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契丹,朕赌你的全部!
时间进入宋雍熙三年,公元九八六年,刚过正月,赵光义从烦人的家事中挣脱出来,一件空前重大的事要他作出决断。
伐辽的时机到了,打还是不打。
看辽国的现状,不是糟透了,而是太烂太恶心,已经腐朽。回到上一届国王耶律贤死的时候,没等宣召,当时的辽国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就带着亲兵直奔皇宫。干什么?很香艳,他是太后萧燕燕的情人。他帮着把她十二岁的小儿子耶律隆绪扶上了辽国国王的宝座,然后两人公开双宿双飞,彻底夫妻。
真是纲常大乱,这还不算,此人更加得志便猖狂,十足的小人嘴脸。辽国的皇族、涿州刺史耶律虎古,只是因为顶撞了他几句,他就在契丹王庭的大殿之上,夺过武士的铁骨朵,把虎古当场击毙,而辽国群臣无一敢言。
再说太后萧燕燕,她的作为更让宋朝人鄙视。有情人没什么,中原的太后、皇后们比她风流的多得是,但都做得很艺术。但瞧瞧她,韩德让打马球,被人撞下了马,她立即砍了肇事者,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给情人出气;之后天天见面还不满足,她竟然派人把韩德让的妻子毒死,公然抢夺别人丈夫。
真是太露骨了,这是标准的“国母临朝、宠幸专权”,在中原只要出现这种情况,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得改朝换代。
何况还不止这些。当年在韩德让刚刚赶到皇宫时,辽国重臣耶律斜轸也到了,萧太后哭着说出“母寡子弱、族属雄壮、辽防未靖,奈何?”时,他的回答是:“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是啊,真的很信任他,他和耶律休哥一南一北,把持辽国军政大权,在宠幸用事之上,再来了个权臣当道。真是雪上加霜,辽国还想不灭亡吗?
这些情况,每天都在宋朝君臣严密的监视和分析之中,现在时间过去了四年,终于可以肯定了,当年抓到的绝对是一把必胜的好牌,那还等什么?
公元九八六年正月,宋朝边镇雄州知州贺令图、岳州刺史贺怀浦以及文思使薛继昭、军器库使刘文裕、崇仪副使侯莫陈利用等人相继上表,请求立即北伐,重夺燕云十六州。
赵光义同意了。几乎就在一周之内,北伐的命令就传遍全国,军队迅速动员,宋境所有军州精锐的将官们都向开封靠拢。
正月二十一日,时间仅仅过去了半个月,北伐大军就完成了集结,宋朝皇帝赵光义命令兵分三路,立即起程,进讨契丹!
东路军——命天平军节度使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河阳三城节度使崔彦进为副,内客省使郭守文为都监。部下有名将傅潜、李延斌、马正、卢汉赟、杨重进、范廷召、李继隆、薛继昭、史珪、刘知信、符彦寿、贺令图等。
另派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彰化军节度使米信为幽州西北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汾州观察使杜彦圭为副,蔚州观察使赵延溥、指挥使张绍、引进副使董愿为都监。部下有蔡玉、韩彦卿、窦晖、曹美等。
曹彬部与米信部同出雄州,直取新城(今河北新城东南)、涿州(今河北涿州)。
中路军——同在二十一日,赵光义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静难军节度使田重进为定州路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右卫大将军吴元辅、西上閤门使袁继忠为都监,部下有高琼、张承俨、安得祚。中路军自定州北上,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攻辽。
西路军——24日,命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为云、应、朔诸州行营马步军都部署,云州观察使杨业为副,西上閤门使王侁及军器库使、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为都监。出雁门关,直取辽境云州(今山西大同),与中路田重进会合,然后挥兵东进,从北面会攻幽州。
综上所述,可以看到,宋朝已经集结了所有老中青三代将官,从曹彬、潘美等开国第一代宿将,到李继隆、傅潜等新一代主战名将,再到刚刚冒升的王侁、刘文裕,甚至还有降将杨业,已经毫无保留,精锐尽出,而且三路大军仅曹彬和米信的东路军,兵力就达到了二十万人!
全军总数在三十万以上……这已经是自上次幽燕之败后,近七年以来休养生息、不断储备的全部家底,再加上为三十余万大军所提供的粮草军械等物,宋朝已经全民备战。胜负之间,已经不是战斗的本身,而是国家元气的亏盈!
