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饮食
梁实秋的同学张心一是甘肃人,喜食葱蒜;其妻是江苏人,家里忌食葱蒜。一次张心一到青岛,梁实秋在家宴客,张事先要梁给他准备一盘子大葱。梁从其所欲,备足了大葱和几张家常饼。客到后,狼吞虎咽地吃着烙饼卷大葱,顷刻而罄,直吃得满头大汗,对满桌子的其他菜竟未动筷子。张告诉梁,这是他数年来第一顿如意的饱餐。
1929年蒋冯大战冯玉祥失败后,被阎锡山骗到山西软禁起来。《大公报》记者徐铸成被派去采访。时冯住在阎锡山的老家五台县建安村,此前,徐曾在晋祠采访过冯,算是熟人了。当晚冯玉祥请徐铸成一起用餐,菜很简单,四盆荤素加一个火锅。时值冯的部下起兵讨蒋,徐便向冯问起战情,有否捷报传来。冯笑答:“我的消息,哪有你们记者灵呀。老实告诉你,我现在新闻的唯一来源,就是它。”冯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火锅说:“每次,他们打好了,火锅里就有了肉片、肉丸;如果今天只有白菜、粉条,那一定是他们失利了。这是我屡试不爽的。今天,你看,这里面肉片,肉丸不少,还有几条海参,看来,一定又打了大胜仗了。”
南昌起义失败后,叶挺和聂荣臻流落香港。漂泊数日,囊中羞涩,为了省钱,他们选了一家靠近池塘的早茶店吃饭。当时小饭馆都以数桌上的盘子算账,叶挺一边吃,一边偷着把吃光的盘子扔进池塘。
商震有“五洋”将军之称,即穿洋服、吃洋饭、住洋房、骑洋马、打洋球。他家雇有西餐厨师。商震任军长时,一次召手下三个师的参谋长去家里议事,饭点上用西餐款待,同席另有两个客人。这俩人显然对西餐的吃法不太明白,误把一盆用来洗手的水当汤喝了,商震为免使二人尴尬,也故意喝了一勺,说:“开过的水,可以喝。”
北洋政客潘复有个怪癖,吃饭时每样菜必先夹一筷子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倘别人先动筷子,他对那样菜便不再举箸。不论外面赴宴或自家用餐,一概如此。
末代皇帝溥仪曾忆及第一次吃西餐时的情景:“我叫太监到六国饭店去买西餐。店里问:‘要买几份?’太监说:‘反正多拿吧!’店里要派人来摆刀叉什么的,太监说:‘那怎么成!你们可不能到宫里去。我们自己摆!’好啊,大碗大碟摆满了一大桌子,菜多得出奇。我看见一碟黄油,黏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个吃法,就对太监说:‘你们尝一尝!’他们吃了一口,连声说:‘太难吃了,太难吃了!’我还记得,汤是用乌龟做的,也很难吃。”
清末端郡王载漪,庚子事变后充军西北二十余年。他生性善饮,自称从不知醉酒的滋味。他在阿拉善定居蒙古罗王府,常与罗王作通宵之饮,一晚上能喝个三四斤白酒。当年载漪是主战派,一次酒后,他对罗王说:八国军队加在一起不过几万人,联军只是依仗武器及海运之利占得一时优势。战事失利朝廷可以迁都,之后调动全国兵马整军再战。太后错在只知道有北京,只想回皇宫……大清国就坏在了一个“和”字上。
天津泰昌洋行老板李全泰有一次过生日,在有名的商行分所做东,用的是义和成饭庄的八八(64样菜)上等酒席,一桌约几十元,当年一袋面粉不过二元。一摆就是20桌。席间,来宾同声盛赞红扒鸭和红烧鱼翅做得好。次日恰逢中秋,李寿星一高兴,把饭庄老板叫来说:“老爷们都说今天菜做得好,明天照原样,给我做20桌,一直预备到本月底,仍请原人在这里吃饭。”这一下,李全泰花了8000余元。
抗战期间,华北敌伪组织想让曹汝霖出任粮食局伪职。曹多少吸取了以前的一些教训,说:“日本人吃粮食不受限制,单管中国人,我怎么管?这不是找骂吗?”那时,北平的老百姓都吃用四十多种杂粮渣滓凑起来的一种混合面。一天,曹把混合面窝头带到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对汉奸头子王克敏说:“这样的粮食怎么能让老百姓下咽!”王克敏听后,拿起窝头就咬了一口,说:“这他妈怎么不能吃!”
冯玉祥任陆军检阅使时,一次患小肠疝气,在家养病。某日,黎元洪去看冯,冯借机向黎叫苦,称部队军士每天只能吃上小米饭,希望黎元洪多拨给一些粮饷,黎答:“小米最富营养价值,多吃头脑清楚,我很爱吃。”
瞿秋白临刑前,在《多余的话》的末尾写道:“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胜芳蔡”起家于河北霸县,后移居天津,成为名噪一时的“天津八大家”之一。到了第三代,饮食上已奢靡无度、随心所欲甚至无所不用其极了。蔡次泉早点必吃甜食,而且每天必花样翻新家中雇有专门的甜点厨师。蔡家养着不少鸭子,用糯米当饲料,喂肥后熬汤,蔡只喝汤不吃肉。蔡尤好紫蟹、银鱼,但都只吃活的。每年冬天,派人在三岔河口不分昼夜地轮流守候于渔船,捕捞活银鱼(银鱼出水后片刻即死)。
马其昌是袁世凯时代总统府的“典膳”,负责袁私人的厨房,大约有20个以上的佣人归其管。袁世凯的伙食费本来是每天100元,某日袁问马:“我一天饭费花多少钱?”马据实告以百元,袁连声说“要减要减”,遂减为60元。袁每天得喝鸡汤,负责熬汤的鸡汤刘,是袁从天津直隶总督任上带过来的专人,退休后子承父业。
袁世凯每天吃两顿饭。他是河南人,但不吃家乡饭,而是由天津一个姓徐的厨子掌勺,整成了天津口味。据说徐冬天上灶,身穿青缎子面狐腿皮袄,显见是随着袁的发迹也发(天津话,读四声)了。
作家李准生长在河南农村。抗战期间,他在达德中学读书时,逢河南大旱,学校的伙食标准一再看减。先是停止供应馒头,每天两顿面片。李准在同学里,属于年纪和个头都不大的。逢开饭,两大锅面片抬出来,个大力壮的学生便挤到前头,每人把着一把长把勺子,专捞面片。这些孩子的“捞技”也很高超,用勺子一搅,再一捞,稠的就进碗了。待李准这样身单力薄年纪又小的孩子凑到跟前时,往往就剩下半锅面汤了。随着旱情的发展,片儿汤也喝不上了,开始“跑灶”。李准回忆说:“每星期天回家背点红薯面饼馍,由母亲烙好卷点韭菜花,背到学校,每天啃点干饼馍,喝点开水。”
陈强当年作为热血青年,先到延安,入鲁艺,后随文艺大军开往敌后。此期间日夜行军,翻山越岭,备尝艰辛,经常是几天也吃不上一顿正经饭。一日,部队到达太行山区一个叫张谷庄的村子休整,边区政府送来粮食。他们都跟饿狼似的,无论男女,没人搂得住。陈强一气吃了四大缸子面条。据他回忆,那顿饭平均每人吃两斤。后来随队的医生劝大家少吃,说这是患了胃扩张的毛病。
