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恶俗的大众传媒

尽管不时会努力掩饰其羞耻心,还装腔作势,电视大体说来仍是贫民媒体。电视最善于推销假牙清洁剂、啤酒、通便剂、汽车和洗涤用品,一旦涉及书籍、思想、历史意义,以及文明对话中所有的复杂性、精妙性和讽刺性,电视就会死得很惨。

恶俗广告

毫无疑问,广告是恶俗的必要条件,因为恶俗要靠广告,且只能经由广告获得提升。要识破一个骗局,你就必须在被吹捧为宏伟的表象与其寻常的实质之间保持一大段距离。一个幻灭的消费者买了夸大宣传的商品之后或许会发现这一距离,但绝不可能提前察觉。距离越大,就越恶俗。在佛罗里达州房地产和西南地区对“家”的广告中,这种距离大得惊人,就跟为整形外科、减肥计划、提升自尊心的治疗,以及能用 5 年的灯泡所做的广告一样。广告中一旦出现“大减价”、“超省钱”或“让利 33%”一类的字眼,就说明这种距离已经大到几乎无法逾越了。

有些广告的确糟糕,但还够不上恶俗,因为它们很笨拙,无法让人上当。比如随邮件一起送来的貌似高雅的“请柬”,宣布某家脊柱按摩院或牙科诊所即将“隆重开业”,请柬下方的角落里还会彬彬有礼地留一行小字:“敬请回复”,这表明他们希望收信人误以为这是“社交性”邀请,而非商业广告。一些寂寞而天真的人真的会回复这类“请柬”,到了“开业”的日期就梳妆打扮一番欣然前往,却没料到自己注定会幻灭。只有到了“请柬”指定的地点,他们才能发现自己的错误。相似的还有欺诈性的“新闻发布”公司,会引诱不幸的收信人花钱将自己瞬间吹嘘成一个幸运的、活跃于镜头前的“新闻”人物。这类假新闻还为新开业的停车场、商店或矿泉疗养地兜揽生意,将那些地方吹捧得似乎都具有震撼世界的意义,还在发放的文字材料抬头写“即时公布”,真是令人兴奋。另一种笨得无可救药的宣传花招是广播广告,通常是地毯、男装或珠宝的广告,由全无才气、亦未受过任何播音训练的业主亲自播发,所以常常能听到他们假牙的轻微磕碰声。零售业中的这种广告,相当于在著作权行业里因虚荣心而出书,出书的人自掏腰包,以表明自己是一个重要且有趣的人(见“恶俗图书”)。

由平庸的广告商制作的广播短剧也一样没有说服力,这些广告商以为听众都是十足的蠢货:

(电话铃响了)

“史密斯夫人吗?”

“是的。”

“恭喜恭喜!您申请的 5 万美元贷款已经批下来了。”

“啊,谢谢你!这真是太好了!”

(对话就此结束,我们当然不会听到后面再跟一句:“是啊,现在你就负债累累了。”)

当然,所有旧的花招也仍在使用,比如诱饵调包兜售法或以下这则“角色招聘”广告。这种广告貌似花费不菲地刊登在一份戏迷们必读的报纸的戏剧版上,专门引诱那些贫困而有抱负的年轻演员:

招聘角色

诚招数百位身材健壮、修饰干净的男性群众演员(身高在 5 英尺 9 英寸至 6 英尺 2 英寸之间)。入选者将加入逾千人的演员队伍,于 6 月 1 日和 2 日在巨人体育馆演出激动人心的世界知名歌剧《阿伊达》。无需经验!

一切都大有希望了,除了“激动人心”和“世界知名”这类恶俗字眼可能会让人产生一丝怀疑。想象一下演员们乍看到这份广告时的激动心情(“妈妈,我终于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我会早早去排队,然后努力得到一个角色”),激动过后,他们就会在广告的最下边读到一行非常非常小的字:

群众演员没有酬劳。

如果你读过弗兰克·康罗伊1的《停止时光》(Stop-Time),你就会记得那出精彩的Yo-Yo 骗局,一个老骗子让一大帮天真无邪的孩子都上了当。知道这个骗局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年轻人不再过分相信长辈了。

恶俗能通过字体大小来实现,上面的角色招聘广告就是一个例子。更为常见的手法是单靠语言来实现恶俗。判断一个广告是否接近于恶俗,一个可靠的信号是修饰词“豪华”是否会出现,比如“豪华公寓”。不论这个词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糟糕的标志。当这个词不与“车”(car)而与“机动车”(motor car)连在一起时,恶俗或许才最为明显,因为这种仿古说法能为矫揉造作助兴。在汽车交易方面要注意的词还包括“庆典”(有时是更实在的“促销”)、“好消息!”,以及“让利”等等。但“豪华”一词仍是恶俗词语中最具威力的,可与其他场合出现的“美食家”一词相媲美(见“恶俗餐馆”)。

另一个恶俗的标志是“设计师”一词的出现,这个词几乎就是一种警告——羊身上的毛马上就要被剪掉了,消费者马上就要上当了。“拥有之荣耀”通常会附着在一些要价极高的东西上,并以我们当中最没有安全感的可怜人为目标。“酒”当然是一个低级的词,“液体”则过于笨拙,二者都不具备“烈酒”那样的吸引力,不知怎么的,这个词会令人联想到一个精致的世界,比如令人快活的势利的 19 世纪。经验表明,要吃定恶俗的顾客——那些文盲和矫揉造作之徒,“美食”、“烈酒”一类词很少会失手。这就好比英国人用“不动产”来表示土地和房屋,你能学到他们的几分虚伪呢?

有时,恶俗制造者受舆论所迫,会披露产品的真实面目。许多年来,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坚称其用于车内装饰的皮料是“科林斯2皮革”而不是用来做排球或皮短裤的随便的老皮,从而得以将有缺陷的积压存货倾销出去。该公司最终在《华尔街日报》上供认,它使用的皮革并非来自希腊的科林斯,而是新泽西州的纽瓦克。之所以选用这个名字,是因为一本参考书上提到“科林斯”这个词暗示着人们向往的富裕,能吸引那些爱好“科林斯人的‘奢侈’”的人,即便这些人并不“放纵”。顺便提一下,也正因为如此,圣保罗3才拿科林斯人当靶子,完成了他最响亮的道德抨击之一,他告诉科林斯人:“人人都说,你们当中存在着通奸的行为……”既已曝光,克莱斯勒公司只好承认,科林斯皮革只是一个词,他们根本就没去过科林斯。

推销产品的恶俗把戏还包括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价格,这招似乎专门用在那些根本用不着考虑价格的淑女和绅士身上。说起来真让人伤心,如今出版商们也加入了这类传统的冒犯者行列,就像那些叫卖昂贵衣物和首饰的小贩。过去,恶俗广告的一条规律是不管卖什么东西,都要将产品与漂亮姑娘扯上关系,因此,微笑着的漂亮姑娘会被印在尾挂发动机或打谷机上。如今,要多谢里根主义时代的出现,漂亮姑娘已经被旗帜取代了,尤其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欧文市、马里兰州的雪迪·格罗夫这类功利的白人和重商主义者云集的地方。那种地方的商业竞争还导致了旗帜肥大症(“我的旗比你的旗大!”)。现在,飘在二手(“曾是别人所有的”)车停车场和酒(“烈酒”)铺上空的旗帜,足有 15×25 英尺宽,旗杆高达 100 英尺,宣告着恶俗展示者毋庸置疑的美国范儿,人们在数英里外就能看到。

