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争锋

云霄闻声望去,见空中一道金色长虹飞至,撞翻了不知何时跑到她头顶的混元金斗。虹光落下,原是那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玉鼎真人正对她怒目而视。

“师父……”

杨戬含糊唤了一声,流着血泪的眼睛安心的闭上,就那么晕了过去。

云霄此时还握着他的手腕没松开,脑中断断续续般回忆着方才跟杨戬的对话。眼看被自己抓着的人晕过去,下意识就扶了他一把。

她好歹是大罗金仙之境,就算肉身不比修炼八、九玄功的杨戬那么坚硬,力量还是足的。这无意识轻轻一拽,不但阻止了青年下滑的趋势,反还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半扶半抱一般。

云霄低头看了看倒在自己臂弯里的青年道人,微微皱眉。

她记得哮天犬咬她时莫名其妙出现的空间结界,似乎是从那时开始,自己就跟失去了理性一样变得奇奇怪怪。然后杨戬过来了,似乎是说了什么,但她周围太吵了,不知是挤满了什么,都在跟她说话。

很奇怪。神智不清晰的云霄可以清楚的听到那些话语内容,可现在的她回忆起来,却尽是些嘈杂的毫无意义的呓语,根本无法理解,且越是回忆越是忘却。

同样,她也记不起为什么要让杨戬看自己,看太阳,又为什么杨戬看过以后会陷入混乱,乃至发疯一样去抠他自己的眼睛。一切在记忆中都是模糊不可窥探的。

云霄隐隐猜测,这异常是否会与她消失的两日有关呢?

目光再次落定在杨戬眉心,不同于双眼自行流下的血泪,这块地方却纯粹是被他自己挖的血肉模糊。一点墨色在血肉里若隐若现,光华流转,像有生命一样,一跳一跳的闪动。

或许,这阐教弟子能告诉她,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到此处,云霄的手微微收紧。在旁人看来,更像是把杨戬搂在怀里一样,好不亲密。

玉鼎真人着青色道袍,背负斩仙剑,清隽古朴。见徒弟晕倒在云霄怀里,两眼渗血,天目深陷,苍白着脸,好不凄惨。

真人一时怒意勃发,差点要拔剑相指。

“你这妖道,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

云霄抬起头,看向玉鼎,不悦道,

“我乃上清门下,道门正宗,三教系出同源,道友以妖道相称,莫非是看我上清一脉不起?”

玉鼎只是心疼徒弟,一时情绪激动。被云霄这么一反问,哪怕阐截两教弟子互相埋汰是惯例,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看不起上清一脉。

见徒儿只是晕过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便缓和了口气。拱手道,

“是贫道失言,还请云霄道友不计前嫌,放了我这徒儿吧。”

云霄淡淡道,“大劫之前各家有言在先,死生上榜,全凭本事。道友如今要我放了你徒儿,莫非死在令徒手中的人,也都能出来说一声不计前嫌吗?”

他们说话间,阐教其他十一金仙并副教主燃灯道人稍慢一步,联袂驾着庆云,浩浩荡荡而来。

原是在云霄姐妹到来之前,闻太师请了截教十天君在此布下十绝阵。姜子牙无力破阵,便请了阐教十二金仙并燃灯道人前来襄助。前番十绝阵已经被他们破了九个,还有一个未破。故这些帮手也没回去,还留在岐山。

方才姜子牙见得云霄神通,心知此番又来了个不好对付的大敌,故遣人报与阐教师兄,请他们先来探一探云霄的底。

玉鼎真人担心徒弟先行一步,其他人则不慌不忙后一步到来。

“久闻三仙岛三霄娘娘之名,百年前在碧游宫无缘与道友说话,今日得见,果然有截教的威风。”

这说话暗藏机锋的道人着八卦紫绶仙衣,颔下三缕长须,头戴莲花冠,面色红润,身量高大,正是阐教元始天尊的大弟子广成子。

广成子做了个道揖,又道是,“助纣为虐,倒行逆施,必为天数不容。贫道好言相劝,云霄道友还是放了我这师侄,尽早归山去罢。”

云霄还未答话,却有那小妹碧霄的声音传来,

“什么容不容的,天数由你说了算吗?姐姐,断不能放他!”

云霄闻声回头,见彩云仙、菡芝仙、碧霄、琼霄,四名女仙皆来了,又有闻太师率军前来压阵。

她有些无奈,“让你们回去养伤,怎么又跟了过来?”

琼霄道,“既为姐妹,怎能让姐姐独自应敌。”

碧霄则指着云霄怀中的杨戬,一脸不高兴,“这小子放狗咬了我一口,姐姐你怎么还抱着他呀!”

云霄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扶住杨戬后一直忘了松手。她也不在意,掐诀唤回了混元金斗,把杨戬收进去。然后把金蛟剪和混元金斗一个妹妹塞了一个。

道是,“来归来,可不能再让自己受伤了。”

“我们省得的。”

二女笑着作答,转眼又对阐教那方怒目而视。

菡芝仙开口就骂道,“好生无礼的玉虚门人,十三个欺负我姐姐一个,真当我截教无人了吗!”

