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的惊悚APP直播空间中，无数五颜六色的通道将数不清的直播大厅连接起来，每个直播大厅里又亮着无数小屏幕，而宗婳的脸就出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屏幕里。在这个小屏幕周围还有许多类似的小屏幕，每个小屏幕里都有各种各样狰狞血腥的怪物，有的在咀嚼玩家的残肢断臂，有的在追逐惊恐崩溃的玩家，还有的在被玩家虐杀，惨叫哀嚎、血腥暴力。

只有宗婳，干干净净、娇娇怯怯的站在棕褐色大门前，眉眼都笼着一层淡薄的白雾，在一众怪物里是最明显的异类。

所以宗婳的屏幕前围绕的观众也是最多的。

“又一个新觉醒的NPC啊！不知道能在老玩家手下撑几分钟！”

“哇这个NPC适应能力逆天啊！这才几分钟，身上那种刚出土的老古董气质几乎都要没了！”

“这个颜我可我可！还有这行礼，好有教养好养眼！盲猜是个真/王室/在逃公主！斯哈……想看手撕美人！”

“端庄！”

“贵气！我丢这小碎步都变了！走路好优雅！”

“就这个适应速度！就问问，在坐还有谁？！”

“咦？居然刷到了《天黑请闭眼》……不对！草！居然是个变异恐怖本！”

“变异本玩家必疯，核心NPC死亡率百分百！最近系统是要搞死新人NPC吗？玩这么大？”

“死定了死定了，变异恐怖本里居然还有两个降级老玩家！他们肯定要暴力破本，这新人NPC要凉啊！”

“？？？”

“这刷新点……”

“窝草！变异本就是玩的大啊，新人NPC居然刷新在玩家队伍里了！”

“……”

“？？？？？”

“等等，是不是有玩家死了？你们谁看见NPC动手了？！”

原本空白的屏幕突然就有些炸开，众人的脑子都有些嗡嗡的，因为谁也没看明白刚才发生了啥。

屏幕上一片猩红的疑问号，夹杂着部分震惊的感叹号。

……

棕褐色的大门打开，一阵阴冷的风骤然从里面吹出，将原本遮盖众人视线的白雾吹散了个干净。

“哎呦各位专家都来了啊，路上辛苦了，辛苦了。”木质大门里快步走出来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中山装大背头，还带着一副大黑框眼镜，胸前别着名牌，腋下夹着一个破旧的黑色皮包，“快里面请，先喝口水，我再带各位熟悉一下环境。”

他微微弓着腰在前面引路，时不时伸手扶扶眼镜，看起来老实又懦弱。

王新成和宋青两个老玩家对视一眼，都率先跟了上去，其他新人玩家则紧随其后。

宋可可紧挨着宗婳走，看了那NPC一眼又一眼，忍不住小声和宗婳嘀咕：“这个NPC，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宗婳一路都在安静的看展厅墙壁上的各种挂画和文字，闻言轻声应道：“那你好好想想，在哪里见过？”

宋可可拍着脑袋，纠结道：“想不起来，就是……感觉很熟。”

“哦对了！”走在前面的中年NPC忽然回头，朝着众人灿烂一笑，“招聘简章都看过了吧，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都注意不要犯错哦，不然我们馆长可真是要吃人！”

眼镜往下滑动了点，NPC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又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是露齿一笑：“欢迎回家。”

那一笑，简直笑的众人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意思？“回家”的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新人们一个个被吓的脸色煞白，也不敢多嘴问，只有王新成毫不避讳的问：“这里有你认识的人？谁？”

男NPC像是没听到，领着他们绕过各色玻璃展柜，走到一个彩色的大瓷瓮面前，殷勤的从瓮里往出舀水，一人一杯：“喝啊，喝了就可以在这里工作了！”

粗糙烂制的纸杯里晃悠着浑浊的水，水里混着的灰色骨渣清晰可见。

玩家们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但竟没有一个人敢拒绝，都硬着头皮喝了。

想来是系统给他们的强制任务吧。

就跟她自己接到的一样——制造惊悚点，释放第一条恐怖。

“喝呀！快喝吧！”男NPC脸上露出病态的兴奋，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宗婳，连嘴角都流出了晶亮的液体，“你不想喝吗？”

眼看男NPC就要黑化，玩家们都有些急眼。

王新成都恨不能直接给她灌进去，低吼道：“这才刚开本，别特么作死！”