如果你想体验伪爱国主义中真正深刻的恶俗,就必须仔细审视那些图谋不轨的公司发布的伪爱国广告。“公共服务”这个词是用来遮掩“私人服务”的。这些广告因其在“公共”表象与贪婪、谋私实质之间巨大且厚颜无耻的鸿沟,已经很接近典型的恶俗了。某个为核能工业游说的团体,希望人们无知到不了解该工业轻视他人健康与生命的不良纪录,却没有勇气诚实地给自己取名,于是自称为“美国能源意识委员会”,并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叫嚷“外国石油”是有害的东西,将“外国石油”描绘得就像一条极其恶心、随时准备袭击人类的眼镜蛇,说它会“毒害美国经济和国家安全”,并得出这样的结论:要拯救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孩子的未来……就需要更多的核电站,需要摆脱“抑制”已有核电站运行的政府规章制度。你们这些知道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的人为什么不闭上嘴巴,让我们赚我们的钱呢?照他们的说法,“危险”的根源并不是核电站,而是“进口如此多的石油”。

还有一个极端恶俗的更坏的例子,是香烟行业的爱国主义。某家精明的公司竟与国家档案馆一起称赞《权利法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把莱赫·瓦文萨4请出来支持“个人自由”。其实,这种自由就是用甜言蜜语去哄骗不太聪明的同胞,让他们自愿沦为尼古丁毒瘾的奴隶。有人引述瓦文萨的说法:“我不大确定,美国人民是否真的明白他们拥有《权利法案》有多幸福。”

点上一支烟吧,美国人,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因为这是你的爱国职责所在。这已经是极端恶俗的广告了,可以肯定的是,将来还会出现更恶俗的广告。

恶俗杂志

你可能会认为杂志的消费大军一定是大学男生,因为他们对《花花公子》和《阁楼》(Penthouse)5、《体育画报》(Sports Illustrated)、《人车志》(Car and Driver)以及《肌肉与健身》(Muscle & Fitness)的忠心不可动摇。但在杂志的购买上,他们却远远落后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后者平均每月购买的《现代老年》(Modern Maturity)和《美国退休人员协会新闻快报》(News Bulletin of the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Retired Persons)合计有 3800 万册。老家伙们如今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来阅读了,虽然他们从来就不是热情的书籍爱好者,却以 1600 万份这一可观的购买量使《读者文摘》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居于其他杂志之上,此外还有《电视指南》(1600 万份)、《国家地理》(1000 万份)。幸好这三本杂志中的最后一本还不算糟糕,甚至够资格被称为相当不错的杂志。

这些杂志大多数都不算“糟糕”,只能说“无害”,这个特别的词近来一直被用于表示敬意。根据“无害”的标准,我们还可以找出一些没有聪明人想读、却也没有多大害处的出版物,比如《肥皂剧文摘》(Soap Opera Digest)、《扶轮社6》(Rotarian)、《美国海外作战退伍军人组织》(VFW Auxiliary)等,它们的发行量都大得惊人。

这些杂志往下,我们就进入了糟糕杂志的领地,《人物》(People)和《我们》(Us)是其中的领先者。接下来是《国民探秘者》(National Enquirer)、《美国步枪手》(American Rifleman);然后就是以精神病患者为目标读者的杂志了,比如《陛下:每月王室评论》(Majesty:The Monthly Royal Review),这个杂志是给那些一想到皇后,甚至只要想到她的特权、家具和珠宝就会勃起的人们读的;还有《现代雇佣军》(Soldier of Fortune),是给那些总幻想将一把肉搏战用的双刃短刀插进一个外国有色人种身体里的人读的,他们幻想要刺中的人大多比自己块头要小;再往下就是真正糟糕的杂志了,比如《性交前戏》(Foreplay)、《X 级录像带内幕》(Inside X-Rated Video)、《烈火双人组》(Hot Twosomes),以及为同性恋团体(见“恶俗语言”)创办的《躯干》(Torso)、《数英寸》(Inches)和《未删节》(Uncut)。无论这些杂志有多么糟糕,却没有一本是恶俗的。原因何在?因为它们都不故作高贵。

恶俗杂志就大不一样了。除非我们了解找到它们的方法,否则它们很容易躲开人们的注意。想找到它们,不要向下看,而要向上看,它们就是汤姆·沃尔夫所谓的“拜金图片出版物”。他说:“如果说色情出版物是 70 年代的最大恶习,那拜金图片出版物——对有钱人行为举止的图片报道——就是 80 年代的最大恶习”,这股歪风到 90 年代,根就扎得更深了。拜金图片杂志会努力说服那些势利的读者,让他们自以为是真正的贵族,至少他们内在的某个地方或身边的某一处具备贵族的特质,而这在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对自己拥有特殊禀赋的幻觉要借由下面这些杂志来保温:《家居与花园》(House & Garden)、《建筑文摘》(Architectural Digest)、《艺术与古董》(Art and Antiques)、《鉴赏家》(Connoisseur)(“我们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鉴赏力很高超”),以及《百万富翁》(Millionaire)(毫无疑问,这本杂志的一些读者也会读《陛下》杂志)。正如沃尔夫指出的,现在这类势利杂志正如日中天,那些附庸风雅的色情杂志反而没有这么畅销,比如《花花公子》和《阁楼》。说粗鄙点儿,现在是性退场,贪婪上阵的时代了。

如果《人物》这类糟糕杂志的功能是鼓励读者崇拜、嫉妒肤浅的娱乐界名流和各色有不同成就的愚蠢怪物,那《鉴赏家》这类恶俗杂志的功能就是鼓励读者崇拜、嫉妒那些跟自己一样连人带财产都交给漂亮图片的肤浅的人。在这两个例子中,读者崇拜和嫉妒的对象在价值上大体相当,但《人物》杂志描绘的那些人至少不会四处炫耀,假装他们继承到的钱让自己变得有多棒。

恶俗报纸

必须承认,在美国,我们还没有《世界报》7那样的报纸。这是政府所在地与风趣智慧的所在地分开、宾夕法尼亚大道8与华尔街9相距数百英里所要付出的一部分代价。但至少我们还有三四份好报纸,以及数以百计的糟糕报纸。报纸糟糕与否,可以依据下面的一个或多个特征判断。

从专栏的内容,你就能了解一类报纸:连环漫画,这是少不了的;每日星象占卜;大量空白——文明的读者也许希望空白处能有一篇书评;肥皂剧剧情每周概要;每日祈祷词——常常赫然出现在头版;一个八卦摄影师(说准确些,是照相师)的专栏,一本正经地发表着愚蠢无知的意见;还有“读者来信”专栏,供一些读者对最具煽动性、最琐碎的地方性话题发表愚蠢的见解。除了这些专栏,这类报纸就像别的东西一样,对色彩的滥用表明他们正为读者营造一种小学生心理水平的新闻氛围,与周日娱乐报营造的一样。曾经有段时期,报纸版面上唯一带颜色的东西是赫斯特10所有报纸头版上方那面“古老而光荣的星条旗”,这个东西大体上诚挚地反映了这些报纸对布尔什维克主义和外国思想的反对。现在,如果哪份报纸的头版上看不到一张大幅彩色图片——当然,是在折叠线上方——这份报纸就可能会失去没受多少教育的读者的青睐。那些读者要求报纸上随处都有代替文字的图片(“比较真实”),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欣赏讥讽或隐喻,除非讥讽或隐喻以陈词滥调的面目出现。西海岸有一家聪明的报纸,含沙射影地评论了喜欢彩色图片的读者的智力水平,认为这样一来,这些读者能读懂的东西也就只限于体育版了。