为北征事,当年宋太宗皇帝诏谕幽州北境汉人,诏曰——“朕祇膺景命,光宅中区,右蜀全吴,尽在提封之内,东渐西被,咸归覆育之中……睠此北燕之地,本为中国之民,晋、汉以来,戎夷窃据,迨今不复,垂五十年……今遣行营前军都总管曹彬、副总管崔彦进等,推锋直进,振旅长驱,朕当续御戎车,亲临寇境!径指西楼之地,尽焚老上之庭……凡在众庶,当体朕怀。”
天佑中华,让这一战胜利吧!
临行前,皇帝把三路主帅召集在一起,下达了这次北伐的最高军事机密。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大兵团协同作战,分主次攻击,目的是要把辽国人牢牢地锁死在燕云十六州之间,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刀刀砍成碎片,却偏偏一动都不敢动。
具体情况,要先说明一下两个概念——山前、山后。
燕云十六州以太行山为界,太行山北支东南方的檀、顺、蓟、幽、涿、莫、瀛诸州称为“山前七州”;太行山西北的儒、妫、新、武、云、朔、寰、应、代等州称为“山后九州”。
地理不同,攻守的难易就天差地远,大兵团千里奔袭,协调决战,这里面的讲究太大了。赵光义深思熟虑,给辽国人下了一个大圈套。
攻击的重点永远都是幽州,但是要吸取上一次北伐时的教训,不能再蛮干直取幽州了,要把它孤立,在攻击它之前,先把其余十五州都打下来,这样,辽国人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赵光义命令先以最强的一部兵马正面直对幽州,大张旗鼓,要让整个辽国都知道幽州时刻在巨大的威胁之下;但是却不打,一定要持重缓行,慢慢地走,把辽军的主力部队牢牢地钉在幽州城里。
与此同时,另两路大军直奔山后九州,全力以赴,把幽州的外翼完全拆除。这其间,辽国人注定了要顾此失彼,但他们无论怎样,都不敢置辽国南京重镇幽州于不顾,先去救援边缘的城镇。这样,等到山后九州完全沦陷,辽国人接下来的命运,就是被迫和已经会合的宋朝三路大军,在幽州城下进行大兵团主力决战!
那时以宋军连胜的势头,辽国人马一定惊慌失措,接战必败。
计划好了,分兵派将更加大有讲究。潘美锋利,用他攻城略地,山后九州由他和田重进随意攻击;曹彬稳重,要他独当一面,承受最大的任务。他所领的东路军,正对着辽国最强的第一军事人物耶律休哥。两强对决,唯恐他战力不够,还给他配备了米信,更妙的是之前还把他贬官了,“鹰饱则飞飏”,把他饿着才能真正出力干活儿。
就这样,赵光义还派出使臣过海联络高丽,约其夹攻契丹,并且不管高丽是什么反应,宋军的水师已经在渤海湾里集结,随时都会入海在辽国内陆登岸,袭击辽军的后方。
细之又细,慎之又慎,赵光义不敢说已算无遗策,但至少已经殚精竭虑,全力以赴。
宋军于公元九八六年三月攻入辽境,三月初五日,战争在东路率先打响,宋军第一主将曹彬锐不可当,当天就攻破固安(今河北固安),紧接着毫不停顿,迅速进兵,在十三日,就攻破了辽国边境重镇涿州,并全歼其守军。
燕云十六州已先得一州,曹彬部面对前方巨大的开阔地,突然收住脚步,格于命令,他们必须慢一些。于是近十万人的庞大军团进驻涿州,一边按原计划镇慑远方的幽州,一边等待着其他两路友军的战况。
中路军和西路军同时在三月初九日展开攻势。
中路田重进自定州沿滱水(今河北唐河)河谷北上,初九日到达太行八径中飞狐径的北端口。这时辽国冀州、康州的守军已经闻讯赶到,田重进于飞狐径外与辽军野战,一战全胜,辽国的援军全军覆没。宋军乘势进攻飞狐径,到二十三日,辽飞狐守将投降;田重进挥军疾进,二十八日,辽灵丘(今山西灵丘)投降;四月十七日,宋军攻至蔚州(今山西蔚县),当天攻城,当天城破,已经攻入辽国山后九州的腹地。
这时形势一片大好,宋朝边境的民风强悍,边民们自己组织起来攻击辽军,他们趁夜杀入辽国兵营,天亮时提着辽兵的首级到军前请功。远在开封的赵光义大喜,他专程下诏——“有能应接王师,纠合徒旅,凭兹天讨,雪此世仇者……获生口,赏钱五千;得首级者三千,马上等十千,中七千,下五千。平幽州后,愿在军者,优与存录;愿归农者,给复三年!”
