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2章 天下归吴
孙策与曹操的将台直线距离不过四百步,视线可及之内,但中间隔着一道深沟,落差近二百丈,一上一下有五里多路,虽不算太远,却极耗体力,身体强壮,惯走山路的士卒也要半个时辰。
秦宓虽然年轻,毕竟是读书人,走得更慢一些,正常走,需要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从椿树岭走到大树岭,已经体力不支,还没缓过劲来,转眼间又要再跑一趟,对他的体能是个严峻的考验。刚刚跑出几百步,还没到最陡峭的地方,他就觉得两腿发腿,气息窘迫,只想躺下休息。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吴军是不是收到了命令,攻击更加猛烈,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在山谷间来回振荡,像潮水般冲击着秦宓的耳膜,让他的心脏跳得更快,跳得更猛,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进攻椿树岭的不仅有朱桓、纪灵、娄圭,还有许褚、典韦。
武猛、武卫两营虽说人数不多,战斗力却极为强悍。他们加入战场,立刻改变了战场的均衡。在两道防线被迅速突破后,曹操不得不从其他的阵地抽调兵力,加强正面防守。
朱桓、纪灵的部下感觉到蜀军防线的削弱,立刻抓住机会,加紧了进攻。突进最快的已经到达蜀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是因为蜀军拼命反击,这才没有最后崩溃。
秦宓坚持着又跑了一阵,实在跑不动了,只得坐在山坡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对面山岭上的战斗,恨极了自己的虚弱和无能。
当初在南陵山吴军大营里,看到吴军的文职人员每天清晨穿着武士服跑步,他还觉得这些人有辱斯文,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幼稚。如果走同样的山路,吴军不论文武,绝不会像他这么不堪用,几里山路都成了不可逾越的天险。
视线所及之处,武猛营正在进攻。将旗之下,一个强壮的身影正在指挥战斗,两曲士卒冲在前面,像两柄钢刀,深深的插入蜀军的阵地,将蜀军防线切成三段。即使秦宓不知兵,也知道面对吴军的这些蜀军已经抵挡不住,要么被吴军杀死,要么撤退。
这些蜀军没有撤退,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他们发起了反冲锋,顺着山坡滑下,更有人从山坡上纵身跃起,扑向战旗下的强壮身影。
他们的勇气可嘉,可惜吴军没给他们任何机会,不惜代价的亡命冲锋如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泪水模糊了双眼,秦宓更加痛恨曹操。明知败局已定,却为了自己的一丝脸面,蛊惑着无数益州好男儿前仆后继,死于非命,简直是罪大恶极。
秦宓休息了片刻,心跳略微平复,便再次起身,向椿树岭奔跑。
经过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时,秦宓放慢了脚步,小心的避开路上的尸体。看着那些穿着蜀军服饰,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的将士,他心如刀铰。
典韦没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将士们让开一条通道,由秦宓通过。
武猛营的虎士都认识这位能言善辩的蜀军使者,知道此人虽然是敌人,却不是恶人,也没有为难他,甚至有人向秦宓点头致意。他们身上、脸上还有蜀军的鲜血,但笑容却很真诚,看不出一点戾气。
有个士卒从腰间摘下水壶,递给秦宓。“慢点喝,小口抿,别炸了肺。”
秦宓接过水壶,感激莫名。他一路跑得,正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能有一口水喝,无疑是求之不得。“多谢。”他一边走,一边打开壶盖,小心翼翼的抿了两口。
水入口清凉,还有些甜。秦宓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咂摸了两口,才意识到这壶里装的不是普通的清水。他又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味了一番,确认无疑,顿时心头一震。
吴军将士的日常配给中居然有糖?
他知道吴国有专门与交州甚至海外做贸易的商船,糖的供应比以前增加了不少,但不可否认,糖依然是稀罕之物,绝非普通百姓能够享用。就算武猛营是孙策近卫营,待遇特殊,每个将士配给一定量的糖也太过匪夷所思。
怪不得吴国的军费开支那么高,原来这么奢侈啊。
蜀军和这样的对手作战,怎么可能有机会?