糟糕的报纸会聘用不懂该如何写好文章开头的作家,而且付给他们报酬。那些家伙要让你读完 250 个字,才能明白讣告的主角到底因何而死,或枪击事件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糟糕的报纸还喜欢尽可能在头条新闻中多用俏皮话。比如一则鹿跑去吃后院灌木的报道:

鹿啃掉了它曾经可爱的形象。11

糟糕的报纸擅长用一定数量的“星”来代表评论家对电影或餐馆的评价,而懒得告诉你几颗星表示什么意思。还有一点,糟糕报纸的行文风格一律是几近文盲的读者要求的那种艳俗和假装精通,这些读者受娱乐业腐化比较严重,根本读不懂以任何形式呈现的复杂、巧妙、影射、讥讽、令人惊讶、出乎意料或真正有趣的文章。门肯啊!你本该生在这个时代的,美国需要你……

在一家厚颜无耻地自称为《国家报》(其实《华尔街日报》才是正宗的国家报,这里先按下不表)的报纸上,前面提到的几乎所有糟糕特征都十分明显,但它也只是糟糕而已。《今日美国》报才是最明显、最纯粹的恶俗典范,可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象征着表象战胜实质的一次典型胜利。要考验这家报纸是否有权使用这个名字,测试题可能包括:它在某个特定问题上的立场是什么?谁在乎它的想法?谁想为它撰稿?撰稿人的素质怎样?谁想读它?读者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撰稿人只从电视或《今日美国》中汲取营养,他就无法安慰担忧整个社会的未来能否理性智慧的人,这种撰稿人反而是支持——不,应该是赞颂——到处泛滥的恶俗的人。

《今日美国》报首次出现于 1982 年,适逢最受喜爱的美国人——罗纳德·里根就任总统,这份报纸正是里根主义的完美象征。其创立者艾尔·纽哈瑟(Al Neuharth)说,他把它设想成一种反对“令人绝望的旧报业”的武器。他觉得,过去的报纸令读者沮丧、愤怒,《今日美国》将带来“一种充满希望的新报业”,完美地配合美国政府越来越多的粉饰,从里根的染发剂到他对援助尼加拉瓜反政府军一事的隐瞒,无所不包。难怪《今日美国》会成为罗纳德·里根第二次就任总统时的“赞助商”。

对兴旺的不懈追求,奠定了这份报纸半青少年、半巴比特12式的语调。这份报纸报道一次空难事故的头条新闻标题尽人皆知:

奇迹:327 人生还,55 人遇难。

电视节目,尤其是新闻秀(见“恶俗电视”)在内容浅薄简单(平民化)、颜色艳丽上的成功,给了纽哈瑟切实的启发,让他想到一种全新的报业可能会受到公众的欢迎。(最近为了了解并介绍丹·拉瑟13,《今日美国》引述了拉瑟一位同事对他的评价,称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喜好棒球、打猎、钓鱼,在野外丛林露营时喜欢嚼烟草,从而得出结论:没有人希望电视节目主持人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为了引诱已经迷上电视的观众,纽哈瑟经过长时间的摸索,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在人行道边的报摊上支一个极像电视机的东西,带有电视机式的底座,报纸的上半部分则模仿电视屏幕。电视处理新闻的方式为《今日美国》的编辑方法提供了榜样,不仅大量使用图片,大部分图片还都是用来卖弄的,毫无存在的必要。像电视新闻部门一样,纽哈瑟的报社没有几个记者,却有一大批编辑、改写者、主持人、修补文字的人、调色的人(要跟电视新闻的色调相似),以及按自负的主子的意愿行事的人。在加工新闻的中心办公室里,人们头顶上摆满了电视机,似乎是在鼓励这些被雇佣的舞文弄墨者将他们的发行物调整到与电视报道一致。该报刚刚问世的时候,一位评论家就指出:“电视迷们这下可有了能捧在手里读的电视了。”当然,是娱乐业决定了《今日美国》的主要关注点和风格。任何与娱乐业有关联,甚至只是间接关联的事物,都会获得《今日美国》的高度关注和重点展示。他们甚至认为,离“娱乐”很远的东西会因为与电视或糟糕的电影文化扯不上关系而丧失读者。所以,《今日美国》上一则有关最高法院重审国旗烧毁事件的报道会这么开头:“姑且称之为烧旗案续集吧”。

《今日美国》独特的措词技巧是如此不懈地引人注目,所以很容易看出它将一般报业的糟糕提升为恶俗的方法。纽哈瑟命令他的写手和马屁精们尽可能少用“美国”(America)这个词,而用“美利坚合众国”(USA)来代替,这样就能起到持续不断的宣传和提升作用。他们以为愚钝的读者无法忍受任何真相,除非将它们“润色”一番,然后改造成娱乐。这一观念导致《今日美国》常常采用自以为是的标题和毫不相干的押韵,比如:

吝啬鬼的汽车后备箱里喜欢放什么?(WHAT’S HOT IN TRUNKS FOR HUNKS)

还有头韵法14:

党人肆意抨击预审税务报告(PARTISAN POTSHOTS PREVIEW TAX TALKS)

俏皮话:

国旗上的星星15再一次越过了高等法院

柯斯达16爬上了新高度

还有一则价钱惊人的旅游讯息:

只要花 39500 美元,世界就是你的蛤蜊17。

奇怪的是,按理说应该会有这类胡闹的体育版(占 1/4 版面)中却很少出现,他们的言外之意可能是:体育太严肃了,不宜开玩笑,哪怕报纸其他版面都给人留下“生活是一场夜总会歌舞表演”的印象。除了两次世界大战、“二战”时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越南战争、海湾战争(这么几个就够了)这类令人难堪的事,生活中的一切都还不错,我们将在我们正走着的道路上继续前进(“保持方向。”——罗纳德·里根),去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那里有人们想要购买和享受的一切美好事物。早在大学一年级的写作课上,老师一般就会忠告学生:切勿将陈词滥调放到引号中去引人注意。《今日美国》拒绝了这条很好的建议,为了让它的读者感到舒服,它自有高招:

房屋下陷!“暂停”销售。

对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而言,这是信仰上的一次“巨大突破”。

谁是这类东西的读者呢?他们对《今日美国》的忠诚已经使它的发行量对《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构成了威胁。其实,只要瞥一眼报纸上的广告,就可以推断出读者的身份了。那些广告人确信,只要占据大片昂贵的版面,就一定能抓住他们定位的读者。最近,在人们争论继续“国家艺术捐赠基金”项目是否恰当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帕特·罗伯特森牧师18领导下的“基督教联盟”认为该联盟的钱用来为以下呼吁做整版广告更为合适,这个广告的目标读者是国会议员们(注意,他们被定位为该报的读者):

你们……愿意面对选民们的指控,说你们将他们的血汗钱浪费在推动鸡奸、儿童色情作品和对耶稣基督的攻击上吗?

