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终于,当上皇帝了
一 夺帅和登基
项羽葬后,好戏继续上演。
公元前202年,十二月,刘邦彻底消灭项羽余部,项伯因为屡救刘邦有功,被封为列侯,赐姓刘氏。更绝的是,刘邦打此之后,闭口不提当初与项伯约好的婚亲之事。项伯自以为一桩好婚姻从此就被刘邦赖了去,只能从心里把这事当成坏账撤掉,再也不敢提起。
此时,刘邦一刻也不能在鲁国停留,速速还军扑回定陶。定陶,正是韩信驻军所在地,跟上次在小修武一样,韩信还没有醒悟过来,刘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军帐之中,夺去了韩信的将军印。
韩小弟,实在不好意思了。我可以解衣衣你,推食食你,对你言听计从,但你该还我将军印时,还得乖乖还我。
韩信对刘邦再次夺帅,毫无反驳之言。然而,夺帅还仅仅是小事一桩,韩信这只狼正被他这只老虎一步步地逼向死圈。刘邦下一步给韩信出的一道难题是——搬家。
正月,乍暖还寒。刘邦迁韩信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同时,他履行会战之前的承诺,封彭越为梁王,都定陶。
刘邦迁韩信为楚王的理由是:义帝无后,况且你熟悉楚地风俗,天下再也没人比你当楚王更合适的了。
刘邦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义帝无后关我韩信屁事呀,他又不是我什么亲戚,更不是什么恩人。再说了,天下熟悉楚地风俗的人可多着呢,为什么偏偏是我韩信呢?
如果韩信真要这么说的话,刘邦就更有话了。当时,楚国比齐国大,楚国又是韩信的故乡,正所谓战不成名誓不归,如今功成名就,正是荣归故里光宗耀祖之时。难道派你回楚地为王,这也是错吗?
似乎这么一说,刘邦是真正为韩信好了。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的。刘邦迁韩信理由有二:一是,论经济实力,齐国在楚国之上,况且韩信已经在齐国培植了一股势力,如果不早点拔草除根,势必危及天下;二是,借机试探韩信的底气,看他有没有翻脸的胆魄。
结果是,韩信一声不吭地收拾行李,带上自己的人马就回楚国赴位去了。
刘邦顺利打发韩信离开齐国之后,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他下一下的计划是,登基。
这是历史的必然规律,也是刘邦的必然选择。回头想想,刘邦当初为什么要造反?他最初的想法不过是离开砀山那个鬼地方,回到沛县和老婆孩子好好过上人样的生活。可在命运这趟单程列车上,一切都由不得他自作主张,而只能被载着一路朝前而去:不知不觉地当了沛公,又倍加委屈当了一回汉王,再一路被逼着走向最后的位置,那就是皇帝。
这个天下,皇帝归刘邦所有,普天之下,众望所归。诸侯们一致上书,说的都是同样的话:我们共尊汉王为皇帝,请汉王不要推辞!
这话听来舒服,但是刘邦推辞了。他回绝诸侯的话是:我听说皇帝的尊号,是贤能的人才能据有的,我可承担不起这个尊贵的称号啊!
刘邦这当然又是作秀。没办法,这就是中国思维,明明是行,你嘴上还得说不行;你明明心里想当皇帝,嘴上还得说我不想当。但是,如果谁真不让他当了,刘邦肯定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刘邦这套作秀的游戏规则,诸侯们是深谙其中妙处的。于是,诸侯们再次上书,他们不但陈列刘邦一大堆贤能之事,而且以万分焦灼的语气说道:大王平民起家,诛灭暴秦,平定四海,分封诸侯,如果大王不受皇帝之尊号,我们将以死来相谏。
诸侯们以死相谏当然是假的,刘邦拒绝诸侯当然也是假的。但是按作秀规则,双方这个上书和推辞的次数还不够三次,所以刘邦必须拒绝。最后,你来我往,算起来,也不止三次了,诸侯们还在继续上书。于是,刘邦真不得不装作无奈地说道:既然诸君觉得我适合当皇帝,那我就只有勉为其难,多为国家做点贡献了。
曾记否,秦皇威武,凡夫刘三昂天长叹:大丈夫应当如是也。如今,这百年大梦,总算是圆成了。
二月三日,刘邦在汜水北岸筑坛登基。汜水,发源于嵩山,北流于荥阳县西,注入黄河,今已堙没。然而,两千年前的汜水岸边,只见刘邦缓缓地步上高坛:一人独上,犹如山高人为峰,万山皆小,芸芸众生,不过如众蚁聚于脚下。
在萧何的号令下,诸侯皆伏地而拜:皇帝万岁,万万岁!
这是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震天撼地的呼喊声中,吕雉阿姨由王后改名为皇后,太子刘盈改称为皇太子。刘邦那个早上九天云彩之上的逝母,也被追称为昭灵夫人。
汉朝之首都,暂时定为洛阳。
二 秋后算账
回头看刘邦这辈子,最让他不堪回首的,就是彭城兵败那件事,特别是他从彭城逃亡之后,前后被丁公和季布追杀,那可是一个窘样。此两人,刘邦最咬牙切齿的不是丁公,而是季布。季布害他多次把两个无辜的孩子踢下车,从此被历史非议,没完没了。
此时,刘邦闻听季布潜逃,立即悬赏捉拿:凡是捉到者,奖赏千金,如果敢有隐匿者,诛其三族!