此令一出,边民从者如云,宋军的实力更加高涨。
但最强的攻势还在潘美的西路军。三月初九日,潘美、杨业在寰州(今山西朔县东北)城下与辽军接战,以潘、杨之威,辽军溃不成军,宋军迅速攻城,当天就攻下了寰州。十三日,辽朔州(今山西朔县)守将投降;十九日,辽应州(今山西应县)守将投降;进入四月,宋军攻至辽重镇云州,辽军坚守顽抗,宋军强攻,到十三日,云州攻陷。
自此,西路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燕云山后九州已得其四。这时,战争已经进行了近四十五天,山后战局完全在宋军的掌控之中,可是在山前,曹彬出了意外。
开战之初,赵光义的所有作战意图都得以完美实现,尤其在山前战区。曹彬部八天就实现了整个战役最重要的一环,攻占涿州,完成了对幽州的威慑。
看一下涿州到底在哪儿,就是现在的河北省涿州市,它离现在的北京天安门只有一百二十公里!曹彬只用了八天就和耶律休哥呼吸相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真的达到了完美无缺的威慑效果,宋辽两军的主力军团随时都会血溅疆场,你死我活!
决战一触即发,耶律休哥的处境要比上次宋军北伐时恶劣一万倍,所受的压力难以想象。七年前,那时至少还有辽国为了援助北汉而派出的增援部队,可这时,他只有南院一部之兵,却要抗衡整个宋朝的倾国之力。
怎么办,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如赵光义所料,被曹彬牢牢地压制在幽州城里,一动都不敢动。山后九州想都不敢想,他完全放弃了,随便潘美、田重进去为所欲为。他所能做的就是祈祷。一边盼着他的萧太后在大后方尽快地集结辽国精兵,来救他的急;一方面他祈祷宋军犯错。
但是谈何容易,那是曹彬,大名鼎鼎,名负盛誉,在整个东亚,包括高丽都无人不知的宋朝第一军人!犯错?他得提防着曹彬说不得哪天就突然起动,一百二十里的距离,一马平川,两人当天就能见面!
不过谁能想象,此前锋锐绝伦且老辣沉稳的曹彬居然真的就犯错了,而且是这样的小儿科。
曹彬部在三月十三日进驻涿州,可是只坚持了十多天,就突然后撤。耶律休哥的反应不是松弛,而是惊异,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分紧张出了幻觉——他真的做到了吗?他竟然把曹彬的粮道给劫了?!
他本来像应景一样只派出了少量骑兵在华北大平原上机动游弋,白天躲在林子里打些埋伏,晚上才出去找机会偷袭宋军的边缘部队。劫粮道,只是他出于战争本能做的功课,却没想到成功了。
而曹彬身为沙场宿将,坐拥十余万精兵,居然把粮道给丢了!古今无数战役,失粮道者必败,少吃一顿饭,精兵就不再是精兵。曹彬千不情万不愿,但总不能坐等饿死。
当机立断,曹彬趁全军战力未衰,立即迅速后退,在四月初返回到国境之内的雄州。这一下,幽州警报彻底解除,整个战局完全走样。
消息传回开封,赵光义大惊失色。北路突然间空了,压力完全向山后九州的西路军倾斜,这等于是白送给辽国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但是还不能急,赵光义很快镇静了下来,他发出的命令非常理智——他没有严令曹彬火速进兵,把战况复原。而是派出信使,告戒曹彬千万别再急着进兵了,你马上沿着白沟河(即巨马河,由西向东流入渤海,是当年宋辽两国的界河)向米信部靠拢,东路两军合而为一,养兵蓄锐,保持对幽州的压力,为西路军继续张势,等潘美等人完全攻下了山后九州,再先与中路的田重进会师,然后才向幽州运动,按原计划在幽州城下与辽军决战。
这是当时最稳妥的应变了。想想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当然你可以说,这是系统崩盘了却不想重装,只想着打补丁救急,完全是不知变通,连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必须随机应变的常识都不懂。可是如果你换个新方案,哪怕好上一万倍,但是你怎样通知散布在整个燕云十六州之间的三路,不,实际上现在是四路(曹、米两部还没有会合)大军及时顺畅地配合呢?
飞马、飞鸽传书?还是宋朝有很多奇特功能的高人,能心灵互动传递信息?
所以只能这样,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从此之后,一个个的突发事件让赵光义和曹彬措手不及。首先,乱子就出在了自家兵营里。
曹彬部下的骄兵悍将们在帅帐里叫嚣成一片,他们拒不执行命令,向主帅质问——为什么要向米信靠拢?为什么要给西路军打杂?我们是主力,一直在胜利,现在却要本末倒置,这是耻辱,绝不能接受,我们要出战!