并且,议员先生们,你们是否认为“体面的劳动者”会希望他们缴纳的税金被用在“教他们的儿子怎样鸡奸”上?针对同一批担心他们的儿子会受鸡奸行为吸引的读者,美国退伍军人协会与 13 个类似的组织也联合出资,刊登了一份占半个版面的广告:

平心而论,你知道烧毁国旗的行为是错的。

(他们不承认这个广告窃取了共和党为巴利·戈德沃特19做的标语牌广告的创意——“平心而论,你知道他是对的”,反对党将其延伸为:“是啊,对得过了头。”反烧旗广告毫不怀疑地认为他们针对的公众读者既愚蠢又缺乏幽默感,根本就不了解或记不住这个极其成功的延伸。)如果这类广告还不足以让我们推断出读者的身份,报纸上还有无以数计的汽车、摩托车广告,或冰箱、带机关的车库门等经久耐用商品的广告,都表明其读者是一群硬汉。〔《今日美国》头版顶上的“卫星传送”字样,是专为给这类技术迷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而设计的,不难推测,他们也一定是《大众机械》(Popular Mechanics)和《在家办公电脑化》(Home Office Computing)杂志的粉丝。〕除了硬汉,报纸的读者还包括喜欢简单浏览分类广告的人。广告制作者极其了解广告的目标读者,对于读者们容易上当受骗的性格也已经有了长期的认识,他们知道读者们会被下面这种土包子式的广告所欺骗:

赚大钱

或者

发财成名

《今日美国》的许多分类广告都千方百计地引诱读者进入他们的佣金陷阱,怂恿读者通过销售一些市场前景十分可疑的商品赚取佣金,比如褐色食物节食新办法、一种“跟电视广告里一样的”令人吃惊的去污器;除了这些商品,读者还可以通过销售新的“长寿秘方”或“90 年代最火爆的免手术面部拉皮术”赚取高额的佣金;还有广告呼吁读者“成为您所在地区的第一代理吧,利润空间巨大!”;还有一个广告帮读者开了一剂处方,这一处方几乎可以万无一失地永久解决读者的财政心病——“开设自己的旅行社”,仅次于“开家自己的餐馆”或“写童书挣大钱”;也有广告推荐无数待售的经营失败的汽车旅馆,和类似的毫无保障的商业场所,怂恿读者通过经营它们而“致富”。感谢上帝,最终是社会福利机构和精神病院,而不是我们,当然更不是《今日美国》报,必须接收被这类广告毁了的受害者们。发人深省的是,西蒙斯市场调研局20针对《今日美国》读者的一次调查表明,这些受害者中 68% 的人“上过大学”,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见“恶俗大学”)。

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一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实是人们被自己的读物同化了。就连《童子军官方手册》都了解这一点,它了解这种后果,并勇敢地、毫不含糊地明确指出:“长期阅读垃圾的人,除了成为庸人外,别无所成。”这是一个很好的警醒,能鼓励尚未被腐蚀被贬损的孩子们警惕恶俗报纸。若非很快就有许多以《今日美国》为模板的报纸出现,那本节标题中的复数形式21就是在误导了。《今日美国》的成功,几乎可以确保其后继者都是恶俗的。

恶俗电影(BAD Films)

胶片(Films)?电影(Films)?想了解做作22的电影,请看“恶俗电影”(BAD Movies)。

恶俗电影(BAD Movies)

还有谁记得在恶俗电影到来之前,糟糕的电影还只是糟糕的那个时期?那时,它们还比较吸引人,比如《机器人大战阿兹特克木乃伊》(Robot vs. the Aztec Mummy)或《圣诞老人征服火星人》(Santa Claus Conquers the Martians)。那时,只是因为电影院需要,爆米花就变成了一座农产品金矿。提前识别烂片并非难事。“荒岛”或“丛林”题材的电影十有八九是蹩脚货,比如琳达·达内尔和泰布·亨特主演的《荒岛美人》(Island of Desire)、《青春珊瑚岛》(Blue Lagoon,“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英国《卫报》),以及使罗伯特·雷德福和梅丽尔·斯特里普成为明星的《走出非洲》(Out of Africa);同样,早在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和阿诺德·施瓦辛格(见“恶俗的电影演员及其他演员”)的时代到来之前,肌肉男也是烂片的信号之一,看以肌肉男为主角的电影,倒不如将时间和金钱花在别的地方。不然,奉送给你的准保是《悲哀山谷的大力士》(Hercules in the Vale of Woe)一类片名的电影,一听之下就让你觉得宁愿一头栽进最近的酒吧里去;还有一个警告信号是宗教题材电影的暗示,比如《圣袍》(The Robe)或(最低水平的)《圣经》(The Bible);大多数战争片也同样糟糕。身经百战的退役大兵们尤其鄙视的片子,是大炮、迫击炮弹“忽哧忽哧”地满天飞,喷射出来的却是燃油制造的一大团光彩夺目的火焰,而不是真实(却不好听)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1970 年之前或 1970 年左右的电影,如果片名带有色情意味,都可以确定是糟糕的电影。聪明的观影者早就学会依据片名的措词分辨烂片了,比如“夜晚、天堂、法国的(这个词可能代表那部电影特别下流、淫秽)、欲望、肉体、性23”等等。

鉴于如今日益发展的贫民化趋势(在《格调》一书中分析过),对于有智慧的人来说,重拍老片子带来的恐惧几乎总会导致某种精神沉沦。只要比较一下 1964 年的《夜幕必须降临》(Night Must Fall)和 1937 年版的好片子,1962 年的《叛舰喋血记》(Mutiny on the Bounty)和 1935 年的原版,1959 年的《人猿泰山》和 1932 年约翰尼·韦斯默勒24主演的那一版,或者 1950 年迪斯尼版的《金银岛》(Treasure Island)和 1934 年版的好片子(前者背景音乐中采用的极其突兀的拨奏曲片段很像电视搞笑节目的惯用伎俩,总在暗示观众该如何作出反应,后者却为旷世奇才莱昂纳尔·巴里摩尔25和华莱士·比里26提供了性格表演的机会),你就会不断地感到失望。拙劣重拍定律的一个例外,是 1978 年版的《人体异形》(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这部片子对 1956 年唐·希格尔那令人伤心的努力之作27进行了新的思考,唐纳德·萨瑟兰(Donald Sutherland)的表演和菲利普·考夫曼(Philip Kaufman)的导演中那旧式的精妙和对观众的尊重,也使影片获得了改善。尽管重拍《摩登时代》、《公民凯恩》、《卡萨布兰卡》、《正午》(High Noon),甚至《码头风云》(On the Waterfront)和《原野铁汉》(Hud)都是显而易见的愚蠢之举,但肯定有人(见“恶俗人物”)要一试方休。结果呢,当鄙视蜂拥而至时,他们就会反击说那些批评者都是“精英分子”。

上面所说的都是昔日的景象了,如今恶俗当道,也就是说,现在是重磅炸弹的时代,比如卡通片似的《星球大战》及其续集,《超人》及其续集,《外星人 E.T.》,《蝙蝠侠》以及《至尊神探》(Dick Tracy)等等。如托德·吉特林28所说,这类影片“花在宣传上的钱比电影本身占据了更多的文化空间”。在一个时期内,公众的注意力范围都会为一部电影留有空间。因此,在大肆宣传之下,这类电影中的某一部肯定会成为占据公众注意力的那一部。不论习惯注意广告还是蔑视广告,美国(通常还有欧洲和亚洲)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这部电影。