宗婳双手端着水杯，上前一步，朝着男NPC行了个半礼，道：“多谢赠水……冒犯了，请让一下。”

众人：“？？”

男NPC也没反应过来，狰狞的表情凝在脸上：“什么？”

宗婳揭开大瓷瓮的盖子，将手中的水径直倒回瓦罐。

室内温度毫无预兆的下降，连光线都黯淡下去，寒意仿佛钢刀一般侵入骨缝肌理。

男NPC脖颈瞬间旋转180度，像一条突变的蛇样延伸到了宗婳身边，还不断的吞咽口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咬住宗婳细嫩的后脖颈：“不喝水……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嘿嘿嘿……嘻嘻嘻……吃掉……”

手机急速震动起来，任务完成的提示叮叮当当响起来。

惊悚APP：“恭喜NPC宗婳，惊悚点制造成功，奖励积分：20积分。请NPC再接再厉。”

系统给宗婳发放了奖励，但宗婳此刻完全顾不上任务奖励，她的全副心神都在近在咫尺的怪物身上。

但她没有去看身后诡异的脑袋，只是轻微的抿了下唇，稳着声线说：“熊主任，恐吓新同事，品德分扣一分！袭击新同事，品德分扣，扣两分！”

熊主任眼珠咕噜噜直转：“没喝水，可以吃……”

“不可以！”宗婳转身，直视着那惨白扭曲的脸，手指指向展厅墙壁上贴着的员工守则，“员工守则第一条：友爱同事，遵守纪律……把牙齿收回去，这很失礼！”

“还有，袭击新馆长，绩效清零！”

新……馆长？

熊主任几乎挤出眼眶的眼珠死死盯着宗婳，尖如利刃的牙齿就悬在她脸前。

宗婳手腕一垂，学着新接收到的现代礼仪知识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宗婳，代表我的师门——鲁班门偃师系来接管厄色拉展厅！也是即将与你们馆长进行交接的新馆长！”

熊主任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掌，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宗婳，不知信了没有。

宗婳似乎也无意再向他证明，泰然的下命令道：“现在，把脖子收回去，再把瓷瓮中的骨头捞出来……无论是什么骨头泡的水，都不能延年益寿，更不能给同事喝，这很失礼，也很没规矩。”

空气一时寂静下去，所有人都不错眼的盯着熊主任。

王新成、宋青都不动声色的拿出道具，随时准备暴力破本。

“说……错啦！吃掉吃掉！”熊主任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展厅里的光线仿佛被看不见的怪物吃了，黯淡的渗人，“九月十三！厄色拉没有——”

“你是说规矩？”宗婳语气淡漠，后退一步避开他不断滴血的头颅和重重咬合的尖牙，“错了。无序，是吴馆长定的规矩，而现在开始，厄色拉展厅，由我说了算。”

“还有，希望你能顺便通知一下其他员工，为期三天的老员工考核已经开始了，不合格的我会直接清退。”

她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径直看向熊主任极端扭曲的五官：“把脖子收回去，这很失礼。”

熊主任扭曲成麻花的脖子抖了抖，终于缓缓的收了回去，渗人的血红眼珠飞缩回眼眶，重新凝成黑色，嘴里嘟嘟囔囔的：“怎么没人通知我啊……好歹我还是后勤主任呢，真是不像话！”

接着，他朝宗婳露出个谄媚的笑，用袖子快速的擦抹椅子：“新馆长您坐您坐……我也觉得那水很不卫生，啊，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我跟您讲，那都是他们的坏主意。”

信了！

居然信了！

展厅里屏息许久的众玩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看向宗婳的目光堪称诡异。

他们从来没想过，居然可以这么玩？！

宗婳视线落在侧面的瓷瓮上：“我师门严令：遇骸应掩。熊主任，麻烦你将这瓮里面的尸骨掩在前院里。”

熊主任脸都笑成了菊花，忙上道的一手抓起沉重的大瓷瓮：“明白！”说着就扛着瓷瓮大踏步朝门口走去，路过宋青等人，嘴角立马又往上上扬了两个度，眼神贪婪而狡诈：“天已经黑啦，你们也快点去修复遗骨吧。”

