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丽而残酷的东方“新世界”——为“大清国”个人奋斗的洋人:华尔(附戈登)

人,在年纪稍大一些的时候总喜欢伤怀往事,特别是一帮不大不小的作家,在他们小资情调极浓的随笔里,总是坐在哈德逊河畔、泰晤士河畔、塞纳河河畔、多瑙河河畔以及什么密西西比河河畔,都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河边或者幽谷,回忆往事——大都是思念起插队时当牛做马的小县城里丑姑娘红头绳的期盼以及陕北小镇黄土路上吃干粮面朝黄土背朝天下里巴人时期的种种苦楚。当然很少有人在柬埔寨吴哥窟边上印度恒河岸上看着河里漂浮的烧了半截的尸体思古怀今大发幽情。我也未能免俗,想当初24岁第一次出国到北欧,领带倍儿直西装笔挺提着一个紫红色公文包随着几个银行的大行长们倚在风光旖旎的斯德哥尔摩桥栏上十二万分激动地想学作家们抒一把阔后想穷家的乡愁,不料赫尔辛基旧货市场的便宜货比任何好风光都吸引我(当然还有我们)。

所谓成长的过程说穿了就是从信到不信的过程,就是悲哀地发现头发一天比一天稀薄的过程,就是辛酸的精神凌迟过程,就是从一个天真鲁莽的“坏”青年变成一个世故的油腔滑调的老好人的过程,也就是一个人的“历史”过程。成熟,一定会是沉甸甸的。

兄弟我当初在巴黎的时候(此时兄弟我没有一点大、小作家牛×向外宣传我出过国的狂妄与炫耀心情),法国首都一月份冷雨绵绵,站在电影《新桥恋人》中的新桥上,望着桥下浑浊奔涌的塞纳河,我忽然领悟出一种东西——人确实有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才能回首往事,只有在这远离了熟悉环境的地方才能完全放松神经,才能真正地看清自己和过去。

千禧年除夕庆祝活动有150万世界各国的劳动人民挤在香榭里舍和艾菲尔铁塔四周,我总共有三次差点儿被挤死或踩死;用来倒数的电子计时钟两年多一直都在铁塔上闪耀,到最后关头差几个小时却坏了,幸亏烟花还够壮观,让我多喝了好几杯香槟,接着就是庆祝后的后遗症,150万人只有50个流动厕所,香榭里舍大道两边就成了蔚然壮观的露天厕所,兄弟我实在憋不住微醺之中掏出“中国制造”无限陶然地和几个不知从哪国来的洋哥们儿一起贴着个卖杂货的小亭子美美地撒了一泡尿。十几米铁栏以外一排法国警察正面红脖子粗地维持秩序,据说当天法国政府曾警告随地小便会罚三千法郎,但发泄的威力是巨大的,人怎能叫尿憋死,特别是香槟酒形成的下压冲力,法不责众的观念看来洋哥们儿也有,洋姐们儿也岔进香榭里舍大道旁的路边,拐进一个教堂的花园灌木丛齐齐蹲下方便,场面壮观得简直令人浑身发抖。2000年千禧的除夕,巴黎成为一个无比巨大的厕所,成吨的尿液奔涌在无数诗人们讴歌不尽的那么有历史那么活色生香的爱情大道上!

2000年元月2日,我爬上冬天巴黎凯旋门的顶层,很想对过去30年的往事伤怀一把,回国以后也能对周围的阿猫阿狗诉说我彼时豪迈云天的情怀。手搭凉棚四下望,阴霾的巴黎冬天里,香榭里舍在残枯的树枝下破败狭陋,远远不如我们翻新以后的天安门广场壮观。此时此刻肯定也有某个法国小子在天安门城楼上手搭凉棚四下望,他肯定心中惊诧,妈呀,马可·波罗的黄金国真让人从心底叹为观止,他肯定想不到一个中国哥们儿站在凯旋门上像只泄气的皮球看着法国的衰败。为千禧年庆祝而搭建的一溜儿摩天轮正在大卸八块准备运走,使得巴黎的中央大道很像是法国人刚刚失败的战场,只不过是钢铁轮子冒火的坦克换成了现在五彩斑斓的游艺摩天轮部件。

千僖年,耶稣诞辰2000年,其实对中国人没有任何意义。可能在1843年对当时落第的洪秀全有意义。其实,耶稣本人对洪秀全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在他眼中,耶稣、上帝无非是讲客家话的中国人。

巴黎这个法国都市,是个离开后总会怀念的地方。如果真的冬天在那里,昼短夜长,终日冷雨霏霏,到处鬼头鬼脑的阿拉伯小偷,除了Opera大街稍稍像中国的大购物一条街以外,很多地方破破旧旧,没有什么让人感觉好的地方。罗浮宫没兴趣总去,蓬皮杜博物馆都是垃圾,枫丹白露太郊区。

无聊之余,我总是逛塞纳河边的大柜旧书摊。一次,忽然发现一本英语的旧书,要知道,傲慢的法国佬牛气冲天,对英语十分抗拒,除了在Bourse de

Paris中能和人聊聊英语,也只有在旧书上能看见我那与天津话并驾齐驱的英语了。随便翻了翻,此书乃上世纪40年代末出版的,书名是“The God from

theWest——A Biography of Frederick Townsend Ward”。看了几眼,见书上有什么Tai Ping

Rebellion等字眼,已经估计是和太平天国有关,但是,当时还没有想到“洋枪队”什么的,更没有想到Ward是“华尔”(现在多译为“沃德”或者“华德”)。我去过华尔街多次,理所当然认为华尔的英译应该是Wall(似乎英美人罕有姓Wall的)。很快,我就被书摊上一本法国人画的中国春宫吸引,画作可能成于19世纪,上面用水粉画出梳大辫子的鞑靼爷们纵马飞驰时弄练杂技一样工作娱乐两不误以及外国人遐想出的中国士人在屋内的天地一家春(估计是法国佬抄袭仇十洲的创意)。为了弘扬祖国文化,我忙付了100法郎买了那本旧书。

临走,忽然灵念一动,我想起刚才看到的英文旧书中有“Ever Victoriors

Army”的词汇,恍然大悟,是“常胜军”啊,忽然想到,Ward可能就是华尔。于是,80法郎买下。

当时,随便看了看这本书,觉得华尔这个人和从前印象中的“侵略者”“雇佣军”形象很是不同,在作者Abend笔下,华尔完全是个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救民于水火的“国际主义战士”。所以,当时我还让一个在英国做交换学者的哥们弄来一大堆与太平天国有关的复印件。不久,由于忙碌和庸常的生活,这本有关华尔的书以及那一大堆太平天国资料,都被我忘却了。

在《清史稿》列传二百二十一,有关华尔的记述,仅仅千字左右:


华尔,美国纽约人。尝为其国将弁,以罪废来上海,国人欲执之。会粤匪陷苏州,上海筹防,谋练精兵。苏松太道吴煦识其才,言於美领事,获免,以是德之,愿效力,俾领印度兵。既撤,自陈愿隶中国。

咸丰十年,粤匪陷松江,(吴)煦令募西兵数十为前驱;华人数百,半西服、半常装,从其后。华尔诫曰:“有进无止,止者斩!”贼迎战,枪炮雨下,令伏,无一伤者。俄突起轰击之,百二十枪齐发,凡三发,毙贼数百。贼败入城,蹑之同入,巷战,斩黄衣贼数人。贼遁走,遂复松江,华尔亦被创。

先是(吴)煦与华尔约,城克,罄贼所有以予。至是入贼馆,空无所得,(吴煦)以五千金酬之。令守松江,又募练洋枪队五百,服装器械步伐皆效西人。同治元年,贼又犯松江富林、塘桥,众数万,直逼城下。华尔以五百人御之,被围,乃分其众为数圆阵,阵五重,人四向,最内者平立,以次递俯,枪皆外指。华尔居中吹角,一响众应,三发,死贼数百。逐北辰山,再被创,力疾与战,贼始退。遂会诸军捣敌营,杀守门者,争先入毁之。是役也,以寡敌众,称奇捷。时浦东贼据高桥,逼上海,华尔约英、法兵守海滨,而自率所部进击,贼大败,加四品翎顶。会李鸿章帅师至沪,乃隶戏下,令立常胜军,益募兵三千俾教练,参将李恒嵩副之,饷倍发。贼据王家寺,与英提督何伯等合攻。华尔贾勇先入,大斩虏首,进逼南翔,贼亦悉众轰拒,何伯负伤。华尔冒烟直进,立毁其营,生获八百馀人,遂复嘉定。规取青浦,华尔略东门,城溃;英、法兵自西入,华尔为承。贼奔,争赴水死。攻奉贤,法提督卜罗德遇害,诏赏貂皮彩绒,恤其家。(当)时(李)恒嵩扼赵屯港、四江口,屡失利,嘉、青复危。华尔方议直捣金山卫,闻败,还守青浦。而富林、泗泾又相继失,乃弃青浦,简壮士五百袭天马山,破之。入城挈守军出,并力守松江,登陴轰击两昼夜不绝,贼宵遁,围解。官军图青浦,华尔攻南门,驾轮舶入濠,毁城十馀丈,麾众登堞,贼斗且走,追败之白鹤江黄渡,复其城,晋副将衔,降敕褒赏。俄伪慕王谭绍光复来犯,薄西门,与总兵黄翼升各军击之,贼溃,奔北岸,华尔毁其七营。逾月,会西兵再复嘉定。其秋,贼十万复犯上海,华尔自松江倍道应赴,与诸军击却之。时宁波戒严,巡道史致谔乞援,(李)鸿章遣华尔偕往。

值广艇与法兵构衅,引贼寇新城,从姚北纡道犯慈谿。华尔约西兵驾轮舶三,一泊灌浦,一泊赭山,一自丈亭驶入太平桥、余姚四门镇,而自率军数百至半浦。平旦薄城,方以远镜瞭敌,忽枪丸洞胸,遽踣地,舁回舟。馀众悉力奋攻,贼启北门走。华尔至郡城,犹能叱其下恤军事,越二日始卒。以中国章服敛,从其志也。鸿章请于朝,优恤之,予宁波、松江建祠。初,丧归,(吴)煦检其箧,得金陵城图,贼所居处及城垣丈尺方位纤悉毕具,论者颇称其机密云。

华尔全名是费雷德瑞克·汤森得·华尔(Frederick Townsend Ward)。1831年11月29日,华尔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萨勒姆镇。

华尔家境平平,既不穷也不富,其父为当地商船船主,其母乃中产阶级出身的小家碧玉。少年时代,小华尔总爱乘坐或驾驶家里的Vivid号快艇出海,养成了喜爱冒险、敢于进取的性格。

1847年初夏,年仅15岁的华尔自纽约乘坐“汉密尔顿”(Hamilton)号轮船到过中国,当时他的身份是“大副”(船长艾伦的老婆与华尔是亲戚)。此船的航行目的地是中国广东一带。

从中国回来后,华尔在大学短暂读了一年书以后退学,并于1849年底与父亲一起用船运了一群淘金客到旧金山。由于有一颗向往东方的心,1852年,华尔又乘船去中国的上海,并在一艘名为“黄金捕手”(Gold Hunter)的船上当大副。

再往后,华尔载了一船中国苦力运到墨西哥贩卖后,与当地的传奇式美国人沃克(Walker)结识。沃克类似后来“阿拉伯的劳伦斯”,只是比后者更具野心。此人一直试图用武力占据尼加拉瓜,而且一度几乎成功(他自封为“总统”)。在这位传奇人物手下干了约一年多,华尔主要任务是替沃克训练士兵。