投放重磅炸弹的理想时间是每年的 6 月。到了 6 月,这类电影的观众——青少年刚从学校里涌出来,早就准备好揣着他们攒的零花钱奔向影院售票处了。但猛烈的宣传攻势早在临近春季学期时就开始了,第一批宣传材料早已散发完毕,第一批 T 恤衫开始堆满批发商的仓库,第一批洋娃娃和新颖小巧的小玩意儿开始出现在各大购物中心。每到 6 月,孩子们就像巴甫洛夫的狗29一样馋得直流口水,最新上映的恶俗电影几乎早已胜券在握,不论它有多么糟糕。我用“几乎”这个词,是因为这套办法偶尔也有不奏效的时候。1980 年迈克尔·西米诺拍摄的《天堂之门》(Heaven’s Gate)耗资 4400 万美元,本该成为这种幼稚却成功的重磅炸弹,用一位评论家的话说,到头来竟“完全没有条理”,专栏作家文斯·斯塔腾(Vince Staten)则评论道:“总的来说,这应该归功于快要破产的联美公司30。”(旁白:真是苍天有眼啊!)其实,电影《现代启示录》也一样恶俗,但不知为什么,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

重磅炸弹电影体现了恶俗的完整理念,因为它们在本质上就缺乏人类的价值观,完全依靠夸大其辞,获得成功全靠大肆宣传。再者,这类电影的叙述方式和表演方式都不成熟,只是提供连环漫画式的刺激,并且几乎完全依赖特效,所以只能满足那些只会因技术而兴奋的没受过教育的人(见“恶俗大学”)。正因为如此,电影公司才拍摄了一系列有关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电影,观众们却认为它们很有趣,并且意义重大。如彼得·毕斯肯德31所说,这类重磅炸弹的目的是“将观众重新塑造成小孩”,有教养的成年人也应该看一看。由于这类电影水准太低,明显造成了“选民的幼稚化”,从而导致罗纳德·里根和乔治·布什当选,并出现亵渎国旗的煽动行为等等后果。究其本质,重磅炸弹绝不只是电影,马克·米勒32强调说,它们更像推销其他商品的促销工具,所以时代华纳公司能凭借《蝙蝠侠》电影推销“蝙蝠侠的鞋子、短裤、帽子、餐具垫……时代华纳出品的摇滚音乐录影带……时代华纳出版的平装书……《时代》周刊的封面故事”33等商品。米勒说,如今的电影只是“庞大的偶像生产体系中的一粒骰子或筹码,这个庞大的体系包括电视制作公司、联合化公司、有线电视网、唱片公司、主题公园……还有图书出版公司、各大杂志和许多报纸”。

重磅炸弹电影就像其他极富表现力的典型美国发明(比如淡啤酒)一样,缺乏成熟理智的内容,这一点没什么可奇怪的。与必须接受审查且必须适合全家人观看的电视剧相比,这类电影中更多的,只有暴力。这些暴力由电锯杀人狂和踢裆动作构成,你在别的地方是看不到的,这些东西也恰恰是观众希望在电影院里看到的东西。过去,人们观看加里·格兰特34和艾琳·邓恩35衣冠整齐地以诙谐的方式在室内社交剧中表现微妙的调情,如今,在同样的舞台上,你看到的尽是强奸、殴打、砍掉四肢、面部被毁、流血、眼珠外挂在脸颊上、鲜血从动脉喷涌而出、鲨鱼吞噬儿童的画面,这完全是雅各宾派或恐怖剧那种残忍成性的表演技术。这类画面唯一的技巧就是过分的强调(见“恶俗对话”和“恶俗音乐”),这会贬低观众的身份。如马克·米勒所说,今天的电影,无论是重磅炸弹还是普普通通的制作,都喜欢“广告(及其他一切宣传活动)中使用的那种有计划有步骤的过分强调。每个镜头呈现出来的都是封闭、自成一体的内容,就像一记恰好击中面部的重拳。这些镜头包括大枪、大车、好看的屁股、满月……巨大的破坏(血、玻璃)等等”。所有这些暴力垃圾都放完后,还会有一串没完没了的荣誉名单,仿佛他们真做了什么值得居功的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会知道所有与这部恶俗电影有关(哪怕只有一丝遥远的关联)的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他们的家属和性伴侣的名字:

第三舞台助理:

第三舞台助理的助理:

灯光师:

灯光师助理:

灯光师助理的女友:

恶俗图书也有类似的情形,在矫揉造作的序言和致谢中,作者会感谢整整一个兵团的恩人,他们的名字越显赫越好,感觉就像作者在推卸责任。

恶俗电视

尽管不时会努力掩饰其羞耻心,还装腔作势,电视大体说来仍是贫民媒体。电视最善于推销假牙清洁剂、不能自理的人用的尿布、啤酒、通便剂、汽车和洗涤用品,一旦涉及书籍、思想、历史意义,以及文明对话中所有的复杂性、精妙性和讽刺性,电视就会死得很惨。在一个有关“文化”的电视谈话节目的彩排中,我被要求给“人类学”找一个简易的同义词,我确信,这是因为电视机前的观众无法理解“人类学”这个词,所以电视台也不打算将那个节目做成大众“娱乐”节目,因为大众“娱乐”节目都很恶俗。

女子摔跤、奥普拉·温弗里脱口秀、黄金时段幼稚的情景喜剧,以及所有角色都像连环漫画的动作方式一样夸张表演的“戏剧特别节目”,这些电视节目自然很糟糕,但对理智的人几乎构不成威胁,因为只有失去理智的人才会被发现还在看某个已播过 32 次的节目。拥有电视机的美国家庭比拥有抽水马桶的美国家庭还要多,并且平均每个家庭每天要看七个半小时的电视,这意味着美国人可能会从每天下午的 4 点半一直看到午夜的 12 点,从“富人与名人的生活方式”节目中学习价值观,从“异国风情”节目中领略艺术之精妙。这真的很糟糕,但也还不至于恶俗。

要找恶俗,你首先得转到新闻频道。那个频道要么将新闻事件感性化,要么将其改编成通俗剧,以避免观众换台。或者好不容易说到事件的核心,广告却又接踵而至了。同样恶俗的还有特别新闻节目,平庸之辈在里头没完没了地摆出很有智慧、假装分析的样子,“专题讨论”得出的结论则自相矛盾。这种节目的虚伪之处在于,节目的氛围跟过去那种小圈子聚会或专题讨论会一样自由,主持人和嘉宾却说着一套套一成不变的个性化陈词滥调,对话也是从个人偏好出发设置的,这决定了这种讨论不可能产生任何新鲜或不肤浅的东西。刘易斯·拉帕姆指出:“尽管看上去很流畅,电视其实是一种非常死板的媒体,只会采用即兴喜剧中的角色那样一成不变的主持人。”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恶俗事物的表象与实质之间总存在着距离。