正品尼姑在庙近60年,她晚年回忆说:“入庙以后,必须吃斋。吃斋有两种,一是吃全斋,就是长年吃素,鱼肉类不能吃,葱蒜不能吃,就连鸡蛋也不能吃,只能吃豆腐、蔬菜一类的东西。再是吃花斋,即每年旧历六月、腊月和每月的初一、十五吃素,其他时间可以吃荤。一般是师父吃全斋,也要求自己的徒弟跟着吃全斋;师父吃花斋,徒弟也就吃花斋。”正品是山东人,在庙里学会了烹调,曾站厨房掌勺。
虞洽卿喜欢吃猪下水。虞公馆附近有一家名同华楼的宁波菜馆,店内的一道“糟钵头”,为其他宁波菜馆所不见,相传为虞洽卿亲授。这道菜就是把猪肠、心、肝、肺之类切成薄片,用砂锅文火炖几个小时,直至猪杂酥烂,再加上糟卤后取食,据说其味无穷。有很长一段时间,虞洽卿每天中午来此吃饭,总是两碗米饭一个钵头,吃完便走。
拈花寺是京城名刹,民国时期,庙里的和尚等级分明,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方丈朝则牛奶,夕则银耳,虽是素食,却不失为美味佳肴,且价高于荤味。稍逊于方丈的是寺中的“中层干部”,即一些“职事”僧,他们每顿四菜一汤,每五天吃一次面条,平时中午与清众同饭菜,下午则一律吃白米饭。一般清众每日两干一稀,中午和晚上都吃粗粮,隔天吃一次白米饭,初一、十五吃馒头,副食是大锅菜和咸菜。
当年,京城的高等居士被各寺庙奉为上宾,他们一入庙,全寺上下都得跟着忙活,唯恐招待不周,也顾不得什么禁例了。大居士郑文轩的妻子每到拈花寺都非去方丈室抽大烟不可。一次,厨房忘了做杏仁豆腐,郑太太大为不满,临走放话:“以后再也不到拈花寺来了。”就因为这句话,全寺僧众挨了方丈全朗和尚的半天臭训。
李叔同出家数年后,一次,他在浙江师范教过的学生李鸿梁去庙里拜访。弘一法师说:你来得很巧,今天寺里吃“罗汉菜”,你在这里吃中饭。开饭时,李见桌子上摆着六碗菜,弘一法师换上破衣,指着桌上两碗同样的菜对李说:“这就是罗汉菜。”又说明了另外四色不同样的菜,是他特地告诉厨房临时添的,可知僧众平时午饭只有一种菜。所谓罗汉菜,是蚕豆、豇豆、茄子等等用白水煮熟再加上一点盐的一种什锦菜,各种菜都能充分保持原味。弘一法师大概偏好这一口,那天就着罗汉菜吃了三碗饭。
印光法师是弘一法师的前辈,他自甘清苦的饮食风格,与弘一类似。印光是陕西人,喜吃馒头,每顿饭仅粗菜一碗,末了必用馒头将菜碗擦干净吃掉,或用开水冲菜底当汤喝。他一生云游四方,住上海太平寺时,一位姓关的居士请他去吃斋,他谢绝再三而不得,便要求只需高装馒头一盒,豆腐渣一碗,关居士照办,他才答应。更有甚者,他云游至苏州报国寺时,有一次因菜里所用酱油稍好,把寺里的明道法师训了一顿。
修女刘淑静说,修女院的伙食以稀饭、花卷为主,有时吃窝头,咸菜多半是腌萝卜,仅午饭有炒菜。院长则可以吃到白馍乃至白糖、水果。此外,修女院对教会规定的“斋期”必须严格遵守。如每星期五为天主教“瞻礼六”,这天忌食家畜肉或其他热血动物肉,但鱼虾类冷血动物肉例外。对于一般修女来说,此规矩形同虚设,因为她们一年到头极少能吃到肉。
民国初年,蒙古吐鲁谷特亲王从新疆到北京面见大总统袁世凯。途经甘州时,去拜访正住在那里的载漪。次日,载漪宴请亲王父女。吐鲁谷特亲王的女儿当时大约十四五岁,举止安详端庄,甚招载漪喜欢。载漪问她爱吃什么,自己有好厨子给她做,一连数问。亲王的女儿答:喜欢吃羊肉下挂面。
徐亚伦常年在天津行医,一度是袁世凯家的常任医生。1923年夏,袁的孙女袁家红患病,徐去出诊。袁家留他晚饭,当时徐父病逝未及百日,按其南方乡俗要吃一百天素,他便说明情况。孩子的奶奶吴氏说:“这好办,就给你做几样素的。”后来上了六个菜——素什锦、炸豆腐皮、鸽子蛋、炸虾仁、红烧鲤鱼、银耳汤。徐起初对鱼虾不动筷子,吴氏见状笑道:“放心吃吧,全是素的。”徐颇感惊讶,临时留一个医生吃顿便饭,立马就能做出一席可口的素肴。袁世凯已死去七八年,他家做素食的厨师却不是“吃素的”。
孙丹林曾是吴佩孚手下的要角。五四运动后,一次孙到北京,住金台旅馆。某日上午和白坚武同游颐和园后,到李大钊在西直门内南小街的寓所午餐。李大钊此时已是北大教授、社会名流。这顿饭很简单,李大钊外出买了几个鸡蛋、一片肉和一撮豆芽,由其夫人烹饪。孙后来感叹说:“此君自奉之俭和待客之诚,大有茅容待郭林宗之风度,令人肃然起敬。”
有回忆记述,蒋介石平时吃西餐时是三菜一汤,吃中餐时是六菜一汤,这都是固定的。如外出视察,他的食品都在南京预备好,由两名厨师乘先行机带到某地准备其用餐,蒋从不吃当地厨师做的饭。蒋吃中餐也采用“西式”吃法,即用两副筷子和勺,一副可以进口,另一副只用来夹菜、舀汤,不能入口。
汤恩伯任第31集团军总司令时,表面上和所有官兵一起吃大锅饭,背地里却吩咐属下在其住地另准备他一个人吃的饭菜,汤称:“我有胃病,不能吃米饭,只能吃馒头。”
抗战后期,一次影佐祯昭和冈村宁次等侵华日军头目请汪精卫在南京中日文化宫吃饭。席间他们轮番敬汪日本酒,直到把汪灌醉。正是这次醉酒,致使汪多年前遇刺的伤口发作,虽经手术取出子弹,最终还是要了汪精卫的命。
中原大战,阎锡山战败下野,秘密前往天津。他让厨师做了一口袋烧饼,以备沿途食用。他本人化装成普通旅客,长袍马褂,老棉鞋,坐的是三等客车。
1928年4月,蒋介石带着新婚妻子宋美龄到溪口小住。蒋的发妻毛福梅让厨师做了不少蒋爱吃的家乡菜和点心送到乐亭蒋宋住处,内有鸡汁烤芋艿、霉干菜烧肉等。宋美龄平素多吃西餐,乍一尝到如此乡味,竟胃口大开,赞不绝口。蒋宋离乡之际,毛氏还特地让人备了一麻袋上好的芋头送给宋美龄。
蒋宋结为夫妻后,虽成一家人,口味却是两样。宋美龄习惯于吃西餐,偏好烤鸡、猪排;蒋介石则喜欢吃肉丝咸菜汤、干菜烧肉、咸菜大黄鱼这些家乡菜。他们也常请客,所备菜肴都很普通,量也不大。据说有人到蒋家吃饭后出来说没吃饱,当中自然有拘谨的因素,但也和饭菜欠丰盛不无关系。
蒋介石滴酒不沾,蒋经国则是海量。蒋经国喝酒时有几种偏好:佐以鸡头鸡爪;猜拳;灌人;袒胸。一次在溪口老家,蒋经国打听谁的酒量大,有人推荐了商会会长江某,蒋经国遂把他请来同饮,致江醉倒,被人扶归。在重庆时,一日蒋经国带着罐头和酒邀蒋介石的侍从医生吴麟孙到黄山野餐,吴喝得酩酊大醉,恰逢蒋介石要他去看病,听说吴醉了,大发脾气,后又听说是被蒋经国灌醉的,便不予追究。
