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刑警异闻录 第一章 昨天爱侣缘定今生 今日逐新辣手除旧
我是一名老刑警,从事公安工作已经有三四十年了,这些年里,我曾经遇到很多大案要案和重案,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参与过的几个案件。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九日,临江县公安局接到报案,东方红农场(后来更名为江口农场)麦地里发现一具女尸。闻讯后,地区公安局副局长陆元祥带领刑侦科长冯忠、法医史家儒以及我一行四人赶到了案发地。
东方红农场原是省军区开发,故而管理体制如同军队,称之为营、连、排。相当于地方上的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
女尸倒臥在三连地段的麦田里。我们到达时,已是上午九点钟光景,县公安局的侦查人员和派出所的民警已布置了警戒线,等待勘察现场。
现场四周是大片青绿色的麦田,麦子已经抽穗,根根麦杆上挺立着丛丛绿芒,在轻风中骄傲地晃动。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温暖的阳光里,飘荡着淡淡的清香,广阔的绿色孕育着旺盛的生命力。如果你是来踏青,必然会为眼前的景色引发出许多浮想。
从尸体情况看,是个青年女子。身体仰卧在倒伏的麦杆上,没有血色的脸上,定格为悲苦之状,口唇外翻,嘴里塞满坚硬的泥块,内外裤被褪至膝下。朝向路口的麦地里,有两行麦杆折断、被人踩踏的痕迹。
这显然是一起凶杀案。
现场周围除茂密的麦杆外,未见任何其它物品。麦地表面干燥,凹凸不平,颗粒粗大,报案前已被多人践踏,无法发现有比对价值的足迹。
凡是有经验的侦查员,都知道现场对侦查破案的重要性。一个案子侦破的难易,侦查条件的好坏,基本上都取决于现场。现场走访中发现可疑情况,可以为侦查破案提供线索;现场有作案人遗留的物品,可以帮助判断侦查方向;现场勘查中能获取作案人遗留的痕迹,则可鉴定作案人的个体身份。即便是侦查负责人,也必须待现场勘查结束后,才能制定侦查方案,部署侦查工作。
这起案件的特殊环境,使技术员无法在现场发现和提取任何与作案有关的痕迹物证。
勘查中,突然有两个青年人穿过了警戒线,进入了中心现场,在技术员身后瞅着尸体窃窃私语。我一见大怒,喝问道:“干什么的,出去!”并示意现场保护人员注意了解他们的身份。
现场勘查规则很严格,未经勘查结束的现场,除现场勘查人员和现场勘查指挥外,包括侦查人员在内,任何其他人员一律不允许进入。现在中心现场出现了两个陌生的青年人,我自然要追问。
“我叫毛俨,是刚调入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的。我们是根据院领导指示,赶到现场,提前介入的。”一个皮肤白净、五官端正、长相英俊的高个子青年人向我解释,並把工作证递到我面前。我瞄了瞄他的工作证,说了声“对不起”,告诉他们现在技术人员正在勘查,请他们先退出去,待技术人员对现场痕迹标示、提取后,再进来观察。这次偶然的摩擦,铸就了我们长久的友谊。从此以后,只要我们碰面,毛俨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干什么的,出去!”