1845年,华尔又在“东方号”(Orient)船上找到大副职位,去印度转了一圈。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尽显华尔卓越的领导能力和无与伦比的反应能力:轮船快到加尔各答时,飓风来袭,水手们仓惶钻入舱中,谁也不愿意冒生命危险爬上桅杆把帆篷收起。这意味着,如果船翻,大家一块玩完。华尔急中生智,他搬了一个火药桶,打开桶盖,高举火把,威吓说:“如果你们不服从命令,我就把船炸掉,大家一起现在就死!”水手们惶恐,无不俯首听命,终于在他指挥下收起帆篷,轮船化险为夷。

从印度回国后的五年之间,华尔行踪难考,可能参与克里米亚战争(1853年10月由俄国占领土耳其保护国摩尔多瓦引起,英法等国与土尔耳一条战线,在克里米亚半岛与俄国激战),充当法国人的雇佣军。

1859年秋,四处晃荡个够的华尔为了挣钱和寻找机会,再次乘船来到上海,并在一艘名为“孔夫子”(Confucius)炮舰上工作。这艘美国船属于上海银钱业工会,原本用来为银庄护送银两。在此期间,华尔结识了中国金融家、“泰记银号”经理杨启堂。

杨启堂是从广东到上海打拼的洋务通,他逐渐与华尔熟络起来。由于当时上海正处于被太平军进攻的前夕,中国官方和当地洋人都十分紧张。华尔抓住机会,与杨启堂等中国银庄老板们达成协议,准备筹组一支完全由洋人组成的雇佣军,用来与太平军作战,“保卫”上海。

双方讲定,除固定每月一百至六百美元不等的固定工资外,华尔每攻下一个太平军占领的城镇,就可以得到从四万五千美元到十三万多美元不等的“赏金”。

此时的华尔正值而立之年,他说干就干,立刻选择了两个美国同胞当副手,一个是福瑞斯特(Forrester),一个是白齐文(Burgerine,此人的父亲曾是拿破仑手下的军官,法裔美国人)。

由于上海附近有几百艘外国商船和军舰停靠,听说美国人华尔招募部队,不少想趁机劫掠的水手以及英、法、美等国兵舰上的兵痞都前来加入。毕竟华尔给出的薪水太令人心动。

华尔本人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头毛乌黑,鼻梁笔挺,留有时髦的胡须,长着一副灵敏、活泼的典型美国人样子。

华尔组成军队后,自己穿一种深蓝色长大衣,黑裤子,肩上没有军阶,戴一顶法国式平顶军帽,手持藤杖,一副统帅派头。

募集了三百多雇佣军后,华尔率这支纯洋人军队进攻太平军占领下的松江。

在松江,他一战成名,不是胜利成名,而是大败成名。三百多人的部队被太平军干掉近三分之二,雇佣军丢盔卸甲逃回上海,使得华尔非常没有面子。向他提供军火与薪饷支持的中国银行业商人们也很沮丧。至于上海滩的洋人们,皆拿华尔当成一时的笑柄。

但是,巧舌如簧的华尔非常有说服力,准备再试锋芒。而上海危急的情势让人心惊,中国商人们只能再出银子让这个洋冒险家做第二次尝试。

华尔精心准备,派两位副手四处寻找能兵干将,花重金购买新式武器弹药,组织了一支五百多人的新“洋枪队”。

这一次,人员组成不都是西方人,其中有二百多名菲律宾水手。这些人既不怕死又勇敢,个个都是现在拳王帕奎奥的长相和劲头。

由于华尔购买了大量在当时威力很大的“臭瓦罐”(类似手榴弹,爆炸时可散发煤气烟雾),更坚定了他攻城的信心。于是,1860年7月16日,在汲取第一次进攻失败的教训下,华尔率领五百多雇佣军攻克松江城。一千多太平军抵抗不住,仓惶逃离。

松江之战,洋枪队虽然得胜,损失也很惨重。由于太平军奋起抵抗,洋枪队打头阵的菲律宾人有近七十人被击毙,多人受伤。洋枪队打死近五百名太平军。

时为清朝参将的李恒嵩很精滑,等洋大头们攻坚入城后,确保自己安然无恙,他方率清军“挺进”松江城。

由于华尔洋枪队此次大胜,其部下抢掠无数金银财宝。消息传出后,这个先前饱受讥笑的投机家顿时成为上海洋人、士兵以及水手眼中的偶像。特别是看见洋枪队士兵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成百上千的洋人、水手、逃兵纷纷前来,自告奋勇要为华尔“献身”。而且,清政府和上海商人兑现诺言,大赏华尔白银三万两。经过士兵和将官按照等级分配后,华尔一人所得的白银价值,相当于十三万多美金。

这个昔日一文不名的美国穷光蛋,陡然暴富。

当时的上海,由四部分组成:上海县城位于黄浦江上游,城中有居民三十多万;相邻是法租界,由法兵守卫;再邻是英租界,由英军守卫;英租界旁边是美租界(即日后的“公共租界”)。由于太平军与清军在江南战事频繁,每日都有无数难民涌入上海地区。

乱哄哄之中,西方人在上海的常住民达至三千多,英法士兵也有数百人。

泰极否来。华尔得意洋洋之际,由于上海的英国当局深恨他招募英国逃兵,便把他斥为骗子和海盗,和法国当局一起准备逮捕他。华尔当然不傻,他呆在自己的松江大本营,不去上海滩,精心筹划下一步对青浦的进攻。

经过新一轮招兵买马后,华尔集结洋枪队,事先与李恒嵩商量好,准备合攻青浦。

太平军在青浦有守军一万多,防守严密。更可笑的是,指挥太平军守城的,也是一位洋人——英国人萨维治(Savage),此人曾为英国皇家步兵团上尉,现替太平军卖命。对此,华尔一方一无所知。

1860年8月1日凌晨,华尔率水军,李恒嵩率一万多清兵走陆路,配合向青浦城发动进攻。

由于守城的英国人萨维治指挥有方,太平军手中又有从洋人手中购买的新式枪炮,本想突袭的洋枪队正好被太平军候个正着。一阵交锋之后,率先进攻的洋枪队二三百人立刻被打死,华尔本人受重伤,一颗子弹从他左下颚打入,又从右脸穿出,使他连话都一声不能讲出来,满脸血乎流烂。

精明的清将李恒嵩只在距城很远处呐喊,坐山观狗斗。

洋枪队大溃,无数枪械炮具遭到丢弃,如果不是副手福瑞斯特冒险救他,华尔几乎当了太平军俘虏。

大败亏输下,华尔的残兵残将逃回松江城,紧闭城门想作喘息。后来,他本人被送到上海疗伤,感染上疟疾,几乎丢掉小命。

战场方面,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自苏州出发,率大军扑向松江。还算走运,由于防守得当,洋枪队大本营松江未陷,太平军转攻上海。

进军途中,身为太平军前驱的青浦英国指挥官萨维治中弹身亡,为太平军“牺牲”了。

洋枪队在白齐文指挥下二战青浦,结果中途遇伏,再遭惨败。

清政府与上海商会很恼怒,断绝洋枪队银饷,华尔只得用自己第一次攻松江的奖金来维持军队运作。

李秀成因洋枪队进攻青浦,不得已之下,改变首先进攻上海的安排,掉转头救青浦。打败洋枪队后,太平军于8月12日收复松江,18日行至徐家汇,开始进攻上海的西门和南门。

早在7月10日,一直幻想与“洋兄弟”和好的李秀成向上海内的洋人发出一函,即著名的《致英美法公使书》,内容如下:

顷接陆顺德来禀:

查照松江南门外大河中有洋船三五只,炮不绝声。上海城内有贵国兵勇助妖坚守。虽不知所探确否而事宜详密。为此又致书前来,或无其事,固可据实示明;若有其情,亦当即日撤退。盖本藩得与诸贵国连和,所有兵勇到时,自当严谕,不准侵犯贵国丝毫,而贵国又何必迟疑不信致启嫌隙也。……倘分兵助妖(清朝),不是诸贵国,而是未通音问之四贵国,亦烦将本藩来书劝其一体联和,将来以便一体通敝致绌此而优彼,岂不妙甚。请诸贵(国)熟筹之,勿徇一时乞救之妖情,而误终身通商之大事。

信中没有什么威胁字眼,李秀成只希望英法等国严守中立。同时,他也诱之以利,表示说,如果洋人与太平军配合,会把太平军全年关税“赏予”他们。

驻上海的英、法军队指挥官当然不相信太平军。他们即刻与清军合力,从水陆两方猛击太平军。

由于李秀成对上海估计不足,带来攻城的人马不够多,三天后黯然离去。此为太平军一攻上海城。

值得一提的是,英法在上海的联军与清军一起拒抵太平军时,英法联军在北京方面正向清廷发力进攻,咸丰皇帝被迫逃往承德。很快,英法联军烧毁了圆明园,此即第二次鸦片战争的高潮。究其原因,前一年英法两国以会盟为借口,开炮舰到天津大沽口,不遵守清廷让他们在北塘登陆的约定,准备沿白河直开入北京。蒙古的僧格林沁王爷在大沽来个伏击战,杀得英法联军大败而去,故而引来日后这么一击。僧王当时击沉洋舰三艘,重创三艘,毙伤洋兵448人,而清军本身仅阵亡32人,实是中国近代史对外作战中前所未有之大捷。但因“极左”时期意识形态原因,僧王的功绩在现在很少有人知晓。

上海城最危急时刻,冒险家华尔正在巴黎养伤。待他伤愈归来,上海局势大变。自北京得胜乘舰而归上海的英国海军将领何伯(Hope),施施然乘船至南京,与太平天国“讲价”,逼迫对方开放长江流域的茶叶和丝绸贸易,并要求西方人享有上海周边30英里范围的绝对自治权。

双方谈崩,何伯拂袖而归。回上海后,他与当地的法国海军将领卜罗德(Protet)一起上报各自的政府,准备与清政府一道打击太平军。

在此,我们可回顾一下西方列强一直以来对太平天国的态度。

早在1853年太平军攻克武昌之后,出于本身的商业利益,英国驻上海领事阿礼国就向英国驻香港总督兼使华全权大使文翰递送了一份秘密报告,希望英国政府尽快采取措施阻止太平军势力的扩大。

当今鞑靼王朝(即清王朝)正为中华帝国作殊死斗争,皇帝军一直表现无可否认的错误与怯弱性,除非叛军表现更加严重的错误与更大的怯弱性,再不然,除非有外力援助,那末,这个王朝必然覆灭……这是唯一的结论。……其结果未必就会由另一个皇帝登上咸丰的宝座,可能性更大的,也是更为悲惨的结果,似乎倒是一个长期自相残杀的内战,以及由此而来的帝国的全部瓦解。所谓悲惨,无论就全国财富而论,或就与外强维持任何永久性商务关系而论,都是一样的。向(荣)要求这儿的道台(吴健彰)派遣外国划艇(尽管这种船只还是由广东和福建水手驾驶的)上驶长江,开到南京上游皇帝军所选定的作战基地附近去,这件事情清清楚楚地说明了,对于皇帝军将军们可以给予何种援助,援助的兵力可以用到什么区域去,而叛军的进展也是极可能永久挡住的。

法国为了宣传天主教,英国为了两千五百万英镑左右的商业投资和每年约达九百万英镑的英印税收,是否把当前的时机看做一个机会,以无限制进出最僻远的禁区为条件,把皇帝从迫在眉睫的瓦解情势中援救出来,从而大大地扩张自己的活动领域,我是无从断言的。不过在这样一封机密文件里,或许我也不妨促请阁下注意,情况是何等的微妙,凭三四只轮船与兵舰,英国只要小有作为便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独断自己的要求条款,其事是何等的轻而易举而又何等的确信无疑呵!