不知道是喝了糖水,还是心理作用,秦宓跑得更快,一口气冲到椿树岭上,这才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扭头看了一下西面的天空。太阳已经偏西,离山头不远。
但是更让他惊骇的是山上的烽火台正在点起狼烟。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更远处,视线所及近头的一个烽火台上,三道狼烟,直冲云霄,在西斜的落日映照下,尤其刺眼。
大事不好。秦宓暗叫一笑,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向曹操的将台奔去。
曹操已经看到了狼烟。他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勉强抓住曹休的手臂,才没有倒下去。
……
徐晃、关羽昼夜兼程,顺水而下,用两天两夜时间赶到鱼复。
他们没有休息,立刻发起进攻。
首选目标是瞿塘峡两岸的蜀军阵地。
正是这些建在峡顶的蜀军阵地挡住了吴军水师前进,居高临下的优势让他们处于不败之地,随便抛下一块石头都有可能砸得吴军坚固的战船沉没,人更是无法抵挡。
但这些阵地有一个致使的弱点,对身后的敌人防御力有限。
当关羽挥舞着青龙偃月刀,迈开大步,冲上山坡时,蜀军惊呆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转眼间就被关羽杀得四处奔逃,不少人慌不择路,直接跳下了长江。
徐晃则带着部下冲上了北岸,横扫蜀军防线。
仅仅半夜时间,徐晃、关羽就解决了瞿塘峡的蜀军,麋芳、吕范、张燕随即击鼓而进,通过瞿塘峡,包围了白帝城。
此时,曹真刚刚赶到城中,向曹洪传达了曹操的命令。
听说可以投降,曹洪如释重负,几乎立刻就想下令投降,却被曹真阻止了。
曹真是曹操身边的近臣,又是曹操倚以重任的心腹,他清楚曹操的心思。就算要降,曹操也会坚持到子时以后,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虽说吴军包围了白帝城,但攻破白帝城却不是几句话的事,白帝城城池坚固,兵精粮足,守上一天不是问题。
曹洪觉得有理。这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而是面子。在孙策的最后通谍期限内坚守阵地,以后说起来,总还能留点面子,不会让吴国君臣看扁了。
曹洪决定坚守,但形势却不由他说了算。
麋芳被堵在瞿塘峡外数月,吕范、张燕跋山涉水而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担心伤亡过大,有功也难逃陛下责罚,他们早就下令强攻了。如今由徐晃、关羽接应才得以破关而入,他们都觉得很没面子,恨不得立刻拿下白帝城,哪里肯给曹洪留面子。
麋芳用了大半天功夫,在白帝城下架起了几具巨型抛石机,一阵操作猛如虎,数千枚铁丸从天而降,转眼间,白帝城头千疮百孔,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成河。幸存的人都龟缩在城墙后面瑟瑟发抖,没有人还敢站在城上。
吕范、张燕指挥步卒强行登城,一鼓得手。
曹洪见机快,立刻下令升起准备好的白旗,举城投降。
在举起白旗之前,曹洪命令烽火台发出消息,通报曹操,白帝城失守。
……
曹操看完秦宓带回来的文书,转头看向对面的大树岭,喟然长叹。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孙伯符,你赢了。”
秦宓长出一口气,软软的坐在地上。他是真的累惨了,一句话都不想说。他拿起吴军送他的水壶,将壶里最后一口糖水倒进嘴里,却没有立刻咽下,而是含在嘴里,慢慢地品着,心情说不出的轻松。
他不用再催促曹操。曹操身经百战,比他更清楚将士哗变的危险。离日落还剩下不到一刻钟,吴军很可能已经将抄写好的文书送到阵前,只等着用强弩射上来。
一旦这些文书送到蜀军阵地上,就算曹操想投降,事情也不由他控制了。
对他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抢在吴军射出文书之前主动投降。
曹操转头看看即将落山的夕阳,眯起眼睛,苦笑了片刻,举起手,无力地摇了摇。
传令兵摇动战旗,鼓手敲响战鼓,发出停止交战,就地投降的命令。
蜀国的大纛和曹操的将旗缓缓降下,在山风中缓缓飘动。低沉的战鼓中传遍山谷,如同挽歌。
近万正在血战的蜀军将士愕然回望,见中军降下战旗,下令投降,都愣住了。
吴军则士气高涨,战鼓齐鸣,惊天动地,将蜀军最后一丝士气彻底压垮。各部趁势突进,娄圭冲得最快,奔上山坡,手中长刀直指将台上的曹操,放声大笑。
“孟德,别来无恙!”