季布,楚人也,为人任侠,早年闻名于楚。所谓任侠,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季布此种性格,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投奔了项羽,估计他就是一个游离民间被百姓供为救星的大侠客。
在中国古代,百姓有三大崇拜对象:一为皇帝,二为忠良,三为侠士。山高皇帝远的,只好靠忠良;忠良早死或隐没的,只得靠侠士。其实在很多时候,古代中国的百姓还是较钟情于侠客。如果你有冤情,忠良之官就算帮你伸冤,最多也是鼓励你勇敢面对生活和现实,相信明天的阳光还是灿烂之类的。侠客就不一样了,他没有那么多废话,但他有很多实惠动作,比如,他会不声不响地帮你把仇家摆平,杀他个鸡犬不留,甚至还会劫财济贫,从屋顶上给你扔下一袋子的银子。
可惜造化弄人,季布没当成伟大侠客,如今却成了世人皆知的通缉犯。此时,季布正藏匿在濮阳一个姓周的大家族里。
大家族有一个好处,就是人多好藏身;但也有其毛病,就是人多耳杂。周氏那个当家的,其实心里挺苦的。季布一辈子躲在周家也不是办法呀,纸是包不住火的,有朝一天不知得罪了哪个仆人,被人告密了,到时周家血染濮阳河,就是哭神拜鬼都不顶用了。
周家为了自保,决定打发季布。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惹季布不高兴,他一样可以立即让周家断子绝孙。周当家左想右想,终于想出一个冒险的计策,那就是建议季布委屈自己,充当奴隶另卖他家。
亏周当家想得出来,要季布当奴隶,那不是找死吗?
事实是,周当家也做好了找死的准备,他对季布说道:你常年躲在我家也不是办法,如果你能听我的计策,我就给你献一计;如果不行的话,我愿意自杀。
季布一笑:有计策就说嘛,怎么说你也是为我好,何必说那么丧气的话?
周当家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要你削发为奴,套上铁圈,连我家几十个奴隶一起卖往朱家。
季布疑惑了:削发为奴,卖往朱家?你以为叫我换个马甲,朱家就认不出我了吗?
周当家很无奈地说:是啊,他有可能会认出来,但是我们也要考虑他认不出你的可能性呀。
季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周当家:一点辙都没有了。
季布:那好吧。我不强人所难,你就把我当奴卖了吧。
所谓朱家,不在濮阳,而在鲁地。周当家果然帮季布剃光了头发,带上奴具,用一辆大货车把季布及周家几十名奴仆,一同运往鲁国的朱家会所。
我想,周当家和朱家肯定是有生意来往的,不然不会如此熟门熟路。周当家之所以动用这么多奴仆陪卖,那是防止路上有人认出季布,更是防止朱家看出破绽。
然而,周当家精明,朱家可不傻,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你周当家这个卖奴的动作搞得太大了吧,兵荒马乱的日子基本上结束了,如果不是逃难,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把这么多家奴都卖掉?
朱当家心知肚明,但什么都不说。他仍旧把这批奴役全买下来,放在田里劳作。有一天,朱当家远远地指着季布,对他的儿子说:你一定要记住,种田的事就听那个光头的,千万不要对他指手划脚,还要注意的是,他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你也不要问为什么,尽管听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朱当家的叮嘱完,就上路去京城了。
千万不要紧张,朱家这不是去告密,而是找人游说解救季布。阿弥陀佛,季布真是遇上好人家了。其实,这一切都不出周当家所料,因为他早就打听好了,朱家势力大,洛阳城有他的铁关系,人心又贼好,朱家不救季布,天诛地灭。
朱家那个所谓铁关系,其实就是老好人夏侯婴。贵人遇贵人,当然好办事。朱家来到洛阳城,拜见了夏侯婴,夏侯婴留下朱当家畅饮几天。几天之后,朱当家才开口问夏侯婴:季布到底犯了什么罪,搞得陛下追捕他这么急迫?
夏侯婴笑了,往日季布狂追猛打他马车的事还历历在目,此事不提也罢。于是,夏侯婴只得打着哼哈回答朱当家:这个季布,曾经为难过皇上,皇上很怨恨他,所以才下令捉他的。
朱当家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又故意问道:您觉得季布这个人怎么样?
夏侯婴:是一个贤人!
当然是贤人了,从来没人那么紧追过夏侯婴的马车,唯有这个季布差点赶上。
朱当家终于忍不住了,他终于把准备好的游言一股脑地说出来:
所谓人臣都是为人主卖命,季布作为项羽的将领为难皇上,那叫忠于职守。再说了,项羽的属将那么多,皇上能捉得完吗?现在皇上刚刚得到天下,就因为怨恨季布便天下搜捕,那胸怀也太不广阔了吧。季布这等贤人,皇上捉捕如此急迫,中原无立身之地,他不是北奔胡奴,就是南逃南越,这不是拿自己的人去资助敌人吗?像这等不明智的事,您为何不去劝劝皇上呢?