群情激愤,怎么办?是硬生生地压下去,还是珍惜这份士气,马上进兵?这一年的曹彬刚满五十五岁,从军整整二十一年了,正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时候,现在整个幽燕战局的胜负点都压在他的身上,想要胜利,他就必须得作出最恰当的决定,最起码他得能指挥如意,让部下们乖乖听令。
可是,他竟然向部下们屈服了。宽厚的、爱兵如子的、仁慈的曹彬,在众意难违的情况下,选择了违抗皇命。他带足了五十天的粮草,然后全军北渡巨马河,重新进入辽境,再次向涿州进攻。
至于原因,大概是他现在手里没有了赵匡胤曾经给过他的那把天子剑了,所以换他在部下们面前发抖;或许他还想着耶律休哥仍然老老实实地缩在幽州城里,等着他扑过去继续摁住了暴打,他眼前的这片幽燕大地也仍然是他随意进退的天下。
宋军再次攻入辽境,这回心想事成,他们要敌人,结果就真的在路上遇到了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出战了,宋军中稍有头脑的人,马上都心里一沉。出事了,至少有两个——一,幽州城;二,山后九州,以及潘美和田重进。
很简单,这两点可以放在一起思考。耶律休哥敢出幽州,就至少说明他不再担心山后,此前他必须挺在幽州城里,前挡曹彬后拒潘美,可是现在他敢冲出来单挑曹彬,山后那边的局势就可想而知了。
辽国一定有人已经赶到了山后九州,战场上的实力对比再不是一个月以前了!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辽国的反应极其迅速,战争在三月初五爆发,远在草原深处的契丹王廷在初六日就接到了战报。萧太后命令马上全族动员,斡鲁朵军制再次发挥功效,契丹的骑兵们几乎就在扔下牧鞭抓起马刀的一瞬间就完成了集结,然后各部精兵赶赴幽州,归耶律休哥统一指挥。目标就是宋朝的东路军。
之后萧太后紧急招回正在征讨北方女真族的远征人马,以及这支部队的主帅。历史证明,与宋决战,这个人必不可少——耶律斜轸。他们直奔燕云战区的山后九州,潘美、田重进马上就会见到这个老冤家。
同时,辽国再派林牙勤德率兵赶往平州(今河北卢龙)海岸,防备宋军水师从海道出兵袭击辽军后方;等这一切都安排好之后,萧太后做出了一个让宋朝人瞠目结舌的事。这个寡妇带着自己幼小的儿子,急速前行,追上了前方的增援部队。面对挑战,她选择了最强硬的回应方式——御驾亲征,比她的丈夫耶律贤在世时还要勇敢!
这时应该正视一下这位非凡的异族女士了,她一生中唯一能让人“诟病”的,就是她的情人——韩德让。但是,如果她的丈夫还在,那么她是在乱搞;如果此时她不止有一个面首,那么她可以在道义上受到蔑视。但是她从始至终都只有韩德让一个男人,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
爱情。
不管这个名词有多烂多老套,它都千真万确地存在着。或许野史上的传说是真的(两人年青时曾有婚约,辽景宗用皇权把她夺到手),她与韩德让之间,终生互相扶助,绝无猜疑背叛。纵观整个人世间,尤其是活在权力之巅的人身上,这是极端罕见的。
尤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要注意,文武全才的韩德让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很多具体的作为,那是因为萧太后的每一个决定里都有他的参谋,两人是一体的。就像这时,他隐身在幕后,为他的女人把赵光义的战略要点完全破译,进而找到了宋军的致命破绽。
最致命的破绽,就是最强的那一点——曹彬和他的东路军。
赵光义所有的作战意图,都要在东路军以强大的实力震慑住幽州城里的耶律休哥来实现。由此,才能由山后反掠山前,让辽军一动不动地安乐死。但是,如果曹彬直接被打击直至崩溃,又是什么局面?
平心而论,这个问题赵光义一定也想过,但是在开战之初,这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耶律休哥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可是现在不同了,曹彬的部队一退一进之间,契丹铁骑已经增援到位。尤其是萧太后,只有33岁,平生没上过战场,可是她不仅看到了宋军的破绽,而且当机立断,凶狠得让人震惊。
赵光义的战略是蚕食,一点点把燕云十六州分步骤夺取;可萧太后的办法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你伤我十指,我断你一指,看咱们谁疼!