曹操下了将台,缓缓来到娄圭面前,苦笑着拱拱手,奉上战刀。“子伯兄,南阳一别,想不到十年之后,我们会这样见面,真是惭愧。”
娄圭大笑,笑声中充满快意。在江陵苦熬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能够第一个杀透蜀军阵地,冲到曹操的面前,这是曹操留给他这个老朋友的机会。论实力,他的部下不仅不能和朱桓、纪灵麾下的中军相比,更不能和武猛、武卫营相比。
“孟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若是直接降了,哪会走到这步田地。”
曹操苦笑不语。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孙策在帐中安坐,面带微笑。
郭嘉、沮授坐在一旁,谈笑风生。虽然战场还没收拾完毕,战果还有待汇总,大战却已经结束,天下太平可期,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曹操推帐而入,在帐门口站定,环顾四周。
他脱去了头盔,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在灯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很是刺眼。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沮丧,顾盼之间,不失雄豪。许褚、典韦站在他的身后,不像是押送他,倒像是保护他。
许褚、典韦向孙策行了一礼,将曹操的头盔和佩刀、印绶交给迎上来的孙捷,悄悄地退了出去。
孙捷转身,将头盔和佩刀放在孙策面前的案上。
孙策拿起佩刀看了一眼,又瞥了曹操一眼,笑了,指指准备好的空位。“放心坐吧,我这儿既没有伏弩,也没有刀斧手。”
曹操也笑了,从容入座。
曹彰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曹操。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可是十多年没见,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甚至记不清曹操的相貌。
曹操斜睨着他,笑骂道:“竖子,看到乃公也不知道行礼,这是学的谁家规矩?过来,为乃公斟酒。”
曹彰的脸颊抽了抽,却还是走上前,拿起案上的酒杯,为曹操倒了一杯酒。曹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好酒!”
郭嘉摇摇羽扇,冷笑道:“身为降虏,在陛下面前呼三喝四,你还有脸说儿子不懂规矩?”
曹操让曹彰又斟了一杯酒,对郭嘉示意。“郭公则(郭图)安在?”
郭嘉语滞。不管怎么说,郭图是他的长辈,曹操与郭图平辈相交,他对曹操无礼,御前争吵,会让人诟病郭家的教养,更会让人觉得孙策驭下无方。
“尚好,在阳翟游山玩水,安享富贵。”郭嘉忍着不快,怏怏答道。
见郭嘉受挫,孙策摆摆手。“南阳一别,至今十三年有余,曹公虽再败,神采依旧,可喜可贺。”孙策故意将“再败”二字说得重些,笑盈盈地看着曹操。“只是错过了儿女成长,未免可惜。好在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大可一一补偿,就算想和郭公则、何伯求等老友盘桓,也是没问题的。”
曹操老脸微红,瞅了一眼神情纠结的曹昂,心中不免失落。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欠身道:“操不自量力,与陛下为敌,罪在不赦,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只是妻儿蒙陛下照顾甚周,感激不尽。”
“战场上的事,战场上了。以家人为质,君子不为。不过,有一件事,要事先提醒曹公。”
“请陛下明示。”
“丁氏对曹公休妻一事耿耿于怀,你返乡之后,怕是会有些麻烦。”
曹操哑然,神情尴尬。他与丁夫人成亲,本来气势上就弱了一成,如今又成了降虏,今后遇到丁氏只怕是躲着走。偏偏又是乡党,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还有一件事。”孙策转身对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点头,斜睨着曹操。“刚刚收到消息,在吴夫人兄妹与天师道的配合下,伏寿母子被廖立、刘巴联手救出,正在赶往这里。另外,吴夫人提出和离,与你断绝关系。”
曹操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强作镇静,讪讪地笑了两声。
见曹操气势弱了,孙策没有再纠缠,命人依次传俘虏入帐。
第一批进来的是张任、黄权、狐笃。
三人有点狼狈,不仅被除去了头盔,解除了武器,就连战甲、战袍都被扒掉了,只剩下一身单衣,冻得脸色发青。苦战一天,他们的模样都好不到哪儿去,满脸血污,浑身泥垢,狼狈得很。
见曹操衣甲整齐地坐在一旁喝着酒,他们既有些诧异,又生出几分希望。既然孙策能对曹操以礼相待,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他们。三人上前,自报姓名,躬身请罪。
孙策扫了他们三人一眼。“三位都是阆中人?”
张任拱手道:“罪臣是蜀郡人。”
孙策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听过阆中推行新政的事吗?”