查尔斯·兰姆36很久以前对报纸的评论可以拿来评论如今的电视:没有一次,你不是怀着一丝期待的兴奋打开一份报纸(打开电视);没有一次,你不是满心失望地合上它(关掉那个糟透了的东西)。就算你聪明绝顶,刚开始时的一丝兴奋也会很快被下面这些东西赶跑:庸俗老套、表象持续不断地掩盖着实质、没完没了地播放经过尝试和检验的东西而没有任何原汁原味的东西。除了现场直播的体育比赛,电视里不可能有任何激动人心或有趣的事。印地赛车37会不会撞毁?篮球场上会不会发生一次比以往更有意思的斗殴?奥运会上那对冰上舞蹈家会不会失足跌倒?那个被撞晕的足球运动员还能不能爬起来?或者显然已经死了,即将被抬出场外?这种节目或许还能激发观众的一点好奇心,但也只能让人满意一小会儿,总会有一个声音插进来评论、解释、叙述、证实——实况评论员以为观众弄不清赛场上的状况,所以他们必须解说每一场比赛——“球高高飞向左半场,瑞恩正在追——靠墙了,靠了,靠了”等等,其实我们看得一清二楚。评论员的观点很明白:如果没有解说与评论加以证实,任何事情都不是真的。

同样的毛病也折磨着电视新闻节目。每件事情都必须编成“故事”,哪怕是显然无须评论的独立事件:一座火山爆发了,一条鲸鱼浮出了水面,球迷打起来了,15 辆被撞毁的车停在加利福尼亚的一条高速公路上。曾担任过报社记者的汤姆·沃尔夫承认,电视节目的确能将这类事件“处理”得很好,他说,这类事件及其类似事件就是电视应当报道的所有“新闻”,“事实上,我们应该彻底停止电视新闻制作,让电视台只播放听证会、新闻发布会和曲棍球比赛,这才是真正地服务于全国人民,那种节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电视新闻节目。如果真能那样,至少公众不会对现在这种‘电视新闻’产生错误的印象,以为那真是在报道新闻。”现在的电视新闻节目正体现了恶俗的本质:主持人会以人们熟悉的自我介绍的方式(“丹·拉瑟现在为您播报新闻”),每周表演 5 次表象与实质之间的鸿沟,其实主持人什么也没报道,只是在表演和朗读——读电子提词机上的内容。正如拉帕姆所说,电子提词机上的内容是用“六岁小孩都能理解的”语言编排的。毫无疑问,丹·拉瑟的表演只是一个小骗术,只是这个令人厌倦的表演世界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伪装成了真实的生活,而真实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变成了电视节目的原料。正如托德·吉特林所说,即便是著名的丹·拉瑟,也在“为一种生活方式作贡献,这种生活方式将平庸和欺骗提升为一种文化理念”。毕竟,如果你的主要工作是大量销售没有价值也毫无必要的商品,谎言和平庸就必然会掌控你的生活。它们不只是电视不幸的副产品,它们还是电视存在的原因。

一旦受到利益的驱使,谎言的魅力就会变得很强大,以致现在竟然渗透进了一度很纯洁、与公开交易和残酷无情的手段绝缘的公共电视台。公共电视台不得不承认一个规定的节目背后有强大的赞助商时,就意味着公共电视台里肯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是根本不能被注意或被提及的。羞耻心会让它避开“赞助”一类用语,而选择委婉的套话,比如“本节目之制作承蒙××基金厚爱”,好像说了“基金”这个词,整个节目就都是在基金会、大学和类似的清白机构那高尚无私的环境里制作出来的。

地方性电视新闻节目与全国性电视新闻节目不一样,前者更倾向于糟糕而非恶俗。全国性电视新闻节目专门使用单个的明星主持人,比如拉瑟或彼得·詹宁斯38,地方性电视新闻节目则要求其主持人强调,没有哪个主持人是卓越超群的,相反,他们只是一个“新闻团队”中的一员,这个团队一定会有:

一名女性(往往是亚裔)

一名黑人

一名白人男性新闻播报员

一名白人(有时是黑人)体育新闻播报员

一名气象播报员(往往是女性)

这种结构似乎暗示着团队是由普通人构成的,他们既不比观众好,也不比观众机灵,但他们扮演可信赖的仆人时例外。地方性电视新闻节目跟其他节目一样,必须在广告丛林中挣扎求生,这就意味着主持人不得不将新闻改造成过去人们称为“趣闻特写”(human-interest features)的东西,比如猫和狗被人从起火的大楼里救出来,兄弟姐妹多年之后重聚,金婚,有趣的巧合等等。托德·吉特林还说:“‘大众’的态度、情感和价值观是基本的标准,电视台的所有价值观最终都以这一标准为准。”成功地依照大众商业原则行事后,电视节目终于完美地将最残酷无情的资本主义与最感性的平民主义融合在了一起。那些亲切仁慈、坚信电视能作出“文化”贡献的人们很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在电视被指责为贫民媒体时,这一事实更令他们中的一些人感到生气。但要保住饭碗,电视台就必须奉承愚钝和容易轻信的大众。

尽管现实生活偶尔会迫使电视节目正视那些令人恐怖的事情,电视新闻节目却永远保持着乐观(就像它们的报业同行《今日美国》报一样),男女主持人也从不吝于展示他们的微笑,这是约定俗成的演艺界人士的义务。商业上的乐观主义与“报道”中的乐观主义没有差别,正如马克·米勒察觉到的:“要想让广告看上去像‘奖励而不是对电视节目的打断’,就要以多种微妙的方式调整电视节目,使之令人难以察觉地吸收商业广告的特性。”当泰德·亚布拉姆森将其夺冠的白色加长型豪华轿车命名为“美国梦”时,他无意中验证了米勒的观点:美国对这个世界最主要的贡献就是恶俗,那是我们最拿手的事情。

恶俗的电影演员及其他演员

娱乐业离不开虚幻、夸张和欺骗,所以与娱乐业有关的一切都是恶俗的。事实上,娱乐业宣传、歪曲和夸张(比如“世界上最伟大的表演”)的主要技巧,都为其他领域的恶俗提供了一个典范。“公爵”和“国王”就都很符合美国的气质。

属于无可救药的恶俗之列的,几乎都是美国视若珍宝的演员,比如阿尔弗雷德·伦特、琳·芳丹39、海伦·海丝40,他们都是过度宣传的低能模仿型演员,戏路狭窄,几乎无法驾驭别人的声音与风格,几乎没有能力表演比美国剧团剧目(只能以“现代”形容)更宽广、更有趣、更为有益的悲剧保留剧目。我们可以称他们为褊狭的演员,他们的局限性如此明显,以致只有猛烈的宣传才能拯救他们。二三十年前的许多男演员均属此列,比如布吉斯·梅迪斯(Burgess Meredith)、查尔顿·赫斯顿(Charlton Heston)、理查德·韦德马克(Richard Widmark)、罗伯特·斯塔克(Robert Stack),当然还有尝试扮演亚哈船长41的格利高里·派克。这一糟糕传统的继承者还有罗伯特·杜瓦尔(Robert Duvall)、尼克·诺特(Nick Nolte)、里察·基尔、夸张大师比尔·考斯比(Bill Cosby),和 23 岁就成为扮怪相大师的加里·柯尔曼(Gary Coleman)。与阿诺德·施瓦辛格、西尔维斯特·史泰龙身材相似的人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阶层,他们是唐·莱塞姆42法则的典型范例:“声音越大、越无能,就越有名。”汤姆·汉克斯、海伦·斯雷特(Helen Slater)、乔治·汉密尔顿(George Hamilton)、彼得·法尔克(Peter Falk)、罗伯特·米彻姆(Robert Mitchum)、罗西妮·巴尔(Roseanne Barr)、里卡多·蒙特尔班(Ricardo Montalban)、查尔斯·布朗森(Charles Bronson)、奥马尔·沙里夫(Omar Sharif)、伯特·雷诺兹(Burt Reynolds)、帕特里克·斯威兹(Patrick Swayze)也不应该被忽视,还有琳达·达内尔(Linda Darnell),这些人个个都擅长扮怪脸、大喊大叫,放大自己的每一丝情绪,唯恐观众看不到。

