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纵横恩仇
【1、降身相求】
有一个人,当魏国如日中天,与四方鏖战不息的时候,他默默无闻,当魏国霸权失落,威风扫地的时候,他才抛头露面,收拾残局。
这个人是惠施。他在学术界的名声同样响亮。
惠施是宋国人,在宋国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代。他有个好朋友叫庄子,庄子是道家学说的创始人,他的学术成就一大半是在与惠施的辩论中获得的。年轻的时候,两个快乐的青年像所有未出茅庐的学生一样经常在一起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不同的是,庄子安于此道,专于清谈。而惠施跃跃欲试,总想在社会实践中搞出点名堂。这种追求上的差异导致的结果是惠施在辩论上总吃庄子的亏。庄子有许多种手段将惠施驳倒,既可以当头一棒,也可以釜底抽薪,还可以偷梁换柱。不过惠施有自己的人生哲学,他认为在学术的小舞台他可能不如你庄子,如果换在天下的大舞台上,庄子就不是他的对手。但令惠施失望的是,庄子并不想在天下的大舞台上与惠施对决,只想在学术的小舞台上一辈子压着惠施,并且立下志向终身不仕,所以惠施只好一个人跑他的路。
从邻国魏国那里传来一个消息,魏国的相位出现空缺。这个消息令惠施欣喜若狂,他认为机会来到,便收拾行李,离开学术的象牙塔到魏国谋求发展。
惠施由于心情激动,走起路来也格外加紧,在通往大梁的路上遇到一条河,正好迎面过来一位摆渡的船家。惠施不由分说迈步往小船上踏,由于平时学习负担重,身体没有得到很好的锻炼,这个跨步急停的动作完成得并不利索,最后的结果是惠施落入水中。书呆子惠施虽然经常和庄子讨论什么上善若水,但真正落入水中才发现,水也不是一种善良的物质,也就是说水严重的破坏了他的呼吸节奏并毫不留情地冲进了本来用于呼吸的肺泡。书呆子的窘迫形象总能为劳动人民带来欢乐,船家很乐意在一旁欣赏惠施的狼狈相,不过最后还是用竹竿把他从水中捞起。
惠施和那些纸糊的、装相的知识分子之间的差别是学问不但占据了他的头脑,而且浸入了他的灵魂,能够配得上冷酷到底这个形容词。惠施爬上小船后,船夫仍然不忘奚落他几句:“你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惠施道:“魏国缺少政府首脑,我急着去填补这个空缺。”船夫一阵好笑,道:“你在船上都玩不明白,没有我你早就被淹死了,怎么能够搞明白国家大事。”惠施昂起滴水的头颅,带着百分之一百的严肃道:“在船上,你比我强。至于说安邦治国,你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哈巴狗。”至于说完这之后,船夫是不是又将惠施推进水里让他体会一把人不如狗的感觉已经不重要。反正最后惠施安全地到达了他梦寐以求的舞台。从一介平民到相国相差悬殊,如果时机方便,准备充分,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碰巧这两个条件惠施都具备,处于乱世,到处都是机会;经历过严格的思维训练,惠施满脑袋装满了方法和方法论,满嘴尽是雄辩,诡辩,这就是他扬名立万的利器。事实证明,惠施给自己的人生定位是正确的,政治舞台才是他的t形台。
由一个小故事可见惠施雄辩的一斑。魏国强大的时候在泗水之上有个随从国叫邹国,邹国有个大臣叫田驷,田驷由于招摇撞骗得罪了邹君,邹君要杀田驷。田驷非常害怕,流窜到魏国向惠施求救。同道中人,哪有不救之理?惠施来到邹国,对邹君道:“假如有人闭着一只眼睛来见阁下,会怎么样?”
邹君道:“那是对我不恭敬,我一定要杀。”
惠施将概念轻轻的一换,道:“那瞎子两只眼睛都闭着,阁下为什么不杀他。”
邹君道:“人家那是生理缺陷,不能强求,我国的传统是尊重残疾人。”
惠施道:“田驷就是这样的残疾人,不是生理的,而是心理的残疾。他向东骗了齐国,向南骗了楚国,在国内又骗了阁下,哪有这样不开眼的人,这充分证明他是个瞎子。按照贵国的传统是不是应该得到赦免?”