蒋经国在上海当经济特派员时,一天路过一家饭馆门口,正要进去吃饭,见一警察吃了一碗肉丝面不付账就出来了,店主还笑脸相送。蒋随即也入店吃了一碗面,未付钱,正起身要走,却被老板和伙计拦住。蒋问:“警察可以白吃吗?”双方争吵起来。在对面站岗的白吃面的警察见状跑了过来,指着蒋破口大骂,还差点动手。蒋经国跑到隔壁的绸布店,打电话给上海市警察总局局长俞叔平,俞立即带着武装人员赶到,将警察逮捕。这倒霉的警察后来被判了两年。
蒋介石爱吃芋头。在重庆时,一次他在德安里寓所附近的拐角处看见有烘山芋的,便叫人买来,大啖一顿。
民族资本家范旭东在天津创业时,条件虽艰苦,但一向重视工人的福利待遇。一次大总统黎元洪到工厂参观,赞许说:“工人吃的馒头,面很白,同我吃的一样。”
魏信臣长期掌管正金华账房,是天津著名买办。他每在应酬中尝到新鲜菜品,回来便让厨子照做,故正金华账房的伙食质量很好,驰名于当时天津的银钱界,有“紫竹林小馆”之称。那里每天午餐备客饭一桌,天天高朋满座,多年如一日。
东北巨富邵乾一对家里的一日三餐做如下规定:早晚吃粗粮,苞米粥、窝头;中午细粮,大米粥或面条等;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天只许买一斤肉。
张群嗜酒成癖。黄郛主持华北政务委员会时,张常衔蒋命北来,与黄商谈对日妥协计划。张每次到北平,金诚银行老板周作民都要在前门外的丰泽园设宴,与张聚饮。一次张群微醉后叹道:“我愿意每天到这个丰泽园来,而不愿意到那个丰泽园(指中南海黄郛办公处)去。”
上世纪20年代,作家许杰在浙江临海当小学老师,属于半义务性质,每月开伙食津贴三元,勉强糊口。许杰很会过,把三块钱的一半交给邻居入伙,剩下的一块五,用来买些下饭的小菜。当年一块钱可兑换一百几十个铜板,他把铜板放在抽屉里,每天计算着用,限定花六七个。一般是早晨买一个铜板的生豆腐,午饭和晚饭再买点小菜,有时炒个鸡蛋,有时在饭锅上炖个鸡蛋,当时鸡蛋不到一个铜板一个。有时也花一个铜板买两三个大烧饼当夜宵。
《红旗谱》的作者梁斌是1914年生人,家在保定蠡县梁家庄。三四岁时,他就跟着父亲去三里外的辛兴镇赶集,不为别的,到了集上,他可以趴在卖豆腐脑的担子边,吃一碗豆腐脑,或是买个大火烧,夹上熟肉,搂在怀里,边走边吃。梁斌后来回忆说:这时我才感到父亲给我的一点温暖。梁家雇着长工,但全家三四十口子吃饭,日子未见得比一般中农过得好,经常是煮一大锅菜粥,一箅子窝头,半锅熬白菜。仅逢年过节能吃几顿白面。
梁斌当年考上第二师范后,和同村两人雇一辆驴车上保定读书。中午在大庄镇打尖。他们怕店家把赶车的伙食费也摊在自己身上,就没进店里吃饭。大庄镇的咸牛肉很出名,哥仨每人买了两个大火烧,夹上咸牛肉,就着一大碗开水,来了顿街边“野餐”。
孤岛时期,作家林淡秋夫妇一度坚守在上海,从事进步文艺工作。林的妻子后来回忆说:“我与他结合以来,一年三百六十天,多数的日子是一天两餐,一条三四寸长的盐黄鱼是我们的家常菜。当时这样的小盐黄鱼最便宜,又不用油和盐,一蒸就可以了。”
翻译家李霁野小时候生活在安徽乡间,姑父是种菜的,每天让他白吃一个白萝卜。李霁野更爱吃胡萝卜,从小到老,一生不改。晚年曾说:“有人说我八十岁不戴眼镜看书写字,或者与此有关。”
郁达夫好酒。一次杨端六在四川路银行俱乐部餐厅请客,郁达夫喝醉了,一个人在马路上晃悠,被巡捕抓进看守所。楼适夷说有一段时间郁达夫每天都得大喝一场,能一气灌下七八瓶啤酒。
学者费巩和邵荃麟是中学同学,两人都关心时事,但看法不同。一次邵父请邵荃麟的几个同学吃面,大家入面馆落座后又争了起来,邵父问他们想吃什么面,邵荃麟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随便。”邵父便朗声冲堂倌说:“来五碗随便面。”邵后来在上海过亭子间生活时,常到俄国餐厅吃饭,要一碗最便宜的汤,那里的黑面包免费。
四川作家李劼人也是出了名的美食家。不仅会吃,还会做。他从小便练就高超的厨艺,李的老乡和同行沙汀说,李劼人做饭,“从选料、持刀、调味及下锅用铲的分寸火候,均操练甚熟”。李劼人自己著文说:“成都平原沃野千里,是天府之国的中心城市。米好,猪肥,蔬菜品种多而味厚且嫩,故成都多小煎小炸,而以香、脆、滑三字为咀嚼上品。”中学时代的李劼人有个绰号叫“精致”,是说他爱好修洁。这也是他做饭时的风格。在法国留学时,为做烟熏兔,他非要用花生壳熏,叫两个跑采买的同学画起花生图形,跑遍了巴黎城的旮旮角角,最后才在郊外一吉卜赛人手中买到两斤。还有一次,李劼人要做豆瓣酱烹制正宗川菜,采买同学跑遍巴黎,最后找到一位西班牙商贩专程进口了几斤辣椒。商贩大惑不解:“你家到底有多少电灯罩?”原来辣椒只是被当地人用来做灯罩装饰。
1939年春节,冯雪峰在浙江义乌乡下家中接待来访的作家骆宾基。当日的晚饭,谈不上丰盛,但不乏厚重的乡味。喝的是自家酿的米酒,两三样菜中,有一色是家制干菜笋蒸的大片大片的咸肉。主食是荞麦面蒸饺,素馅,内有蘑菇、粉丝、冬笋等。骆宾基家乡的蒸饺,馅以胡萝卜、虾皮和白菜为主。几十年后,骆宾基说:“这顿饭是我直到今天还不忘的。”
梁斌自称三周岁始有记忆,他晚年还记得这样小时候的场景:母亲叫他吃奶:“来吧,吃一口吧。”邻家嫂子说:“都多大了,还吃奶?还有水儿吗?”母亲说:“四岁(虚岁)了,哪还有水儿,干嘬呗。”梁斌五岁入村学,老师性格开朗,教他认一二三四五、人手足刀尺等,梁每天中午都去找老师,一准能见他在吃饺子,有时他也让梁斌蘸着蒜醋吃几个,梁晚年回忆说:很香。
诗人朱湘早逝,贫穷是致其死的一个要因。朱在徐志摩家吃过一次早点,事后曾向人感慨说,单是饺子就有各式各类的花样。朱是南方人,自然喜欢吃米,但在清华读书时一日三餐以啃馒头为主,偶尔有点钱买个好菜,才吃米饭。有个同学请他去前门外吃过一回“馅饼周”,朱湘大享口福,据说乐得几乎睁不开眼了。
1924年5月30日,鲁迅邀同乡友人许钦文到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喝茶。鲁迅向服务员要了一盘刚出锅的冬菜馅包子,热气退下去,不再烫手时,他一边拿起一个包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把盘子推到许钦文面前,说:“这里的包子,可以吃;我一个就够了,这些就由你包办吧!”