就这样,东路军近二十余万人遇上了耶律休哥。相遇点非常讲究,再往前一百多里,就是涿州,宋朝东路军曾经占据过的老巢。据战报,城里还没有辽军,怎样,往前冲吧,耶律休哥挡路。想后退,小心,契丹人都是骑兵,你怎样退都来不及。
于是就在这个不进还馋,要退更难的点上,宋军开始承受考验。他们与辽军对垒,南北列营长达六七里,耶律休哥的骑兵却四下散开,飘忽不定。宋军想打,抓不住,但是队形稍有散乱,契丹人立即突进,打了就跑。就是这样的尴尬,大平原上除非骑兵想和你决战,不然你就得用两条人腿,去追四条马腿。
面临困境,曹彬的应对是继续前进。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前面一百里就是涿州城,进城后骑兵的功能就要打折扣;第二,进驻涿州,还可以继续原来的战略部署,把耶律休哥拖在山前,给山后的潘美、田重进制造胜利的机会。
战略定好了,那么实施。既要前进,还要时刻防备契丹骑兵的突袭,宋军的办法空前绝后。他们一边前进,一边挖战壕,战壕挖到了哪儿,他们才走到哪儿。强啊,这样真的把耶律休哥的骑兵给难住了,他们总不能跃马跳到坑里去挥刀杀人吧?
于是宋军终于走到了涿州城。但是一百余里路,他们竟然走了二十多天!
好了,千难万难,涿州城终于到了。宋军蜂拥入城,不干别的,先扑向水井。这是五月间的华北平原,一路顶着太阳挖沟过来的,每个人都快被挤干榨尽晒干了!
真幸运,先民们之所以在这筑城,就是因为水源丰富,宋军二十余万人的庞大兵团在涿州得以稍事喘息。可是紧跟着就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战报,上至曹彬下至每一个宋兵都被震惊——辽国萧太后和皇帝已经亲率大军进驻驼罗口(今北京南口附近),随时都会攻向涿州!
二十多天辛苦挖沟,就是为了把自己送到辽国援军的刀尖上……曹彬苦笑了,是命运还是他自己跟他开了这个天大的玩笑?但是他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耶律休哥!失败,甚至全军覆没的命运在他心里真实无比地升起。这不必用什么名将的经验去判断,他知道自己只能有一条路可走了。
曹彬急速下令,全军立即后撤,决不可有片刻的迟疑。
这时老天爷帮忙,突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曹彬大喜,这样契丹的骑兵、还有弓箭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还迟疑什么,快逃吧。但是别慌,撤退更是一门艺术,有些人撤退的时候你都不敢去追他。但是这时曹彬没工夫故布疑阵了,百忙中他命令部将卢斌把涿州城里的全部百姓都带走,沿着狼山向南撤退;而东路军全部主力由他亲自断后,冒雨火速南逃。
只能这样了,希望契丹人会先去夺回被掠走的涿州百姓,毕竟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那样宋军就会赢得千金难买的时间;或者他更希望传言是真的,耶律休哥真的熟读汉人的《孙子兵法》,知道“归师勿遏,穷寇勿迫”,尤其是他现在是全师而退,你敢来追,小心得不偿失!
但是他刚刚撤到岐沟关,耶律休哥就突然杀到。当时是五月初三日,天上大雨如注,地下一片泥泞,宋辽两国的主力军团终于发生决战。但是这再不是公平的决斗了,一方已经千里奔袭回来绕圈,把自己累得半死;另一方却以逸待劳,并且刚刚补充了萧太后从漠北带来的契丹精兵,胜负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已经倾斜。
但宋军极力挣扎,他们把运粮的大车当做营栅,环绕在阵前,来缓冲契丹人骑兵的冲击。败了,但没乱,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天黑。辽军把他们团团围困。
到了夜里,曹彬做出了他军事生涯里最丢脸的一个举动,他抛弃全军和副帅米信带着少量亲兵逃出了辽军的包围圈,夜渡巨马河,在河南岸扎下了营寨。
第二天,辽军全力进攻,宋军全军无主,战线崩溃,他们被辽军压向了巨马河。当天的河水里满是宋军的尸体……眼见全军覆没,危难中,宋军李继宣将军率部力战于巨马河畔,在数十万人溃逃的局面下,他竟然把耶律休哥挡住,让全军的残余部队得以过河。
这一天,连赵光义亲自委派的幽州城未来的知府刘保勋父子、殿中丞孔宜等高官都淹死在巨马河水里。当天宋军继续南逃,他们的目的地是高阳(今河北高阳),但是途中又被耶律休哥追上。这个契丹人就像七年前在幽州城下那样,他完全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良机,把宋朝军队的有生力量彻底击破。
宋军终于逃进了高阳城,有城墙的阻隔,他们安全了。但是一路之上,他们阵亡了近数万人,兵器、军资堆积如山。更重要的是,给他们运粮的数万民夫被他们扔在了涿州和岐沟关之间,那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将是什么?!