最后,根据我所得到的一切情报,我以为,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武装调停或武装干涉可否扩张我们利益的问题,而是不去及时地坚决地采取这类行动,则那些利益——商业的税收的——会不会被政治的解体和无政府状态所彻底毁掉的问题了,而只要及时行动,我们却又是有力量扭转这样局势的。(《1853年2月26日阿礼国给文翰的报告》)

南京被太平军攻陷后,英国上海领事馆人员密迪乐也向阿礼国递交报告,表示说满清即将完蛋:

所有我得到的情报,都加强我此前已经说过的那个信念:叛乱运动乃是中国人民反抗满洲人继续统治——或者毋宁说是延长暴政——的一种民族运动。满洲人在帝国南半部的权力已被颠覆,一去不复返了。这个时候外国人站在清方去干涉其事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无限期拖延敌对行动和无政府状态的时间;假如外国人不加干涉,很可能扬子江流域和南部各省很快就会归入一个纯粹汉人王朝的统治之下。按照民族的、古老的治国之道治理下去,成为一个内部坚强的国家。(1853年3月26日密迪乐《上阿礼国领事书》)

但是,阿礼国、密迪乐等人只代表西方人的一种意见,还有不少人是感到兴奋。因为,即使是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由于中国人的传统习俗以及朝野对洋人的仇视,西方人发现他们根本在中国获取不到先前想像中的那种巨额利润,商业拓展举步维艰。清朝官吏更是明助暗阻,使得洋人们感到十分不爽。南京太平天国“新”政权的出现,首先使西方教士们一时间奔走,兴奋莫名:在古老中国,终于出现了一个基督教教门兄弟建立的政权!

洪秀全方面也非常惦念同教门的“洋兄弟”。在占领南京的第二天,他就派人持着信跋涉至广州,向各国公使递送公函示好。所以,英国驻华全权大使文翰亲自到访太平天国,法国、美国公使也不甘人后,纷纷到访这个看上去就要推翻满清(至少与满清平分秋色)的南京新政权。

可笑的是,东王杨秀清因胜利头脑发昏,仍旧以中国传统的“中央王朝”自居,在南京借故不见文翰,以自上而下的姿态给文翰送去一份“诰谕”,内容无外乎以下的自大:“尔海外英民不远万里而来,归顺我朝……深望尔等能随吾人勤事天王,以立功业,而报答天父之深恩。”

文翰是个极其务实的老牌帝国主义政客,在做足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上报英国政府,表示太平天国在中国不可能成功,但为了更大限度地勒索清朝政府,英国应继续“中立”,以观事态发展:

在事态更为明朗化以前,参加任何一方都是为时过早的。我看不出外国怎样能从根本上救助皇帝军。固然,为了英法两国在中国海的海军,无疑地,皇帝是可以重占南京和镇江的,但是这或许也并不是没有困难的。因为,很明显的,皇帝军已如此丧魂落魄,我们要不在陆上也采取行动,那么就是外国火力把南京城墙轰开了,他们也会不敢进城,就是进了城,占领了,等到我们军舰从城下撤走以后,他们也不能守住南京城……从任何观点看,中立乃最为切要的办法。因为如果我们援助现在的政府,而最后却是叛党成功了,那我们在中国的地位就极其狼狈了。

再没有比当前危机中商订新约更为不合时宜了。和谁去签订新约呢?和皇帝订吗?假定一切进行顺利,他也和我们一样地急于要建立更密切的关系,订这个条约的头一个条件就是给他援助以压服叛党。我以为这乃是暂时还不能接受的要求,也全然和政府所规定的政策路线背道而驰。就说给皇帝援助罢,那也必须是很大规模的援助,而如果叛党的势力广泛而迅速地扩张起来,人民大众又普遍地愿意拥戴他们为统治者,这种大规模的援助也是没有效果的,同时我们也不能达到目的。花了大量的金钱,毫无目标,只不过面对叛党,把我们自己送上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而已(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因此,我认为现在根本不必去谈和帝国政府缔结新约的事情。

我承认我看不出当前斗争有迅速结束之望,如果叛军占领北京,则将有多年的、不利我们商务的战争。但纵使如此,我也认为遇有适当机会和叛党协商时,我们从叛党手里所可获得的政治与商务利益,也大可超过皇党。和叛党交涉,我们要对付一班新人,直到今天为止,就我们所知者而论,这批人并不像不向我们就范的样子。而和皇帝打交道,我们会发现他和从前一样傲慢自大,反对和我们扩张中外关系。(1853年8月4日文翰写给克拉克敦的信)

1854年初,新任英国驻华公使包令接替文翰职位,他仍旧抱有英国人的审慎态度,不尽信文翰之言,派自己儿子等人为使节出访南京。结果,这些英国人发现太平天国的王爷们怪力乱神不说,还妄自尊大得厉害。与之相比,满清政府虽然与英国和西方长期矛盾,但迄今为止已经是个成熟的“正常”国家,起码知道怎样和西方人搞外交,而太平天国的领导人则是一群根本不知道“文明”为何物的造反者。

从那以后,各国政策逐步向满清政府一方倾斜。上海小刀会起事后,在上海的英、美、法首先明确立场,与清军协和作战。清政府对此大为满意,把海关管理权交予三国,以示投桃报李之意。紧接着,天京事变的发生,更坚定了洋人们的判断力:太平天国终不能成事。

于英国等老牌帝国主义而言,他们心中没有“信义”,只有“利益”。

看准了清朝军队与太平军在中国互杀消耗之际,1856年,英国人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他们首先炮轰广州,以弹药再次打开了中国的大门。

《天津条约》签订后,英国军舰以有长江航行权为名,在南京城外的江面上巡游。太平军着慌,朝着英国炮舰一阵乱轰,双方互相射击。一向自大的洪秀全着了慌,对英国在长江上的航行权马上予以承认。由此,西方各国纷纷接踵进行炮舰外交,深入南京试探太平天国的底牌。特别是1859年初夏洪秀全那位喝过洋墨水的族兄洪仁玕来天京后,太平天国与洋兄弟们确实度过了一段“蜜月期”。

好景不长。李秀成在1860年年中向上海的大进军,真实触动了西方各国在上海的实际利益。他们逐渐放弃“中立”立场,逐渐转向支持华尔的洋枪队,开始以武力与太平军相抗。

何伯与太平军交恶,同时他也十分厌恶华尔。听说这个美国“骗子”回到上海后,他立刻自率军队乘炮舰四艘直扑松江,把二十多位华尔手下的英国逃兵与华尔本人一道抓起来,押往上海。

洋枪队虽然厉害,但非常害怕何伯的坚船利炮,只能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领导”被人逮走。

危急时刻,幸亏华尔的老朋友上海商人杨启堂有主意,他与上海道台吴煦开据出一张盖有清廷大印的证明,递送英美方面,表示说华尔是“大清子民”。

本来,何伯已把华尔交给美国领事受审,罪名是华尔破坏美军在中国的中立行为,非法进行战争活动。

法庭之上,华尔忽然自称是“大清帝国臣民”,英美官员都一时愣住。

泰记银庄的办事员连忙递上一份发自北京清廷军机处的正式公文,上面明白写明大清皇帝“御批”此事(这份公文有可能是清朝巡抚薛焕收了泰记杨启堂银子后伪造的)。

美国总领事很懂“依法行政”,他仔细看过中国官方文件后,只得宣布华尔无罪,当庭释放。

华尔高兴没有十分钟,刚刚走出美国领事馆,就被英国兵再次逮捕,押去何伯的旗舰上关进小黑屋。同时,何伯准备占领洋枪队的松江基地,想一劳永逸解决掉这支惹事生非的非法武装。

泰记银号的人与华尔都很着忙,立刻指使白齐文等人率洋枪队撤出松江,指使李恒嵩率清军进入松江城。

英国兵已有近一千人逼近松江,见到清军旗帜后,怕重惹事端引发两国大战,只得悻悻退回上海。

不久,在泰记银号的帮助下,华尔传奇一般从防守森然的英国兵舰上跳水逃脱,得返松江城,演出一剧“胜利大逃亡”。

不久后,由于华尔亲笔给何伯写“道歉信”,答应不再诱引英国逃兵加入洋枪队,何伯逐渐改变了对这个美国青年冒险家的印象,并与他和他的助手进行会谈,商议共同对付太平军事宜。如此,华尔就得到了英法军方的有力支持。本来他是一只“贼鸟”,如今忽剌剌换上羽毛,成为真正的大老鹰。

华尔善于总结失败经验,他不再只相信洋人和菲律宾水手的战斗力。在与副手白齐文和福瑞斯特商量后,他决定扩充兵源,并要以中国士兵为主力。

最终,华尔的洋枪队初具劲旅规模,共有一1400名中国兵勇,二百多菲律宾士兵,还有西方教官共近一百人。华尔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要适合“中国国情”,另一方面从“经济”方面考虑——纯种的“洋兵”太费薪饷,如果数目大了,中国方面以及银会组织不答应。而且,不少外国逃兵和水手浪荡成性,战斗力很差。招募中国人,十多个兵员的薪饷,原先只能招一个洋流氓。

不顾中方“老板”催促他出战,华尔耐心训练洋枪队新兵,并且对军事行动更加慎重,不再轻易冒险打无准备之仗。

为便于统领士众,他从清廷得过暂时的类似“上校”的任命。他委任白齐文和福瑞斯特为“少校”,像模像样地把“洋枪队”变成了一支“正规军”。到了1861年年底,华尔已经有信心邀请英国海军将军何伯亲临松江检阅他的手下。

这时的洋枪队,已经有二千多人的规模,不同“兵种”,统一着装,衣服华丽。中国兵穿深绿紧身制服,为仿效西方制服,他们的衣服上有绯红色饰带。中国“炮兵”穿浅蓝色军服。菲律宾士兵穿深蓝兵衣,头包深绿头巾。军官军衔的高低看袖口条纹多少可加以识别。同时,华尔还设定了来年的军队夏装。

何伯见之大喜,立刻允许英军与太平军交战时正式接纳洋枪队为“友军”,并答应帮助华尔从英国购买最精良的武器装备洋枪队。

何伯确实没有食言。他应华尔要求,从香港的英国兵工厂替洋枪队购进一千支新型来福枪、五千支在当时最先进的短枪以及两批野战炮。所有这些枪支弹药,完全按成本价卖给华尔。

从英法等西方将领的角度看,华尔训练中国人为“洋枪队”确实是想他人所不能想。先前的清政府和太平军都只雇佣过西方将官帮助清军和太平军训练,从未想到过把中国人里外一新从思想到装束加以彻底“改造”。

为了保证洋枪队士兵在战场上能彻底理解长官命令,华尔下令中国士兵学习简单的军事英文术词,并学懂听号声前进或后退。特别重要的是,针对当时城垣坚厚的太平军城镇,华尔有的放矢,特别看重炮兵训练,使得大炮、野战炮的命中率和实际轰击效果大大提高。

由于华尔训练有素,洋枪队的战斗力远远高出清军正规军,大有以一当十之效。相比于太平军,也可一个顶六个。其实,华尔的成功绝非偶然,足够的饷源,充足的弹药,保障到位的训练,优厚的待遇,严格的管理,放到现在,他也能训练出一支优良团队。

万事俱备下,1862年初,正当华尔准备甩膀子大干时,“国际”形势的变化差点打乱了他的全盘部署——当时美国正在打“南北战争”,美国军舰在海上的一只英国船上截走了两位前往英国进行秘密外交的美国南方邦联官员,惹起英国震怒,英美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有开打之势。