邹君一想也对,最后竟然放过了田驷。
惠施因主张世界和平,在魏国四处征战的时期并不得用,虽然也混到了较高的位置但并无建树。当魏国失势,四面挨打,需要和平的时候,惠施从幕后走向了前台。对此不应该强求,惠施虽然不善长于纵横捭阖的大国外交,但却精通委曲求全的弱国外交,在这一点上可是算得上李鸿章的师傅。
马陵之战魏惠王吃了个大跟头,老头子一怒之下要倾魏国之兵找齐国玩命,找惠施问计。惠施回道:“不行啊,大王。我听说当大哥的人都必须按照客观规律办事,得讲求策略技巧,连阿q都教育我们说要先估量了对手再决定该不该下手。您要干的事情就比较离谱。大王先惹毛了赵国,又得罪了齐国,现在国家守备空虚,还想和齐国血拼,明显是要被人集体修理。为今之计,大王不如向自己学习。”
魏惠王道:“向我自己学习什么?我一向如此。”
惠施道:“有句老话告诉我们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敢问大王您从哪里跌倒的。”
魏惠王不好意思地说:“唉,都是那顶王冠惹的祸,自从脑袋上扣上王冠我就感觉我的身子有点轻飘飘,看谁都想揍,结果没有控制好,得罪人多了,弄得被大伙揍得很惨。”
惠施道:“其实不怪大王,王冠那东西扣谁脑袋上谁也轻飘飘。我的意思是说大王不是想向齐国报仇么?不如明着也送齐威王一顶王冠,然后私下和楚国搞统一战线,楚威王是个名利狂,必然要找齐国算账,齐楚两国打起来,大王就没事偷着乐吧。”
魏惠王一听好主意,派人送消息给齐威王,“大哥我好崇拜你,是不是该称王啦,我将是你永远的小弟。”收到来自魏国的消息和重礼的是齐威王的弟弟相国田婴,他一听要当王弟,当即答应了赞成魏国的提议,但是大臣战丑不同意,道:“假如齐国没有战胜魏国领着魏国出去混,一定能够打败楚国。现在的情况是齐国已经打败了魏国,这样的功绩连秦楚都甘拜下风,大家都认为齐国应该歇歇手。而现在战胜了魏国,魏国不会真心实意地跟齐国混,如果现在称王,必定会深深地刺伤楚威王好名的敏感神经。他认为王越少越好,最好就他一家。因此必将为难齐国。”
田婴吃了魏国好处,使劲帮着魏国劝齐威王称王。公元前326年魏惠王联合差点被自己灭了国家的韩宣惠王短衣襟,小打扮主动登门求齐威王称王。齐威王本不想这么早称王,但架不住魏惠王的苦苦哀求和连连马屁,也有点心痒痒。公元前324年,魏惠王又领着一帮小弟求齐威王称王,这回竟然穿着囚犯的衣服,而且马屁拍得更响。这是有原因的,魏惠王当大哥接近30年,什么花样的马屁没有听过,惠施的策略稳定了他的心态。如果心态不是问题,魏惠王拍起马屁来得心应手。齐威王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称王就称王!”齐威王和魏惠王就在徐州这里互相称王了,就这样战国时代又多了一个王。这次事件,历史学家称之为“徐州相王”。相王之后,魏国还送来了公子鸣做人质,后来,齐国的田需到魏国为相。
惠施的把戏引起了齐国一位明日之星的诘难,此人就是匡章,虽然司马迁没有给他立传,但他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那个时代的风流人物,此刻他所进行的只不过是与惠施进行了一次并不友好的学术讨论。
匡章问惠施,道:“阁下的学术不是主张去除尊贵,现在又让我们齐国的国君称王,是什么意思?”
惠施没有正面回答,一如既往地从设譬引喻开始,“假如有只恶狼跟上了一名屠夫,看样子是要吃他,而屠夫的担里有些剩肉,该怎么办?”
匡章道:“这有何难,两只狼的问题你得去问后世蒲松龄,但一只狼的问题好办,把肉扔给狼,屠夫就能脱险。”
惠施道:“对啊,对啊。人命关天,猪肉不值多钱。以猪肉换人肉有什么不可。”
匡章道:“那齐王为什么在不停地用兵啊?”
惠施道:“很明显,人家想称王嘛!尊齐王为王可以保住魏国老百姓的生命,好比以猪肉换人肉。要以人为本嘛!”
果然不出惠施所料,齐威王一旦称王,敌意就聚集在齐国身上,赵国力小,采取守势,在与魏国,齐国的边界线上筑起了长城。楚国势大,亲自率领大军来攻徐州,将齐将申缚的军队打得大败。
惠施的计谋得逞了,威望也升到了至高点,魏惠王亲切的称呼他为“仲父”(基本上类似于干爹),并且计划将王位禅让于他。但是……
【2、纷纷出镜】
公元前333年,惠施搞徐州相王活动获得成功,威望升至最高点,但西线的战事很快就让他高兴不起来了。
商鞅的那套非物质遗产被继位的秦惠文王(太子驷)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秦国沿着商鞅变法的足迹走上了军国主义的快车道。随着魏国霸业的终结,秦国露出了峥嵘的头角,并掀起了一波对外扩张的狂潮,首当其冲遭受兵祸的当然是魏国。有意思的是这次扩张的具体执行者竟然是个魏国人,他就是公孙衍。在那个年代里,一个魏国人去秦国求发展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国家只是王公贵族的国家。对于老百姓和布衣之士而言,国家好比现在的公司,求发展是当务之急,跳槽也就算不了什么。对此不能用现代人爱国主义的眼光对待。
公孙衍是魏国与秦国交界的阴晋人(就是公元前389年,吴起以7万武卒打败50万秦军的地方,今陕西华阴东),他的大名因组织合纵对抗强秦而彪炳史册,和张仪一起被评为当时最伟大的男人。但公孙衍刚出道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将领。
公元前333年,公孙衍成为了秦国的大良造,随即引秦兵向魏国发起了进攻。魏国抵挡不住。就于第二年把公孙衍的家乡阴晋送给了秦国。“阴晋”这个名字有太多的魏国味道,秦国把它更名为带有秦国色彩的“宁秦”。但是,公孙衍并不因家乡回到所效力的国家就停手,依然对魏国照攻不误,历经前后两年的辛苦奋战,终于消灭了魏国西部方面军,共计斩首八万,主帅龙贾也成为秦兵的俘虏。魏国用于阻挡秦国东进的长城成了秦国的内墙。
经此一役,魏国防守上郡、西河两郡的主力损失殆尽,所以魏国干脆送顺水人情将西河郡送给秦国。但秦国依然不满足,从公元前330年到公元前329年,秦军又渡过黄河攻取曲沃(山西曲沃)、焦(都在今河南三门峡以西)、汾阴(今山西万荣西南)和皮氏(今山西河津东)四块地方,作为下一步继续向东挺进的据点。