上世纪20年代末,李璜在上海四马路宴请徐悲鸿、蒋碧微夫妇等,梁实秋也在座。席中有一道蚝油豆腐——用头号大盘,一片片平铺着嫩豆腐,上洒黄澄澄的蚝油汁。这道菜梁实秋记了一辈子,他说:“此后数十年间吃过无数次川菜,不曾再遇此一杰作。我揣想那一盘豆腐是摆好之后去蒸的,然后浇汁。”
1948年3月,郑振铎到杭州,住葛岭饭店。一天晚上,郑喝过一斤黄酒后,去丰子恺家,恰巧丰子恺也刚喝了一斤黄酒。两个阔别十年的酒友遂重启杯盘,女仆端来一壶酒和四样下酒菜:酱鸡、酱肉、皮蛋、花生米。窗外下着小雨,丰家墙上贴着一首他抄录的数学家苏步青的诗:“草草杯盘共一欢,莫因柴米话心酸。春风已绿门前草,且耐余寒放眼看。”丰感慨道:“别的事都可有专家,而诗不可有专家。因为做诗就是做人。人做得好的,诗也做得好。倘说做诗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诗,就好比说做人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人,岂不可笑?”两人还提起二十多年前一件和喝酒相关的旧事:
那时他俩都在上海。一日郑振铎在街上遇见丰子恺,正当饭点,便说:“子恺,我们吃西菜去。”两人来到新世界对面的晋隆西菜馆楼上,点了两客公司菜,一瓶白兰地。饭罢仆欧送来账单,郑振铎问丰子恺:“你身上有钱吗?”丰一边答应一边摸出一张五元的票子把账付了。隔了一天,郑振铎到立达学园找丰子恺还钱,摸出的是一张十元钞票,丰死活不收。正僵持间,立达同事刘熏宇过来把钱抢去,说:“都别客气了,去新江湾小店喝酒吧!”于是又号召了夏丏尊、匡互生、方光焘等七八人,去了小酒铺,等大家把这张十元的钞票吃完时,都已烂醉如泥。20年后,当年共饮的人中,有的作古,有的远在贵阳,有的已不知去向。只剩两个有缘的“东家”坐在一起喝酒叙旧。
1927年3月19日,武汉国民政府派郭沫若带着委任状和大印到安庆拜访李宗仁,促其兼任安徽省主席。从下午两点说到傍晚,李宗仁仍不吐口。后李留郭晚餐,并饷以白兰地酒。郭沫若既健谈,也善饮,更擅长划拳。席间他与李宗仁划拳,拳技远在李之上。平均起来郭喝一杯,李得喝四五杯。后来李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李宗仁问左右,郭副主任(郭时任北伐军政治部副主任)哪去了。副官答:你醉了之后,他再三推你不醒,便带着委任状和大印回武汉去了。
苏州有不少有名的茶馆,如雅聚、望月、玉楼春等,有人曾把这三家茶馆名作为对子:“雅聚玉楼春望月。”但似乎没有征得下联。泡茶馆是当年在苏州十分盛行的一种消闲方式。不少人一日数进茶馆,一次茶罢,堂倌往往不收茶壶,等着茶客再至乃至三至。老茶客出一壶茶资,可以坐上一整天。
上世纪20年代,苏州流行吃一种油煎排骨,每块卖铜元五六枚。玄妙观前到处是排骨摊。提篮叫卖的见人便问:“阿要买排骨?”有老先生叹道:“排骨二字,音同败国。国事失败,一至于是也!”
学者周越然曾盛赞苏州的小吃:“瓜子香而且整,糖果甜而不腻,其他如小肉包、良乡栗子及一切小食,使人人有口不忍止、不顾胃病之势。”
苏曼殊喜食甜食,尤好采芝斋糖和麦芽塔饼。麦芽塔饼是吴江一种民间食品,用麦芽和苎捣烂做成饼,里面是豆沙馅,杂以枣泥脂油。这种饼味美无比,但不好消化。常人能吃三四个,已属健胃,苏曼殊则一气能吃20个。除了上列两种,苏还爱吃酥糖、可可糖、粽子糖、八宝饭、摩尔登糖,曾自号“糖僧”。
江南多水乡,船上生活是一景,船菜是当中的一样。船菜顾名思义,即船家做的菜。民国年间,船菜在苏州一带颇为盛行,这也是一般饭馆所比不上的。因为船菜只备一席,小锅小灶,做一样是一样,汤水不混合,材料不马虎,每样都有它的真味。又由于船菜质量好,坐在船上吃喝,十分逍遥安舒,还可以眺望、谈笑,玩个夜以继日,因而当年快船常有求过于供的情形。
苏州的许多小吃,如糖山楂、桂圆糖、脆松糖、排骨、酱牛肉、五香豆等都风味独特。星社成员徐碧波迁居上海后,还常托苏州的友人代买吴苑茶馆的五香豆。
民国时,苏州观前街有一家叫王宝和的酒店。据曹聚仁感觉,这家店的酒很不错,但店里只卖酒,不卖下酒菜。店外面以少女少妇为主的酒菜贩子则川流不息,有粉蒸肉、烧鸡、熏鱼、烧鹅、酱鸭以及各色卤味。她们各卖各的,任酒客选择。酒客各样切一碟,便摆满了一桌子,吃得喝得津津有味。曹聚仁说:“这便是生活的情趣。”
女作家中烟酒都好的,赵清阁算一个,这在她的多篇游记中都曾提及。如1936年秋天游苏州时,她写道:“临行前一小时,我还和表姊等在一家洁净雅致的小酒馆持蟹畅饮。有名的清水蟹,肥硕而味美。与故人对酌谈心,真有不醉无归之感!”12年后,赵清阁重游苏州,住在花园饭店写剧本。她写道:“天黑了,凉台上有电灯,晚饭时我喝了半瓶啤酒,夜色苍茫中看垂柳,看小溪,别是一种情调。”此后几天,她在旅馆写作,几乎天天喝酒。到了第六天,剧本完稿,又写道:“我进城访友,和少卿老人把盏谈天。桌前,我们是忘年交,端起杯来他不像是六旬老人。他不服老,我也不甘示弱,我们都豪爽!……于是我醉了!平日我最爱和长者饮酒。抗战初,诗人卢冀野、画家顾荫亭,我们同客居武汉,曾以酒论英雄。后夹在重庆,我和梅贻琦先生共饮,相约不醉无归。”
1924年,周作人说:“我在北京彷徨了十年,终未曾吃到好点心。”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南京的所谓“下九流”如车夫、乞丐、捡破烂的、修锅补碗的之类,多聚居在高井街一带,据说有上千户人家。他们也吃也喝也赌,和富人的区别只在于方式。例如喝酒,他们的方式是:一包花生米或一块臭鱼,几个铜子的一碗烧酒,仰脖一饮而尽。醉后便四处找茬打架,弄个头破血流方休。
南京大报恩寺对过有一家叫马祥兴的清真小店,店小而名气大,一味“美人肝”更是驰誉一时。汪精卫也好这一口。抗战期间,汪常用荣宝斋的信笺自书“汪公馆点菜,军警一律放行”,派车去那里买菜。所谓“美人肝”,是一种鸭胰,每只鸭子只有一个胰脏,若拼成一盘菜,非几十只鸭子不成。