五月初五日,山前战场再没了悬念,宋军已经彻底失败,数万大宋百姓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但是一个消息让宋朝人不敢相信,契丹人竟然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让他们平安地返回家乡。理由是——今天是萧太后的生日,放你们逃生去吧。
然后契丹人马转向山后战场,在十三日、十四日连调重兵支援耶律斜轸部,到二十一日,萧太后已经带着儿子北返回京,返回当天再次增兵,进入六月,清理完战场的耶律休哥也率兵进入山后,宋军的中、西路军压力空前巨大。
但是事实上,中路的田重进已经退出战场。在东路军失败之后,赵光义迅速命令增兵到国界线,又急令田重进和潘美撤军,保全实力。田重进毫不迟疑,立即后撤,全军安然无恙回到国内。但是潘美的西路军却在一连串的大胜之后心有不甘,他们要硬生生地再碰一下辽国人,看看到底谁更强。
碰的结果是蔚州、寰州相继失守。当时的反应是潘美在沉默、杨业在皱眉,可是王侁和刘文裕却暴跳如雷。尤其是王侁,他继续了他父亲王朴(当年训斥赵匡胤)的强硬性格,皇帝说要撤退,主帅的任务是把云、朔、寰、应四州的居民南迁,这些他都拗不过,可是具体怎么操作,他却有话要说。
他针对的是杨业的办法。杨业说:形势变了,没把握不硬拼。不是要移民吗,先出大石路(今山西应县西南),事先和云、朔两州的守将约好,把民众迁到石碣谷,再派上千名弓弩手埋伏在谷口,再用骑兵在中路声援,估计任务就差不多能完成了。
王侁冷笑:想不到啊,率领数万精骑胆子却小到这地步!我们要从雁门关的北川大路进军,要声势浩大(鼓行)地到马邑迎敌。
杨业摇头:这样就败定了。
王侁的神色变幻,杨业看到了他入宋以来最怕见到的表情,敌视加轻蔑,更听到了他一生中最怕听到的字眼:失败?你不是无敌将军吗?领兵数万,只想着逃跑,你不是要叛变投敌吧!
杨业再没话说,他一时间气愤难当,马上答应出战,但是临行前突然转向了这七年来的老搭档潘美:这次我败定了,我是个降将,早就该死,主上反而让我统兵,今天我就以死战报答。只是,你能在陈家谷两侧埋伏下弓箭手吗?我败下来的时候,如果没有接应,就全军覆没了。
潘美和王侁当场答应,并且立即行动,杨业率兵北上主动攻击耶律斜轸,潘美和王侁在陈家谷口亲自率兵伏击。但是从当天凌晨时分的寅时(三至五时),一直等到了上午的巳时(九至十一时),杨业一直踪影不见。
当年西路军全军将士都以为奇迹再次发生了,无敌将军已经胜利,正在一路强攻,追击耶律斜轸。要不然,该败早就败下来了。但是谁能想象,悲愤的杨业正在做什么。
铁甲铿锵,战队无声,自知必败必死的将士一路向北,深深地侵入了敌境,只求证明自己的忠贞,等到败退时,已经离援军太远了……
回到当年战云密布的燕云大地,在雁门关外,耶律斜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塞外征讨女真部落的战线上火速救援山后九州,可在山前战场没有分出真正胜败之前,他不敢向潘美和田重进挑战。
就那么多援军,耶律休哥正用着呢。
但这时不一样了,曹彬彻底崩溃,辽国重兵已经向他手里转移,但是宋军也开始了后撤,他当机立断,不等援军到手,就主动追击。可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一支宋军向他主动进攻。
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啊,耶律斜轸求之不得,但是让他万分惊异的是,来的人竟然是杨业。这可能吗?杨业从北汉时开始,就与辽国人争斗了近三十多年,互相知根知底,这个时候来进攻,你昏头了?
但是今天像过年,有礼谁不收?耶律斜轸决定把活儿干得漂亮些。这时就分出了他和耶律休哥之间的区别,换了是耶律休哥,会直接扑上去,双方你死我活,痛快利落。可是在耶律斜轸的手里,就像掉进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你会被缠得筋疲力尽,痛苦万状,死得寸寸断裂。历史很多次都证明了,这个人从不吃生肉,他每次都加佐料。
这个狡猾的契丹人一路败退,把杨业引到了离朔州三十里之外的狼牙村,直到这里,他才突然间伏兵四起,把杨业包围。
杨业的时刻到了,他要的就是厮杀,就是鲜血和荣誉!他要证明自己不管是不是无敌将军,至少不是叛徒更没有二心!