当公孙衍在肆意蹂躏魏国的时候,他一生最大的敌人张仪还在楚国蹭吃蹭喝。张仪本来也是魏国人,而且出身于食肉阶层,只是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家族已经没落,无法为他提供上升的台阶。张仪不得不像个布衣一样从社会底层爬起,这虽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是他的大幸。有迹象表明,他在某个山里系统地学习过修辞学,学成之后,便四处周游,寻求发展的平台。张仪的口才着实厉害,他征服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他的妻子,再以后就没有取得其他进展,这是在楚国的事情。小两口弄了个房子过起了居家生活,经济来源靠的是张仪在楚相昭阳那里当门客。
门客这个职业比较特殊,没有具体事务,基本上和老板身边的漂亮女秘书性质一样,装点门面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但对人才素质的要求也不低,首先必须具备一定学历,有点名气更佳,其次必须擅于吹牛拍马。也许是张仪过分专注于他的工作,在吹牛拍马的场合抢了别的门客的风头,引起了他们的嫉妒。也许是张仪在混吃混喝的时候过于不含蓄,破坏了一个门客本应该具备的谦谦君子形象,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最终的结果是,门客们准备合伙修理他一顿。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楚相昭阳在一次举办宴会的时候,突然发现挂在腰间的宝玉丢了。门客们一听慌张了,四处帮着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昭阳便怀疑有人趁人多的时候下手偷走了。门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汇聚到了张仪身上,张仪还纳闷呢,你看我干啥?怎么你也看我?你们都看我干啥?有门客道:“张仪你就主动认了吧。你那点偷鸡摸狗的爱好谁还不知道啊!”昭阳一看真相已经大白,这点小事也用不着麻烦警察叔叔,在自己家解决就可以了,按照规矩应该赏赐张仪100皮鞭。门客们露出得意的微笑,一拥而上将张仪摁倒在地。随着皮鞭的纷飞,鲜血渐渐渗透出来,门客们轮班在他身上享受着报复的快感。张仪咬着牙上完了人生的第一堂课。张仪之所以不喊叫并不是不疼,也不是想充好汉,而是有其他目的。
血肉模糊的张仪被下人抬到家里,可怜的妻子被吓坏了,悲愤地说道:“你要不是仗着读过几天书爱耍嘴皮,怎么会有今天的耻辱。”张仪说道:“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原来张仪在挨皮鞭的时候,之所以咬牙挺着,是为了保护舌头,以防张口喊叫的时候皮鞭将舌头打伤。
如果在平时,妻子一定会骂一句“色鬼!竟想骗我和你亲嘴”,但今天见张仪神色严肃,想必其中另有缘由,便弯下腰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张仪的舌头,发现上面除了还没有来得及咽下的虾皮、蟹肉之外,一切正常,同时也发现张仪的舌头细长灵活,柔韧动感,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能量,一动就可以倾国倾城。妻子笑着说:“舌头完好无损,和你亲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张仪这才把心放下,说了一句:“enough!”然后就昏迷过去。
楚国已经呆不下去了,张仪不得不面对何去何从的问题。西边的秦国引起了他的注意。从宏观来讲,秦国不拘一格的用人政策,强大的政治生命力,不可限量的将来是有识之士建功立业的最佳舞台。从微观来讲,秦国目前正在大张旗鼓的盯着魏国狠打,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战绩,但危险已经在暗暗的形成。长此以往,魏国必然会死心塌地的投入齐国或者楚国的怀抱以求自保,秦国接下来就会面对魏齐或者魏楚的强大联盟,这是秦国不想看到的,否则商鞅变法打下的基础就会在与对手的硬碰硬中消耗殆尽。
经过这么一分析,张仪看出了自己的事业切入点,那就是因宏观的优越而选择秦国,因微观上缺陷而改变秦国,简单说来就是“爱他,但又改变他”。于是张仪决定加入西漂一族,去咸阳闯天下。
妻子虽然不理解张仪的思想,但她完全支持张仪的决定,因为她相信张仪将会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两人收拾了一下行李,便踏上了向西的征程,临走前张仪对着楚国的山河大吼一声:“楚国,我还会回来的”。这句话在楚国的山水之间回荡,张仪头也不回。
路经东周地盘,有个叫昭文君的富户发现张仪不同凡响,便资助了他一笔费用。在剧烈竞争的年代,要想在历史上留下大名,光靠金钱是不行的,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行的。没有钱,在咸阳最起码的吃穿住行如何保证?社交活动费用从何而来?这笔钱正好解决了这些问题,张仪千恩万谢之后,继续向西而行。
到此为止总共三个最主要的纵横家总算亮相了。下面将讲述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3、张仪vs公孙衍】
张仪见到秦惠王的那一年是公元前329年。张仪的到来对秦惠王而言不次于一场华美的风暴,在此之前秦国领导人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将舌头运用得如此完美。商鞅的冷酷严峻他们领教过,公孙衍的直截了当他们见识过,而象张仪这种流氓气质的天才还是第一次踏到秦国的土地。很快秦惠王就被张仪华丽的口才将心掏走,便拜他为客卿(外籍顾问)。
无论张仪说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在注重实效的秦国光说不练是不行的。命运女神马上就给了张仪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这一年,楚威王逝世,他的儿子楚怀王继承王位。趁着楚国忙于内事的时候,魏国派兵攻打楚国的陉山(今河南漯河东)。两军战斗得非常激烈,看样子魏国无法将陉山一口吃下。作为一个国际活动家,这个事件引起来张仪的兴趣,不过他并不关心魏楚谁赢谁输,他只关心能不能为秦国谋点利益。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原来魏国虽然去年已经同意将西河割给秦国,但迟迟不予交付,魏惠王仍然心存幻想。张仪对秦惠王道:“我有个主意,可以让秦国轻松获得西河之地。”
秦惠王听惯了外来大臣说:请秦王给我一支军队,我将为秦国攻取某地。一听张仪这么说,来了兴趣,道:“什么主意?快快讲来。”