张恨水在南京办报时,秋天常到城北一带赏景。他认为南京城北“空旷而萧疏,生定是合于秋意的”。他一般是绕到丁家桥,在那里的一家茶馆泡壶毛尖茶,然后在附近切两毛钱的盐水鸭子,包五分钱的椒盐花生米,再在烧饼桶上买几个朝排子烧饼,饱啖一顿后,踏着落叶回家。
1933年秋天,学者陈寅恪之父陈三立自庐山到南京,友人在万全酒家给他接风。席间陈提起南京的一些旧事,说当年顾五的酒量无人能及。同席的卢冀野年轻气盛,虽已戒酒年余,听后似有不服,便问顾五的酒量。陈答:“饮必五斤。今不可复一矣!”卢称五斤酒自己以前肯定能喝。陈让他试试,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卢遂即席喝了五斤,自此也破了酒戒。后来陈每提及这次吃饭,必称许卢的能饮。
南京人濮友松住在聚宝门内的白酒坊,大约是沾了这名字的光,据说“能酒者盖世无出先生右者”。濮自幼喝酒,直至八十以后,无日不饮;每顿喝四五两。他的理论是:“或谓酒伤人,我谓酒养人;非酒能伤人,人自伤于酒;非酒能养我,我自养于酒也!”
1946年,郭沫若等十来人同游南京玄武湖,冯玉祥也赶来凑热闹。他们租了一条带篷子有栏杆摆着藤椅的游艇。荡游中,冯玉祥命船靠岸,差副官买来馒头、卤肉、盐水鸭、香蕉等食物,包了三大荷叶。大家也饿了,正待动手在船上野餐,冯说不忙,还有好东西。又叫副官从包里取出一瓶法国葡萄酒。冯本不喝酒,这次也破例喝了两口。冯玉祥虽行伍出身,却喜欢附庸风雅,周旋于文人之间。
吴昌硕活了84岁。晚年于酒宴逢请必到,到则大吃大喝,回家便常闹肚子,屡教不改。
冯国璋爱吃玉田酱肉,每差仆人去买时,为防止被偷吃,必令切成整齐的四方块。有时用酱肉待客,怕客人多吃,冯总是亲自操刀,把肉切得薄如片纸。若有零星碎肉沾在刀上,他都要用舌头舔干净,有时舌头不慎被刀划破,致满嘴流血,得不偿失。其为人之吝啬,可见一斑。
尚小云不“懒做”,但“好吃”。有文章记述他爱吃的东西很杂,如天福号的酱肘子、荷叶包子等。平时嘴里离不开零食,吃完了花生吃瓜子,吃完了瓜子又吃水萝卜,吃完了萝卜再吃梨……
钟敬文一次冬游西湖,在灵隐寺门外的饭馆喝酒,他把从山路上带下来的一团雪放入酒杯,混着喝。堂倌说;“这顶得上冰淇淋了。”
民国初年,丰子恺在杭州第一师范读书。伙食是八人一桌,五个菜,丰子恺把吃饭形容为“老虎吃蝴蝶”。所谓五个菜,盛在高脚碗里,蔬菜是浅零零的,整块的肉难得一见。一碗菜里露出疏稀的几根肉丝,就算不错了。学生都跟饿狼似的,一开饭,十多只筷子一齐插向菜碗里,八面夹攻。有高手在菜碗里转一圈,便把肉丝一筷子扫尽;另有高手从底下斜插进去,把唯一的鸡蛋掏走大半个……这些半大孩子的饭量也让人瞠目,有的一顿吃十来碗饭,此桌吃到碗底朝天,再转移到彼桌,“好像逐水草而转移的游牧之民”。
1933年春,林语堂游杭州,在火车上和一土豪对坐,林因此自认“乘位不好”。开车十分钟后,土豪开始大吃大喝起来,先叫了一盘“中国大菜式的西菜”,不久,又要了一大杯烧酒,接着又要了一份白菜烧牛肉,林语堂数了数,牛肉有十二片之多。最后又上吐司五片,奶油一碟。林语堂就此断定:此人50岁时必死于肝癌。
作家施蛰存酒量不行,自称一杯啤酒就能让自己醉态酡然。但他又好酒,追求薄醉的感觉。他曾细致入微地表述这种感觉:“得好酒二三两,醉虾一盘,或卤鸡一碟,随意徐饮之,渐渐而面发热,眼花生缬,肌肤上有温柔纤软之感,口欲言而讷讷,心无感而凄凄,乍若欲笑,忽复欲哭,此薄醉之时也。”
据施蛰存观察:“杭州人吃酒似乎等于吃茶。不论过往客商,贩夫走卒,行过酒店,闻到香气,就会到柜台上去掏摸出八个或十个铜元来烫一碗上好的绍酒,再买三个铜元的花生米或两块豆腐干,悠然独酌起来。吃完了再赶路做事。”
上世纪40年代,作家金性尧一次在杭州的庙里吃斋饭。“菜凡八器,而食客则有三人。”其中的几样菜是现从菜地里拔出来烹烧的,金描述为“一上舌本,果然不同庸味”。
田汉一次坐火车过嘉兴南湖,买来湖菱大啖,称:“我的指甲都剥开了,但还不肯释手。”他一人吃了两篮子菱角,从嘉兴一直吃到杭州。
居士金复三烹素斋的厨艺很高,他久住杭州烟霞洞,一次张元济一家到此一游,正当饭口,在庙里吃了一顿金复三做的素餐,四菜一汤,有竹笋和豆制品,蔬菜和笋是现从地里采摘的,十分可口。张元济夫妇议论说,上海有名的功德林哪能吃到如此新鲜的蔬菜。胡适曾在烟霞洞养病数月,金常给胡适掌厨。1947年,金已年过八十,曾托人带信给在北平的胡适,盼胡到杭州一聚,将再亲手为胡烧几样素菜。胡回信答应第二年到杭州看金,不料事过不久,金便去世。
抗战期间,西南联大的教授们生活颇为清苦。不少教授不带家眷,等同于过集体生活。文科研究所雇一当地人打杂做饭,七八个人一桌,每顿只两菜一汤,菜为炒萝卜和豆豉。饭费每人每月400元。后有教授不堪其苦,到外面包饭,每月500元,伙食比之前有所改善,六七人一桌,每顿有一大碗红烧牛肉或猪肉,尚属够吃。早上是稀饭、油炸花生米。
1943年圣诞节,西南联大教授浦江清请几个同事在昆明金碧路南丰西餐馆聚餐,客有唐立庵、罗莘田、闻一多、朱自清、许骏斋等。西餐是分餐制,一客70元,有汤、小吃、鸡、猪排、咖啡、水果、面包,果酱另算。这顿饭浦江清花了500元。而四五年前他们刚来昆明时,同一家餐馆,一客不过三四元,已吃得大饱。如今一客70元,也仅仅是果腹而已。
1944年初,冯友兰夫妇将去重庆,联大教授游国恩为其饯行,并邀同事作陪。浦江清也到席,事后他大赞游夫人的厨艺:“扣肉及一杂羹,皆美味出人头地。”
抗战前,北平的大饭馆,如同和居、砂锅居、森隆等一桌子饭吃下来需20元上下,东兴楼、丰泽园还要贵点,一般收入的家庭基本不敢问津。最高档的是广东人谭篆青家姨太太掌勺的谭家菜,一桌40元。据说很少有在谭家菜请客的,都是凑10人均摊慕名去尝鲜。谭家菜的主菜是一人一碗厚味的鱼翅,这也是顾客花“重金”来这里的目的所在。