有些演员局限性实在太大,以致只能扮演跟他们一样的人,比如芭芭拉·史翠珊和卡洛尔·伯纳特(Carol Burnett)。空前经典的恶俗演员之一罗纳德·里根尤其符合这一点,他极其娴熟地扮演着电影里的角色,但他扮演的“总统”却是灾难性的。还有胖子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和马龙·白兰度,他们都曾经优雅而能干,最终却被美国式利欲心43和享乐主义所定义的好生活给骗了,以致除了表演静坐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44,他们再也无法登大雅之堂了。美国恶俗演员总能迅速使自己扮演的角色变得很夸张。夸张的女演员玛格丽特·哈米尔顿(Margaret Hamilton),就是影片《绿野仙踪》45中扮演邪恶女巫的那个女演员,在她所有的保留剧目和夏季轮演剧目中夸张做作、扮怪脸、大喊大叫,一直折腾到八十多岁,使得戏剧评论家约翰·西蒙对她的一次表演作出了这样的评价:“玛格丽特·哈米尔顿现年 82 岁,但看上去还要再老一些。”虽然说得有些残酷,却精彩至极。

如果你想了解美国演员有多恶俗,只要努力想象一下欧内斯特·博格宁(Ernest Borgnine)扮演的道格培里46、休姆·克罗宁(Hume Cronyn)扮演的俄狄浦斯、唐·阿米契(Don Ameche)扮演的李尔王、莎莉·菲尔德(Sally Field)扮演的麦克白夫人和汤姆·克鲁斯扮演的埃古47,你就明白了。尽管很有才华,但保罗·纽曼如果想尽力让我们相信他就是培尼狄克48,或者安东尼·奎恩(Anthony Quinn)要我们相信他就是答尔丢夫49,都会引起国际级别的尴尬。达斯汀·霍夫曼或许不够完美,但他至少会不时表现出一个真正的演员想扮演夏洛克和威利·洛曼50的冲动。

似乎戏剧舞台和电影银幕提供的恶俗演员还不够,交响乐指挥台上也有大量的恶俗演员,他们站在交响乐队前面痛苦地扭动、装模作样、极尽夸张表演之能事。必须承认,这种表演难度很大,因为你的观众在你身后,你所有的手段都被局限在双手、后脑勺和燕尾服的背面。因此,指挥们极富戏剧性的过分表演或许是出于他们想克服表达局限的自然冲动。

一个非常努力克服这些局限的人是雷昂纳德·伯恩斯坦51,他几乎使自己成了这方面的权威人物和扮演恶俗乐队指挥的世界冠军。多纳尔·汉奈恩52是众多点名批评伯恩斯坦的音乐评论家之一。伯恩斯坦敏感的虚荣心促使他去指挥“B”字头作曲家的曲目,比如贝多芬和勃拉姆斯,这样,他就可以假装是被头韵法53所迫,只好顺便将自己的曲子放入演奏曲目中。多纳尔·汉奈恩指出,粗俗的听众崇拜伯恩斯坦,是因为他的指挥“与音乐紧密相连,他用手势传达音乐含义的表演技巧是如此地生动,以致聋子都能轻易欣赏他的音乐会”。可惜伯恩斯坦常常表演得太过,并总是设法“以表演偷偷取代音乐”来结束音乐会。汉奈恩看厌了他那个十分简单的绝技,这个绝技出现在他对勃拉姆斯第四交响乐的指挥中,只见“他的双臂软绵绵地垂下来,他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肩膀意味深长地耸动着……完全是欧洲指挥家的那套老把戏”,但却使观众注意到了“这位牺牲掉音乐,却还奇怪地失了业的指挥家”。伯恩斯坦看来是不可救药了,因为,正如汉奈恩观察到的,“我们时代还没有哪个乐队指挥像伯恩斯坦先生那样,会享受与自己之间那绝妙的默契。”

交响乐队指挥曾经是毫无个性的打拍器,瓦格纳对贝多芬作品的诠释改变了这一切,并帮助建立起乐队指挥与作曲家一样伟大的恶俗现代传统。如一位评论家所说,罗马尼亚的指挥家塞尔吉乌·切利比达克(Sergiu Celibidache)以“在指挥台上煞费苦心地与乐手共享掌声”著称,毫无疑问,他是一位令人钦佩的音乐天才,只是“太自负了,他本应为乐队服务,却夺取了乐队的创造力”;莱奥波德·斯托科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是另一个自负的指挥;查尔斯·明希(Charles Munch)则自负得有点过了,他坚信是他而不是乐队,当然更不是音乐,才是“上千人从中寻求温暖和光明的火炉”。

当今最受欢迎的一些恶俗指挥家要维持其敏感、渊博的声誉,就要做煞费苦心和持续不断的宣传。祖宾·梅塔(Zubin Mehta)被一位专家称为“没有深度的庸俗指挥家”,在恶俗排行榜上可谓身居榜首;紧随其后的是肤浅的小泽征尔(Seiji Ozawa),其图像记忆力使他无须琢磨就能马上理解一份乐谱。据说,小泽征尔领导下的波士顿交响乐团的乐手们有一次差点反叛,称他们“从他那儿什么也没学到”;再往下是莱奥纳德·斯拉特金(Leonard Slatkin),还有内维尔·马里纳爵士(Sir Neville Marriner),他没能使明尼苏达交响乐团给有见识的听众留下印象,如今却到伦敦经营起了相当成功的演艺事业,为大家能看到的所有小型表演录制唱片。与恶俗演员一样,恶俗指挥家知道听众太愚钝,并且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不可能将他们揪出来,也不可能怀疑公关顾问(从前叫新闻代理人)的赞誉之辞。

没被雇用的交响乐队指挥会做什么呢?有人猜得到,他们会在某地狭小破旧的音乐学校里教小提琴,或在最不起眼的美国女子寄宿学校(见“恶俗大学”)里教授音乐欣赏课。没被雇用的演员的命运就没有那么神秘了。大多数糟糕的演员如果没有足够的演出和曝光率,无法晋身恶俗之列,就只能充当男女侍者了,这类人在“恶俗餐馆”中有讲到。


1 Frank Conroy(1936—2005),美国作家、艾奥瓦大学教授。执掌美国著名的艾奥瓦作家工作坊达 18 年之久,其著作《停止时光》影响了无数年轻作家,奠定了其美国文学界传奇人物的地位。——编者注

2 Corinth,旧科林斯城是古希腊罗马时期的一个古希腊城邦,以淫靡奢华之风闻名。现在的科林斯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东北部,临近科林斯湾,是希腊本土和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连接点。——编者注