友谊无恒,利益永恒。在上海的何伯与华尔的神经即刻紧张起来,只要双方政府一开打,他们在上海肯定也要为“祖国”血拼。在何伯秘密筹划俘夺中国沿海的美国船兵的同时,华尔也私下准备利用洋枪队士兵奇袭上海停泊的英国军舰。正在双方准备互相暗中捅刀子之际,英美之间政治危机得以解决,美国政府服软,向英国道歉,双方握手言和。

经过这次小插曲后,华尔开始了在中国干他的“大事业”。

1862年2月,华尔亲率一千多洋枪队员,忽然在凌晨时分进袭上海附近的广富林太平军堡垒据点,打死近一千太平军,迫使其余七千多人仓惶逃往青浦。洋枪队方面,只损失18名士兵,伤42人。以如此微小代价,攻克太平军在上海的一个重要桥头堡,成功不可谓不大。

同时,洋枪队的攻势也使得正在进攻吴淞的太平军分神卸力。因为,从1月7日开始,李秀成已经率大军从杭州出发,兵分五路杀向上海。仅几十天工夫,奉贤、川沙、南汇、金山等县均被攻下。一直与华尔“合作”的清将李恒嵩又来了精神,忙向朝廷递折报功,说自己所率清军经过“激烈”战斗,杀死“长毛”三万多。

见太平军此次来势汹汹,在上海的西方人与满清政府官员不敢怠慢。英国参赞巴夏礼与清朝苏松太道台吴煦经过紧急磋商后,联合成立了“中外会防局”,同时,他们加强调兵遣将,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拍击。

原本在上海的英法军队总人数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但从2月份开始,英军九十九联队与重炮兵到来,不久英军驻天津的部队全军而来,戈登也在其中。如此一来,仅英军在上海就有近三千兵力,大炮二十多尊,底气雄足。

太平军与洋枪队、英法联军的的第二次上海较量,大致持续五个多月,可分为六次战役:2月24日高桥之战、4月4日王家寺之战、4月17日周浦之战、5月17日太仓之战、5月26日嘉定之战、6月9日青浦之战。

2月24日的高桥之战,乃华尔洋枪队的一次主动进攻战,目的地是太平军向上海推进途中的高桥。此次战役,不仅华尔亲率一千洋枪队,英国、法国也派近千人为左、右翼,一起进攻高桥的五千多太平军守军。在新式武器的优势以及强盛斗志下,洋枪队与英法联军把高桥太平军守军打得惨败,战况只能用“大屠杀”来形容,而华尔洋枪队奇迹般只战死七人,伤32人,英军死一人,法军丝毫无损。

上海的清政府当局来了精神,在闹市把华尔送去的两百多太平军俘虏当众砍头。

华尔乘胜,率军接着向距上海六十多里的萧塘太平军发动了猛烈攻击,打死太平军七八百人,生俘近四百人。洋枪队只损失十名士兵,但华尔副手白齐文肚子受到严重的刀伤。

经广富林、高桥、萧塘的三次大胜,清廷(慈禧以同治皇帝名义)授予华尔“副将”衔,四品顶戴,这可是大清开天辟地第一次。同时,清廷正式命名华尔的洋枪队为“常胜军”。

福无双至今日至。升官发财之余,泰记银行的老板杨启堂把女儿嫁给了这位“大清”名将,华尔一下子成为中国女婿。

在享受新婚燕尔鱼水之欢的同时,华尔仍旧心系战事,决意要“报效”大清和英法联军,想把上海周围30英里以内的太平军全部驱逐出去,确保上海的安全。

由于华尔表现出众,何伯甚至下令把一千多英国大兵调给华尔这个从前他心中的“流氓”指挥。

太平军接连失败后,李秀成意识到华尔“常胜军”的威胁,就想攻取常胜军老巢松江。但要取松江,就势必先要在松江与上海之间打个楔子,攻取七宝、泗泾两处,然后合力取松江。这种步步为营、以守代攻的战略,从前可以,现在遇到了锐气正盛的华尔洋枪队,难免就处于被动。结果,4月4日,华尔、英将何伯、法将卜罗德约五千人汇集,携大炮进攻王家寺的太平军营垒。由于新式大炮威力巨大,太平军不敌,一下就被打死近五百名士兵,近千人被俘,王家寺阵地最终为洋枪队与英法联军所得。

英国将军何伯在此战中负伤,小腿肚子挨了一枪,成为“地不平”。

4月17日,“常胜军”与英法联军进行突袭,把屯结在清浦的太平军堡垒攻克,杀掉六百多,生俘三百多。清浦大胜后,七宝城落入华尔手中,得胜的“联军”露出暴徒嘴脸,大肆洗劫,全城为之一空。所以,七天后清军接收此地时,发现七宝被洋人们洗劫得连根针都没剩下。这些洋鬼子们与假洋鬼子们挨家挨户搜掠,个个变成大富翁。由于太平军在此地有个银库,此时也为华尔所拥有。

得胜得财之余,华尔气焰更盛。4月30日,常胜军与英法联军水陆并进,又有李鹤章(李鸿章之弟)率淮军四千人助战,齐攻重城嘉定。太平军守军不支溃败,共有三千多人被杀,近两千名被俘,其余狼狈遁逃。

嘉定是太平军的一个重要据点,他们撤退时弃留几十万两白银和数千匹战马,军械辎重到处都是。至此,常胜军又有一大笔进账。

5月12日,常胜军、联军在用大炮猛轰青浦城后,呐喊着冲杀入城。虽然有两万多太平军守军,仍旧支撑不住,五六千人被杀,数千人脱下军装逃跑,数千人被活捉。

由于南桥复为太平军所据,英法联军忙于5月16日回军,华尔在交待士兵经营青浦后,也回到南桥,与英法联军一起攻城。一直在战役中鲜有伤亡的法国军队此次大不走运,总指挥卜罗德胸膛正中一弹,当场就被打死,法兵也有近40人被杀。

攻克南桥后,“悲愤”欲绝的法国兵丧失人性,不仅对缴械的太平军大肆屠杀,对南桥普通居民也进行了一次大屠杀。

5月20日,常胜军攻克柘林镇,杀红眼的联军士兵们在此又展开一轮大屠杀。

依据从前与清朝政府与上海地方商会的约定,华尔一个人获得的赏银就高达近百万白银,他都存放于岳父杨启堂的泰记银号中。

英法联军与常胜军连胜而骄。李秀成本人改变了战术,继太仓一战歼灭清军五千余人后,他分别发军猛攻嘉定、宝山、吴淞、青浦。

嘉定城只有几百名英法士兵,英美联军慌忙去救援,在南翔遭到太平军伏击,损失不小。嘉定的英法军队知道太平军势大,焚城后逃跑。代替被罢免江苏巡抚薛焕职务的李鸿章和洋人善于沟通,双方商定配合行动。

在李秀成的指挥下,太平军听王陈炳文和纳王郜永宽占领了泗泾,直扑青浦,李秀成本人率兵围淞江。英法联军、常胜军、清政府军难挽颓势。

5月底,太平军慕王谭绍光率军攻克青浦,活捉了华尔的副手福瑞斯特。华尔还是挺有雪中送炭的“义气”,自提兵来救,结果在城外被打得大败,狼狈遁走,一千多常胜军被太平军消灭。

经此一战,英法联军与常胜军自信心大挫。连曾国藩都在奏折中对洋人加以不屑地指斥:“夷人之畏长毛,亦与我同,委而去之,真情毕露。”

连连克捷之下,加上二十万左右的优势兵力,太平军已经逼至虹桥、漕河镇、法华镇、徐家汇等处,上海似乎可一举成擒。

英法联军见势不妙,迅速回撤至上海进行龟缩式防守的同时,急忙宣布“中立”,表示不再加入上海城周30英里以外与太平军之间的军事行动。但在暗中,他们仍旧向华尔常胜军提供武器弹药装备以及人力支持。

6月18日,李秀成遭遇李鸿章所指挥的军队,在徐家汇、新桥、虹桥等地接连受挫,只得放弃已经占领的广富林、泗泾等地退回苏州,留慕王谭绍光率少数军队留守嘉定、青浦、太仓等城。

上海城唾手可得之际,李秀成忽然在遭遇小挫折后弃而不攻,最大的原因,在于曾国藩围攻天京,洪秀全鬼催一样逼催李秀成回援,最终使他功败垂成,不得已先转回去解天京之围。

李鸿章任江苏巡抚之后,非常重视华尔的常胜军,为他提供一切便利扩充部伍。为此,华尔的洋枪队规模渐宏,共有五个团步兵,一团狙击枪兵,四个重炮中队以及两个野战炮中队。常胜军装备特别先进,有滑膛毛瑟枪、来福枪、安菲尔来福枪、山炮、榴弹炮、臼炮以及威力巨大的八吋口径的大炮。除此以外,华尔手下还拥有三十多艘铁甲汽轮和三百多艘轻便炮船。

上海不仅仅是华尔的“福地”,也是李鸿章的“福地”。这位同样儒臣起家的李大人,在安徽被太平军打得丢盔卸甲,但到了上海后“风水”全变,从胜利走向胜利。而他最成功的谋划,一是抚用华尔这种“客将”,一是“以沪平吴”。

李大人深知纵横捭阖之道,在与洋人交往中“先疏后亲”,虽然他心中认为华尔是“蠢然一物”,但为了借助华尔(后来是戈登)的兵力,仍旧倾力笼络,最终使得这条大洋狗成为自己手下的最大王牌。而后,当苏常地区落入淮军之手后,李鸿章过河拆桥,借故解散了“常胜军”(也有戈登本人“厚道”的原因)。对此,连李大人的“老师”曾国藩都不得不竖指佩服,认为李大人“驾驭洋将擒纵在手,在鞭鞑龙蛇视若婴儿之风”。

于李秀成而言,上海成为他本人乃至太平天国全盘皆输的“劫子”,输了这一着,牵动全局,最终输掉整盘棋。

在华尔请求下,李鸿章用一百万发弹药、数百枪械以及十箱上好鸦片把华尔的副手福瑞斯特从太平军手中赎了出来。见老朋友转危为安,华尔心定,便于1862年8月8日率面貌一新的常胜军重新杀向被太平军占领的青浦。

经过血战,青浦被常胜军攻克,虽然华尔手下伤亡达数百人,但他们的成绩大得惊人:俘获一万多太平军士兵和军官,打死数千人。这次配合华尔进攻青浦的不再是李恒嵩,他因指挥无能已经被李鸿章撤职,代之以太平军降将程学启。程学启特别仇恨昔日老战友,马上依照李鸿章指示在城内砍下了三百多太平军中下级军官的脑袋。

青浦一失,意味着上海地区太平军势力的全面败退,只有嘉定仍在太平军手中,但也只能盘踞固守而已。

1862年秋天,善于利用洋人的李鸿章和华尔细商军事,准备出援浙江。泰记银号等商人对此严重不满,嚷嚷说他们出钱支持常胜军是用来保卫上海的。

富不敌贵,谁又敢招惹李鸿章巡抚呢,商人们只能小圈子里发牢骚大骂而已。

华尔首先派副手福瑞斯特率千余兵士出发,准备进攻余姚和慈溪。大约在同一时间,法国人伯勒东(Brethon)有样学样,在浙江巡抚左宗棠支持下,组成一支中法联军,即日后的“常捷军”。当时这支队伍人很少,仅五百多中国士兵,军官皆为英法等国人。