上世纪30年代,学者邓云乡在北平志成中学念书,教室隔壁是教员食堂。第三节课课间时,一些孩子常在饭厅门口向里张望。里面是两个圆桌,白色台布,五六大盘菜,如坛子肉、红烧鸡块、雪菜肉丝、佛手肉丝、烧茄子之类,主食是两大盘子花卷。这对一个饿了一上午的半大孩子而言,垂涎的程度不难想见。
画家黄苗子回忆说:“我从小就馋,外公一族的祠堂每年春秋两祭都给杨氏子孙分猪肉,每次的猪肉都分得不少,在外婆的指导下,舅母用香山特有的咸虾酱把烧猪肉再焖一次,这种咸虾酱焖猪肉可以贮存下来吃上一头半月。外婆家冬天还有一种油泡着的腊鸭屁股,这两种油香喷扑的佳肴,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美馔。”
书画家邓散木好酒,并且好喝大酒。年轻时曾和人打赌,共喝一坛子50斤的绍兴酒,不许上厕所。一共十来个人,最终仅邓散木一人如约喝完且没有失态。民国时期,他的书刻所得,大多用在请朋友到家里痛饮上了。那阵子,他家天天有整桌的客人来吃喝。很多人都不会忘记他家天井里成堆的绍兴酒坛子。他晚年因血管堵塞而截肢,因胃癌而开刀,大概都与当年的豪饮不无关系。
谭延闿好吃,而且讲究吃。据说他晚年出席的宴会一桌不能低于300元,这大约相当于一个名牌大学教授的月薪。
当年北京的饭馆以人名当菜名的流行菜品有三种:赵先生肉、张先生豆腐、马先生汤。马先生指的是马叙伦,北大教授,解放后成为第一任教育部部长。他确是“喜治馔品”,拿手的是三白汤,三白即青菜、豆腐和笋,也根据时节添加其他材料,雪里蕻似不可或缺。马叙伦常去中山公园长美轩的川黔馆子吃饭,对伙计说,你们没有好汤,便开列若干材料让店里上灶去烧,于是就有了马先生汤。但饭馆里做的马先生汤,据马叙伦自称:“其实绝非余手制之味也。”
北平时期,最低档的饭馆通称切面铺。在切面铺吃饼或面条都以斤两而不是以碗计,品种单调而实惠,来吃饭的多为干力气活的。学者张中行回忆:“我有时也愿意到那里去吃,主食要十两(十六两一斤)水面烙饼,菜肴要一碗肉片白菜豆腐,味道颇不坏,价钱比别处便宜,可以吃得饱饱的,可取之处还有吃之外的享受,是欣赏老北京下层人民的朴实、爽快和幽默。”
张中行不光照顾切面铺,对于其他饭馆,他说:“住北京时间长了,总要一家挨一家地尝一尝。”上世纪30年代,北平吃烤肉的地方有两处,一为宣武门内的烤肉宛,一为什刹海北岸的烤肉季。两处都只卖烤牛肉,兼卖白酒和小米粥,烧饼由附近的铺子供应。张中行一次与朋友去吃烤肉宛,他回忆说:“铺面非常简陋,只是一大间屋子。靠南是烤肉的地方,并排两个烤肉支子,形状很像磨房的磨,一个圆平台,中间一个一尺多高的铁圈,上面扣着中间略为凸起的铁支子……圆平台四面放四条粗糙的板凳,是顾客的‘站位’。靠北是一个桌子,上面放着碗、筷子、碎葱、碎香菜、麻酱、酱油等用具和调料。还有一个切牛肉的案子,上面放着牛肉、刀、碟子等。切肉的是个五十上下的大汉,想来就是铺主宛某了。”“我们照北京人的习惯,右脚着地,左脚抬起踏在板凳上,然后用长筷子夹蘸过调料的肉片,放在支子上烤。支子下烧的是某种松木,烟很少,略有香气。支子很热,肉片放在上面,立刻发出咝咝的声音。翻腾几下,可以吃了,于是一口白干一口肉,很有塞外住蒙古包的意味了。吃的后半,酒不能再喝,恰好送来烧饼,于是烧饼夹烤肉,喝一碗粥,完全饱了。”
老北京的“大酒缸”,是一种连喝带吃的铺子。大酒缸多为山西人经营的夫妻店,规模不大,常为前店后室(住所)。店中该放桌子的地方并排放三口直径一米左右的酒缸,有的是两排六口。缸的下半截埋在地下,上盖红漆木盖,周围是凳子。其实酒缸多是空的,陈酿的意思到了而已,真正的功能是起到桌子的作用。靠边的柜台上摆着酒具、酒菜等。酒是白干,论“个”卖,一个即一提子,旧秤二两,菜为花生米、辣白菜、五香豆等,主食是饺子和刀削面。简而言之,这是个价廉而实惠的吃喝的去处。
抗战期间,梁实秋与女作家方令孺曾是邻居。一次方邀梁去家里吃饭,梁实秋说:“九姑(方令孺)请我们吃饭,这是难得一遇的事情。”梁一进门就感到香气扑鼻,一个密封的瓦罐在炭火上已经煨了五六个小时,里面传来轻轻的噗噜噗噜声,内有大块大块的五花肉,不加一滴水,只加料酒酱油,火候一到,酥烂可口。梁实秋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东坡肉了吧?”尽兴而别时,方令孺说:“最乐的事莫如朋友相聚,最苦的事是夜阑人去独自收拾杯盘打扫地下。”
张中行是河北香河人,那里是京东肉饼的老家。他曾忆及村里有一怪人,每天中午上村东一里的镇上的饭铺吃饭,每回都自己买一斤肉,进了饭铺交给老板,再叮嘱一句:“多加油!我就不怕好吃。”
张中行从北大毕业后,在保定一个学校混了一年。他晚年还念念不忘直隶总督府对面的马家老鸡铺卖的酱牛肉和酱牛杂碎,说:“一生所曾吃,我觉得那是最好的。”几年后,张与妻子并一友人在西单一带闲逛,中午进天福号买了半斤酱肘子,然后到一个叫兴茂号的小饭馆,吃叉子火烧夹酱肘子,还点了一道海米白菜汤。这顿饭他也念叨了几十年,到了上世纪80年代还说:“至今回味,仍然垂涎欲滴。”据张判断,当时天福号的酱肉,都用80斤的京东小猪和地道的黄豆酱油,与后来用动辄二三百斤且经过冷藏的猪作原料,酱肉的味道自然是两码事了。
民国初年,上海川菜馆的老大非“醉沤”莫属,味美而价格惊人,宴客者据说非醉沤不足以称阔人。闽菜馆则皆称“有天”,如小有天、别有天、中有天等。中有天味美价廉,名气本来不大,后梅兰芳到上海演出,曾光顾这里一趟,被小报一传,致饭馆名声大振,足见当年梅兰芳的魔力之大。
北京旧时的低档饭馆,除了切面铺,还有二荤铺。“二荤”,指肉和下水。二荤铺一般有一两间门面,一两个厨子,一两个跑堂的,一两个打下手的。所卖无非家常菜。如肉丁酱、炒肉片、熘腰花、炸丸子、酸辣汤等。有时来了熟客,伙计便替客人做主:“得了!还给您炒个肚块儿,高汤甩果,一小碗饭俩花卷。马前点,吃完您就走,误不了您的事儿!”