张仪道:“获取西河的秘密就在魏国的士兵身上。秦王不如将在皮氏抓获的那些魏国士兵和装备还给魏国,并在舆论上支持魏国的对外作战行动,这样魏国就会加倍努力地去攻打楚国。魏国获胜之时也是他疲惫之际,此时秦王再提及西河的交接问题,魏国不答应也得答应。”
秦惠王听完之后,连连称妙,授予张仪全权去办理这件事情。张仪并没有把以后将要实行的外交政策全盘告诉秦惠王,因为那个政策超出常人的理解能力之外,尤其是在还没有取得任何业绩的情况下,所以张仪在这里玩了个小小的花招。其实秦国即便不资助魏国,魏国照样会打得更疲惫,秦国照样可以轻松地获得西河。张仪这样做是为以后的连魏政策做准备。
果然,魏国攻下陉山之后,乖乖地向秦国献出了西河,到目前为止,魏国在黄河以西仅剩上郡一块土地,但很快这块土地也怕保不住。
公元前328年,张仪亲自出马,与公子华联手攻下了魏国的蒲阳(山西隰县),但随即张仪又主张将蒲阳还给魏国。这个主张多多少少引起了秦国决策层的不解,不过秦惠王已经领教了张仪如何给魏国一小点利益为秦国换取更大利益的本事,也就同意了。张仪又向秦惠王要了一个儿子准备送往魏国做人质。
张仪跑到魏国对魏惠王说:“我们秦王对魏国够意思吧。你也要对得起我们秦王哟。”魏惠王想想也对,干脆把眼看守不住的上郡送给秦国,落得个顺水人情。
张仪由于这项业绩,在秦国更加发红。为了表彰这个外籍人士的卓越贡献,秦惠王特地从山东地区引进相国一职罩在了张仪的头上,这样张仪就成了秦国的第一任相国。
张仪的脑力似乎是无穷的,忙于外事的同时,还时刻不忘敲打朝廷内部的竞争对手。张仪向世人展示了什么叫内战内行,外战也不外行。
风光一时的公孙衍因张仪的到来而光芒不再,相比他的强夺,秦惠王更喜欢张仪的巧取。公孙衍见自己慢慢被冷落,很伤自尊地离开了秦国回到魏国。
公孙衍没有理由不气愤,本来在秦国他曾经是聚光灯下的男主角,媒体的焦点人物。仅仅由于张仪的到来,他的事业急转直下,到最后只有坐冷板凳的份。自此以后公孙衍将张仪当作人生的死敌。公孙衍选择在魏国发展并不是对魏国的忠诚,而是由于借助魏国的力量他可以与张仪斗争,如果这个魏国不行,公孙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另一个魏国。像魏国一样的国家在他眼中只是用来与张仪斗争的工具。
公孙衍对张仪的愤恨,不仅仅是对张仪个人,更是对张仪的事业。张仪采用连横,公孙衍偏偏放弃容易操作的连横,而选择较难操作的合纵。战国的这段时期因这两个人的斗争而变得精彩纷呈。
张仪赶跑了公孙衍之后,为了进一步巩固与魏国的关系,于公元前327年,把焦、曲沃及皮氏还给了魏国(其实这些地方本来就是魏国的)。张仪暗示魏惠王:“我们秦王如此大方,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魏惠王心领神会。张仪跑回秦国后开始策划他的造王活动。秦惠王为张仪创立了相国一职,张仪便要回馈秦惠王一个王的称号。此前的秦惠王并不是王,后来称王之后写历史的人为了称呼起来方便,统一称他为秦惠王,不然“秦君”、“秦惠王”叫起来比较乱套。
公元前326年,秦惠王为了庆祝近些年来取得的伟大成就,举办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庆祝活动,称为“腊祭”。在聚会中,秦惠王首先代表秦国人民和政府向保佑秦国粮食丰产的神灵献上了丰盛的祭品,并发表了重要的讲话。之后,群众性的狂欢将聚会推向高潮,来自秦国各地的文艺表演队纷纷登台亮相,老百姓载歌载舞,歌颂秦国的伟大,领袖的英明。此次大会获得了秦国媒体的高度评价,一致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与民同乐的大会,凝聚人心的大会,鼓舞士气的大会,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会。秦惠王看了媒体的报道,说了一句话:“真他妈一群饭桶,什么都说了,就是不说老子想称王”。
看来秦惠王还得加把力气继续搞点活动。他又来到黄河的龙门渡口(就是现在的山西省河津市)。这个龙门可不得了,不但是名胜古迹,还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据说龙门为大禹所凿,在龙门之前的黄河,狭窄逼仄,狂放彪悍,一过龙门就畅快淋漓,大气恢弘,而且两岸峭壁对峙,真的像两扇门一样。由于这个缘故引来了许多喜欢极限运动的鲤鱼,据当地人讲如果鲤鱼越过龙门就会化为大龙。
秦惠王在这里搞集会是有象征意义的,是在向世人宣告,秦国已经破茧成蝶,将要进入新时代。那天的集会引来了许多鲤鱼的热情捧场,纷纷向人们展示它们最拿手的拔杆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搞得场面很是壮观。(据说前些年大学生值钱的时候,许多农家子弟为了考上大学纷纷来这里游泳过龙门,说是游过龙门就可以化身为龙成为天之骄子,结果淹死了不少。)
秦惠王不顾身体疲劳,又驱船来到黄河上游,也就是西河郡和上郡所在的地方。在那里又和当地的少数民族部落首领举行了一次聚会。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秦惠王发下请帖邀请各部首领明年一定届时参加他的称王仪式。这场聚会在欢呼声中结束。秦国的媒体这次总算开始铺天盖地地为秦惠王称王造势。
公元前325年,秦惠王的称王大会如期举行。提前获得暗示的魏惠王不但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个伙伴——称王不久的韩宣王,周围的少数民族首领也都来了,秦惠王很有面子。大会总共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秦惠王称王。第二部分,秦惠王对魏惠王和韩宣王表示认可。第三部分,三王同乘一车检阅仪仗队。第四部分,切磋酒文化。关于第三部分,有个细节不得不提,三王同乘一车时,韩宣王和魏惠王负责开车,秦惠王负责向仪仗队问候:“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此次称王具有双重意义,不但让秦惠王脸面有光,而且还巩固了秦国对韩国,魏国的连横关系。
张仪忙完外战又开始忙内战。同行相忌,同在秦国发展的职业说客陈轸引起了张仪的不满。有一次陈轸代表秦国刚出使楚国回来,张仪抓紧机会跑到秦惠王面前道:“请大王留心陈轸那个家伙,他经常把秦国的国家机密泄漏给楚国,看来是想给楚王打工去。我不能和这样的家伙共事,如果他还要去楚国的话,请大王杀了他。”
