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推理与调查 12 多啾乐

“可是……过一阵子又觉得很生气,我想向那个医生报复!一想到这个就坐立不安。将存款放进资金里,每天到不同的地方打听,学刑事警察的行为。呀,这么做我也知道无济于事,只是求慰藉而已。不过,偶然的在池袋的酒店里遇到了那个护士。”

“护士?”

“老婆生产时在现场的叫澄江的女子。”

“澄江?户田澄江吗?”

“是的。曾一度回乡下……富山,然后又回来了。”

木场的表情僵硬了。她就是那个行踪不明的护士吧。

“俺很巧妙地接近了澄江呢。澄江老喝酒喝得摇摇晃晃的,是个掌握不住她真面目的女人!不过,见了几次后,交情愈来愈好,告诉了我很多事。根据澄江所说,俺的孩子真的……”

“生出来了吗?不是死产?”

针对木场的问题,原泽无力地点了点头。

“澄江好像替刚出生的婴儿洗了澡。可是,剩下来的第二天,孩子不见了。如果相信澄江的话,好像是久远寺的女儿夺走,然后……杀、杀死了……杀死了!”

这是致命的证言。我的脉搏跳动得更厉害了。《猎奇实话》的标题在我的脑里四处乱室。

——食婴儿的鬼子母神。

——夺取别人的孩子、榨取鲜血脂肪。

——抢夺别人的孩子。

原泽的脸变苍白了,凝视着虚空。

“在额头的正中央长着一个很大的黑痣,是个很有精神的男孩子……对,澄江说的……或者,刑事老爷,你相信俺的孩子是死产吗?”

“当场见到失踪婴儿诞生的四名护士,每个人都离开东京消失了。托你们撤销控诉的福,无法做追踪调查……”

“据澄江说,同事们都领了钱,被遣回故乡了。澄江也拿了二十万圆,而且连工作都是医院介绍的,但是乡下的生活过不来,所以又回来了。”

护士如果一个人给二十万圆准备金,四个人就需八十万圆,这么一来,藤牧的钱就几乎都用完了。

“不过,那个女人回到东京,是有其他理由的呢。”

原泽稍微低着头自嘲似的浮现笑容说道。

“什么事?”

“药唷,药!那家伙在吃药呢。老是像做梦似的飘飘然……”

“药?海洛因吗?”

“俺也这么想,但好像又不是。刑事老爷,在军队时代也有经验吧,吃了海洛因精神会很好,但那家伙的不一样。”

“中毒吗?不过,那种药从哪儿来呀?”

“哼,当然是久远寺啦!那家伙可能是敲诈吧,俺这么觉得,但不是钱,而是以药作目标。”

“是多啾乐!”

我不由得说出口,但很快就后悔了。说出来,对久远寺家人而言,是不利的发言。

“那不是开在庭院里,你说的朝颜吗?”

很糟糕的,木场竟然记得。

“啊……麻药里海洛因之类的也算是兴奋剂,神经会兴奋,也就是说亢奋。但是多啾乐什么的却反而会镇静的唷……原泽先生,你太太产后的样子和那个叫户田的人的样子,是不是哪里很像?”

我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

“这么说的话……像呀!……那么,那家医院也给我老婆用了那种药?”

“多啾乐的生物碱,可用来做安眠药和镇痛药。视下药的量和方法会产生妄想状态……也就是说,既会使妄想和现实混淆,意识又会变得混浊,所以……”

“令人产生混乱,将生产本身模拟为妄想?”

木场说出结论。

我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惊恐。

木场仿佛下了决心似地问道:

“喂,原泽,你知道户田澄江住的地方吗?”

她的确是决定性的证人。

“死掉了!”

原泽低声说道。

“死了?”