邓云乡回忆说:“在30年代中,八大春以庆林春为个中白眉。不算清真馆子西来顺,他家的菜在当时是西长安街上首屈一指的。地址在西长安街西头路北,里面一个大四合院子,隔成大小雅座,院子里有铁罩棚。厨房在外院左首,一般都卖整桌的多,小酌的少。记得他家的葱油海参、虾子蹄筋、核桃酪等菜,真是醇厚无比,后来再也没有吃到这么好的名菜,如今真是广陵散,绝响矣。那时的菜,味真好,不讲花架子,盘子中一弄出花样来,实际就没办法吃了。”
老北京的小康人家,夏天兴在堂屋八仙桌前置一冰桶。冰桶有木制的,有琉璃的,有景泰蓝的。冰桶里镇着绿豆汤、酸梅汤、奶酪、香瓜、西瓜等。酷暑时节,午睡后打开冰桶盖,用小彩花碗盛碗冰糖熬的绿豆汤,该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苏曼殊饮食无节制。他每天抽二三十根雪茄烟。曾一次吃进几十斤冰块。有一回吃了三大笼苏州汤包,在床了躺了三天才起来。最后一回是吃了好几碗鲍鱼,致腹泻数日,躺在上海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叮嘱他当心饮食,而他扭脸就叫人去买来糖炒栗子大啖,致肠胃病大发,就这么一命呜呼、死在了“吃”上。
陈嘉庚自奉甚俭是出了名的。一次他请客,桌上只备几盘炒粉,几盘炒面,一大碗青菜豆腐汤。
上世纪20年代,徐铸成考入清华,他后来曾忆及清华学生的伙食:“早餐是四盆菜两道点心外加白粥,有些老同学故意过了规定时间去,只要多花一毛钱,厨房总另外预备一大碗水饺给他吃。午饭、晚饭则是四大盆、四大碗鸡鸭鱼肉,米饭馒头。纪念日则往往用西餐。”
许地山和夏衍都不吃鸡鸭。许短命而夏则长寿。
香港沦陷后,《大公报》停刊。徐铸成等四人化装成难民逃往广州。在英德县境内,他们看到一片食摊,徐后来回忆说:“上船以来,顿顿都是一小碟煮菜和一小块盐鱼。我是不吃鱼的,只以淡而无味的煮菜送饭,正像李逵常说的:‘嘴里淡出鸟来了。’忽然看到这满目珍馐,眼里像冒出火来,连忙坐下去,各占了一个坐头,一个火炉,选了几碟,边烫边吃,还各沽了一小瓶双蒸酒,自饮自酌起来。说也奇怪,我在香港这几年,只尝过一次双蒸,认为它既无骨力,又缺香味,从此不再过问。想不到这里品饮的,却异常醇洌,一小锅纯鸡汤,加上鸡片、腰片之类,都极鲜嫩。这一顿野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我生平最满意的盛筵之一。我想,这也并非全是饥者易为食之故。”
《大公报》太原分馆经理雷觉民是晋北人,他告诉徐铸成,晋北有一种干醋,看上去黑黝黝的,用水一泡,洁白香洌,而且酸味极足,据说用这种醋蘸饺子吃其味无穷。
张中行和友人韩文佑在北平教书时,常结伴逛琉璃厂,如上午去,午饭就到琉璃厂东门外一尺大街路南的大酒缸去吃,一人一个酒(老秤二两),然后吃饺子。张中行说:“有村野的诗意。”
1935年暑假后,张中行到南开中学任教。他到了天津先在亲戚家落脚,表叔把他带到一个小饭铺吃午饭,给他点了一菜一汤以及花卷,菜是七寸盘的清炒虾仁。这顿饭用张中行的话说是“影响远大”,几十年后,和朋友小聚,他都反对点虾仁。因为自那顿饭后,张中行所吃过的虾仁,味道都不及这个天津小饭铺做的。
西北军将领如冯玉祥、杨虎城、张自忠等都习惯于吃火锅。抗战期间,国民参政会视察慰劳团到张自忠的司令部,张便以四菜一火锅的简单饭菜招待慰劳团。这四菜一火锅均以青菜豆腐为主,肉片和丸子是点缀。此外给每人在火锅里加一个鸡蛋。这便是张自忠的集团军司令部里最大的排场了。
胡适在中国公学当校长时,曾请“新月派”的一帮朋友到其极司菲尔路寓所吃饭,由胡太太江冬秀掌勺烹制徽州有名的“一品锅”。一品锅顾名思义,把一口滚沸的大铁锅端上桌,里面是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点缀着一些蛋皮饺,锅底下是萝卜白菜。胡适说,这是徽州人家待客的上品,酒菜、饭菜、汤都在其中。
诗人卢冀野能吃。抗战期间,卢是参政员,一次随参政会华北慰劳视察团出行,抵西安后,同路的梁实秋请他到厚德园吃饭,点了一只烤鸭、一条酱汁鱼。梁说:“按说四五个人都吃不了,但是他伸臂挽袖,独当重任,如风卷残云,连呼‘痛快,痛快’。”
1924年暑假,孙伏园和鲁迅等一行去西安讲学。孙在西安吃拉面时,总是用筷子挑出一根,把一端放入口内,然后一段一段向里吞。
王森然是鲁迅在北大教过的学生。一次课后王与鲁迅同路,出校门后,行至一个饭摊前,鲁迅问王,是回家吃饭,还是在摊上吃一点。王答:“随便怎样!”鲁迅说:“那好!咱们就吃这荞麦条子吧!皇帝老人未必享受过这么美味的佳肴。”这是当年北京街边最低级的饭摊,主要经营玉米粥、窝头、荞麦饸饹之类,无桌椅,只有一个条案,顾客只能拣块砖头当凳子。鲁迅和王森然就地泰然而坐,与拉车卖报者流为伍,津津有味地吃了这顿午饭。
1926年,鲁迅和孙伏园等到厦门大学任教。两人都单身而往,伙食便成了一个问题。孙伏园自告奋勇掌勺。鲁迅和友人章川岛谈起:“伏园有一次烧出一个满盘血红的白菜来,我问他‘是什么菜?’伏园说:‘似乎红烧白菜之类。’你想‘之类’上面还要加个‘似乎’,也就可想而知了。”
抗战期间,茅盾一家在新疆初尝马奶子,即用新鲜的马奶经过摇荡使其发酵而制成。茅盾说:“味略酸而香洌,初饮常觉不习惯,喝多了却有深嗜,一日可进十几杯,而且饭量大增。我们全家后来都成了马奶子的嗜好者。”