华尔本人在1862年9月20日抵达宁波附近。他先指挥部队攻克离宁波仅二十多里的余姚,然后追击太平军残军至慈溪。

在慈溪城外,不顾枪林弹雨,华尔似拿破仑一样悠闲站立,口中叼着一支吕宋烟,手舞藤杖,指挥士兵进攻。

忽然之间,华尔高叫一声:“我被打中了!”挣扎几下,摔倒在地。

有关他的受伤,记述多多,有的说是子弹,有的说是枪霰弹炸出的铅块。

华尔受重伤消息传出,常胜军“化悲痛为力量”,奋不顾死硬拼,肉搏攻城,最终杀掉慈溪城内所有的七千多太平军。

子弹(或铅块)从华尔小腹穿入,一直透至其背脊处,把这位东方战神几乎完全打穿。

弥留之际,华尔挣扎着口述遗嘱,交待说他名下近二十万两银元的分配:五万给他的中国妻子杨章妹,其余由他的弟妹平分。

痛苦挣扎十几个小时后,这位美国冒险家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一个东方传奇。

华尔死后,其手下军官开始瓜分他的财产,中国政府和他老丈人杨启堂的泰记均不承认欠款和存款,而华尔曾经下大气力用重金从太平军手中赎回的副手福瑞斯特,盗走了他军装口袋中的私人账本,以此向泰记勒索了几万两银子塞进自己的腰包。

美国政府一直就华尔遗产与清政府交涉,均无结果。1894年,大清国重臣李鸿章到纽约访问,华尔弟媳向他索要华尔的遗产,李中堂为了帝国的面子,终于答应“妥善解决”,并最终连续付出了约三十多万美元的巨款给华尔亲属。

华尔父亲死于华尔死后的第三年(1865年),他的妻子杨章妹死于1863年,他的弟弟死于1867年,最终得到华尔遗产最大一笔的是华尔的弟媳。其实,这个女人当时已经再婚,不再是华尔夫人而是亚密登夫人。

虽然华尔的遗产百费周折,但他死后清政府给予了隆重的葬礼,并在松江为他建立专门的纪念祠堂。

全部常胜军士兵穿重孝列队,出席葬礼。在华尔神主牌位的正上面悬一块巨匾,上书“同仇敌忾”,左右一副对联:海外奇男,万里勋名留碧血;云间福地,千秋庙貌表丹心。此情此语,耐人寻味。

华尔祠堂在清朝灭亡后曾经衰败无人打理,一战结束后有一群美国兵崇拜华尔,对祠堂加以修复,自此每年都会有百多名美国人在美国南北战争士兵阵亡纪念日这天到达松江扫墓。珍珠港事件后,日本人摧毁了祠堂内设施,把建筑物当兵营。日本投降后,美国牧师察看,发现华尔坟墓还在,但周围松柏皆被日本人砍去当烧柴……

至此,笔者交待一下常胜军在华尔死后的情况,主要是讲一讲白齐文和戈登。

华尔死后,其副手白齐文接任“常胜军”统领。此人情商很低,上任后就与李鸿章关系搞僵,并与清将程学启闹出不少矛盾。特别可笑的是,为了士兵的饷银问题,白齐文竟然带了一大队士兵从松江冲到上海泰记,把杨启堂臭揍一顿,抢走一大批银子。

洋民工打老板,这下可让李鸿章抓住了他的大把柄。李巡抚以帝国官员名义,正式派人送文到美国领事馆,要求他们“处理”白齐文。

无奈之余,美国人只得通知白齐文“走人”,因为从名义上讲“常胜军”是大清帝国的“常胜军”。而后,白齐文的位置由英国海军上尉奥伦(Holland)暂代。其实,这也可以看出美英两国对在这支军队控制权上的此消彼长。奥伦指挥不力,常胜军在进攻太仓的太平军时一败涂地,于是英国政府下令让英国皇家陆路工程兵的戈登上校接管常胜军。

白齐文被撤职后,怨毒满胸。这位有华尔之勇而无华尔之谋的美国人往北京“诉冤”未果,便在上海招募了外国流氓一百多人,暗中与苏州的太平军慕王谭绍光联系后,出人意料地投靠了太平军。

在这帮洋人帮助下,太平军向驻军于夹浦的戈登常胜军发动猛攻,一时间打得常胜军特别狼狈,只能龟缩死守。

白齐文狂妄之余,与戈登秘密晤谈,提出一个“伟大”计划:二人联手,组织两万兵马,先夺取大城市苏州,把太平军与清军皆清除出去,然后直杀北京,推翻清朝。

戈登本人是个具有良好修养的英国职业军人,当然拒绝了这个建议。不久,由于时局变化,首鼠两端的白齐文见势不妙,暗中与戈登联系,表示说他要率那帮洋人脱离太平军。结果,其中一伙洋人先逃,把白齐文卖了,他本人与一些洋人仍在太平军手中。

还是戈登讲义气,送大笔礼物给太平军慕王谭绍光,把白齐文赎出来,送回上海。美国驻上海领事应戈登所请,没有逮捕这个“叛徒”,但警告他立刻从中国滚蛋。

白齐文灰溜溜跑到日本横滨,想介入当地长州藩等日本的内部争斗。不知为什么,1865年,白齐文耐不住对中国的“思慕”,乘船返回上海,继而搭船到厦门,想去漳州与太平天国残军会合。

清朝当局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派人把这个“祸头”加以逮捕,送至福州监禁。美国领事要求福州当局“引渡”他,被清朝政府拒绝,白齐文由福州当局派人押往江苏准备接受审讯。

估计是李鸿章授意,不久美国方面接到报告,说白齐文所乘船在浙江兰溪行驶途中遇风沉没,此人淹死了。

美国领事闻此也大喘一口气,庆幸李大人聪明,总算没再使美中关系因白齐文事件添出新的麻烦。对于美国人来讲,这个“法国佬”(白齐文是法裔美国人)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交待完白齐文,再说戈登。

戈登1833年出生。1852年军校毕业后,进入英国皇家陆军,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由于笃信基督教,从个人品格方面讲,戈登绝对是个“正人君子”。1854年,他曾经参加克里米亚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后,他于1860年到达天津,并在日记中猛烈表达了对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行径的不满。华尔死后,他被任命为常胜军的统领。由于他带兵有方,太仓、昆山等地,常胜军与清军并肩作战,多次大胜。

与华尔相同,这位英国绅士临阵指挥时从不带武器,只是手中挥舞一根藤杖;与华尔不同的是,戈登严禁常胜军士兵劫掠,在军中严刑峻法。时间一久,李鸿章在财政上大感压力,加上戈登对淮军多有指责,李大人在欣赏这个英国佬“高尚情操”的同时,内心十分厌恶他的“不知变通”。

1863年,在常胜军和清军强大压力下,太平军的纳王郜永宽等人在与戈登约降后,杀掉慕王谭绍光,集体向清军投降。

戈登很高兴,入城与纳王等诸王会谈后,劝这些人去见李鸿章正式进行投降仪式。

没料到,李鸿章以纳王等人不剃头、持械以及怕他们诈降为由,把太平军纳王等八个人当场拿下砍了头。李大人这招真毒,背信弃义杀人不说,他一点也不顾及本人仍在苏州城内纳王叔父家作客的戈登死活。

当时苏州城内还有不少武装的太平军士兵,在诸王消息未被证实前,几百名太平军团团包围了戈登。

幸亏戈登身边陪同的中国翻译有智,他对太平军士兵讲情,表示只要留戈登一命,可以保证他们这些人的生命安全。经过一番周折,戈登终于脱险。

当他得知太平军几个降王被集体处决的消息,气愤至极,发狂一样寻找李大人,想和对方“决斗”。李鸿章老奸巨猾,想方设法避开戈登不见。

戈登回到常胜军大营,愤怒地表示要解散洋枪队。但英国公使命令他继续任命。

李鸿章认定洋人个个爱钱,上奏皇帝后,赏赐戈登本人“黄马褂”一件,纯金奖牌一大面,白银一万两。

岂料,戈登拒绝受奖,在英方劝说下,最终只勉强接受了奖章和“黄马褂”。从这一点看,戈登和华尔完全是两路人。

从1862年开始,以罗孝全为代表的西方传教士完全放弃了对“太平天国”教门兄弟的幻想,开始诅咒这些人为“邪恶盗匪”,英国人自咸丰皇帝死后与洋务派首脑恭亲王奕相谈甚欢,更加坚定了站在大清政府一边彻底消灭太平军的立场上来。

接下来,戈登继续率领常胜军参与对太平军的作战。金坛一战,他本人腿部中弹受伤,多次险些阵亡。

常州被攻陷后,太平军护王陈坤书以及数千兵将均被杀掉。至此,“常胜军”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太平天国真正占有的大城市只有南京,曾氏兄弟不可能让外国佬参与攻占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城市而分湘军的功劳。

李鸿章方面,更觉常胜军方面的军饷开支浩大,就与英国政府协商解散常胜军。

戈登接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以休假为由返回英国。离开之前,他还向英国以及清朝政府建议,一定要在发放大笔赏金后,及时解散常胜军,以免士兵因缺饷叛变或闹事。

1864年6月1日,常胜军的三千多军官和士兵均得到该得的大笔赏金,全军解散,武器归公。至此,常胜军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戈登本人,也获清政府赐封“提督”以示荣宠。

临行前,戈登满怀深情地与中国战友作别,表示说:

“中国人民耐劳易使,果能训练有方,贵国自可转弱为强!”

常胜军虽然解散,它对李鸿章的影响无比巨大。因为“常胜军”最精锐的六百人炮队、三百人枪队以及轮机手数十人(包括十多个洋教官)摇身一变加入淮军,李鸿章开始了他“练兵练器”的军队自强之路。他认为:“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出西人之上,独火器万不能及。”特别是李鸿章看到李秀成部太平军大量使用洋枪后,更让他大为震动,深恐洋人为私所使,不断大量向太平军出售新式军火。于是,他大力发展军事工业,并将军火销售和制造的控制权牢牢握住。

在大量购买、制造新式武器的同时,李鸿章还特别注意练兵,高薪聘用洋教头,从刘铭传的“铭”字营开始,教习洋火器,连西方最先进的32磅、68磅大炸炮也装备于淮军之中,并先后设置“洋炮局”、“炸弹三局”等附属于淮军的专门军械所,土洋并举,力图在军事上自强。

经过一系列精心准备,本为湘军一个附属支系的淮军发展迅速。比如,五百人的一个营级建制,就有枪三百二十杆。同时,淮军共有六个独立炮营,配备有当时最先进的新式开花炮。与淮军相比,李秀成等人的太平军仅有洋枪,极其缺少洋炮这样的重武器。以此为恃,李鸿章一步一个脚印,逐步实现了“用沪平吴”,最终迫使太平军从进攻转为防御。清朝军队重新夺取了苏常财税重地,使天京东南方向完全暴露于清军的攻击之下。

太平军陷入被湘军、淮军夹击的窘境。

1881年,英国殖民地苏丹有伊斯兰教徒马赫迪起义,三年多攻城陷地,直扑首府喀土穆。

英国政府惊惶之余,把1879年已经回国的戈登再任命为苏丹总督,让他重回喀土穆,以求力挽颓势。1884年2月,戈登重返苏丹。仅仅过了一个月,十万马赫迪大军团团包围了喀土穆。经过数月的浴血战斗,缺食少兵的喀土穆终于被马赫迪的伊斯兰军攻陷,戈登勃勃不屈,在总督府持刀力战。最终,数百根伊斯兰长矛,把这位昔日赫赫的常胜军统领钉在了苏丹的红土地上。

闻知戈登死讯,清朝政府当时派人去英国领事馆隆重吊唁。

在我的老家天津,在“金融街”解放北路,现在的市政府大楼处,其原址即为“戈登堂”。

1890年,戈登死后五年,英国租界当局就在当时天津的“维多利亚道”修筑了一座英国中古时期风格的青砖建筑,来纪念他们这位名扬世界的英雄。对于中国清朝政府来讲,戈登不仅帮助过镇压“太平天国”,他还在1880年应李鸿章之邀来过中国,帮助清政府联合英法等国,抵制俄国老毛子的《里瓦几亚条约》,如果这份条约最终签订,新疆大部分就极有可能变成第三个“海参崴”。

在当时,戈登堂为天津最宏伟之建筑,比利顺德大饭店还要高。1976年天津地震时,戈登堂受毁严重,拆毁后在原地建起了新政府大楼。其原有建筑,仅存侧后小小一角,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天津人知道这个“遗迹”。

(说明:东王杨秀清与英国人接触的这几个原始文件,暴露了太平天国领导人的盲目自大与对西方世界的愚蠢无知。

平时在各种宣扬太平天国“反帝”文章中大加推崇的杨秀清“质问英人五十条诰谕”,仔细观察原文,根本没有任何义正辞严的“质问”,都是些问几句如下荒唐的问题:上帝多高多大?上帝长得啥样?上帝肚子有多大?上帝胡子啥颜色?上帝穿啥衣戴啥帽?上帝脾气好吗?上帝原配是耶稣和天王的“生母”吗?耶稣啥样?耶稣穿戴如何?耶稣有几个儿子?……种种提问,荒诞不经!