秦惠王也不傻,虽然尽量给张仪展示口才的机会,但是非常有主心骨,端起大事来一点都不糊涂,对张仪口才的极限和偏差能灵敏地察觉到。
秦惠王找来陈轸问道:“先生要去哪只管和我说,我将给你配备专车。”
陈轸道:“臣哪都不去,要去就去楚国。”
秦惠王道:“张仪说你要去楚国,我也认为你要去楚国,难道除了楚国,先生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陈轸道:“臣出去办事,只能去楚国,这是大王的意思,也是相国的意思。我秉承您二位的意思出使楚国,不是正好和楚国划清界线了么?比方说,楚国有个阔佬,有原配夫人,后来又讨了个小老婆。阔佬年纪大了,性功能下降的厉害。有个花花公子就想勾引他的大老婆,结果被骂得狗血喷头,后来又勾引他的小老婆,没多久就得手了。后来阔佬死了,有人就问花花公子‘假如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个当你的老婆?’花花公子道:‘当然是大老婆了’。那人接着问:‘你勾引人家的时候,大老婆骂了你,小老婆却给你带来了快乐,你为什么却娶大老婆而不要小老婆呢?’花花公子道:‘男人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谁都希望别人的老婆是荡妇,自己的老婆贞妇。’”
陈轸接着说:“大王您是知道的,楚怀王是个明君,昭阳是贤臣,如果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大臣,他们是不会收留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和楚国人打交道。我屡次能顺利的完成外交任务,可见我并没有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泄漏了国家机密。”
陈轸的话扳回了一局,又重新获得了秦惠王的信任,但是不要忘了想致他于死地的人是位置比他高,功劳比他大,比他更得宠的张仪。陈轸想了想还是干脆逃离秦国的好,唯一的去处当然也只有楚国了。这己经证明陈轸在秦惠王面前讲的那段话是诡辩,虽然我没有从逻辑学的角度去证明。至于陈轸为什么能留在楚国,估计他向楚王讲了一段类似的话。
陈轸离开了秦国,张仪笑了,他笑得好灿烂。曾经是公孙衍,陈轸联手控制的秦国外交政策,现在张仪一个人说了算。但是张仪请你别笑得太早,他们是会报复的。
公孙衍在魏国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被魏惠王任命为将。战国期间的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你曾经为敌人做过事。那时的忠和后来的忠意义不一样。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忠于皇帝,忠于皇帝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的单方面的愚忠。而是忠于自己的人格,忠于自己的职业道德,非常像现在的商场上经常提到的雇佣兵精神,所以战国时代也可以称之为“雇佣兵”时代。
公孙衍不久就在魏国获得了展示才华的机会。
他对齐国的名将田盼道:“老兄,咱们俩都很久没有打胜仗了,是不是该搞点名堂?赵国新君(赵武灵王)刚继位,按照国际惯例咱们应该出兵问候一下。你代表齐国出五万兵,我代表魏国出五万兵,一起进攻赵国好不好?”
田盼想了半天道:“不好吧,10万兵好像不够吧。”
公孙衍道:“要用发展变化的眼光看问题。10万兵是不够,但要多了,咱们的大王也不一定能给。10万兵只是个开始,咱俩先领着去攻赵,一但进入战争状态,咱们的大王能不增兵么?”
于是公孙衍和田盼各引五万大军向赵发起攻击,田朌俘虏了赵将韩举,取得了平邑(今河北南乐西北)和新城,公孙衍也打败了赵将赵护。这是魏国的一次久违的胜利,虽然胜的对象是不甚强大的赵国,但魏惠王也要纪念一下,因而改元,重新以魏惠王元年开始。
公孙衍联合齐国攻赵的胜利对秦国的连横政策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张仪亲自出马领兵冲出函谷关,毫不客气的攻取了魏国的陕。第二年张仪又和齐国,楚国的国君在齧桑(今江苏沛县西南)开了个会。在会上,张仪宣布了他的“门罗主义”政策,即:魏国是秦国之魏国,非齐楚之魏国,但秦国不介意齐楚也寻找自己的魏国。
在当时,战国是个三极世界,三极分别是秦,齐,楚。张仪的声明,得到了齐楚的一致反对。原来齐楚两国都想控制魏国作为对抗其他强国的辅助力量。魏国已经沦落到被三强争抢的柔弱角色。张仪本想使秦国独占魏国,但是齐楚两国不答应,张仪也无可奈何,秦国还不敢同时得罪齐楚两个大国。张仪不光彩的回到秦国,这是张仪自从搞外交以来的第一次失败。
在魏国的公孙衍听说张仪在齧桑失败之后来了精神头,张罗了一群中小国家,也准备搞称王运动。魏相惠施提醒公孙衍:“你搞五国相王我不反对,但是不要忘了我国的基本外交政策是结齐楚以抗秦。”所以公孙衍的相王运动和惠施的外交政策综合在一起就成了:五国齐心抱成团,联合齐楚以抗秦。看来当时秦楚齐虽然并列为三强,但秦国是强国中的强国。
公元前322年,魏、韩、赵、燕、中山的国君开了个会,相互承认了王的资格。这一个仪式搞得也很隆重,但是公孙衍同学好像只记得张仪失败了一次,而忘了张仪为什么失败。张仪在齧桑的失败是由于忽视了齐楚对魏国的利益需求,同理可证齐楚也不会甘心做五国的靠山与秦国对抗,齐楚像秦国一样本身也对五国有利益需求,想把五国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齐国的反应是借口中山国小,不承认它有称王资格,魏赵燕三国试图迫使中山废除王号。
中山国曾经被魏文候隔着赵国灭了,但在魏国忙于中原战争无暇北顾的时候又复国了,依然保持了中山人顽抗到底的脾气,面对齐国的威逼,中山国王就是不肯屈服,你们能称王,为什么我就不能称王?齐国碰了一鼻子灰。反倒是务实的赵武灵王自觉有名无实放弃了王的称号。
楚国的反应是直接干涉魏国的内政。楚国想强迫魏国立亲楚的公子高为太子。公子高是魏国送给楚国的人质。为了配合这个行动,楚相昭阳率领雄兵进攻魏国的襄陵,将魏国打得大败。打完了魏国,昭阳觉得不过瘾,又要引兵进攻齐国,齐威王被吓坏了,徐州之役齐国惨败,齐威王仍然记忆犹新。这时,正在齐国作客的陈轸告诉齐威王:“大王不要担忧,我有办法让楚国退兵。”
陈轸来到楚营,见到了昭阳,道:“按照楚国惯例,军队统帅破军杀将之后有什么封赏?”