彩云仙子直接祭出戮目珠,一副要动手不必多说的派头。

见这五位女仙杀气腾腾,十二金仙排行第二的赤精子暗暗给大师兄广成子传音,

“师兄听我一言,她们只有五个人,又是女流之辈,真要打杀起来也是胜之不武。恐怕传出去要让人耻笑。”

广成子暗自点头,正待要再说话,副教主燃灯道人却已骑着梅花鹿走出,笑着打圆场。

“红花白藕青莲荷,三教本是同根生。诸位仙子还要唤我家教主一声二师伯的,莫要伤了两教和气。”

云霄见这道人容貌清奇,形容精怪,骑一只梅花鹿,跟十二金仙仙气飘飘的造型不怎么搭。回忆起百年前碧游宫签押封神榜时,元始天尊没带着他,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有猜测。却还是故意问道,

“你又是何人?”

他答,“灵鹫山上客,元觉道燃灯。”

云霄点头,“哦,你就是抢了我兄赵公明的灵宝不还的阐教副教主,燃灯道人了。”

她的的口吻还算客气,碧霄却直接把白眼一翻,恨声质问,“燃灯,你抢我兄长定海珠时怎么不说怕两教伤了和气?

云霄又跟着道,“我兄是散修陆压所害,我不找你等麻烦,但有一件,那先天灵宝定海珠乃是师尊通天教主所赐,斗法时被道友掠去。如今兄长仙逝,他的灵宝理当交还师尊。若要谈两教和气,还请燃灯道友先将那二十四颗定海珠还了吧。”

燃灯闻言,登时笑脸一僵。

须知他燃灯原也不缺灵宝,唯独那定海珠,当初一见赵公明用出,他便知此宝事关自己成道的关键,一定要拿下。云霄不说便当作不知,说了,他难道还敢抢通天圣人的东西不成?可是真要还……

燃灯叹了口气,“云霄道友有所不知,那定海珠乃西方佛教之宝,注定要归西方所用,令兄福缘不够深厚,故失此宝。”

此话一出,截教一方具是大怒。

琼霄眼中冒火,“什么佛门之宝?我师尊通天教主千年前就将定海珠赐给兄长,你现在说是佛门的就是佛门的?”

菡芝仙冷笑,“你这道人好生无耻,抢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就说那东西天生注定不是他的,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霄端详那燃灯,又看看旁边面露不悦之色的广成子,眼中若有所悟。

便弃了燃灯不论,看向一众玉虚门人,笑道,

“若有机缘,当上昆仑请教一下二师伯,你们这副教主好好一个道门真人,那么操心西方佛教作甚?”

云霄是自己提到的昆仑,本来存着挑拨之心,故意这么说。却不知为何,说到“二师伯”之时,她心头蓦地一悸,似惊似骇,又夹杂着古怪道不明的情绪。

那感觉一晃而过,云霄大敌当前,也没特别在意。

广成子是元始天尊的大弟子,阐教击金钟的大师兄,地位不在燃灯这个外来副教主之下。他对燃灯抢在自己前面出风头本就有些不喜,被云霄等一挑拨,更是雪上加霜。

方见广成子眉头紧皱,已然对燃灯开口,“她们说的原也不错,那定海珠即是圣人之物,理当奉还。燃灯老师又多说什么,给她们便是。”

其他阐教金仙也赞同。

“大师兄说的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伤了两教和气。”

“燃灯老师,就还给她们吧。”

定海珠跟他们又没关系,还了定海珠,少打一场架,皆大欢喜。什么佛门之宝,关他道门屁事。

截教弟子的话燃灯可以不在意,可当阐教金仙也调转墙头,燃灯就不得不重视了。

他一番思量,还是舍不得还。厚着脸皮,故作为难道,“大劫当前,贫道却是抽不开身,那定海珠且先放在贫道手中一段时间,待劫后吾亲自去碧游宫奉还便是。”

这显然是推脱之词。

碧霄气得像一只踩到尾巴炸毛的猫,眼睛里碧色翻腾,指着燃灯嚷道,

“老贼,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还是不还?”

燃灯沉下脸,“贫道昔日也是跟令师一起在紫霄宫中听道的,尊师尚且与吾同辈论交,你这小辈,安敢辱我?”

云霄目光瞥到玉鼎真人,却是放软了语气,

“杨戬伤了我妹妹,被我打伤,算是扯平。我姐妹无意与诸位为难,只需燃灯道友还了定海珠,告知陆压道人所在,吾自然将此子放回,前债尽销。”

燃灯不语。沉默片刻,只说,

“陆压道人居无定所,来去自如。我等也不知他的所在。”

至于归还定海珠的话,却是提也不提。

玉鼎真人阴沉着脸。他只有杨戬一个徒弟,天资聪颖,在三代弟子中也最得元始天尊喜欢。尤其那只天目,乃圣人亲赐。

方才见杨戬眉间血肉模糊,只恐徒弟伤了天目,影响未来修行不说,或许还会让恩师不悦。

这会儿若云霄愿意尽释前嫌,放了杨戬回去治伤,那自然最好不过。偏偏燃灯执意不肯。他心中怎能无怪呢?

只是碍于他副教主的身份,加上大师兄也在,故不好出头罢了。

“阐教欺人太甚!云霄师姐,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等学道千年,岂能在此堕了老师威名。姐姐,咱们布阵吧!”

“姐姐!”

被几个师妹央求,云霄也深恨燃灯无耻。深吸一口气,她面向西岐一方,舌绽春雷。

“罢,罢,罢。我本是想尽弃前嫌,了断因果,但看来燃灯道友并无诚意。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做过一场,赌个胜负。”

“十日后,我三姊妹在此设下九曲黄河大阵,玉虚教下若能破阵,我等尽归西岐,不敢与诸位道友为敌。若是破不了我阵,就休怪我不顾师伯颜面,向诸位追究吾兄之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