“一、二，一、二！”他嘴里嘀嘀咕咕的数着数，慢悠悠的走出展厅，“七，六，还是七？嘿嘿，有两个！两个！”

展厅的大门被粗暴的推开，瓷瓮磕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砰”、“哐当”声。

宗婳看着熊主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

明明只有几分钟，却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强撑着的镇静和笃定从稚嫩青涩的脸上一层层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劫后余生的惊恐。

是……挺吓人的啊。

此时，宗婳没注意的弹幕如沸腾的水般炸开。

“窝草窝草窝草！这个新人NPC要翻天啊！”

“窝草窝草窝草！自爆了！她居然是垃圾偃师系啊我的天爷！打赌，活不过三秒！”

“八百年都没见过的偃师系传人？传言中的小丑技能？！呜呜呜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小公主技能怎么可能这么废！”

“话说啥是偃师系？求个科普传送门！”

“指路NPC介绍页面，偃师系怎么啦，我们小公主美就对啦！”

“没人震惊一下她的操作吗？三言两语就要收购展厅！还把NPC忽悠瘸了啊兄弟们！”

“开局装玩家，转眼就自爆，还给自己绑了个定时大炸弹，极限作死吗这是？”

“对对，咱就是想问……后面那个真怪物—吴馆长出来了怎么办？！”

弹幕上空白了一瞬，继而疯狂的涌上了一片鲜红的感叹号！

“！！！同问！”

“！！！同问+全家身份证号！”

“！！！是表演暴力馆长手撕美人吗？还是表演暴力玩家手撕美人？”

“坐等小公主翻车！啊，手撕美人我爱看！”

“……”

不仅是弹幕观众，宋青等一众玩家也被宗婳搞懵了。

饶是老玩家的王新成，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到底是玩家还是……”

话说到一半，自动消声，因为他发现宗婳在发抖。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浮现出后怕的恐惧。

这怎么可能是NPC？

宗婳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慢慢消化着超出自己认知的恐怖内容。

她是鲁班门六秘技之一——偃师系的掌技人，当年师门内学艺时，玄学异闻、神魔妖鬼、历史传记无一落下，摸过陈年的骸骨，见过新死的残躯，王侯将相贩夫走卒，飞鸟虫鱼豺狼虎豹，她都一一见过摸过。

在她遥远的记忆里，妖鬼都是传说，万万没想到，三千年后，它们也都成了真。

果真世事无常，自当学无止境。

将脑中纷乱的思绪略略一收，方才那番操作探出的信息就在脑中清晰起来。

副本名叫“厄色拉的无序良夜”，“无序”两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

她扰乱了熊主任的正常有序行为，将他推到了暴走的边缘，但又在常规逻辑内给他加了限定规则，将他框在自己制定的规则里。

很显然，NPC接受了这个设定，承认并遵守了这个规则。

这就意味着，副本允许他们设定规则，只要NPC承认了，那规则就会成立。

宗婳盯着自己指根尚未退去的戒痕出神，虽然躲过了熊主任的尸骨水，但其他玩家都喝了那水，她直觉这必然会是触发某些恐怖的先决条件。

正在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透明的面板上系统消息不断刷出，无机质的系统声音持续播报：

“嘀——检测到剧情更新，恭喜NPC触发副本核心剧情点——无序的厄色拉。”

“新人NPC友情提示：每个副本都有若干核心剧情点构成，触发后应引导玩家参与剧情，完成剧情要求后有额外奖励。”

“无序的厄色拉：不知何时开始，夜晚的厄色拉失去了规则，失去庇佑的老员工在黑暗里哀嚎，无名的怪物朝误入的新员工伸出血腥的爪子……请探索厄色拉失去规则的秘密，任务完成则奖励积分50分。”

“嘀——检测到主线剧情激活：请NPC发挥自身职能，发布隐藏游戏规则，引导玩家参与规则游戏，并确保自己不被发现——规则发布倒计时：30分钟。”

……发布规则？

原来这个副本的规则是要她来发布的。

是可以随她心意来定，还是副本已经给出既定规则，需要她找到正确的规则来发布？

“惊悚APP友情提示：消灭玩家可以延缓污染值提升，请NPC时刻注意自身污染值！”

视线稍微往下，就看见人物的属性值面板，里面的污染值一栏仍是舒服的绿色，显示值为5。

她什么也没做，污染值居然就增加了5。

是因为跟玩家相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