张任有些茫然。“不太清楚。”
“你们呢?”孙策转向黄权、狐笃。
黄权、狐笃也摇了摇头。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摩天岭作战,根本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
孙策转头看看曹操,笑了一声。“怪不得你们顽抗至今,原来是被人蒙蔽了。那你们听秦子勅说过荆楚的新政推行吗?”
“听说了一些,只是当时不知真假。”
“现在呢?”
“现在……”三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说道:“信了。”
“既然信了,那就下去吧。先在俘虏营休息几日,然后再作计较。可惜了,三位都是难得的将才,如果早几日归降,不失将校之职。好在三位年轻,就算从士伍做起,将来也能挣一份前程。如果不愿意从军,也无妨,可以回家务农。如今益州平定,天下太平,耕读传家一样能谋生。”
一听说要从士伍做起,或者干脆回家务农,张任三人大失所望。不过他们也清楚,到了这一步,他们没有什么资格讲条件,孙策没有杀他们就是最大的恩德。他们看向曹操,希望曹操能为他们说句话。既然曹操能为座上宾,这点面子总是有的。
曹操心里发苦。孙策这是故意的,从此之后,益州他是不能来了,否则会被益州人撕成碎片。就算他此刻为张任等人说情,孙策也不会给他面子,说不定又会生出其他事端来,甚至有可能找个理由杀了他们。
想在俘虏营里结果几个人太容易了。
他只能沉默不语。这些都是益州年轻一辈的精英,他不能毁了他们。
见曹操不说话,张任三人长叹一声,决然地转身离去。
一批又一批的蜀国降将、降臣入帐,孙策简单的问一下姓名、官职,然后便让他们去俘虏营休息,除了秦宓之外,没有给任何人安排职务。
当初支持曹操的人无一例外,除了能够保住性命,一无所有。
家族的产业、个人的前程、尊严,全没了。
他们对曹操恨之入骨。为了支持曹操,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曹操为座上宾,他们为阶下囚,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操坐在一旁,被一道道饱含怨恨的目光一遍遍的扫射,只觉得浑身发冷,体无完肤。
接见结束,曹操喝完了一壶酒,出了一身冷汗,说不出的疲惫,仿佛又老了十岁。
这时,帐外响起清脆的铜锣声,有人大声报更。
“大吴九年,元旦,子时,天下太平——”
(第六卷完)
尾声
大吴九年,春正月。
蜀王曹操战败归降,天下太平的消息像春风一样,在短短的几天内就传遍益州。
虽然不少益州大族的家主被迫投降,但放弃一切田产的条件还是让很多人犹豫不决。
正月中旬,左都护孙尚香、右都护孙翊由南北两个方向,向成都进军。所到之处,大族、豪强心有不甘,普通百姓箪食壶浆,夹路相迎,甚至有人抱怨他们来得太晚,可能赶不上春耕。
见民心如此,大族、豪强也只得认命,拱手交出土地。有一些人不认命,激起民愤,大部分被当地百姓围杀,少部人逃入山中,负隅顽抗。由于大部分有实力的世家都追随曹操作战,先后战败,精锐损失一尽,是以反抗虚弱,几乎没能给吴军造成任何实质性的麻烦。
孙尚香、孙翊一路进军,一路重建郡县体系,太守、县令长几乎都被调任,尤其是郡尉、县尉等武官,全部从军中抽调得力人员,既是对他们之前功劳的报酬,也是加强地方控制,追剿那些逃入山中的大族。
当然,名义上,这都是临时安排,等上报朝廷后,再由朝廷正式任命。
正月末,孙尚香、孙翊会师成都。
孙策收到消息,溯江而上。二月中,到达成都,接见益州百姓代表,检阅军队,论功行赏。
左都护孙尚香破汉中,取巴西、广汉诸郡,会师成都,封冠军长公主,增邑八千户,与前共万户,使持节,驻关中。
右都护孙翊破南中,取犍为、巴诸郡,会师成都,封定远侯,增邑八千户,与前共万户,使持节,暂驻蜀郡,待益州稳定后,移驻南中。
安南大都督太史慈、安东大都督甘宁,平交州,取汉昌、越嶲诸君,虏士爕兄弟父子,增邑八千户,与前共万户,持节,驻兵交趾休整。
天竺大都督周瑜取牂柯,取巴郡,虏曹仁,增邑四千户,与前共六千户,持节,驻兵巴郡休整。
安西大都督鲁肃,佐定凉州,增邑三千户,与前共五千户,持节,进驻武威休整。
陆逊、诸葛亮、荀攸、贾诩、吕蒙、高顺、蒋钦、潘濬、贺齐等人作战有功,各有封赏。
祖郎不幸阵亡,赠辅国将军印绶,谥威侯,其妻封诰命,其子祖景嗣侯。