夏侯婴一下子明白来了。朱家千里迢迢地跑来洛阳,不是来蹭他的酒喝,而是为季布而来的。如此一说,季布不就是藏在你朱家会所了吗?
夏侯婴一想,会意地笑了。
朱当家也笑了。
我们知道,夏侯婴的一生,是舍生救主的一生,亦是救死扶伤的一生,从来只见他救人,不曾见他害过一个人。朱家找人可是找对了。
果然,夏侯婴当即答应替季布向皇上求情。没多久,夏侯婴逮到一个机会,按朱当家所言对刘邦陈述一番利害。刘邦恍然大悟,立即解除通缉令,赦免季布。季布不久被召进洛阳城,被拜为郎中。
季布一夜飞天,天下皆知,这时尚逃亡在外的丁公也蠢蠢欲动了。
季布是贤人,这是大家公认的。丁公也是贤人,这是刘邦被逼急的时候喊出来的。而丁公以为,他是季布母亲的亲弟,又放过刘邦一马,如果他谒见刘邦,肯定也能见光活!
事实上,丁公这个算计真是错了。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和季布根本就不是一个品种,他不见光则活,一见光只会死得更快。果然,丁公带着自信的心情求见刘邦时,只见刘邦一声冷笑,大声吼道:给我拿下!
丁公这下可是真蒙了,我放过你一马,不封官则罢,凭什么要拿下我?
小样的,还是明白地告诉你吧,你死就死在放我一马。季布狂追我,那是忠于职责;你把我放掉,这叫玩忽职守,懂吗?
接着,刘邦下令士兵押着丁公在军中巡回游行,并且宣布他的罪状:大家听着,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的正是他。
宣读完毕,一刀砍下,鲜血溅地。
刘邦再次放话:大汉天下,如果有谁仿效丁公,必人头落地!
刘邦这招就叫借力打力,杀一儆百。此杀恩之法,可谓生猛,他不但没受到半点非议,反而威慑军中,更是成为后世帝王的经典教材。
只可惜丁公那条小命,从此教天下之人,不再随意做那好心救蛇的农夫!
三 迁都
就在刘邦定都洛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有人跳出来给他提出了迁都的建议,此人就是以口舌闻名天下的娄敬。
在迁都提议之前,洛阳城那帮政治大佬们,几乎没人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娄敬的人。不闻其名,理所当然。因为,此时的娄敬不过是一个被齐国征召,发往西部守边的苦命战士。
说娄敬苦命,是因为他是拉车前行边疆的士兵。当时,娄敬的军队路过洛阳城,他突然解下套在身上的绳索跑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没有逃回齐国,而是投奔了一个当时叫虞将军的老乡。
娄敬告诉虞将军,我要见当今皇上。
虞将军左右打量娄敬:一身穷人模样,破旧的羊皮袄,布满灰尘的脸庞,整个人就像一个乞丐。这个卑贱得如一粒尘埃的逃兵,竟想拜见皇上,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虞将军问娄敬,你到底想干吗?
娄敬:我想向皇上提议。
虞将军:有什么意见你就跟我提,我再替你传给皇上。
娄敬:不,我要当面给皇上提。
虞将军:你想给皇上提什么议?
娄敬:迁都。
虞将军真是哭笑不得。迁都?还能迁哪里去,天地之大,除了天堂外,天下还有比洛阳城更合适称帝的都城吗?兄弟,当初皇上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蹲在哪个山旮旯呢,别给他使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帝王搬家,可不是普通人家,搬到哪算哪,搬不妥可以再搬回来。如果建议不妥,触犯禁忌,人家根本就不用找借口,一刀就把你劈成两半。
娄敬:我要说的是正儿八经的事,不是你所认为的妖邪之言。
见过狂的,但是没见过如此狂妄无知的。这个倔老乡,他无非是想以此哗众取宠,跟皇上混个脸熟。最后,虞将军无奈了,他说:这样吧,我送你一套新衣服,你至少也得淋浴更衣了才去见吧?
娄敬又说道:我身上穿什么就是什么了,不用麻烦你了。
果然是疯了。淋浴更衣,是对皇帝表示最基本的尊重,连这基本礼仪都不懂?好吧,既然你想自找苦吃,我就成全你。于是,这个叫虞将军的将领试着报告刘邦。
真是神了,刘邦竟然愿意召见娄敬。
其实,娄敬之所以胆敢拜见刘邦,是他身上长着一样厉害的防身武器,那就是嘴里的舌头。
以舌头席卷天下的人,我们称之为辩士。我们知道,自苏秦成名以来,纵横家几乎都是贫贱出身,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艺高胆大。在这个世界上,胆大的人太多了,但是想混得有出息,更需要艺高。只有艺高胆大,方可呼风唤雨,纵横天下。
正所谓,祸从口出。胆小就不要干纵横家,是纵横家就要把脖子洗干净,等着随时被人家砍。娄敬没有洗脖子,他这也不是意淫自己,而是有足够的自信肯定刘邦能接受他的意见。
娄敬一见到刘邦,就问道:请问皇上定都洛阳,是想跟周朝比谁立国最久?