昭阳道:“官拜上柱国。”
陈轸道:“还有比上柱国更高官职么?”
昭阳道:“那就只能说是令尹(相当于相国)。”
陈轸道:“您现在已经官拜令尹,达到了楚国的最高职位,还费力打仗做什么?打个比方说。有个贵族有一坛酒想赏赐给他的门客,但是酒少人多,就定下规矩,谁先画好蛇,就将酒赏赐给谁。门客中的一个家伙出手极快,大概是画匠出身,不一会就将蛇画好了。画好之后,他看到周围的人才画了一半。为了故意显摆他的绘画水平,又给蛇添了四个小爪。画完之后,这家伙喊道:‘我先画好了’,然后举起酒准备喝,不想被第二个画好的门客抢去,道:‘咱们的规矩是画蛇,蛇是没有脚的,有脚的那是蜥蜴。对不起,应该我喝。’”
陈轸接着道:“相国大人您现在就是在画蛇添足,本来您已经功德圆满,却要去冒险攻打齐国,胜利了也没有奖励,失败了却要名誉扫地。因此啊,您还是回楚国歇着去吧。”
昭阳听从了陈轸的建议,领军返回楚国。
秦国的反应也是直接发兵。秦军攻打魏国,攻占了魏国的曲沃(山西闻喜东北)和平周(今山西介休西)。
就这样,由于同一个逻辑,张仪失败了一次,公孙衍也失败了一次。失败之后的张仪依然能第二次赶跑公孙衍,失败后的公孙衍能够报复成功么?
【4、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张仪和公孙衍同样是失败,但效果是不一样的,张仪的失败只是没有为秦国取得点什么,公孙衍的失败却让魏国失去许多。所以失败之后的张仪依然能保有秦惠王的信任,失败之后的公孙衍的地位却岌岌可危,同样职位不保的还有公孙衍的黄金搭档惠施。
不过张仪在秦惠王面前还是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过失。张仪认为齐楚之所以不放手魏国是由于秦国没有对他们狠揍一顿,魏国之所以没有死心塌地跟定秦国是由于秦国单方面的使劲效果欠佳,继而张仪将他的联横策略又向前推进了一层,即:通过张仪兼任秦魏两相使秦魏形成铁杆联盟,然后秦国通过魏地枢纽进攻齐国和楚国。打败齐国和楚国,天下就将归秦国所有。
秦惠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武力护送张仪去魏国为相。这时的魏国政府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公孙衍和惠施折腾了半天,结果齐楚没有拉来,秦国还照打不误。魏国君臣正在犯愁的时候,张仪到了。张仪说着动听的话语,将魏国的失败归结于不老老实实跟在秦国后面,并保证只要魏国专心事秦可保边境无虞,说不定还能从对齐的战争中分一杯羹。魏相惠施反对张仪的主张,用他那特有的学术语气进行反驳,但是魏国君臣中连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惠施的口才失效了。形势倒向了张仪这边。
在张仪喜气洋洋的换上魏相的官服的同时,惠施垂头丧气地脱掉了官服,换上农民的服饰准备逃离令人伤心的魏国。(连以前当学者时的衣服都不穿了,为得的是逃走方便)公孙衍也收拾行囊准备逃亡。
惠施租了辆马车,匆匆忙忙一口气离开魏国,来到了以前打过交道的楚国。楚怀王一看著名学者,国际活动家,前魏国相国惠施来临,喜出望外,就要接纳惠施。一旁的大臣冯郝对楚怀王道:“大王不要忘了驱逐惠施的是张仪。目前秦楚关系并不算差,您这么接纳惠施不就等于得罪张仪么?再说了现在惠施的故国国君宋康公特别崇拜惠施,大王不如再送惠施点钱,让他去宋国发展。这样不但张仪会感激大王,惠施也会感激大王。”
楚怀王听从了冯郝的建议,送惠施回老家去了。宋国现在的国君是宋康公剔成,也是一个值得一提的人物。公元前340年,剔成从他的老哥手中夺得君位。当政初期,励精图治,坚持走军事强国之路,小小宋国在对外作战中然屡有斩获,竟从周围的赵齐楚手中夺得不少地盘。宋康公更出名的举动还在后面。不过惠施回到家乡之后,并没有为政府卖命,而是继续找庄子切磋学问。我们前面讲过,惠施在出道之前总是爱和庄子抬杠,但经历了一番人生之后,却发现彼此观点有许多可融合的地方。两人斗了一辈子嘴皮子,晚年却斗成了知音,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不提惠施和庄子泛舟游于江渚之上,回头说张仪。
张仪赶跑了惠施和公孙衍之后,兼任魏国和秦国两国相国之职,一心推行联横政策。齐国和楚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常生气,准备兴兵教训魏国。张仪很紧张,担心齐楚联手将魏国抢去。雍沮对张仪道:“魏国之所以任命阁下为相,是由于相信你能使魏国免于战祸。但是今天看到的是,魏国由于任您为相,反倒招来了兵灾,这说明魏国的决策是失误的。”
一向自命不凡的张仪这时也傻眼了,“那该怎么办啊?”
雍沮道:“不用紧张,我有办法让齐楚的军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雍沮分别来到齐威王和楚怀王面前,道:“大王可知张仪相魏之前和秦惠王有什么约定么?张仪对秦王说:‘大王如果让我去魏国为相,齐楚必然会攻魏国。魏国如果取得胜利,我在魏国的地位就会比较安稳。魏国如果失败,就会投入秦国的怀抱以寻求保护。’这就是张仪与秦王之间的秘密约定。齐楚两国如果进攻魏国,不就正着了张仪的道?”