中领军黄忠平定汉中,取巴西,破江州,有功,增邑三千户,与前共四千户。
徐晃、徐庶、邓展、文聘等人征战有功,各有封赏。
关羽增援黄忠部,斩夏侯惇,先登江州,破鱼复,有功,封汉寿亭侯,食邑八百户,擢升偏将军,由天竺大都督周瑜节制。
前将军朱桓,后将军张燕,左将军吕范,右将军朱灵,水师督麋芳,破曹操有功,依功封县侯、乡侯,增邑五百户至两千户不等。
其他将士、谋臣,各有封赏。
……
三月,孙策溯西汉水而上,至凉州。
安西大都督鲁肃率武都督马岱、金城督阎行迎接。孙策与马腾长谈,拜马腾为卫尉。
四月,孙策至临洮。贾诩、牛辅、董越联名上书,请为董卓平反,孙策命翰林院祭酒蔡邕作文书丹,为董卓立功过碑,一论董卓平定羌乱之功,一论董卓乱政为虐之过,以诫后人。又因贾诩等人之请,以牛辅次子改姓董,承董氏后。
五月中,孙策至关中。除了与左都护孙尚香会面,商讨军务,孙策还与太中大夫荀彧长谈,转荀彧为益州牧,全面负责益州的新政推广事宜。
吴国新政中,不设州牧之职,刺史也只负责监察,不负责行政。益州新定,诸般事宜复杂,需要一个全面统筹之人,孙策特设州牧一职,以五年为限,五年后新政完成,罢州牧,调荀彧回京任职。
荀彧今年四十三岁,五年之后是四十八岁。州牧与九卿并列,荀彧在外历练近十年后,回京至少位列九卿。如果不出意外,他甚至有机会拜相,位至三公。
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量身打造的捷径。
荀彧感激不尽。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个请求,愿意让出食邑,请孙策封给刘协子,让刘协能够血食。
孙策哈哈一笑,对荀彧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他一个妥善的安排,让叔同能够安心。
五月末,孙策出武关道,返回南阳,又顺水而下,入江,转道洞庭湖。大会君臣、贤良文学,宣布亲征圆满结束,天下归一。此后将专注内政,恢复生产,进一步推进新政平稳运行。
首相张纮、计相虞相联名发布统计报告,汇报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实施情况。虽然大战消耗了大量的钱粮、开支,但是益州、贵州收复,对经济的提振作用明显,如果调度得当,依然有实现预期目标的可能。
考虑到荆楚两州为平定益州付出的巨大代价,孙策除了减免荆楚两州的两年租赋,还给予了一定的经营特许,让他们从新平定的益州、贵州中获取一定的利益补偿。为大军提供钱粮较多的家族、个人,也进行了相应的封赏,以平息荆楚大族的怨气。
虽说如此,但大战带来财政伤害还是给每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轻易言战的人少了很多。
大军休整,立功、伤残的老兵退役,新兵应征入伍。兵力被大幅度削减,尤其是以向外开拓为目标的左右都护、五大都督的兵力被再一次确认,总兵力控制在十万以内。全国总兵力控制在三十万以内,以减少军费开支,休养生息。
为维护地方稳定,由退役的将士和应征的后备役组成治安队伍。人数依各郡情况而定,总人数控制在人口的百分之一以内。依照当前的人口,大概有四五十万,平均一郡四五千人。
……
六月中,孙翊、孙尚香赶到长沙,参加初伏祭祖。
长沙王孙权作为东道主,当然要尽地土之谊。他行动不便,不过有国相刘先协助张罗,他要做的其实非常有限,就是迎来送往。
有资格让他出迎的人,除了孙策,也就是孙翊、孙尚香了。
孙翊、孙尚香先到洞庭行营与孙策见面,孙权也特地赶到行营,顺便拜见孙策。
自从受伤返回长沙以后,他一直没和孙策见过面,哪怕孙策返回洞庭已经有半个月,他也只是派使者来贡献,本人托言伤势未复,一直没有露面。
孙策也没什么反应,佯作不知。
兄妹几人再见,都有些感慨。孙权、孙匡早就封了王,孙翊、孙尚香却因为尚在国境之内,不能封王,目前的爵位还是县侯。见到孙权、孙匡,不免要打趣一番。
孙匡无所谓,孙权多少有些尴尬,却还是忍着,和孙翊、孙尚香说笑。
说了一阵,孙翊收起笑容,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指头捅捅孙权的肋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兄,问你一件事,不准生气啊。”
“说吧,我可不保证不会生气。”孙权笑道。
“摩天岭之战的战报看过了?”