刘邦毫不犹豫地回答:你说得没错。
洛阳是东周之国都,但东周时不叫洛阳,而叫洛邑。而娄敬为什么就判断刘邦要学周朝,而不是商朝或者夏朝呢?其实这个秘密我们在刘邦斩蛇起义时,就很明白地说过。刘邦不是自称为赤帝之子吗?谁是赤帝,按阴阳学家五德论来说,周朝得火德,颜色尚赤,火生土,刘邦得土德。火德就是土德的老爹,刘邦学老爹,学谁去?
我们又知道,东周又分为春秋和战国两个时期,整个东周时代,国家是极其动荡的。回忆周朝,最繁盛的就在西周,国都为镐京,即今天的陕西省西安市西。现在,娄敬正是准备动员刘邦迁都镐京附近,那个地方的名字就叫长安。长安,即今天的西安市西北。
请注意,纵横家及辩士尽管有几分信仰阴阳学,但是他们主要还是靠分析天下时势吃饭的,所以娄敬不用阴阳学这等歪门邪道的学问去说服刘邦,而是从天下地理要冲分析利害。不过,娄敬这个迁都可行性报告分析,读来有点冗长,为了便于阅读理解,我只能把他的要点概括出来:
第一:洛阳城曾经是天下地理的要冲之地,然而随着洛阳四周的封国土地及力量扩大,缺乏缓冲地带的洛阳城逐渐失去俯瞰天下的地理优势。
第二:关中之地,左有高山为屏障,右有黄河作为天堑,四境全是要塞,沃野千里。从地理位置上看,秦国故地,就仿佛蹲在天下的背后,占尽天下地利之便宜,死死地扼住了天下的咽喉。如此王者之地,舍它其谁?
娄敬这番话,刘邦不但佩服得连连赞善,甚至认为娄敬说得非常上道。于是,刘邦立即召开了一个扩大会议,讨论迁都关中之事。
然而,汉朝上下,几乎没有一个人同意迁都。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周王朝定都镐京,历时数百年不倒是真,但是秦王朝不也定都关中吗,为什么他们经历两代就被天下打倒了?洛阳东有成皋粮仓,西有崤山为屏障,北靠黄河天堑,南有伊水和洛水围绕,如此一看,也不四面皆有自然护体,坚如钢铁,我们还怕个啥呀。
诸位说得似乎也很在理,这下轮到刘邦为难了。两地都是一个好,到底迁还是不迁?
刘邦只好转头去请教张良,问大师意下如何。
恰恰是,张良的意见跟娄敬相同,他对刘邦说道:
诸将们说得也没错,洛阳城是有以上优点。可是,洛阳城这个地盘太小了,土地又不肥沃,农作物产量少。同时,洛阳城四面八方的敌人,可以同时对它发动攻击,这不是用武之地。关中则不然,北西南三面都有群山包围,形成天然屏障,只要控制好东面,就可控制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固若金汤。所以说,娄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张良这番良言,真可让刘邦大受启发。娄敬乃天降之才,不用多说了,就按他的议案去办。于是,刘邦当即下令迁都,而且立即出发。
刘邦够猛,他就是要果断出击,不让诸将唧唧歪歪,拖泥带水。同时,刘邦之所以如此迅速行动,还因为他早看出了诸将的心理障碍。
因为,诸将皆是山东(崤山以东)之人,哪个不想留在靠近故乡的地方,哪个又愿意去那个山不熟、水不习的异乡蹲一辈子?
这下子,诸将们想争辩都没机会了,因为刘邦已经主动出发了,没人不敢不学着点。于是,刘邦成功迁都关中,定都长安。
于是,娄敬因上奏迁都有功,被封为郎中,同时,赐姓刘氏。从此,娄敬又多了一个名字——刘敬。他,继郦食其之后,只凭着一根柔软之舌和一个智慧的头颅,又创造了一个贫寒之士飞天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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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没落的韩信
公元前202年,六月九日,刘邦又下令大赦。
此次大赦,缘于迁都成功。这就如我们普通人家搬了新家,放了一个大鞭炮,以此表示庆贺,除此之外,别无他意。然而,七月鞭炮刚响完,汉朝就遭到了第一个异姓王的背叛,他就是燕王臧荼。
这个臧荼,最先不过是韩广属下一员大将。那时项羽发兵救赵击打王离时,他是其中功臣之一,后来又随项羽入关,项羽便把韩广从燕王的位置上掀下,换上臧荼。韩广改封为辽东王,但是韩广嫌弃辽东山高水远、天寒地冻,不肯就国赴位,臧荼为防止韩广再夺回燕王之位,干脆就把他杀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没人知道臧荼为何而反,事先竟然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说明他皮痒欠揍。难道不是吗?他迟不反,早不反,偏偏在大家都渴望和平安定的时候反,那不是跟一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吗?