当天在狼牙村里,杨业率部血战,直到再也支持不住,他才边战边走,把耶律斜轸引向陈家谷。从凌晨出发,正午时交战,到达陈家谷时已经是当天的傍晚,全军人困马乏,已经到达极限,可是杨业一眼望去,陈家谷外一片空旷,连一个援军都没有……
那一天,杨业突然抚胸痛哭,这就是我的命运!苍天可见,陛下,杨业尽力了!
杨业只剩下了百余名战士,他自知必死,要他们各自逃生,可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他们在陈家谷与契丹人血战到底,杨业的儿子杨延玉战死,岳州刺史王贵战死,战士们全部战死……杨业孤身死战,身中创伤数十处,手刃辽军数十人,最后战马受伤,他躲进密林,一直紧追不舍的辽将耶律奚抵隐约看到了他的袍影,一箭射去,杨业终于伤重被擒。
辽国人赢了,生擒杨无敌,这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荣誉,竟然变成了现实。但他得到的只是杨业的尸体。杨业被擒,绝食三日而死,千年之后,在历史上华人内忧外患最深重时,重新振兴民族的伟人毛泽东对此评价——杨业战死。
他是死在战场上的,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杨业或许是没有什么遗憾的吧!
追查他的死因,那天潘美和王侁到哪里去了?史书记载,他们以为杨业已经战胜,就顺着原路冲上去,要争杨业的功劳。走到半路时,知道杨业败了,他们转身就撤,没留一兵一卒救援。说责任,潘美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毕竟他是主帅,但如果翻开尘封的历史,就会发现身为宋朝军队的主帅,很多时候只有两个字——无奈。
并且,杨业的事并不是仅此一例的,他的死法,在宋朝的将军们之中是非常流行的。杨业本人也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事实上,如果他不去死,等待他的命运将更加悲惨,就像郭进。
那位在白马山上湍急冰冷的涧水里硬生生击败契丹铁骑的英雄,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杀。原因就是他的监军田钦祚。田钦祚在战场上是一位英雄,他能“三千打六万”让契丹人灰头土脸,可是在战场下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做了很多讨厌的事,郭进刚烈,虽然管不了他,可总是对他怒形于色。于是史书记载:“钦祚以他事侵之,进心不能甘,自经死,年五十八。”
那么是什么事呢?当时郭进刚刚大胜,而且军中资历远远高出田钦祚,却只选择了自杀。也是性格像杨业这样的有“缺陷”?还是形势逼迫,让他没法解释,只能以死明志?
要知道当时皇帝赵光义就在亲征的途中,想解释很容易,可是他却不,唯一的根源就只能是解释不通——谋反叛逆。就像王侁这时对杨业的怀疑。而且更巧合的是,当年田钦祚逼死郭进时,王侁就在场,一切操作都很熟悉。
至于潘美,他在王侁强迫杨业时能怎样呢?主帅和副帅联合起来反抗监军?本来仗已经打输了,回国算账时,你信不信监军大人的述职报告会让你生不如死?要知道郭进的资历并不比潘美差多少!
可惜、可叹,千年之后,潘美倒成了杨业之死的唯一责任人。这个倒霉蛋,玩命打了四个多月的仗,攻城掠地战功最高,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是一个妒贤嫉能、残害忠良的骂名……
公元九八六年七月,各路宋军陆续撤回国内,第二次北征就此结束。战后盘点,宋朝能输的都输了,包括胜负本身、战备物资、阵亡的将士,还有声望、名誉以及士气。
先说西路军,杨业之死,让宋军丢了军中之胆,耶律斜轸没有尊重这位平生大敌,而是把他的首级斩下,先送往漠北辽廷请功,然后传首边疆,让契丹军队和宋军都看到杨无敌的下场。消息传进开封,赵光义既愧且怒,把潘美连降三级,检校太师变成检校太保,然后继续到边疆站岗;至于王侁和刘文裕,被彻底罢免,消职为民,一个流放金州,一个流放登州,从此永远别想再当官。
杨业,因为他的忠勇不屈,追赠为太尉、大同节度使,赐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硕,把他剩下的五个儿子都加官晋爵,继续为国效力。
曹彬,这个战争失败的最主要责任人,他的罪名是违抗皇命,丧失战场纪律。按说这个罪名放在任何朝代都不必再审了,直接拉出去砍头了事,不诛连他全家就是皇恩浩荡。可是赵光义开出的罚单真是让人喘粗气,居然只是降职,把他从节度使变成了右骁卫上将军,然后以此为基准,崔彦进是右武卫上将军,米信是右屯卫上将军,其他的依次类推,人人有罚,之后各自上班,这件事从此结束。
怎样?似乎在宋朝当武将也蛮好的吧。这样的宽大,细查宋史,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宋朝不杀大臣。这是在赵光义刚刚登基的时候,根据他哥哥的“遗诏”留下来的规矩。这一点被忠诚地执行了,终北、南两宋318年,被国家定罪诛杀的,据不精确统计,大概只有岳飞一人;第二,要想一下曹彬为什么会反常,他像撞了邪一样在战场上忽进忽退,几乎没用耶律休哥动手,就把自己给溜死。他犯什么病了?