齐楚两国的国君果然没有进攻魏国,反倒是着了张仪的道。雍沮说了进攻魏国的两种可能,看似滴水不漏,其实露了三分之一大的窟窿,战争的结果还有第三种可能:齐楚适当教训一下魏国,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
两个大王,四只眼睛竟被雍沮在眼皮底下欺骗。
酝酿一年之后,公元前319年,秦国军队越过魏国进攻齐国。齐威王派出迎战的将领是前面提到的匡章。匡章领齐军迎住秦军,没有马上斗在一起,而是搞起了阵前联欢。双方请客送礼,有来有往,搞得不亦乐乎,让人不禁产生革命就是请客吃饭的错觉。不过在与秦军士兵的接触中匡章可留着心眼,他熟悉了秦军军服的样式,也制作了一些让齐军士兵穿着偷偷混进了秦军内部。
齐威王派在军中的特派员知道了这些情况之后,以为匡章要图谋不轨,马上回去向齐威王汇报。齐威王听到之后,沉吟不语。过了不久,又有另外的特派员回来报告匡章要造反,齐威王听后依然坚持沉默是金。很快第三个特派员又报告匡章马上就要造反,齐威王听后依然玩深沉。主管军队纪律的大臣不解地问齐威王:“这么多不同的人都反映匡章要造反,大王为什么不发兵向匡章进击。”齐威王道:“这么多人反映匡章造反,他还不反,正好说明他不会背叛寡人。”过了不久,第四个特派员回来报告说匡章取得大胜,打得秦军望风披靡,连秦王都不得不服软。齐威王乐了,大家伙问这到底是为什么。齐威王道:“匡章的母亲得罪了他的父亲,被他的父亲杀死埋在了马棚之下。我请匡章为将的时候向他许诺‘如果你能打败秦军,回来我帮你厚葬你的母亲’。匡章却对我说:‘臣不是埋葬不了母亲,是臣的父亲不让臣埋葬,如果我背着父亲埋葬了母亲,那不是欺骗父亲么?’”
齐威王接着说:“匡章都不会欺骗他死去的父亲,怎么会欺骗齐国人民的伟大父亲寡人我呢?”
张仪主持的这次连魏攻齐运动以秦军的失败划上了句号。各国一看,貌似强大的秦国也有吃败仗的一天,遂产生了痛打落水狗之心。公孙衍见雪耻有望,也四处煽风点火,联络各国组织抗秦事宜。在各国的帮助下,公元前320年公孙衍又回到了魏国,被魏惠王拜为相国。惠施也从宋国返回魏国,与他的黄金搭档公孙衍一起组织抗秦联盟。面对急转直下的形势,张仪的舌头再也帮不了他的忙,只好打起背包返回秦国。命运的跷跷板抬起了公孙衍、惠施,压低了张仪。
【5、第一次合纵】
同在这一年,东方一霸齐威王同志永久地离开了人世,他度过了令人羡慕的一生,齐国在他的治理下脱胎换骨屹立于战国的东方,在临死之前还看到了齐国军队将秦国军队打得大败。其子齐宣王接班。国王去世,齐国人民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白色成了齐国的主题色,这一年的雪下得特别大,饱受战火摧残的老百姓在寒冬中延续着如草芥般的生命。刚过年,年老体衰的魏惠王因病医治无效,终于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忧愁多扰的世界,对他来说,生命的最后阶段已经是种折磨,死亡是迟来的解脱。白色悲哀又从齐国转到了魏国。这个将魏国从颠峰拖到低谷的掌舵人带着无尽的愤懑和遗憾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在那个世界他会不会找他的老对头齐威王掐架。继承墙头草传统的是魏惠王的儿子魏襄王。
魏襄王继承王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死去的魏惠王埋葬。本来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准备出葬,但一场大雪又从天而降,雪面没到了牛的眼睛,许多房屋被大雪压塌,人们的生产生活为之停滞,又不知有多少生命被大雪吞噬。孝顺固执的魏襄王坚持要在既定日期出葬,由于道路不通,政府只好发动附近居民抢修栈道。老百姓的艰辛之状自不待言,群臣纷纷劝阻魏襄王择日再葬。魏襄王坚持道:“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子,不能因为人民困苦、国家开支不足就不举行先王的葬礼,这是严重违背先贤教导的事情。我要做孝子!我就是要做孝子!”
群臣见劝解无效,只好偷偷地找相国公孙衍帮忙,公孙衍道:“我也帮不了你们,你们找惠施去吧,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惠施在大臣的请求之下,来到魏襄王面前道:“大王名为孝子为什么不行孝子之实?”
魏襄王一头雾水,道:“我为葬先王辛辛苦苦,你凭啥这么说我?”
惠施神色凝重地道:“天意!”
魏襄王不解地道:“天意?”
惠施道:“上天降雪并非无缘无故,是先王的灵魂感动了上苍,所以才降下大雪,为的是能让先王多留恋几天故土,大王不可不察。况且,天气寒冷,尸体不会腐烂。”
魏襄王这才作罢。
公元前318年,忙碌一年的公孙衍终于组织起第一次合纵。(作者注:连横与合纵是战国时期常用的两种外交斗争模式。连横是指一大国联合若干小国对抗另一大国,合纵是众小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大国。于是小国多处于中间地带,连横即是横向联合,合纵即是纵向合作。战国期间,东方诸侯共组织了六次合纵运动,分别为:公孙衍组织了两次,孟尝君组织了一次,苏秦组织了一次,信陵君组织了一次,庞煖组织了一次,这六次反秦同盟我将在以后一一介绍。)
山东诸侯大多参加了合纵运动,由于楚国实力较强,且楚怀王资格比较老,所以被推举为盟主。各国军队纷纷向中原地区聚集,唯独缺少了齐国军队。齐宣王虽然积极帮助公孙衍搞反秦同盟,但并不想派出军队去攻打遥远的秦国。原来齐宣王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想趁着其他国家忙于攻秦的时候就近捞点便宜,特别是北方的燕国引起他浓厚的兴趣,燕国的政治形势让他看到了齐军介入的希望。反秦运动在一开始就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为了配合这次攻秦的作战行动,公孙衍还在秦国的背后布下了一颗定时炸弹。炸药来自义渠,时间定在合纵军队与秦军交战的时候,具体的制作过程是这样的。
义渠首领去魏国进行国事友好访问的时候。公孙衍对义渠首领道:“千山万水挡不住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这里有个大买卖不知道贵国有没有兴趣做?”