既然有人欠打,那就一次把他打个够。
七月的一天,刘邦亲自率兵出征。两个月后,搞定燕国,臧荼被虏,刘邦把他的燕王帽摘下,重新戴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他就是与刘邦同穿一条裤裆长大的卢绾同志。
卢绾,丰邑人也,与刘邦同乡同里。卢绾的父母和刘太公的关系本来就好,哪知道两家后来生卢绾和刘邦竟然在同月同日,于是乡亲们宰羊抬酒,庆祝两家。待俩兄弟长大后,大约是读私塾时,刘邦和卢绾又结为拜把兄弟,乡亲们再次宰羊抬酒,表示庆祝。从此之后,卢绾就成了刘邦的一条尾巴,刘邦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月亮走,我也走,形影不离,同甘共苦,一直到如今。
项羽死后,刘邦本来想也给卢绾封个什么王,但是卢绾战功又不如韩信等七个异姓王显著,怕诸将说闲话,只好暂时忍之,封卢绾为长安侯。没想到,这个臧荼造反,恰好就成了卢绾的铺路石,刘邦决定让卢绾填燕王这个肥缺。
当然,在封王之前,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刘邦下诏:燕王之位空缺,我想提个功劳大的人去当王,你们给我推荐个人吧。
论功劳,当然是萧何和曹参大。但论关系,他们俩跟卢绾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了。除了卢绾外,没有一个人敢随便进入刘邦的卧室,更没人敢随便进入刘邦厨房拿起筷子就吃菜。
谁不知道你皇上想把好处留给自家兄弟呀。诸将只好上书,陈述卢绾功劳最大,燕王非他莫属。刘邦在一片虚假的上奏声中,批准大臣们的奏议,卢绾正式被封为王。
然而此时,异姓王臧荼造反就像一面警钟,引起了刘邦对其他六个异姓王的警惕,他们分别是: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韩王信、故衡山王吴芮家族、故赵王张耳家族,吴芮和张耳身老病死,王位继续由后裔世袭,张耳的儿子张敖就成了赵王的新当家。
其实,吴芮家族和张耳家族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排在他们前面那四位异姓王,那四位当中,数韩信最不靠谱。当初韩信杀郦食其,后会战又失期,两件大事已让刘邦极是不爽,现在韩信迁为楚王,又做了一件让刘邦极为头疼的事,那就是窝藏罪犯。
如果换成了小偷小摸的也就算了,问题是,韩信窝藏的这个犯人,是曾让刘邦十分憎恨的钟离昧。
钟离昧投奔韩信,听说是在诸侯军兵围垓下四面楚歌的当晚。然而又有一种说法是,项羽死后,钟离昧才投奔韩信。但不管怎么样,钟离昧确确实实就窝藏在韩信那里,韩信之所以收留钟离昧,是因为他们是曾经的好朋友,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交往关系。
钟离昧就像一颗毒牙,一日不拔,一日不安。于是,刘邦派人给韩信捎口信:我听说钟离昧逃到楚国了,麻烦你帮我把他捉回来。
刘邦这话说得多婉转,他明明知道钟离昧整天和你同居一屋,同酒一桌,但是他还是要给你搭个台阶下。可是,刘邦诏令发出后,韩信不但没个回复,反而对楚国军队加强训练,出入陈兵列阵,似乎有准备火并之嫌。
刘邦真的怒了。不就是叫你抓个人吗,竟然要跟我叫板起来?
公元前201年,十月,有人对刘邦上书陈述韩信造反。
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告,刘邦早就知道韩信会有这一天,事情既然白热化,那就不得不摆到桌面来解决了。刘邦召开军事会议,就韩信可能造反一事进行讨论。
诸将一听就叫道:还讨个什么论,请皇上急发兵,坑杀竖子。
坑杀?真是吹牛不上税。你拿什么坑杀,你以为韩信是臧荼吗?天下之大,韩信带兵可是最牛的一个,谁能够抵挡得住他?不要说坑杀别人,如果你们替我保住长安和洛阳,免得他坑杀我们就行了。
群殴多数是打不过韩信的。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韩信竖子造反吗?
这时,陈平站起来了。陈平问刘邦:别人告韩信要造反,这事韩信知道吗?
刘邦摇头:这个估计韩信还不知道。
陈平:好极了。汉军兵不如楚精,将也没有如韩信的,如果打起来,这是傻瓜都不愿干的事。我们唯有一条好路,那就是活捉韩信。
原来,陈平早有计谋。
所谓活捉,就是智擒。古之天子都有巡狩之习惯,所谓巡狩,就是挂着视察工作的名义,到各封国旅游,作威作福,趁机白吃白喝白拿,又不写欠条。比如秦朝嬴政同志巡游天下,就属此例。
而陈平的意思是,让刘邦挂天下巡狩之名,前往云梦(湖北省安陆市南)游玩,在陈县(河南省淮阳县)接见各国诸侯,而陈县又是楚国之地,韩信以为天子无事出游,必定不设防地前来谒见,只要韩信光着手脚前来,一个武士就可以把他摆平。
陈平这招就叫:空手套白狼。
刘邦决定采用陈平之计,向天下发布诏令:我准备前往云梦一游,请诸侯们在陈县迎我一起前往。
所谓云梦,不过是一个大沼泽,紧挨洞庭湖。大沼泽似乎不是什么理想的观光之地,但是刘邦老妈是在大沼泽旁和神龙交配才生下他的。似乎云梦又有圆梦之意,就算圆不了与神龙相见之梦,只要把韩信搞定,也绝不虚此行。
此时,韩信听说刘邦要游云梦,他害怕了。
陈平这等计策,对付谁都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想把韩信当傻子蒙,那就实在小看韩信的智商了。在韩信看来,刘邦名游云梦,意在楚王。可是,天子巡狩,诸侯是必须迎之郊野之外的,如果胆敢不去,那可是失之天下大义大礼啊。可是去呢,等于送死;不去,更是坐而待毙,怎么办?