更奇怪的是赵光义,这人更反常。他处罚完曹彬之后,只隔了一年,曹彬没有任何功劳,他就突然提升其为侍中、武宁军节度使,完全恢复了雍熙北伐之前的官职。再往后,曹彬又升到了平卢军节度使。赵光义的儿子当了皇帝,曹彬就又成了检校太师、同平章事,枢密正使,重新成为宋朝的第一军人。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以他一个丧师辱国,把国力军力都彻底断送的败将,居然还得到了“良将第一”的美誉,他的女儿、孙女被成批地选进皇宫,成为皇后、太后,当上了宋朝的第一女人,在未来的岁月里长久把握着宋朝的国朝大政,连皇帝都得听她们的……这都是怎么回事?凭什么?
内幕和交易。
没有白付的工钱,更没有免费的忠诚。曹彬是个好员工,他完全是先干活儿,再收费,赵光义没法不喜欢他。他是为了皇帝的永远正确,才背的黑锅。
翻开《宋史》,当曹彬在战争之初突飞猛进时,赵光义就“讶其太速”;等到曹彬粮尽退却时,赵光义惊愕“岂有敌人在前,而却军以援粮运乎?”等到曹彬再进时,他又指挥说千万别再急进,要和米信合军……,完全是一位绝世高手,他洞察一切先机,所有的失败因素他都算到了,只是曹彬没有听他的命令,最后才失败。
就算这都是真的吧,也在无形中露出了一个真相——赵光义随时都在指挥着曹彬,曹彬每时每刻都在接受着命令!
“遥控器”是肯定有了,至于他当时按的是什么键,他自己知道,曹彬更知道,但是曹彬能对外界透露吗?一个深沉、乖巧的人,懂得衡量利弊。曹彬选择把一切都扛了下来,包括战场废物的骂名。他的行为证明了怎样才能当官,那就是必须得维护皇帝的光辉形象。
陛下就是太阳,他光芒万丈,至于我,只是太阳边缘偶然产生的黑子,这次真的是给太阳抹黑了,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最后,英明的陛下终究会为他真正忠心的黑子找回平衡的。
就这样,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分内的事。至于失败,嘿嘿——失败不要紧,只要懂做人,别管死多少,我们还能生。
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但是一支真正的军队,是随便凑齐百十万农民就能达到的吗?柴荣、赵匡胤用了不下二十年,才给汉人留下了一支常胜不败,敢于野战争胜的军队,这时已经被赵光义和曹彬全给败光了!这就是现实,雍熙北伐就是我们民族历史上又一个重要的“点”,这个超浓缩的汇聚时段所产生的可怕后果,要用尽后面一百多年的光阴才能稀释淡化。
这期间国家得花费国民总值的七八成来养军队,而军队的来源却是那些不得已扔下锄头上战场的农民,地没人种了,产业萧条,国力下降。可是战争的威胁永远都在,于是再增兵,从此恶性循环,没完没了……可是当时的宋朝君臣却在忙着挽回影响。
历史上有很多明眼人都在痛骂曹彬的无耻和赵光义的厚脸皮,但是来个换位思考。要曹彬实话实说,要赵光义下罪己诏?在国家空前大败、敌人马上就要报复的时候,再来把皇帝的公众形象、号召力降到最低点?
你想让中国彻底散架吧?毕竟国难当头,还是需要有一个带头大哥,领着中原百姓来等待契丹的报复。如果曹彬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忍辱负重,担下了骂名和责任的话,这份苦心,也就不枉了那个良将中的“良”字了。
至于雍熙北伐本身,倒是或许没有什么一定必败,或者一定要谴责的地方。事后的诸葛亮没有意义,失败了谁都能总结出一定会这样的理由。可是有一位前辈曾经这样说过——有一种理想,兑现了说那是符合规律,落空了说这是违背常识;有一种表现,刑庭上说那是坚贞不屈,会场上说这是死不认错;有一种赌博,赢肥了说是正义必胜;输惨了说是冒险必败……
所以还是把这事忘了吧,过去就是过去了,现在要做的是把牙咬紧点,明天契丹人就又会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