“当然。”孙权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孙翊的目光。
“有什么收获?”
孙权不安的眨眨眼睛,看看孙翊,又看看孙尚香。孙翊目光殷切,孙尚香却有些冷淡,但还算掩饰得好,并没有太明显。
孙权迟疑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孙翊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征益州的所有战报,他都仔细看过,甚至不止一遍,所有的战事都刻在他的脑子里,包括他的大树岭之战。
他当然清楚是自己太急,中了黄权的诡计,但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不仅被夺了兵权,还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以后就算想从政也不太可能了。
那孙翊为什么要问?而且看这样子,似乎他还是有备而来,并非随口一问。
就是为了炫耀?不太像。从刚才的言谈举止来看,孙翊已经沉稳了很多,不再是那种有点成绩就到处炫耀的人。
“收获很多,不知道你想问哪方面?”孙权强笑道。
“想问哪方面?”见孙权装模作样,不正面回答孙翊的问题,孙尚香心中来火,没好气地说道:“就想问问你有什么经验教训,还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孙权心中一动,心跳突然加速。他佯作不解。“再犯?我还有机会再犯吗?”
“不会。”孙尚香站起身,一甩袖子,出去了。
孙翊没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孙权。孙权面红耳赤,讪讪地笑了两声。“叔弼,你看,我这个兄长哪里还有半分颜面可言,你们俩都来开我玩笑,更何况他人。”
孙翊直起身,歪了歪嘴。“小妹说得没错,你是不会有机会再犯同样的错。不过究竟是你有所领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还是没有机会犯同样的错,还是有些区别的。”
孙权心中狂喜。他听懂了孙翊的意思,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一把抓住孙翊的手。“叔弼,这是皇兄的意思吗?”
孙翊盯着孙权看了片刻,摇摇头。“是我和小妹的意思。”他顿了顿,又笑道:“二兄,不是做弟弟的张狂,有一句话,我真心想提醒你。如果不中听,你可不要生气。”
“你说,你说。”
“富春孙氏本不是什么世族,能有今天,全赖父亲勇猛,皇兄英明,才得了天下。如今虽说天下太平,可是要那些世族真心承认我孙氏,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所以皇兄什么权都可以放,兵权绝不会放。他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必然要依赖你我兄弟。如果你堪大用,他怎么会不用?”
“呃……”孙权无地自容。
“我没有别的意思。”孙翊自知失言,连忙解释。“皇兄不是否认你有用兵之能,他只是担心你能否指挥万人以上的大战。你征战多年,应该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孙权紧闭着嘴唇,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叹息道:“你说得没错,皇兄说得也没错,我能力以限,不是能指挥万人的大将。这是天赋所限,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这就对了嘛。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不是能指挥的人多就一定好。你应该清楚,像平定益州这样的大战毕竟不多,以后天下太平,大战更少。就算是征战海外,也不是每个蛮夷之国都能和益州相提并论,并不是每次都需要万人规模的大军。只要战术运用得当,两三千人的精锐反而更有机会。”
孙翊拍拍孙权的肩膀。“你以往的战绩中,这样的胜绩还是不少的。”
孙权若有所思,连连点头。他想了想,随即又道:“叔弼,那我该怎么办?”
孙翊咧嘴而笑,挑了挑眉。“你知道关云长的故事吗?”