然而,就在韩信措手不及之时,有一个门客主动出来给韩信出主意了。
门客的看法是:楚王不要太惊慌,皇上不过是出来吓唬吓唬你罢了,他之所以有如此大动作,还不是因为你窝藏着钟离昧,如果你提着钟离昧的人头去见皇上,我包你尸首完好归楚。
所谓食客,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吃白饭,做大事;一种是白吃饭,搅浑水。估计韩信这个无名食客就属于后者,那智商不是一般的低,他脑袋简直就是用浆糊做的。他真以为刘邦出动军队,那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钟离昧吗?杀了钟离昧,郦食其的仇谁来报,当初会盟失期之事,又怎么算,难道就这样白白抛之脑后不行?
只可惜蒯通了,如果他听到有人给韩信出这般的馊主意,肯定一腿劈出去。可是,韩信竟然听信此言。再说了,平定天下,他功劳最大,包庇钟离昧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交上钟离昧人头,足以表悔过之意。
钟离昧,天要杀你,休怪我手下无情啊。
韩信把钟离昧叫到面前,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还好,钟离昧不是笨蛋,他主动问话了:你真的要杀我吗?
韩信: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钟离昧:刘邦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你这里。如果我死了,你离死也不远了。
韩信:兄弟多言了,如今事情危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好委屈兄弟了。
钟离昧:你不觉得这样对待兄弟,很不厚道吗?
韩信苦笑!
钟离昧突然跳起来,骂道:好你个韩信,既然你要出卖兄弟,就拿头去送死吧。
说完,钟离昧自刎身亡。
事实证明,钟离昧目光独到。果然,当韩信持着钟离昧的人首在陈县见到刘邦时,只见刘邦一声冷笑,大声吼道:给我绑起来!
韩信惊恐交加:皇上为什么要捉我?
为什么?有人告你要谋反,你说该不该捉你?
谁告我谋反,请给我拿出证据来!
想要证据是吧,你就跟我回长安,到时我再慢慢给你找!
韩信啊韩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基本的道理还用再多教一次?刘邦拿下韩信,立即打道回府。当然,韩信的坏运气还没跌到底,此赦亦包括韩信本人,他只是被削去楚王之位,降为淮阴侯。
其实,刘邦此举,目的就是稳住韩信部属。不搞扩大化,不制造恐怖气氛,整的就是韩信一个人。
不得不说,刘邦,你实在太有才了!
五 功人和功狗
公元前201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刘邦准备大面积封侯了。
之前,他已高台置酒,将萧何、张良、韩信等三人定调为“汉初三杰”。刘邦封萧何为酂侯,让张良自择齐地三万户,准备封他三万户侯。
我们知道,齐国可是当时最富的一个诸侯国,刘邦让张良自择齐地三万户,拳拳热爱之心,溢于言表。然而,张良拒绝了。他对刘邦说道:臣起事于下邳,与皇上在留县相见,这都是上天的安排。请皇上封我为留侯,臣愿足矣!
留侯,其食邑也就一万户。这个世界上,从来只见争多的,没见过张良这样争少的。张良这不是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谦虚和推辞。张良又告诉刘邦:我这辈子,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当了帝王之师,又被封为留侯,我已经非常非常的满足了。皇上也知道,臣身体多病,从此,良愿弃人间事,追随赤松子神仙,周游世界。
张良追随神仙是假的,其实,他这招就叫激流勇退。功成身退,做扁舟一叶,漂流于江湖之上,从此作别人间,乐而忘返,这从来都是先贤之良志。无私,而成其私;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张良之勇气和高明,世人又无出其右者。
张良不争,不等于俗世不争。为什么不争?想当初,我萧何和曹参出脑卖力,却还要惹祸上身,只好投奔沛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冲刺千万,终成大局;想当初,我周勃吹尽人间哀曲,见过千万无常,生死由天,富贵归我,怎能舍弃而去;想当初,我灌婴和樊哙,一个为商,一个杀狗,为商谋利,杀狗谋生,皆为生活所逼,所以才有追杀项羽之英雄骑兵和鸿门之壮烈激怀;想当初,我陈平忍辱负重,替人收拾丧事,为了远大前程,委身娶了一个五手货,后又差点命丧黄河,千辛万苦,终于实现权贵之愿!想当初……
争是必然的,不争是枉然的。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欲望,它就会停滞不前;如果没有野心,它不过是一潭死水。正是无尽的欲望和野心,激发了人类体内的荷尔蒙,从而得到极度合理及不合理的宣泄。天下有争,所以我们看到了大地的千姿百态;如果天下全是无争,那么人类就只能永远做吊在树上歇凉的猴子;如果萧何和曹参不争,他们就只能做野外的孤魂野鬼;如果周勃不争,他不过是村落里那个丧面囚首的农夫;如果灌婴和樊哙不争,他们还只会是一个小奸小诈的商人和一个跟动物搏斗的屠夫;如果陈平不争,他头上可能不会有盗嫂之冠,但他会沉默至死!