这些文件,对于研究太平天国早期领导人对西方的认识以及双方交往,都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附一:东王杨秀清答复英人三十一条并质问英人五十条诰谕

诰谕


真天命太平天国劝慰师圣神风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杨,为诰谕夷弟知悉:兹于五月二十日本天国水营土壹将军禀奏前来,据称弟等领船二条,湾泊中关,未知夷弟来意缘由若何,只接得禀文数封,献至殿前。本军师阅览之下,俱皆洞悉,深嘉夷弟住居海外,不远千里而来王,遵领天国制度律例,实为有心,本军师欢欣莫甚!但禀文内所云,语句多有不合道理,此亦因弟未明天情道理之过也,本军师亦不为怪。

据云请领天国法纪制度律例如何,本军师即将天父权能制度律例一一明白示尔,尔其细听:本军师为劝慰师圣神风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者,乃是天父上主皇上帝开大恩,暨救世圣主天兄耶稣开大恩,亲命本军师下凡,佐辅真主,扫灭世间妖魔,代世赎病,乃理天下万国,使人人魂得升天。我主天王是上帝亲子,天兄胞弟,为天下万国太平真主,是天父上主皇上帝所立,暨救世主天兄耶稣所立。我主天王为太平天王大道君主全,主宰天下,援救群生,使天下人循行上帝真道,勿被妖魔鬼害。

但尔等夷人素称能知敬拜天父,尔知天父有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之权能么?并又素称识得敬拜救世主天兄耶稣,尔知天兄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之权能么?

我主天王奉天行道,凡事秉乎至公,视天下一家,胞与为怀,万国一体,情同手足。一切礼仪制度,荷蒙天父时时劳心,下凡教导。至天父下凡教导万民,圣旨则降托本军师口出;天兄耶稣下凡教导万民,圣旨则降托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口出。本天国自起义兴师以来,所行所为,皆遵天父、天兄圣旨,大兴仁义之师,斩邪留正,教行上帝真道,奸诈尽除。即妖魔有诡计万端,时有天父、天兄鉴临,何能作孽!有一点奸心,亦时有天父天兄鉴临,总不能逃得过天父、天兄权能手段。尔等夷弟,住居海外,未知同此遵天父、天兄命令否?今观弟等所言,多有不明天情,特此明白详悉谕尔,使尔得领悉天父权能凭据,以便遵行也。各宜凛遵,毋违诰谕!

东王杨秀清问英人: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有几高大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面何样色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腹几大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生何样须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须何样色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须几长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戴何样帽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着何样袍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原配是我们天母,即生天兄耶稣这个老妈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前既生太子耶稣,今复生子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单生独子,还是亦同凡人生有好多子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会题诗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题诗有几快捷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性有几烈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咁久,有人识得上帝量有几大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有几高大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面何样色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生何样须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须何样色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戴何帽、着何袍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元配是我们天嫂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生有几子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长子今年几多岁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生有几女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耶稣长女今年几多岁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上帝现共有几多个男孙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上帝现有几多个女孙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天上有几多重天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天上重重天都一样高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天上头顶重天是何样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天上重重天,该天使固是上帝兵权。请问天下万国,国国拜上帝、拜耶稣等国,该臣民亦尽是上帝兵权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天下万国有一国臣民不是上帝兵权,还是人否?抑还是妖魔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拜咁久?尔等朝晚祈求上帝是准进天国欤?还是祈求不准进天国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当前耶稣谕门徒曰:“天国迩来,尔当悔罪。”是何解欤?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当前耶稣说:“吾坏上帝殿,三日复建之。”是何解欤?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当前耶稣被钉十字架,因何又是三日复活,请问是何缘故?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当前耶稣降生犹太国时,天使赞扬空中曰:“天上荣归上帝,地下太平,人间恩和矣。”是何解欤?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尔等早晚祈求上帝,是求准差圣神风劝慰师降世化心欤?还是不求差圣神风劝慰师降世化心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当前耶稣谕门徒曰:“异日劝慰师至,有大权临世,非是我今日也。”是何解欤?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圣书有说:“尔主担世人之病。”是何解欤?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尔等各国齐会天国,是上帝权能默护尔等各国齐到天国欤?还是尔等权能自能到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尔各国都齐会天国,是何缘故?是上帝默差尔等各国齐会天国,扶尔主、朝尔主、同尊上帝欤?抑还是上帝专差尔等各国齐会天国贸易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尔等各国是遵上帝圣旨、遵耶稣命令欤?抑还是不遵上帝圣旨、不遵耶稣命令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请问尔等各国是遵上帝圣旨、遵耶稣命令方得常生欤?抑还是不遵上帝圣旨、不遵耶稣命令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有人识得《旧遗》所说,邪神蛇魔是凡人所称那个妖魔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今一齐知得上帝俯听尔等各国所求,赐圣神风化心。今上帝现差圣神风临世,就是东王,尔等知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今一齐知得上帝俯准尔等各国所求,大显权能,诛灭妖魔。今现因上帝大开恩典,降凡作主几年,耶稣护卫上帝降凡几年,显无数神迹权能,灭无数妖魔鬼怪,尔等知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是真心帮上帝、帮耶稣诛灭妖魔欤?还是帮妖魔叛逆上帝、叛逆耶稣也?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今一齐知得上帝、耶稣现在天国作主,天上重重天,一概兵权都齐会在天国。天下万国众臣民蒙上帝化心,晓得齐会天国朝上主皇上帝,朝救世圣主,朝万国真主,便是上帝兵权。有一国不到天国朝上主皇上帝,朝救世圣主,朝万国真主,便是妖魔,尔等知否?

一问:尔各国拜上帝、拜耶稣咁久,现今上帝同耶稣降凡作主,诛灭妖魔几年,因何不见尔等各国具些圣物进贡上帝,进贡耶稣,进贡万国真主,还敢大胆强瞒无礼,诡向天国讨取煤炭。尔等各国自想叛逆上帝为何如?叛逆耶稣为何如?叛逆上帝真命万国真主为何如?请问合得天情否?尔亦当自思也!

太平天国甲寅四年五月二十三日

附二:英国海军麦勒西船长致东王书,回答其有关英国教义的问题

指挥南京附近水面女王陛下诸船之英国海军麦勒西船长对东王作此回答。


昨天我荣幸地收到了你的信,这封信你乐于称之为“诰谕”,而我本人则已通晓其内容。

我不知道怎样理解来信开头的话。其大意是说,我对你的下属们对我使用的不适当用语一再提出反对,是由于我不懂天情道理。至于“夷”字,我听说,它总是被中国人用来称呼粗野未开化部落的,而“诰谕”、“禀文”、“禀奏”等词,除了上下级间通信中使用之外,是从来不用的。从我们到达此地以来,我已再三明白通知过贵当局,英国不是未开化国家,甚至也不是第二流国家,而且她又不受你们管辖。因此,将来在与英国人的任何交际中,如果你们所有的人——从贵国王至最卑微的农民,完全不用我有理由抱怨过的这样的侮蔑之词,那就好了。否则你们必定会惹起类似于1841—1842年那样的冲突,其结果是不难预言的。

我非常感激你对我三十一问的回答。不过,关于来信结尾的声明,诸如上帝明命你和你的臣民诛妖——你主是上帝亲子,是天兄胞弟——他为万国真主——你,东王,被上帝任命为圣神风、劝慰师——等等,我认为应当清楚地向你说明,我们并不信仰你们这种意义的教条,对所有这些不能表示赞同。我们只相信《新旧约全书》启示给我们的东西,即上帝圣父是造物主和万物之主——耶稣是他所生的唯一儿子——他降于世并现作肉身——他因替我们赎罪而死在十字架上——三天之后他复活了,然后升入天堂,在那里他和上帝始终为一体——为了审判世界,今后他还会再次再现——那些信仰他的人将得救——那些不信仰他的人会迷途——圣灵和上帝也是一体——他已经在人们中间出现过,即在我主升天之后不久——那些祈求他感化的人就会在心里接受他,并因此而获得新生——而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就真正的上帝。

在本信的附件里,你会看到对你五十问的详细解答,从中你可以判断我们的教义与你们的教义不同在什么地方。然而必须记住,人类并不是没有错的,我愿推荐你查阅一下《新旧约全书》里所包含的上帝意志的唯一启示。谦恭仔细地学习这些,你就能永不走上迷途。这就是我的期望。

致太平天国东王杨。

1854年6月29日

下面是我对你诸问的答复。

第1—8问的解答:上帝没有高矮也没有宽窄。在《约翰福音》第一章第18节里,你会找到这样的记载:“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上帝。”还有,《约翰福音》第四章第24节里写道“上帝是个灵”等等。再就是《约翰福音》第五章第37节里写道:“差我来的圣父……你们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也没有看见过他的形象。”似这样怎么能说上帝有高矮宽窄呢?

第9问的解答:上帝是个灵。怎么能说他结婚呢?关于他的儿子,在《路加福音》第一章第35节里你可以找到这样的字句:“天使回答说,圣灵要降临到你身上……因此所要生的圣者必称为上帝的儿子。”后来耶稣的母亲嫁给一个叫做约瑟的犹太人,为他生儿育女,但从未被称做过圣母。

第10问的解答:上帝除了耶稣之外没有别的儿子。在《新约全书》里,从经文的意义讲,基督信徒都被说成是上帝的养子。这一解答适用于第11问。

第12问的解答:上帝是无所不能的。这一解适用于第13问。

第14问的解答:对那些触犯上帝和违反他的法规的人,他的惩罚是严厉的。但是如果人们忏悔己罪,并且相信救世主的功德,上帝就非常仁慈地给予宽恕。

第15问的解答:人类没有一刻不体验到上帝的仁慈,他的宽大是无边的。似这样怎么能说他缺乏器量?