现场勘查没有发现有利破案的物证条件,我们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尸体检验上。果然在尸体解剖检验中有了两大发现:一是现场中女尸系颈部遭卡压窒息致死,死亡时间在十二小时左右。女尸的内、外yin部都未检出*,从女尸裤子已被拉至膝下的情况看,这明显是一起伪造的强奸杀人案。二是死者已怀孕,腹中有一个不足三个月的胎儿。
陆元祥副局长指出:这是一起有隐在因果关系的杀人案,凶手应在死者的关系人之中。决定排查工作必须围绕死者关系人展开。首先要确定死者的身份,查清社会关系以及与死者有亲密接触的人员;其次要围绕从死者的家庭住地至现场一线的调查,了解这些住户中,有沒有人发现可疑情况;第三,重点查清案发前一天夜晚死者及其有联系人员的活动情况。当时担任临江县公安局长的徐环将人员分工后,分组调查工作立刻展开。
我随县公安局刑侦股副股长吴伯林一起,调查死者的基本情况。
东方红农场地处长江边沿,较为偏僻,以连队为单位,居住非常集中。因此,我们很快查清了死者的情况。
死者徐怡静,二十三岁,东方红农场二营三连人,一家三口,父亲徐海田,母亲许爱英,都是本地人。徐怡静的父母,已在案发前三天去上海看望亲戚去了,这几天是她一个人住在家中。
徐怡静是一个性情平和内向的人,平时除和连队几个小姐妹来往外,基本不和其他人接触。由于与生俱来的品貌端庄,在连队几个小姐妹中当属上乘人品,因而常常成为周围男青年关注的焦点。其中有个叫季建中的,表现得最为热切,经常到徐家串门。徐怡静大概对他也有好感,有人曾经看到过他俩夜晚在江边闲逛。
季建中是二连人,是家中的独子,两个月前,被人介绍到江南浏河一家内河客轮运输公司,当上了船员,两天前回家轮休。
季建中具备作案的基本条件,嫌疑很大。
我们将情况向陆元祥、徐环两位领导汇报后,决定寻找季建中下落,立即正面审查,以确定是非。
几经周折,下午五点多,侦查人员在临江县县城一家小酒店里找到了季建中,并把他带回了农场。
整个审查班子分为两个小组,我和县公安局刑侦股的两名副股长吴伯林、陈清汉分在第一组,负责对季建中的首轮审查。审查时间从晚上八时开始,审查地点选择在三连一个远离住户、四周不靠的偏僻仓库里。
审讯由吴伯林担任主审,陈清汉制作笔录。我坐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讯问和被审的双方。
审讯进行得并不顺利。在问清季建中的基本情况和社会关系后,形成了僵局。季建中直言承认和徐怡静相识,并追求过她,但相处过一段时间遭到了拒绝,以后只是见面点点头的普通朋友,而没有了往来,所以他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
在这种情况下,吴伯林采取了攻心战,讲法律,谈政策,说明做老实人、说老实话不吃亏的道理。季建中默然的听着,不时发出“哎、哎”声。吴伯林讲得口干舌燥,季建中听着低头不语。
我觉得审讯的方法应该变换一个角度,政策攻心,固然可以突破不少作案犯罪分子的心理防线,期望以一个坦白态度获取从宽处理,但对于一个一尸两命的故意杀人者来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千古定律,坦白交待并不能改变刑罚结果。他们的内心深处,往往企图一味地顶着抗着,相反可能还会有一丝侥幸。这是一般作案犯罪者在抓获之后、审讯之初抱定的心理状态。只有在时机成熟或作案人心理防御松懈时,放出一两个若明若暗的“炮弹”,提出一两个有意无意的问题,才可能把被审人逼进无法退让的死胡同。这个案件在现场勘查和现场走访中没有发现与作案人有关的蛛丝马迹,在试探性进攻中,要找出一两个威胁性、暗示性的“炮弹”和问题相当不易。
电灯泡悬挂在仓库高高的屋梁上,虽然换了大功率的灯泡,由于空间太大,光线仍然不十分明亮。在泛着微黄的灯光下,我长久地注意着对阵的双方。季建中的脸色略显灰暗,两颊皮肤毛孔有细小的汗粒渗出,闪出光点,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恐与紧张;吴伯林响亮而严厉的声调中,也隐隐露出犹疑之色。是啊!季建中具备作案的条件,他与死者谈过恋爱,互相之间比较熟悉,也可能有过性关系,据此推测也能够在夜晚将死者从家中约出来。案发前两天恰巧从浏河回来,有了作案时间。但具备了作案条件,并非一定就是作案人呀!这是我们熟知的一句老话:作案人一定具备作案条件,具备作案条件的人不一定作过案。也就是说,季建中有作案嫌疑,但我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嫌疑。如果那时候我们有了DNA技术,利用胎儿组织进行遗传因子检测,不就很快有了结论吗?不过,这仅仅是个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没有那项技术手段。侦查人员心里没有这个底,审讯中也难免会底气不足。