我们可以佩服张良的超脱,但我们不可以排斥人间之争,无数的事实和社会发展规律告诉我们:所有渺小贫贱的人类个体,抗争,是他们求发展与生存的最本真的谋生之道!
张良封侯,没人有意见。然而,功臣们听说萧何被刘邦封为酂侯,几乎全部跳起来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是:我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而萧何却只会在后方拿笔蘸墨,没流过血,更没流过泪,他凭什么食邑比我们还要多。
所谓酂侯,就是食酂县之邑。酂县,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永城县西酂城乡,当时不过八千户人家,而曹参等人已封过平阳侯,所食封邑超过万户,将领们却说萧何食邑过多,这实在很难说服人心。
其实,食邑多少,都无关重要,重要的是这帮武将看你到底顺不顺眼。可惜,武将就偏看不顺眼萧何,所以才群而攻之,找碴刁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道理一说就很明白,将领们跟萧何过不去,有两大原因:其一,萧何长期窝居后方,与将领隔离,感情不深;其二,在冷兵器时代,武将往往瞧不起文官,认为文治与武功,武功应首推第一。然而,刘邦在论功行封时,似乎把标准弄颠倒了,文官反而居前,武将反而居后,这是何道理嘛,哪有出力比卖命的还要重要的?
将领们这番道理似乎很有立论基础,但是刘邦却不如此认为,他问诸将:你们听说过打猎的事吗?
诸将:听说过。
刘邦:那你们应该知道打猎是需要猎人和猎狗的吧?
诸将:当然。
刘邦:那我给你们打个比方,追杀兽兔的,狗也;施令发号的,人也;请问你们,是狗重要,还是人重要?
诸将:当然是人!
刘邦:你们在前线冲锋陷阵,不过是功狗之劳罢了;萧何在后方指示发令,积的是功人之劳。请问你们,是功人劳高,还是功狗苦高?
诸将:……
诸将无言,刘邦得意了。既然诸将对封侯没什么意见了,那我接着开出功臣名单了。于是,刘邦开出一个十八人的名单,这十八人都是汉朝第一等的功臣,排在第一位的仍然是萧何,第二位的还是曹参。
这个萧何,食邑多了就算了,竟然还想争功第一。诸将领们再次发飙,一致联合起来对刘邦说道:平阳侯曹参,身受七十大创,攻城掠地,功最多,宜第一!
将领们还是那个意思:文治和武功,应以战功居上。
难道不是吗?武将们拿命厮杀,萧何这个臭文官却躲在后方只会做些收税算赋之事,竟然还要排到我们头上去,这不是扯淡吗?
看来,刘邦只能再多讲一次功人厉害于功狗的故事。可就在这时,有人主动站出来给萧何陈述高功,他就是专门负责进谒的谒者,关内侯鄂千秋。
鄂千秋对诸将说道:你们说得都错了。曹参野战掠地是多,但这是一时之功;皇上与项王争霸五载,辗转天下,萧何却总时时补给军队,创下的可是万世之功。如果在战场上死了几百个曹参,汉朝都没有什么大损失,又如果汉朝得了几百个曹参,汉朝仍然是汉朝,也不只是靠他国家就安全了。如此看来,曹参的一时之功怎么能与萧何的万世之功相比呢,所以,萧何应功居第一,曹参第二。
精彩,太精彩了。
刘邦兴奋得直想鼓掌。鄂千秋果然人如其名,讲的都是千秋大业之事,既然你唱了一出好戏,我也要高调和之。
于是,刘邦当即就对诸将说道:萧何功劳本来就很高,经过鄂千秋这么一点评,他声名就更加显赫了。还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们,诸位跟随我打天下,本家本族多的不过两三个,然而当初我身困中原,萧何不但发动关中百姓支持前线,连本族几十个人都派上战场来了,你说他这样的功劳不应该排在第一吗?