……
初伏日,孙策莅临孙坚祠,参与祭祀。
函封的士燮兄弟首级被摆在孙坚的灵位前。曹仁从交趾退却后,士家兄弟再也不是太史慈、甘宁的对手,全部被杀,无一漏网。
孙权在孙坚灵前放声大哭,追悔当年孟浪,以致孙坚阵亡。
他一边哭一边说,伤心欲绝,上气不接下气。
见孙权幡然醒悟,如此自责,吴太后又高兴又心疼,泪珠儿忍不住下落。有心为孙权求情,又怕孙权不能长性,将来故态复萌,再闯出祸来。这次运气好,只是断了腿,下次也许就送了命。
祭祀后,孙权上书请罪,言辞恳切。
孙策对孙权的态度表示赞赏,却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孙权也不气馁,用心研读战报,并将研读心得写成文章,公开发表。他又将孙坚、孙策历年战事编纂成集,绘制图表,加以解说,先后写了十几篇文章,获得了包括朱儁在内的不少宿将赞誉。
他的努力最后收获了回报。
七月初,孙策班师回建业,召孙权到行在,兄弟俩谈了一次。具体谈了些什么,没有外人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孙权随驾回京,主持编纂春秋以来战史。初步估计,需要三年左右。
……
八月,孙策返回建业。
孙策下诏,召集三公九卿、内三院商讨政务,主要针对建国以来的政务、军事得失进行研讨,调整大政方针。随着秋收结束,各郡县的上计吏陆续赴京,参与研讨,献计献策。
很快,孙策公布了对蜀国君臣的安排。
曹操为谯侯,食邑一千五百户,驻京师,奉朝请。入职枢密院,为祭酒副。
曹昂为卫将军,统兵千人,属中军。
陈宫为蜀相,封雁鸣亭侯,食邑两百户。
曹仁、曹洪等人皆得封侯拜将,食邑三五百户不等。
相比之下,益州籍的文武收获寥寥,资格最老的张任、严颜位不过偏将军,黄权、狐笃等人只是校尉、都尉。消息一出,益州人勃然大怒。他们不敢非议朝廷,却对曹操父子恨之入骨,大骂他们坑了益州人。
有人当众扬言,要刺杀曹操,为益州枉死的百姓报仇。
曹操称病不朝,闭门谢客。
曹昂上书自免,请求回府保护家人,被孙策严辞否决。无奈之下,曹昂只得委托曹真、曹休保护曹操。其实建业城的治安很好,所谓刺杀曹操也只是嘴上说说,实施难度极大,尤其是曹操闭门不出的情况下。只是这种被人盯着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曹操明知孙策在整他,却无可奈何。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半年多。
……
大吴十年,三月初二,上巳节的前一天,曹操正在院子里望天,曹真来报,陛下驾临。
曹操吃了一惊,盯着曹真看了又看,确认曹真不是开玩笑。
曹真哭笑不得,正想解释,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孙策大步走了进来,挥挥手,示意曹真退下。曹真不敢怠慢,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孙尚英闻讯赶来,向孙策行礼。孙策和她寒喧了几句,又和曹琬聊了聊,也让他们退下了。
“曹卿,过得还好吗?”孙策笑眯眯地看着曹操。
“好得很。”曹操一摊手,故作潇洒。“赖陛下恩赐,衣食无忧,儿孙绕膝。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当真?”
“陛下面前,岂敢虚言,句句属实。”
孙策微微一笑。“还是袁将军说得对,你嘴里没真话。”
曹操不以为忤,大笑道:“陛下,你说的那个袁将军也没几句真话。”
“你小心些,也许他半夜就来找你理论。”
“臣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敢来。”
面对脸皮超厚的曹操,孙策倒也没什么办法。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文书,递给曹操。曹操接过,却没有立刻打开,疑惑地看着孙策。
“陛下,这是什么?”
“玉门军报。”
“玉门?”曹操眉头微皱,打量着手中的军报。“陛下,臣对玉门事务一无所知,怕是不能给陛下任何有益的建议。”
“不要急,先看看再说。”
曹操没有再推辞,打开军报看了一遍。军报的内容并不复杂。
不久前,赵云出居延,与刘宠、牛辅合兵出击,大破鲜卑。这一战总体而言,战果甚佳,但刘宠的收获却不大。一是他本人年纪大了,不太适应长途奔袭的劳累,跟不上赵云、牛辅等人的节奏。二来他麾下的刘氏子弟大多从小骄生惯养,如今形势变了,他们不得不自力更生,虽说努力,毕竟不如那些从小习惯了辛苦的士卒耐战。
一场大战,刘宠收获不多,损失却不小,意识到玉门督这个责任对他来说太重了,上书请旨,要求致仕归老,请朝廷别派能将。
曹操看完,疑惑不已。“陛下以为臣可任?”
“你觉得呢?”孙策打量着曹操。曹操今年五十一,但身体很好,可能和他这十几年一直猫在益州,没有经过太多的恶战有关。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比历史上活得更久一些。
曹操沉吟不语。他的确心动,但是玉门太远了,他又这把年纪,去了还能不能回来,他心里没底。
孙策又道:“曹卿知道朕与刘宠的约定吗?”