“今年春天,我去找她,房间全变空了。根据房东说正想去拿她积欠的房租钱、进到房间后发现尸体已经冷了。虽然联络了乡下,但没有人愿意接受,没办法,房东才将她当作无主的好兄弟处理。我想,的确应该是埋在中野那一带的大墓场的。”

我和木场的眼睛互视。说起中野的墓场,那不正是‘墓之町’吗?我们通过握着事件之钥的证人睡着的旁边来到这里,不,至于我,已经是好几次了。

“死因是什么?自杀吗?他杀吗?”

“我不知道。房东说吓了一条,叫来医生以后,宣布是横死!警察来了,当时好像断定是衰弱之死啦营养失调啦,似乎没有好好地吃东西。”

“自然死呀……”

是这样吗?

不,如果她真的以不知何种形式摄取多啾乐的生物碱的话……

如果下这个处方的人,在处理的分寸上深得要领的话……

多啾乐作为杀人的道具,也是相当有效的。但关于这一点,我保持沉默,我胆怯于思考以后的事。

“药吃得太多也是原因……那个……朝颜吗?好像有足以致死的量吧?超过限度的话可能会要了命吧?”

木场宛如看穿我的内在似地说道,我仍然没有回答。

木场抱起胳膊,凝视着原泽的脸。原泽的视线漂浮在虚空,迟缓了似的很慵懒地别过脸。

“喂,原泽,现在这些谈话,叫你在法庭作证做得到吧?”

原泽痉挛似地颤动,视线重新转向木场。

“你可以跟来历不明的出版公司谈,我不会禁止你说。为了你的孩子,怎么样?”

“那,什、什么意思?”

木场的细眼睛眯得更细了。一副吓唬人的样子,这是亢奋时他惯有的表情。

“如果你有这个意思,俺明天就去拿搜查令闯入久远寺。什么嘛!那些家伙们只要再深入追究,一定会暴露弱点!我一定会抓住尾巴,为你报仇!”

“可是,刑、刑事……这个嘛……”

“不用担心,户田澄江的死不会白死,由你来桃拨的话,一定拿得到搜查令,最近,取缔麻醉毒品也很严厉呢!”

原泽以混浊的眼睛比较着我和木场的脸后,开口了,声音颤抖。

“刑事先生……仇……仇到底是什么?会判那些家伙死刑吗?那个医生和那个神经病女儿,会判他们死刑吗?”

眼泪将混浊的眼睛弄得更阴暗了,脸格外地扭曲了。

说眼泪很美是非常理论性的形容法。哭泣着的人,大家都一样难看,看起来很矮小卑微。那副模样很凄惨、绝不美丽。现在,眼前的男子,为了消失的孩子难看地哭着,然后这个男子所想到的仇敌久远寺梗子,也在我的眼前,为了消失的丈夫哭泣着。

这个男子的眼泪,大概会因为木场的救助而被擦干吧。但是,久远寺梗子的眼泪,由谁来擦呢?

木场说道:

“也许无法判死刑,但会让他们补偿所做的事。钻在土中的熊鼠会被拖出来,受老天爷审判的!”

“那些地位高的人了解俺的心情吗?警察不会站在我们穷人这一边的。不管什么时候,神啊、佛啊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原泽那扭曲的脸,再度露出凶暴。

“俺呀,原泽,我这个人是相信那个战争是正当战争的。听到收音机里,天皇宣布战败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能理解。但是,现在头脑冷静下来一想,我还是觉得那时候很奇怪。如果这样,那正义什么的不就成为什么怪物了吗?就如胜者为王的比喻,强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正义。所以如你说,对弱者而言,神佛并不存在世间呢。不过,因为如此,由于神、佛、正义,可信赖的东西都不存在,所以才有法律呀!法律是唯一强化弱者的一个武器。别背对着法律,把它当作朋友!”

我对木场的理论不太能够理解。但是,有一股极大的,能使一个毫无依赖、贫穷、悲惨的天涯沦落人奋起的说服力。

结果,原泽从房间角落,拿出骨罐放在膝盖上俯视着,小声地说,那就拜托了。

我无言地走出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