诸将面面相觑,又一次吃了哑巴亏。
刘邦再下诏令:萧何父子兄弟等十余人,皆有食邑;萧何劳苦功高,再多封两千户,并赐萧何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所谓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指的是,萧何可以佩剑,可以穿着木屐上金銮殿,而且进入宫门,不必跑着细步,仍按照平常速度走路。刘邦赐萧何的这个待遇,这就好像某个领导要求属下,你可以不必穿职业装上班,也可以穿着拖鞋进我的办公室,更甚至不必敲门就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其实,刘邦之所以多封萧何两千户,有两大原因:首先,当年刘邦去咸阳出差时,萧何每次赞助他总是多出二百钱,如今,这两千户食邑就当是还个人情。其次,刘邦就是借此契机告诉将领们:你们越是忌妒和打击的,恰是我越要提拔的,因为唯此一举,受恩之人才会更加死心塌地。
这下子,周勃们总算又长了一次见识。
六 雍齿,赚大了
春,正月。刘邦把楚国划一为二,以淮东五十三个县分给堂兄刘贾,封其为荆王;把彭城等三十六个县分给小弟刘交,封他为楚王。同时,封老哥刘喜为代王,封长子刘肥为齐王。从东至北,刘氏封国再度扩大。
与此同时,刘邦把目光瞄准了另一个异姓王——韩王信。韩王信是个有着文武材略之人,刘邦欣赏他,尤其欣赏他韩氏光荣的祖宗。然而,时过境迁,这个世道已经变成:蠢才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有才的人。刘邦认为,韩王信所王之地,北近洛阳,南迫宛县,东又有淮阳,三面皆是天下重兵驻扎之处,如果不给韩王信搬家,有可能有一天被他赶着搬家。
主意打定,刘邦从太原郡划出三十一个县,成立新韩国,并把韩王信迁到太原郡吃风沙,并且交代他一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兄弟,西北边疆的守护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匈奴跑进我家自留地啃土地来。
韩王信真是有苦难言,心里冤枉也得忍着,不然,难道要变成第二个淮阴侯韩信?太原是个穷地方,匈奴寇是有点多,但毕竟是个王呀。
刘邦给韩王信定的新国首都为晋阳(山西省太原市),但是韩王信突然动了脑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吃苦事业进行到底。他马上给刘邦上书道:晋阳离匈奴边界太远,不利抗敌,不如让我搬到马邑(山西省朔州)去。
刘邦看到韩王信这封请书,眼泪都差点感动得掉出来了。好人啊,你把最美丽的土地留给我,又帮我到最西北的地方吃沙子守边界,汉朝有你这样的王,万年不倒啊。
刘邦立即批准韩王信的请求,新韩国的首都从此定为马邑。
到此为止,刘邦林林总总,包括新王及列侯,总共有二十余个。但是封侯之事远未结束,萧何和曹参争第一的事结束了,而后头那些争谁第二十二或第二十三的人还在争论不休。
这真是一个让人头大的事。打仗的时候,谁都顾不上谁伤得最多,伤得最重。现在,这些手下突然多出了许多病号,有的说我受过多少次伤,挨过多少利箭;有的又说,我杀过多少敌人,背过多少粮食;更有的人还要说,他奶奶病死老家,都没时间回家探望,我一心一意扑杀在战场上,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今天与你们争功?
争来争去,总是没个结果。刘邦干脆暂时停封,既然他们爱吵就让他们吵去吧,于是,刘邦大手一挥,回洛阳宫度假。
有一天,刘邦走过洛阳南宫复道,突然看到将领们三五成群地坐在洛水沙滩上碰头聚会。刘邦召来张良,问道:请问留侯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张良故作吃惊样,说道:陛下难道真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吗?
刘邦摇摇头,真的不知。
张良长叹一声,说道:陛下想想都可知道,您以前打天下时,靠的全是这帮人替你卖命,你现在把天下好的地方都封给你的亲属了,可还有好多人都没分到好处。他们聚会议论的不过是你将去哪里拿土地把他们安置,如果不能安置,恐怕就是要兴兵作乱了。
刘邦大吃一惊,没想到封侯加爵之事竟然演变得这么厉害。那怎么办?他们争来争去,天知道争到什么时候,这样没根没据的,我也不能心急乱封息事宁人吧?
张良摇摇手说:陛下不要发愁,俺已替你想好一策。请问陛下,你最恨的人是谁?
刘邦连忙说道:还有谁,天下除了雍齿,谁还能让我恨得入骨?
这个雍齿,就是刘邦早年起义时,从背后插他一刀夺其丰邑城的雍齿。不过,自从雍齿投降后,小伙子表现不错,杀敌无数,功劳日多。不知是刘邦念他功多,还是留着别有意图,一直强忍痛恨,没有加杀。
这时,张良又对刘邦说道:陛下既然如此恨雍齿,那就先封雍齿吧。只要你封他为侯,其他将领立即无事。
刘邦极是疑惑:雍齿天杀的,干吗要先封他为侯?
张良说:道理很显浅嘛。你最大的仇敌都被封侯了,其他将领还怕封不到侯吗?既然如此,你难道还怕他们闹事不成?
刘邦大悟。他立即传令,摆下酒席,招雍齿及诸将前来喝酒,宣布封雍齿为什方侯。
同时,他又当众命令丞相萧何和御史等人成立评估小组,立即对将领军功做好评估,上报皇帝,以此作为分封的根据。
这下子,诸将悬挂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了。这才是好皇帝嘛,要想坐稳江山,就得急诸将之所急,想诸将之所想,只要大家都有侯爵之位,什么事都好商量。
果然不久后,刘邦评定功绩,进行封赏。一切危机,就此化去。刘邦终于可以安心离开洛阳,返回栎阳看望老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