3 Saint Paul,天主教称为圣保罗,新教通常称为使徒保罗。他是神所拣选,将福音传给外邦人的使徒,也是历史学家公认的、对早期教会发展贡献最大的使徒。——编者注

4 Lech Walesa(1943—),波兰政治活动家、团结工会领导人、波兰第一任总统(1990—1995 在任)、1981 年美国《时代周刊》年度风云人物、1983 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1989 年美国“费城自由勋章”获得者。——编者注

5 均为美国男性成人杂志。——译者注

6 扶轮社是依循国际扶轮的规章所成立的地区性社会团体,以增进职业交流及提供社会服务为宗旨;其特色是每个扶轮社的成员需来自不同的职业,并且在固定的时间及地点每周召开一次例行聚会。全球第一个扶轮社于 1905 年创立于美国芝加哥。——编者注

7 Le Monde,法国第二大全国性日报,是法国在海外销售量最大的日报,在法语国家中颇有影响力,国际知名度较高。主要读者是法国和法语国家与地区的政治界、经济界、知识界及专业人士。——编者注

8 华盛顿特区的一条大街,白宫所在地。——译者注

9 纽约金融街,美国商业的象征。——译者注

10 William Randolph Hearst(1863—1951),20 世纪美国报业巨头,曾拥有 25 种日报、17 种周日报和 24 种杂志。——译者注

11 原文为 DEER NIBBLING AWAY AT ONCE—DEAR IMAGE,其中的 DEER(鹿)与 DEAR(可爱的)发音相同。——译者注

12 Babbitt,美国作家辛克莱尔·刘易斯同名小说里的主人公,专指自满、庸俗、短视、守旧的中产阶级实业家。——译者注

13 Dan Rather(1931—),美国记者,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著名新闻节目主持人。——编者注

14 指句子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词首字母相同,从而形成悦耳的读音。——编者注

15 此处指美国各州。——编者注

16 COASTER,丰田豪华客车。——编者注

17 原文为 clam,指蛤蜊,俗语中也有“一美元”的意思。——译者注

18 Pat Robertson(1930—),美国传媒大亨、电视布道者、基督教福音派牧师,曾预测世界将于 1982 年毁灭。——编者注

19 Barry Morris Goldwater (1909—1998),美国商人,曾任亚利桑那州参议员,1964 年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编者注

20 Simmons Market Research Bureau,成立于 1950 年的一家美国独立市场调研公司。——编者注

21 这节标题的原文为 BAD Newspapers,作者的意思是恶俗报纸不止一家。——编者注

22 film 是英式英语,除了“电影“外,还有”胶片、胶卷、拍电影“的意思,相对而言更富艺术性;movie 是美式英语,只表示“电影”,更富消费性和商品性意味。——编者注

23 参考电影《性感小猫上大学》(Sex Kittens Go to College),参阅“恶俗大学”。

24 Johnny Weissmuller (1904—1984),美国游泳运动员,退役后成为好莱坞电影演员,曾在 12 部影片中出演人猿泰山一角。——编者注

25 Lionel Barrymore(1878—1954),美国演员、导演、编剧、作曲家,第四届奥斯卡影帝。——编者注

26 Wallace Beery(1885—1949),美国演员、导演、编剧,第五届奥斯卡影帝、第二届威尼斯电影节影帝。——编者注

27 指 1956 年唐·希格尔导演的同名影片。——编者注

28 Todd Gitlin(1943—),美国著名社会学家、传播学者、小说家、文化评论家,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和社会学教授。——编者注

29 伊凡·巴甫洛夫(1849—1936),俄国生理学家,通过狗实验揭示了条件反射的基本原则。——编者注

30 United Artists,1919 年由四位著名导演及演员卓别林、范朋克、毕克馥、格里菲斯出资创建,逐步发展为控制美国电影生产和发行的八大公司之一。1981 年并入米高梅公司,改称为米高梅–联美娱乐公司,以出品 007 系列电影知名。——编者注

31 Peter Biskind,美国资深影评家,电影杂志《首映》前主编,《名利场》特约撰稿人。——编者注

32 Mark Crispin Miller,纽约大学媒体研究、文化和传播学教授。——编者注

33 时代华纳公司横跨影视娱乐、音乐制作、出版等领域,《时代》周刊是时代华纳拥有的品牌之一。——编者注

34 Cary Grant(1904—1986),英裔美籍影星,早期曾在百老汇演出戏剧。——编者注

35 Irene Dunne(1898—1990),美国演员、歌手,早年是一位戏剧演员,后进入电影界。——编者注

36 Charles Lamb(1775—1834),英国散文家。——编者注

37 是印地车赛的比赛用车。印地车赛是汽车场地比赛的一种,也叫印地方程式赛,设有世界锦标赛。起源于美国,原为美国汽车协会主办的锦标赛,1979 年举办了第一次比赛。——编者注

38 Peter Jennings(1938—2005),美国广播公司著名新闻主播,与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丹·拉瑟和全国广播公司的汤姆·布洛考(Tom Brokaw)并称为美国三大新闻主播。——编者注

39 Alfred Lunt(1892—1977),英国演员,早期是舞台剧的导演和演员。Lynn Fontanne(1887—1983)是阿尔弗雷德·伦特的妻子,美国演员。——编者注

40 Helen Hayes(1900—1993),美国女演员,被称为“美国戏剧界第一夫人”,获得过奥斯卡奖、托尼奖、葛莱美奖和艾美奖。——编者注

41 Captain Ahab,美国名著《白鲸记》里的主人公,是一名意志坚定、聪明、自大的捕鲸人。1956 年格利高里·派克主演了同名电影。——编者注

42 Don Lessem(1951—),美国大众科普读物作家,专门研究恐龙。——编者注

43 20 世纪 70 年代初,马龙·白兰度陷入债务危机,只为还债而演戏,每分钟索要 100 万美元的片酬。——编者注

44 指马龙·白兰度在电影《教父》中的一些场景。——编者注

45 这里指的 1939 年朱迪·嘉兰主演的那一部。——编者注

46 Dogberry,莎剧《无事生非》中不朽的丑角,是一个愚蠢、滑稽的警长。——译者注

47 Iago,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狡猾残忍的反面人物,暗使毒计诱使奥赛罗出于嫉妒和猜疑将无辜的妻子苔丝狄蒙娜杀死。——译者注

48 Benedick,莎剧《无事生非》中的男主角之一,是狂放高傲的少年贵族。——译者注

49 Tartuffe,法国剧作家莫里哀同名讽刺喜剧中的主角,后泛指伪君子。——译者注

50 Shylock,莎剧《威尼斯商人》中冷酷无情的放高利贷者;Willie Loman,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代表作《推销员之死》中的主人公。达斯汀·霍夫曼曾主演这两部同名电影。——编者注

51 Leonard Bernstein(1918—1990),美国指挥家、作曲家,曾长期担任纽约爱乐乐团的指挥。他认为“真正的指挥应该以身体的动作代替语言”,在激动或处理高潮时,他甚至会跳起来。——译者注

52 Donal Henahan(1921—),美国音乐评论家、记者,曾长期与《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和《纽约时报》合作,1986 年获得普利策奖。——编者注

53 贝多芬、勃拉姆斯、伯恩斯坦的首字母都是“B”。——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