上世纪20年代,曹聚仁在上海与几个南社的前辈诗人过从较密。一次他跟着叶楚伧、柳亚子等一干人去豫丰泰酒楼喝酒。他们先要了四斤花雕,用锡壶盛着,用碗喝,一壶半斤,能倒两碗。曹聚仁向不喝酒,只是陪着吃和看。下酒菜是豆腐干、咸肉、海蜇皮和盐水花生。曹聚仁说:“叶先生尽是一碗一碗喝着,圆桌上的锡壶,越来越多,到后来,一点数,总共38壶,19斤老酒。”
在西南联大教授的太太里,据说钱端升夫人陈公蕙最会做饭。金岳霖说:“她是能够做大件菜的。”“公蕙的特别小品是她的煮鸡蛋。煮出来的鸡蛋,就蛋白说,有似豆腐脑,就蛋黄说,它既不是液体,因为它不流,也不完全是固体,因为它不硬,看着是一个小红球;吃起来,其味之美,无与伦比。”金岳霖还回忆说:“林徽因本来是不进厨房的人。有一次在几个欧亚航空公司的人跑警报到龙头村时,林徽因炒了一个荸荠和鸡丁,或者是菱角和鸡丁。只有鸡丁是自己家里的,新成分一定是跑警报的人带来的。这盘菜非常之好吃,尽管它是临时凑合起来的。”
金岳霖不愧是哲学家,论起醉酒,也带着哲学味:“解放前喝黄酒的时候多,醉也大都是黄酒的醉。黄酒的醉有恰到好处的程度,也有超过好处的程度。前者可能增加文学艺术方面的创作,超过程度就只有坏处。白酒的醉我就不敢恭维了。就醉说,最坏的醉是啤酒的醉,天旋地转,走不能,睡不是,坐也不是,吐也吐不了。”
朱了洲早年在上海务本女校教体育,体力充沛,食量惊人。一次他与一群男女生同桌吃饭,一时兴起,和一个女生赌这顿饭的东道,女生吃一碗他吃两碗。结果是女生吃了九碗还在添饭的时候,他十八碗下肚,实在吃不动了,只好认输付账。
蒋碧微第一次吃西红柿,是在与徐悲鸿去法国前逗留北平期间。那年暑假,徐悲鸿、蒋碧微与顾孟余夫妇、李石曾夫妇以及众多北大师生集体到香山碧云寺避暑,碧云寺有厨子专门给他们做饭,时有西红柿上桌。蒋碧微形容西红柿“红绿相间,鲜艳欲滴”,“不过我们所吃的西红柿多半是塞着肉的”。
抗战后期,物价飞涨。在重庆,谁家吃了顿螃蟹,便可当逸事乃至新闻说。
1927年6月3日下午,郁达夫去访鲁迅。鲁迅知道郁达夫好酒,临别送了他一瓶有七八年陈色的绍兴酒,郁达夫说:“当是难得的美酒,想拣个日子,弄几碟好菜来吃。”
当年上海爱多亚路有一家叫红棉酒家的饭馆,经营粤菜,店面不大,也不大起眼,但价格出奇的贵。据说某日有三个客人吃过便饭后结账,竟高达百元,而上海有名的大饭馆,十人一桌也不过十多块钱。以至出现三人当场凑不出钱来付账的尴尬场面。
抗战初期,物价尚稳定。学者宋云彬1939年1月21日晚在桂林的桂南路一家饭馆“独酌”,点了一盘炒腰花、一碗三鲜汤、六两三花酒、两碗米饭、一个柚子,总计法币2元。宋嗜酒如命,三花酒是他在桂林期间日记里最常出现的词语之一。如1940年1月26日:“腋下湿症又发,晨八时去省立医院换药。精神疲惫,工作不起劲儿。晚与光暄在豫丰泰小饮,喝了六两三花酒,精神就振作起来了,到开明去,大唱昆曲、小调。”
梁实秋居北平时,隔壁是一个治安机关,动辄就几十口子同在院子里进餐,声音可清晰地传到一墙之隔的梁家。比如先是“呼噜,呼噜,呼——噜”的声响,然后是“咔嚓”一声。这是在吃炸酱面,于猛吞几下子面条后咬一口生蒜瓣。梁实秋还在北平和青岛见过两次他称之为“真正痛快淋漓”的吃。一次是北平的小饭馆,进来一个赶车的,手里托着菜叶裹着的生猪肉一块,提着一根马兰系着的一撮韭黄,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拍:“掌柜的,烙一斤饼!再来一碗炖肉!”不一会儿,肉丝炒韭黄、两张家常饼和一碗炖肉都端了上来。只见他把菜分成两份,一份倒在一张饼上,把饼一卷,比拳头粗,张开大口开吃。片刻间两张饼进肚,他也直吃得青筋暴露,满脸大汗,连着打了几个饱嗝。另一次是青岛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午饭送来,笼屉上冒着热气,里面是半尺来长的韭菜馅蒸饺。开饭时工人蜂拥而上,直接上手抓着吃。这时有挑着大葱的小贩来兜售甘蔗粗细的大葱,人手一截,梁实秋将他们吃葱形容为“像是饭后进水果一般”。
上海画家白蕉喜欢用鸭肫佐酒,如有人送他鸭肫,他便以书画为报。
1930年4月,时任成都大学(四川大学前身)文学系教授的李劼人辞去教职,借了300元,在指挥街开了一家餐馆,并请大名鼎鼎的吴虞给饭馆取名。吴虞在日记中写道:“李劼人将开小餐馆,予为拟一名曰‘小雅轩’。”典出《诗经·小雅·鹿鸣》:“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李劼人后来回忆说:“我同妻亲自做菜,一是表示决心不回成都大学,二是解决辞职后的生活费用。”由于李劼人作家兼教授的身份和名声,加上跑堂的是他的学生钟朗华,“小雅轩”一开张便在成都引起轩然大波,报纸当即以《文豪做酒佣》为题大肆渲染。一时间,旧朋新友纷至沓来。李劼人和成都大学的教授们以及文化界人士约定,每月30日在“小雅轩”聚会,照成都的吃法按到会人数“打平伙”(AA制)。李劼人主厨。
李劼人当初之所以同意以“小雅轩”为菜馆名,并不全在一个文雅的雅,还含有“不登大雅之堂”的意思。这一点从“小雅轩”的菜谱中便可看出。当中没有鱼翅、燕窝等名贵菜品,多为民间可口的家常菜,如粉蒸苕菜、宫保鸡丁、肝炒绿豆芽、凉拌芥末宽皮粉等等。
周作人说:“海淀的莲花白酒是颇有名的,我曾经买过一瓶,价贵(或者是欺侮城里人也未可知)而味仍不甚佳,我不喜欢喝它。我总觉得勃兰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