瞬，“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这么想，不过绿进沙退是一项大工程，靠我们，是不可能的事情，得靠大家。”他顿了一下，“最近的试验地，就在我们研究院最靠近的村子。”

“村子人不多，常年入不敷出，第一个试验地如果能成功，就能获取大家足够的信任，才能带动大家。”季子明肃声道。

面对大家的麻木不仁，他们生气，怒其不争，但是没有办法，从小面对这沙地，大家都习惯了，何况曾经也都正果，大家现在也不敢相信会改变。

所以他们需要做的，任重而道远。

自行车在路上行驶了很久，在也不能算是路的路，谢蔷薇的屁股都被坐麻了，更别说前面一直在骑车的季子明，他额角的汗水大滴大滴落下。

“还没到吗师兄？”

“快了，咱们刚刚出了镇上，这段路都是往各个村里的路，青州这边地大，地方开阔，村子和村子离得远。”季子明加快了速度，忽视掉腿上酸疼的感觉，骑得越发快，谢蔷薇让他慢点也不听。

日头渐渐挪到头顶，越来越晒了，在两人快晒成人干前，终于看到黄土房子了。

“季老师！这是？”

自行车慢慢驶过，一个抗着锄头，身穿补丁衣服的男人好奇地问道，眼里带着惊艳好奇，还有一丝八卦，季子明转头，笑着回复：“这是我学校的师妹，也是大学生哩。”

他解释完，车子也过了，谢蔷薇松开座椅上的拉环，好奇地问，“师兄，你能听懂？”

“能，都来个把月了，其实很好懂的都有规律，师妹你肯定混几天就知道了。”

自行车还在继续往前骑，谢蔷薇好奇看向四周的房子，矮矮的黄土墙半挡着里面的屋子，有些家里矮的能看见家里养的社畜。

终于，车子缓缓停下，谢蔷薇赶紧跳下车，看向这两层小楼，有些吃惊，看来研究院的环境还是不错的，“师兄——”

“薇薇！”

一阵女声传来，谢蔷薇转头，许久未见的师姐冲过来抱住她，“薇薇好久不见了！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是啊薇薇，这儿就我们三个女生，话都说烦了，你终于来了。”

三位都是谢蔷薇的师姐，都是大一届的师姐，至于谢蔷薇这一届，寥寥无几的几个女孩里，只有她答应过来。

“师姐，好久不见，咱们院里是在这？”

“啥啊，季子明没跟你解释啊？这是小学，咱们这条件艰苦，男女宿舍都凑不出来，只能借用小学的教室，挪了一间给我们。”

“对，本来这小学只有一个老师，自己也是小学毕业，但是没办法，前段时间生孩去了，老师就让我们在这段时间有空就上课。”

“这儿整个小学，六个年级，才只有二十三个孩子，多半数还是男孩。”陈晏芳眼神复杂地说道。

谢蔷薇手上的包袱被三位师姐拿走，她就这么跟着走进去，宿舍也是黄土墙，但是三个师姐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摆着一张木板床，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有一张席子。

“现在天气热，这是麻席子，还挺凉快的，我们三给你弄了水了，里面那间是厨房，旁边我们隔了一点地方用来洗澡，你先去洗洗，好好歇歇，咱们可时间紧任务重呢。”

能洗澡！

谢蔷薇眼睛一亮，感激地看向三位师姐，陈晏芳等人赶紧摆手，笑着说道：“我们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何况你还是南方人，比我们更远，一路上难受死了吧，快去吧，我们要去上课了，一会你洗完了可以去二楼，最边角那里有一个小房间，是办公室。”

杨雨笑起来，“一会你一过去，那帮小崽子肯定哇哇叫，说看见仙女了！”

陈晏芳眼睛一亮，“那我想看了，咱们坐几天车跟鬼似的，薇薇坐几天车咋还是那么好看，脸还白了许多。”

贾青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位师姐的调笑让谢蔷薇不自在的红了脸庞，“几位师姐快去上课吧！我一会就过去！”

“行行行～”