曹操摇摇头。
“朕与刘宠约定,十年之内,玉门之外由他做主。十年之后,他需要迁徙到葱岭以西。当然,在他向西迁徙的这十年内,朝廷会尽力协助他,为他提供粮草、军械,丝路上的利润也会优先供应他,让他能养活自己。按照计划,如果可能,三十年后,他可以在葱岭以西再建刘汉。”
曹操很惊讶。“再建刘汉?”
“天下很大,百年之内,不可能尽为我大吴所有。与其留给蛮夷,不如给刘氏一个机会。当然,朕只提供机会,不保证他们一定能成功。”
“三十年后,刘汉若能再兴,谁为天子?”
“如果一切顺利,十年后,朕会将叔同之子送到西域。”
曹操略加思索,一口答应。“臣愿去。当初臣便立志为朝廷荡平凉州,封侯,拜征西将军,如今蒙陛下恩赐,一偿所愿,岂能推辞。与其将这十年荒废在建业,不如去西域一搏,报献帝知遇之恩。纵使马革裹尸,也不枉此生。”
孙策早就知道曹操会答应,放声大笑,调侃道:“这时候不说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了?”
“臣此去,要读天地之书,射西北天狼。”曹操也放声大笑。
……
三月末,曹操起程西行,远赴玉门,曹仁等人随行。
诏书公布后,刘巴主动请缨,愿与曹操同行,一起去西域打拼。
益州牧荀彧、蜀郡太守陈宫收到消息,也上书请诏,请求随曹操西征。
孙策一一应允,置酒为曹操壮行。
曹操一路西行,队伍不断壮大,不少心念汉室,或者自觉在新朝难以出头的人纷纷加入曹操的队伍,想去西域一展身手,赌一个前程。
……
《大吴通鉴》节录:
大吴十一年,经过一年多休整的五大都督再次起程,向外开拓。
大吴十二年,安南大都督太史慈平定日南,建安南水师。安东大都督甘宁以夷洲为基地,乘船入海,东南行二千里,所过屠戮。
秋,长沙王孙权主持修纂的战史完成,共三十卷,五十余万字,图文并茂,深受欢迎,被列为各地讲武堂必读书目。孙权因功,转东瀛王,统兵八千,由三韩渡海,入东瀛邪马台国,其妻巫山神女与倭女王卑弥呼斗法,不分胜负。孙权遂以立足东瀛,其余小国不服,孙权麾兵征讨,各有胜负,连年不休。
大吴十五年,天竺大都督周瑜平定掸国,观海赋诗。
大吴十六年,迁都洛阳,建五京。以洛阳为中京,建业为南京,蓟为北京,东海为东京,长安为西京。
大吴十八年,天竺大都督周瑜饮马恒河,传檄而定天竺全境。
大吴十九年,安东大都督甘宁征服爪哇,因杀戮过重,蛮夷反叛,甘宁受伤,不治身亡,夷洲以外皆反,东南开拓受挫,引发争议,并形成一个全国性上书议政,史称爪哇大议。
大吴二十年,帝命右都护孙翊统兵出征,并以朱桓接任安东大都督,水师五万出征,平定东南叛乱。
夏,曹操出葱岭,与贵霜战于两河之间,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冬,请诏立汉,为吴西藩,史称季汉,汉献帝子刘冯为帝,曹操为大将军。
大吴二十五年,立皇嫡子孙绍为太子,前首相张纮为太傅,前御史大夫钟繇为少傅。
同年秋,帝出海,到爪哇,与右都护、爪哇王孙翊会。
大吴二十七年,帝巡天竺,与天竺大都督周瑜共叙当年事。
大吴二十八年,左都护孙尚香出葱岭,与季汉联兵。
大吴三十年春,左都护孙尚香与帕提亚二十万战于咸海西岸,对峙半年。秋,汉大将军曹操奔袭帕提亚蛮夷义从,子曹彰先登,焚其辎重。帕提亚军乱,孙尚香趁势进兵,火烧连营,斩首七万。
帕提亚崩溃。
大吴三十五年,东瀛王孙权遇伏,临阵战殁,子孙登请诏内附。
秋,皇长子、征东大将军孙捷率部东征。冬,以水师五千大破倭兵于大海之滨,筑城,为东京。
大吴四十四年元旦,帝传位太子,乘巨舟出海,不知所踪。
华夏大地三十余年无战事,物阜民丰,世称太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