大约深夜一点多钟,吴伯林转过头悄悄和我说:他要去厕所放松一下,接着向陈清汉做了个动作,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这时候,我只有开口问话。我从他的父母谈到他在浏河的工作、生活,再谈到他的交友、爱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吴伯林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心里一边猜测着原因,一边不动声色地问话。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吴伯林他们还没有回来,我焦虑不安起来。他们没有理由到现在还不回来,我们是在审讯凶杀案件的嫌疑人呀!即使有什么急事,他们不能来了,也应另派他人过来,难道让我和一个杀人疑犯在深夜一对一的对峙吗?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仍然没有一点动静。从安全角度考虑,我不得不作点准备了。
我在问话中审视着这间巨大的库房,四周堆满了农具杂物,季建中坐在我们临时搬来的审讯台前二公尺的地方,凳子是用砖块堆磊起来的。我估量了一下对方,季建中精精壮壮,足有1.8米的身高,在体力上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从座位下抽出一块砖向我袭来,我恐怕很难抵挡。我想起一句古语,“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总不能给一个被审的疑犯伤害或者让他在我面前逃脱吧。我站起身来,从杂物堆里拣出一根木棍,拎在手里,当着季建中的面,在桌腿上敲了敲。然后转到库门口,假装向守护在门口的守卫小声地说:“外面凉吧,要不就到屋里来吧。”
我把木棍靠在伸手可及的桌子旁边,在椅子上坐下来。季建中用惊恐的目光躲躲闪闪地望着我。他大概是惧怕我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会向他用刑。我暗自发笑,人真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在生活中就这样你猜度着我,我猜度着你,你防备着我,我防备着你。我放松了许多,头脑中原先发出的一股朦朦胧胧的睡意也随之消失了。
“季建中,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到他要不把左手插在衣袋里,要不就是右手握着左手,似乎手里有件什么东西藏着。
季建中犹犹豫豫、慢慢吞吞的伸出了双手。我叫他走过来,把手摊在我眼前的桌面上。借着灯光,我看到他左手食指内侧,有一小处外伤。仔细观察,是一块黄豆粒大小的椭圆形外皮缺损,边缘不清,不象刀伤,类似于一种撕裂的创面。
“手上是怎么受伤的?”我严厉地问道。
季建中虽然小声而结巴,但回答得很快:“是自行车链条掉了,我用手指挑上去被齿轮轧坏的。”
“是新车还是旧车?”我紧追不放。
“是一辆比较新的车”。
“新车怎么脱链?”
“农村的路很颠,骑得快很容易脱链。”
季建中说得不是一点没有道理。我沉思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是大齿轮脱链还是小齿轮脱链?”我们经常骑自行车,脱链的事经常碰到,链条和齿轮使用时间一长,就会造成磨损,磨损程度越大,脱链的机会越多。但无论怎么脱链,都不会前后的大、小齿轮一齐脱链。
“是前面的大齿轮脱链。”
“想想清楚,究竟是哪个齿轮?”
“我记得很清楚,是前面的大齿轮。”
“既然是前面的大齿轮,为什么伤的是左手?”