第16问的解答:《新约全书》并未告诉我们耶稣这个人外表上怎么样。这一解答适用于第17—20问。

第21问的解答:圣经并未告诉我们耶稣生活在我们中间时是否娶过一个妻子。他升天以后,是个灵,和上帝是一体。《启示录》第十九章第7节中提到“羔羊婚娶”,谈及基督信徒与基督的婚姻,是用作比喻。这一解答适用于第22—27问。

第28问的解答:圣经并未告诉我们天有多少重。《哥林多后书》第十二章第2节里“被提到第三层天上去”那句话,仅仅意味着被接纳入最高天堂,并无有几重天存在,一天在另一天之上的意思。

第29、30问的解答:我不知道,因此不能给你满意的回答。

第31问的解答:上帝的王国不在这个世界。他的权力是无限的。这个地球上的居民不可能成为他的士兵。

第32问的解答:地球上有许多民族对真理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上帝,但上帝却爱他们大家。《马太福音》第五章第45节里写道“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等等。所以我们人类就不应该擅自称呼我们的同类为“妖”或“魔”。

第33问的解答:说到我们祈求上帝允许我们进入天国,我不能不这样回答:如果“天国”这个词你指的是“你们的领土”,我们肯定不祈求让我们进去。但如果你用这一短语是想指天堂,祈求允许我们到那里去则是我们经常的义务。

第34问的解答:喊叫“天国迩来,尔当悔罪”的是施洗的约翰(不是耶稣)。他说的意思,是指基督就要降临。

第35问的解答:《约翰福音》第二章第19节里写道,耶稣对他们说:“你们拆毁这殿,我三日内要建立起来。”他这样说的意思是他快要死了,并且会复活。

第36问的解答:耶稣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之后的第三天复活,是关于他的预言的实现,并想使其成为一个证明,即死亡不可能支配他。

第37问的解答:“天上荣归上帝,地下太平,人间恩和矣”这句话,表示耶稣的福音书反映了上帝的荣光,使它在人们中间扩散,乃是促进和平友善的大事业。

第38问的解答:每天早晚向上帝祷告“赐给我们圣灵以开启我们的心”是我们的本分。

第39问的解答:《约翰福音》第十五章第26节写道:“但我要……差劝慰师来,……他来了,就要为我作见证。”这些话不久便证实了。这在《使徒行传》第二章第4节里也可以看到,那里说:“他们就都被圣灵充满。”

第40问的解答:圣经里没有“尔主担世人之病”这样的说法,《彼得前书》第二章第24节里写道:“他被挂在木头上亲身担当了我们的罪……因他受的鞭痕我们便得了医治。”这一节的是完全清楚的。

第41问的解答:我们相信上帝在任何情况下都指导着我们,正如《新约全书》说的那样:“两个麻雀不是卖一分银子么?若是你们的父不许,一个也不会掉在地上。”

第42问的解答: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事态,希望今后建立商务关系。至于臣服,我的答复是:英国不表臣服。

第43问的解答:我们习惯于祈祷上帝将圣灵派到我们心里,以帮助我们实行上帝的意志。

第44问的解答:我们希望永生,只有依靠耶稣赎罪的功德。正如《使徒行传》第四章第12节里记载的“除他以外,别无拯救”,等等。

第45问的解答:《旧约全书》当中所说的蛇、魔,并非指的鞑靼人。

第46问的解答:的确,圣灵已经降到世上来了(参看第39问的解答)。但圣灵和上帝是一体的,而东王只不过一凡人,他被选派来行使圣灵的名义是不可能的。况且,在《约翰福音》第十四章第16—17节里写着如下的话:“我要求父,父就另外赐给你们一位劝慰师……就是真理的圣灵,乃世人不可能接受的,因为不见他,也不认识他。”关于这一内容另外还见于《使徒行传》第二章第38节,《哥林多前书》第六章第19节,《使徒行传》第十章第44—48节。

第47问的解答:我们不知道你们的人民接到了上帝诛灭鞑靼人的明令,我们怀疑这是否事实。各国的盛衰兴亡取决于上帝的神意。如果断定其所走的为正道,他们就繁荣;如果断定其所走的为罪恶之道,他们就衰落。

第48问的解答:因为我们不相信你们负有上帝诛灭鞑靼人的特殊使命,所以我们不参与你们的争斗。

第49问的解答:我们不相信上帝任命了太平王为万国真主。说到对贵朝表示臣服,我不明白对被(你们)称做妖或其他魔的人们必须怎样看待。请参考我对你第32问的解答。

第50问的解答:上帝是真正的万王之王,但他的王国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我们不可能给他朝贡。太平王自称是万国真主,乃是最无根据的臆说。他越快丢掉这个名称越好,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够避免触犯别的君主,才能使自己避免陷入困境。至于煤炭,我认为那只是一种商品,考虑到你东王声称对我们怀有的友谊,你应立即给予供应。

我已对你50问逐一作了答复。请你对我的解答予以特别注意。不管怎样,让我向你强调一下查阅《圣经》做为参考的必要性。基督告诉我们:“研究《圣经》吧,在那里你会认为你已经永生,它们就是我的预言的证明。”

附三:富礼赐天京见闻

说明:富礼赐是上海英国领事馆的翻译官,此文刊载于1861年6月29日的《北华捷报》上。这一“游记”详细记述了富礼赐的所见所闻,诸如“天王府的奢侈宏丽与门前到处是太平军行秽痰迹的解明对比,太平天国赞王办公场所的古怪,李秀成之弟满臂的金银镯子以及天国王爷们醇酒美人的奢华享受……”所有这些,无不透露了太平天国高层的狭隘封闭和腐化堕落。富礼赐的天京见闻刊出后,西方各国更坚定了太平天国终不能成事的看法。此文对马克思影响也很巨大,由此他展开了对太平天国激烈的抨击。

城外景象

……

在何伯提督离南京后,天朝当局关闭了太平门;如果你穿过城市,从太平门出去,可以比较舒适地到达那里,一半路程坐船,另一半步行。如果你的船有好的船夫,最好的路线是沿护城河一直前行到不能再走的地方,也就是说直到护城河开始迂曲转入远离城墙的乡间,然后让几名苦力背着你的杂物,步行上山。我就是从这条路去的。

南门桥像往日那样熙熙攘攘,有很多吵嚷的士兵、小贩和妇女,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小男孩。在一阵锣鼓声中,几十名身穿杂色衣服的士兵骑着马,手里举着鲜艳的大绸旗,列队行进,这就告诉你有一位首领要进城了。他身穿耀眼的红绸袍,靴上满是绣纹,头戴黄绸帽,手里拿着一柄巨大的仿照外国式样的三色绸伞。两名侍童跟在后面,衣着粗陋,看上去很疲倦、很肮脏。其中一个人拿着首领的双铳枪,枪装在一个大小合适、饰有黑穗的红色绒套里,只有枪机露在外面,这样既可以备用,又可以避免生锈。另一名小家伙拿着一柄有很多银饰的日本剑和一根竹棍。如果这柄剑不仅在战场上大出风头,而且还杀过不听话的士兵和人民,那我是不会惊异的,因为这位首领是个相貌凶暴的家伙,显然是不可轻慢的。他从苏州来,在琉璃塔附近卖给一名商人一些宝石。奇怪的是,他的宝石都是妇女服装上的装饰品,它们是怎样到他手里的?

……

过了这所常常是肮脏而又黑暗的大堂,穿过几道走廊——有一男童正在其中的一道走廊烧茶,那是将要献给你喝的——来到一所大客厅,你向代理首相阁下、赞王之子赞嗣君鞠躬。如果你是一位传教士,他会露出微笑相迎,因为那时他能给你讲天王升天的历史;如果你是一名官员,他会皱起眉头,用最令人可笑的冷面孔来显示他的尊严,然后微张其大嘴,露出微笑,以示他尽管庄严,但仍有极大的同情心。

他的服饰显得很华贵。头戴一顶称为龙冠的镀金物件。它是用硬纸板制成,镀金,镶有琥珀珍珠,顶端缀一小鸟。除此之外,我难以对它再作什么描述。这顶王冠在举行大典时使用。平常只戴一顶便帽,形状介于主教法冠和旧式小丑帽之间,帽上写有主人的官衔。它镀金较少,彩绘较多,自然谈不上好看。他身穿一件绣花黄缎长袍,绣有龙、日、月、星和各种奇怪的东西,黄色的裤子和靴也都是绣花的。

有一次,他不得不有些匆忙和勉强地会见几个外国人,会见时他要取一些文件或印章,但他看上去不能离座,他的座位是一张覆有绣花布的大桌子。你无法看见桌子下面;根据赞嗣君阁下坚持坐在椅子上的那种古怪神态,西方兄弟们窃窃私语,胡乱猜想他是忘了穿裤子。

他面目可憎,令人不快。其容貌正是青年人虚耗过甚的样子,你会以为他(而不是他的父亲赞王)快要死了。他和其他我们所见过的任何人一样,会说谎话;的确,除非不得已,他从不说真话。

在处理公务上,他完全是个孩子,得把它作为孩子来对待。常有一名师傅跟着他,给他当顾问。在座的其余几位军官是四名城防官,他们还算得上是聪明人,我有一时间就去他们府中喝茶。在座的还有水师大提督,他会告诉你他的战船在苏州,在汉口,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只是不在南京。

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慢条斯理的,其食量之大令人惊讶。他在旱西门附近有一所很大的宅邸。有一天,我曾从一个小孔穴偷看他的内宅,见有一些很美丽的妇女。其余在座的是些无足轻重的人,他们只是为了向外国人显示国务大臣的排场而出席的。

在我正在办一件小事的当儿,我的朋友,你愿环顾一下这个房间吗?房顶的橡木都漆成蓝、红、金诸色,木柱有奇特的柱头。英国国会下院的回廊里是不会有这房间墙壁上的彩画的,因为画面上的树木是红色的,墙是黄色的,房屋则是绿色的。景象的远近比例也有些小毛病。树上的雉鸡大了五倍,同大院的主人一般大,而大院高出山脉50英里;船也大得可怕,画家试图让这些船通过一座看上去摇摇晃晃的桥,如果这样,要么船被撞毁,要么桥被撞倒。但不要介意,这间大厅里的每一块墙板上都有图画,这远比挂满可怕的绸缎对联要好得多。我们所坐的椅子以前都是咸丰皇帝的总督的家私;如果你询问,对方会说物主的转移都是上帝的旨意。椅上都铺有绣缎,并不使人感到不适。各种桌子上都摆着种有美丽花卉的盆景。其中的一盆约一英尺高,满是鲜艳的黄花,旁边是一株可爱的桃树,接着是两朵山茶花和其他我不认识的花。每次我来到这里,都见到桌上的花卉已换成了新的。

大厅之前是一个小庭院,经一条甬道和一道石灰石构成的桥,便是一间小餐厅;如果我受到赞嗣君的邀请,就能在那里饱餐一顿,品尝海餐、竹笋、带有臭味的猪肉和其他美味。另外,为了保持他自以为庄严的那种姿态,这个不幸的人在办公时把自己弄得极不舒适,现在他脱下了袍冠,坐下来带着微笑就餐。他会十分和蔼可亲地谈上个把小时,为没有酒来招待你而表示歉意——天国是没有人饮酒的。

可怜的人,我不想诽谤他,但他付款买了杜松子酒的事该怎么说?至于天国的禁酒主义,就在昨天,我在附近的一名官员住处就喝足了称为“天酒”的酒;更有甚者,城内已在酿造这种酒。

天王宫殿

现在我们漫步走向天王洪秀全的宫殿。我们不能进去,但从外面可以看到很多东西。王宫的面积很大,围有40英尺高的厚实黄墙。你可以看见里面黄色和绿色的屋瓦,还有一对典雅的亭子,但大部分的建筑被围墙挡住,好奇的来访者看不到它们。王宫的工程仅完成了一半,竣工后的占地面积将比现在扩展一倍,但天知道天王可爱的臣民何时才能完成这项计划,因为只有十多名工匠在懒散地工作着,远不足以使场地保持清洁。

王宫附近的一所破棚里有一艘奇怪的船,形状像一条头很大的龙。它已快破朽了,但显然曾因涂金彩绘而显得富丽堂皇。这就是“圣龙船”,陛下曾乘坐它从汉阳沿扬子江而下,包围并夺取了南京。它曾被保存在围墙内,现在被移了出来,再也没有人去理会它了。