义渠首领道:“什么大买卖?”
公孙衍道:“阁下可知魏国因何而衰?”
义渠首领道:“魏国因战而衰,错在同时与多个国家交手。”
公孙衍叹一口气,道:“旁观者总是清。有了魏国的前车之鉴,秦国就知道该怎么办。秦国如果和山东六国作战便会交好贵国,如果和六国处于和平状态便会为难贵国。如果秦国交好贵国,这说明秦国正与山东六国作战,贵国可以趁火打劫,捞他一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切记!切记!”
义渠首领道:“就按您说的办啦。”
合纵军队聚集在函谷关前准备围攻秦国,齐国配合公孙衍将其他国家发动起来之后,自己却当了缩头乌龟。秦国国内也在积极备战,其中重要的一项工作是选取了几百个漂亮妹妹和上千匹好布向义渠首领送去,义渠首领见事情果真如公孙衍所言,便收下礼品,表面上答应与秦国保持和平友好关系,暗地里也开始积极备战,只等时机到来。
秦国自以为怀柔了义渠,后花园可保无事,便派出大军开关延敌。五国联军并没有抱成一个拳头,赵国、魏国、韩国与秦国苦大仇深,在第一线坚持作战,楚国和燕国和秦国素无瓜葛,对攻秦兴趣不大,因此抱观望态度,楚怀王的带头作用尤其可恶。秦军向魏赵韩三家联军发动进攻,联军不敌,纷纷向后撤退,退到了修鱼(今河南原阳西南)。义渠一看秦国与联军战在一处,兴兵向秦国发动进攻。秦国的边防军促不及防,被义渠军在李帛(地名)杀得大败,更多的漂亮妹妹和布匹被义渠军抢走。
秦军的边防军虽然吃了败仗,主力部队却不给五国面子,战斗欲望最强烈的魏、韩、赵三国一旦受挫,联军军心就更加动摇,比军心更动摇的是将心。魏国损失最大,野战部队损失了一半之多,魏襄王连忙派惠施去楚国找合纵长楚怀王商量议和之事。魏国不想单独议和,因为那样成本最大,不但要遭受秦国的盘剥还要承受同盟国的压力,所以想让楚怀王出面搞个集体议和。楚国本想将惠施转送到秦国,让他直接向秦国表示议和。杜赫却阻止了昭阳的这个愚蠢的行动,道:“惠施从魏国而来,本来是希望楚国能首先提出议和,而楚国却将他送往秦国,这不是明摆着让秦国人认为魏国是真心议和,而楚国还想打么?您不如表面上不听惠施的提议,悄悄地向秦国表达议和的意思。”
昭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对惠施道:“曾经力挺攻秦的是魏国,如果魏国跟着楚国与秦国议和,好处将归楚国,吃亏的是魏国,您还是回去吧。”
惠施回国之后,魏襄王的心情非常沉重,深刻体会到了弱国无外交的窘迫,现在魏国战也不是,和也不是,战,打不过秦军;和,要被楚国利用。
杜赫又对昭阳道:“魏国为了打败秦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现在让他们进退不得,一旦魏国投入齐国或者秦国的怀抱,该怎么办?到时楚国连一个盟友也没有。东边有越国的觊觎,北方无三晋的帮助,和齐国的关系还没有改善,又失去了秦国。不如趁着咱们没有和秦国开战,抢先一步议和,以便结好秦国。”
楚国人的小算盘算得很明白,这下可苦了三晋的兵哥哥。秦军见联军士气为之夺,在樗里疾的指挥下像疯狗一样冲出函谷关,压向修鱼的三晋联军,一顿削瓜切菜,砍掉了三晋联军8.2万颗脑袋,秦军士兵拎着脑袋喜气洋洋地回国领赏,好像猎手捕到了猎物,或者农民获得了丰收,留下山东诸国在一旁瑟瑟发抖。
战场形势严重影响了公孙衍在魏国的地位,魏襄王将战败的责任归咎于他,田需也与他处处为难。公孙衍有心再搞一次反秦同盟,但自身在国内的地位都不稳固,哪有精力再搞国际运动。公孙衍终于忍无可忍要与田需摊牌。公孙衍对魏襄王道:“我竭忠尽智,想让魏国重振雄风,但田需总是从中破坏,大王您又总是听他的,这样我就会一事无成。现在我与他必须有个了结,如果他侍奉大王,我就走。如果我侍奉大王,让他走。”
魏襄王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就算我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我保证从今以后不让他干涉你的事情就是啦。”
公孙衍获得了魏襄王的保证,便开始张罗他的第二次反秦同盟。公孙衍听说齐国的田婴在齐国非常吃香,齐国的大小事情都他说了算,还听说他的那个著名的小儿子孟尝君田文是个狂热的抗秦分子,便向田文发出邀请,请田文来魏国共同组织抗秦大事。当田文在魏国的地位稳固之后,公孙衍又去韩国为相,这样韩魏两国为了抗秦又一次站在了同一条战线,当然他们还要张罗更多的国家加入到反秦同盟的阵营当中。
惠施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不过他年纪大了,萌生了引退之心,于是鸟悄地离开了魏国,往宋国赶去,在那里庄子还等着与他进行学术讨论呢。
走了惠施,张仪和公孙衍的故事还没有完,不过也快接近尾声了。纵横家们斗来斗去,精彩过后,不知为什么伤感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