门关上，屋子昏暗了下来，谢蔷薇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包袱，把床褥放在床上，一会儿再整理，再打开藤编箱子，里面有好几条裤子，都是谢蔷薇忍不了脏，在车上换的。

裤子都被她换了，都是脏的，现在只剩下裙子了，她抿唇，拿出一条黄色的布拉吉裙子，这条裙子是半袖的，端庄大方，长度到膝盖下。

拿上所有的脏衣服走到里面，看到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的暖壶还有搪瓷盆，谢蔷薇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无奈又转身放了回去，只好先洗澡了，一会再去买。

不过村子里有供销社吗？看着不像有的样子啊。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褪去衣服，温凉的水泼到身上，带来一丝清凉，舒服不已。

洗去这么多天的污秽，一桶沉甸甸的水用完，谢蔷薇之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拿帕子攥紧头发，快速套上裙子。

塑料凉拖在地上踩出沉闷的一声，谢蔷薇揉搓着头发，一块帕子湿完了又赶紧拿另一块帕子，直到头发半干，顺整齐，接着师姐的小镜子把自己打理好，她才换上白布鞋出门。

这是谢母特地去买了，一买就买了十双，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票，一双让她带着，其他的在路上寄过来。

深呼吸一口气，她推开门，黄土是这里最常见的东西，她拐弯走上楼，不大的读书声萦绕在耳边，她一步一步走向师姐们说的角落的方向。

贾青雯刚好在里面改作业，稀碎的本子，写了又擦，她们都不舍得在上面画，拿手指一点一点对着，做对了就帮着擦掉，对这帮孩子来说，橡皮也是贵的。

“薇薇！”眼前一亮，贾青雯忍不住啧啧称叹，“你这一身，太美了，太好看了，感觉隔壁军区那个文工团的姑娘们都没你好看！”

真心的称赞就是会让人感到舒适，谢蔷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她这样，贾青雯也不打趣了，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来薇薇，你语文好，这语文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不知道，我们几个生怕教错了。”虽然村里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们就是心里有压力。

现在可好了，有人来接替了。

两人正说话呢，陈晏芳慌张跑过来，“薇薇！青雯不好了！孩子们说一会要刮大风了！我和杨雨带孩子们回去，你们赶紧去收收宿舍里的东西！”

“什么！好！”贾青雯脸色一沉，赶紧拉着谢蔷薇跑起来。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四位姑娘凝重了眼眸，谢蔷薇看了一眼天使，才发现刚刚还是蓝色的天转眼变了，被黄沙弥漫。

贾青雯熟稔的带着谢蔷薇回到宿舍，“薇薇，把你的被褥都收起来，这里窗户薄，要是大风来了扛不住，把被褥搬到一层最中间的教室，塞到那个大柜子里边。”

“好！”谢蔷薇干脆应下，丝毫不比贾青雯的速度慢，她看见贾青雯搬两床被褥，自己也去对面的床上，把被褥卷起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大步跑起来。

除了被褥还有箱子，好几个箱子，水壶，盆，大家的衣服。

全部东西都搬完了，两人才送下来，狼狈地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无奈的笑起来，贾青雯缓了缓才给谢蔷薇解释，“这里以前是村办，就这个教室窗户做工最好，其他大风来吹就破了，我们之前有一回就不知道，床褥都是沙，这里水还少，可难了。”

她话音落下，门再次打开，陈晏芳和杨雨回来了。

四位姑娘坐在一起，看着窗外漫天黄沙，压抑的天色让几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不知道师兄和老师来得及躲没有？”

“肯定躲了，师兄看天色可准——”

“轰隆隆轰隆隆！！！！”一声巨响！

谢蔷薇瞪大双眼，看向陈晏芳，她们也是一脸吃惊，杨雨家里也是农村的，有经验，她紧紧皱眉，“看来是屋顶被吹跑了，今晚咋办啊。”

“那我们的锅碗瓢盆咋办啊！我寻思脏了好洗呢！”

贾青雯懊悔不已。

陈晏芳摇摇头，无奈说道：“别想了，先想想咱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