距离大门口约300码处有一面巨大的黄色照壁,上面画着龙,刻意表现出龙的凶猛形象。天王本人的奇异告示就张挂在照壁上。瞧,它们就是,均由天王亲自用朱砂写在黄缎上,字迹散乱难看。天王写这些文告是孜孜不倦的,从中可以发现人们所能想像的最令人吃惊和最臭名昭著的渎神的言辞。我曾看到半个照壁都布满了黄缎,不知道这些缎是从哪里来的。

在你面前是一个奇妙高大的门,虽然还没有完工,但已重彩装饰,就它的风格来讲是很漂亮的。大门由许多涂红抹金的柱支撑,门顶由木雕构件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和我们在广州衙门里所看到的一样。过了这个大门和外门,经过一段由彩柱支撑着顶盖的走廊,你便来到雄伟的宫门。廊顶雕饰有大小不等、姿态各异的龙,它们或食日,或追捕巨虾。

被彩绘和漆金装饰得既华丽又粗俗的大门上,有一块写着“真神圣天门”的匾额,门的两旁各有一面大鼓,你如去敲打它,就会造成极大的惊恐。

内室的每一面都挂有用丝绳吊着的彩灯,灯须很美,正中央挂着一盏漂亮的大玻璃灯,它原是苏州何桂清衙门里的用品。

圣天门右边有一块地方,里面放着桌椅,天兵们在这里随意坐卧,姿态很不雅观。外国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多少注意。有一位年老的守门人告诉我,他照看过天王——当时是广州附近农村里的一名穷苦孩子。他很有礼貌地请你坐下喝茶。你已不能再往里进入天王宫,并且已走了好长时间,最好接受他的邀请休息一下。这时有一幅“太平天国万岁全图”。这真是一份令人发笑的文件,或者你称它什么都行。图中有一大块差不多是方形的土地,四周是海洋,这就是中国;另有一个大方块,明显的四面有墙,这就是天京。地图上没有香港,日本只是一小点,在我认为应该是北京所在的部位也找不到北京。西北方有两个小岛,叫英吉利和法兰西。我想,其他欧洲各国已被“天条”征服了,除中国以外的整个亚洲可能已被“龙”所吞没。

到处漆金涂红,灯旗攒簇,你可以想像这构成了一幅十分壮观的画面。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每一件东西都相当肮脏,镀金之处很快就被手汗、灰尘和雨水所污而盖上一层棕色。红、蓝、白、绿各色也涂得很糟,好象就要混在一起。画在天花板上的龙除非重新装饰,否则要不了多久就会看不清了。

地上满是痰迹和污物。懒散闲逛着的天兵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虽然是在天王宫,你在周围仍能看到断垣残壁,看上去满目凄凉,这不能不使你感到你是身处一个人类堕落和欺诈的庞大体系的中心。

现在,鼓声、钹声和锣声骤起,还混杂着爆竹声和歪着脖子使劲吹奏的乐师们奏出的刺耳笛声,一片嘈杂,这是天王正在进膳,噪声一直持续到天王用膳完毕。此前不久,圣门半开,一些样子可怜的妇女带着盘、筷和其他御膳用品进进出出。这些用品大都是金制的。从送进去的馔肴的外表来看,我敢肯定御膳的味道跟吃卷心菜差不多。

虽然我们不能进入王宫,但可以听到宫外的人对我们讲述宫里的荣华。天王陛下今年51岁,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永远不会死,但当他厌倦尘世事务时,会有一辆龙车降下,接他升天。他已多次见过全能的上帝,据他的诏旨说,这种殊荣新近已扩大到他的妻子——但我不能告诉你究竟是他108位妻子中的哪一位,或许是幼主的生母吧!宫内只许女子居住,据说大约一千名。她们会说些什么?

陛下有一顶重达八斤的金冠,一串差不多重量的有雕饰的金项链。他的绣金袍上饰有若干小金块,形状很像外国的纽扣,可能就是仿照外国的。他坐一个涂金的物件,称作“圣龙车”,由女侍牵拉,从内宫到大殿,然后升座临朝,接受大臣们的祈祷和谀颂。他的儿子通常也在座,但据说是个病弱的年轻人。

天王很勤奋,亲自写一批批的文告,阅读并批复各王的奏章,并有洞察政务的锐利眼光。我不是传教士,因而只能对他提出一种世俗的看法,但这种看法是强有力和有根据的,这就是天王的基督教仅仅是一个狂人对神明的极端亵渎,他的部下所信奉的宗教只是可笑的愚弄和闹剧而已。

天王是我所听说过最固执己见的异教徒。已经用各种形式向他谈、写、申述和宣讲基督教的真理,但他却比以前更加顽冥不化。外国传教士小心翼翼地将正统学说传给他,但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那些不太重要的赞美歌和祈祷文悄悄地投给他了,他却不求甚解。已送给他许多部《圣经》,但没有多大用处,虽然我相信他是读《圣经》的。教士们和教会的见解已送给他了,他却如此别出心裁地从中获得收益,以至于下次就会巧妙地用西里尔、奥古斯汀和其他古代教士的言论来压倒你。他的辩词是最令人困惑的。

教皇如能惩治他,早就把他烧死了。今天他退让一点,明天却又说他的教师错了。他重新解释了《圣经》,我们对《圣经》的任何注解都得不到他的赞同。他会糟蹋你最好的司各脱《圣经》译本,用朱笔在每页的空白处胡乱写上他的天意。如果他无理可辩了,他就说他到过天而你没有,所以“请你闭嘴”。然后他发作他的神学歇斯底里症,告诉他的人民各种千奇百怪的事。

某一天,他命令诸首领多纳妻妾以庆祝他的寿诞。他说:“亚当最初只娶一妻是对的,但我现在知道得更多,让你们娶10个。”按照他过去的文告,他与圣子是平等的,但最近往往将圣父、圣子、他自己和幼主视为相等。在徒然地试图将诸王中最为残忍的东王称作三位一体中第三位的化身后,他现已取消了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位。

在我看来,他是过于沉溺于异端邪说了;当他发作时,就抛掷出许多文告、书籍,就像魔术师从一顶帽子里扔出鲜花一样;但当他的发作过去后,他会在黄缎上写信给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牧师、持异论者或天主教徒,也许还连同书信颇为恭敬地送上一匹绸缎。但是,最好的朋友也总是要分手的,我们得向他说再见,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他本人。

我们从一道旁门出去,根据题名,天下万国前来朝拜都从此门进入。我们的右边是一排低矮的房子,是首领在朝拜之前穿朝服的地方。挂在那里的一幅重要的黄缎告示被用来擦拭近旁的灯,整个朝房肮脏、华丽而又俗气。

忠王府和忠王弟

抵达南京时,我决定要尽可能多地接触太平天国的首领们和民众,但又不同他们真正很亲密。

一天早晨,我接到“忠王宗”(即勇敢的苏州征服者忠王的弟弟)的一封信,邀请我和我的朋友们来访并与他共餐,我很高兴。他派来了马匹和一名向导。

经过两小时,我们到达忠王府,一群衣着奇特的年轻人随即把我们领了进去。忠王当时正在湖北传播太平,他的弟弟李某和这位伟大的战将极为相似。他高约五英尺四英寸,面容好看而狡黠,经常带着笑容,是个值得与他消磨一天时光的人。他身穿华丽的红缎袍,头戴黄帽,上嵌一粒大如榛子的珍珠。

他带领我们经过许多房间,来到一座美丽的小亭,亭外是个小花园,有假山和树木。他在亭子里招待我们一顿丰盛的中国饭,并且一直愉快地交谈着。送到他桌上的食物分盛在九个成套的状如玫瑰花瓣的瓷盘里,在桌上拼装成一朵玫瑰花形。他说这套餐具是天王在苏州恩赐给他哥哥的。筷、叉、匙都是银质的,刀子是英国制品,酒杯是金质嵌银的。

经过两次拜访后,我有一时间就去找他,他把忠王的一些极其珍奇之物拿给我看。除天王外,忠王是唯一有真金王冠的当权者。照我看来,这确实是一件精美的物品。王冠由树叶形的薄金片缀成,上有一虎形装饰物,大到可以从冠前伸到冠后,冠的两旁各有一鸟,冠顶立一凤凰。冠的上下缀满珍珠、宝石。我把王冠戴在头上,估计大约重三磅左右。忠王还有一个很精致的金如意,上饰许多巨大的珍珠和宝石。当我观赏它时,有某个偷盗之徒偷摘一些宝石,王弟李大人大发脾气,极为震怒。

各室内部都摆设美丽的雕琢玉器,还有一些古老的青铜器和盘。我这位朋友所使用的文具也极有价值。砚是玉石制的,盛水的器皿是像水晶似的一块巨大的淡红色石头雕成的。金笔的笔架是一支很大的红珊瑚,安在一个方块形银座上。桌上有很多水晶和玉石做的押纸,还有七个钟,但所指时间却各不相同。不论什么东西,凡能用银做的,都用银做。剑的鞘和带都是银的,雨伞的柄也是银的,鞭、扇和蚊拍的把手都是银的;王弟的手臂上戴满了金镯、银镯。

有一天,我在城里呆到很晚,即将有一场暴风雨,于是我决定接受李的邀请在王府过夜。他尽力招待,要使我感到舒适,而我确实曾经不得不在比忠王府差的地方留宿过。晚上8点用餐,晚餐很丰盛,有鸡、鸭、羊肉和其他这类并不适合西方人口味的菜肴,还有两瓶“雪利”酒(但纸卷代替了瓶塞)和一大银壶烈性的“天酒”。席间,酒瓶和酒壶在李邀请来作陪的“大队”们中间欢快地传递着,显然,这些身居要职的首领们并不理会那位统治着他们的天王的荒唐禁令。我的朋友们人人都喜欢“雪利”酒,酒壶里也不止一次地添进“天酒”。虽然严禁吸烟,但这些长毛们对吸烟同样并不陌生。

我睡在忠王的床上,被褥精美柔软,床的四声周围着红罗帐。正昏昏欲睡时,房间里响起中国靴着地的声响,我被惊醒了。我把头伸出帐外,看是什么在走动,惊讶地看到两位天朝女子手提灯笼穿室而过,还有一名也提着灯笼的老仆人。当她们一眼看到我这个丑怪的外国脑袋时,尖声喊叫起来,并仓皇退出——虽然我告诉她们我一点也没有受惊。她们从另一条道去她们的住房,只留下一条讨厌的狗在门外彻夜狂吠。

清晨,我才知道被我打断回归路线的两名妇女是忠王的妻妾,她们是出去看望“四眼狗”英王的眷属后回来的,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洋鬼子睡在王府,就按照老路经这间房子回她们的闺房,才有这番惊吓。

这些天朝人起床格外早。天刚亮时就有人来侍候我,问我是否要洗个热水澡。看到天气已经很热,我要求洗冷水澡,这使他们大吃一惊。一位书吏(或者是秘书)告诉我,洗冷水澡是会得病的。我仍然坚持,另一位大人又来规劝我,也没有用。后来,忠王的弟弟亲自来劝我,但也说服不了执拗的外国人,只好失望而去。我终于洗了冷水澡,但整天都被人看成是个怪物。

早饭后,李带我去参观正在修建的他哥哥的新王府,那里与现王府大约相距四分之一英里。无疑,它将是个规模宏大的建筑,仅略小于广州的总督衙门。有一千多名工匠在工作,有的在建房,有的在雕石刻木,但也有人手拿藤鞭站在一旁,随时准备鞭打责罚不好好工作的工人。

工程已大部分完工。整座建筑,它的山墙上的众多梁木、巨大的木柱和精美的雕工,将是中国旧式衙门的一个完美标本。当问到工人的报酬时,李笑着回答说:“你们英国人工作要付钱,我们太平天国知道更好的办法。我们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帝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