季建中没有想到我会提这个问题,他呆住了,吱吱唔唔无法回答。一般有过脱链经历的人都知道,上链时,为操作方便,基本上都是左手转动齿轮,用右手食指托上链条的。尤其是大齿轮脱链,根本是不适合用左手挑动链条,何况他的受伤点在食指内侧。
“我就是用左手向上拿链条的。”他停顿了一会,仍然犟声回答。
“为什么是食指内侧受伤?”我提出了更为要害的问题。上链条时,一般在齿轮的上沿开始。如在上沿开始,用食指挑着链条,受创面应是食指的外背部,创伤也应是轮齿刺入状。
季建中无法自圆其说,局促不安地保持着长久的沉默。我觉得火候已到,不能放过,便开展了攻心战。
“古语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说人一生中是要出一些错的。问题不在于是否出错,而在于认错和改错。如果有错不知悔改,甚至文过饰非,编造谎言,掩饰逃避,那就失去了做人的起码道德和觉悟。错也分小错大错,我们常说,错误是难免的,指的是小错,小错可恕。大错误己害人,是非界限更加经纬分明。大错不是认识上的偏差形成,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恶劣性往往不能让人容忍。但是,大错已铸,该当如何,我认为应当幡然悔悟,回头是岸。否则,罪恶感将长久萦系在心,精神上永远不得安宁。再说,一个人如果做了大错事,大坏事,要不为人所知,是做不到的。你不要以为做得秘密,其实你跨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个动作都会留下踪迹。咬紧牙关,抵抗不认,只是鸵鸟政策,自己把脑袋埋在沙堆里,以为别人看不见它了,其实是最蠢不过的。何况,我们这些猎人已把枪瞄准了你,试想,你能逃得了吗?你读过十多年书,也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到了现在,应该直面现实,敢于认错,勇于担待。错事不可追回,悔罪却可在当前。要求心安赎过,你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态度,人们还是会作出公正的评判的。”
季建中听着我的话,显得十分焦虑,两手不断移动,好象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摆放位置。颈部的喉结也在不断窜动,频频的做着吞咽动作。我注视着他那颇有男子汉轮廓的方脸和游移不定的目光,知道缺口即将被打开。根据往常的经验,被审人在不断做吞咽动作,提出要喝水时,他精神防线的堤岸就要决口了。我不能给他有思考的时间,紧接着问道:
“季建中,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季建中拖着干涩的嗓音小声的回答。
“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说。”
“我想见见父母,他们就我一个儿子,我答应过给他们养老的……”说到这里,他已是满面悲色,泪水盈满眼眶。
“适当的时候见见父母,当然可以。我觉得你现在要做的,是要有一个良好的坦白态度,给你自己和你的父母,留一点或许可以争取的希望,这才是最实际的。”这时,仓库大门“哗”的一声被推了开来,陈清汉副股长快步向我走来,吴伯林副股长则站在门口向我招手。我不知有什么事,停下问话,向门口走去。
“哎哟哟!真是对不起,我们俩去厕所,后来靠在草垛上抽了一支烟,不知怎的,两人都睡着了,醒来以后发觉天已大亮。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真是对不起。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我看着县局这位老资格侦查员,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感触,只好淡淡一笑说:“没有关系,权当你们对我考验一下。不过,你们躺在草垛里吸烟,没有烧出一把火来,已经很是幸运了。”
当我回到审讯桌后继续问话时,季建中已平静下来,一直保持着沉默。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季建中的思想回潮了!
过了一会儿,换我们休息的第二组审查人员来了。我匆匆吃过早饭,把夜里审讯的情况,扼要的向陆元祥副局长作了汇报,便匆匆去找法医史家儒。
我看到史法医正在农场场部一间办公室里整理着检验工具,未进门就大声喊道:“老钱,有件事,请你帮一个忙。”史法医抬起头来,拖着长音,不紧不慢的问道:“又有什么事哟?”
史法医年纪不大,个性却很慢,说话做事总是急不起来。最有趣的是他的走路,挺着个微微凸起的小腹,一步一停顿的慢慢向前踱,膝部弯曲很小,常常是脚后跟先着地。这个形象活脱就是当时革命样板戏《海港》中的阶级异己分子钱维常。从此我们就戏称之为“老钱”,逐渐地“老钱”的知名度超过了他的本姓。出现场时,县里有些同事不知所以,经常称呼他为“钱法医”。
“老钱,死者嘴里塞的泥块还在吗?”我急急的问。
“当然还在,就在那只瓶子里。”史法医指指墙角边一只大口玻璃瓶。
“快,你去把死者口腔清洗一下,我把这些泥块检查一次,看看有没有一小块手指上的皮肤。”我和史法医是单身宿舍的紧壁邻居,知道他的慢性子,我一边去拿瓶子,一边催促着他快去尸体停放处。
他看着我火急火燎的样子,故意拖延着:“这里到那里还有不少路,我慢慢走过去呀?”
我也是半玩笑半真话:“什么这里那里,你他妈的怎么去我管不着,找不到车自己跑步去。”
一小时后,史法医抓着一块折叠着的小白纱布来找我,我看着他比平常快了不少的“踱步”,就知道我需要的东西找到了。
我们快步赶到三连仓库,讯问仍在那里进行。
我拉住季建中的左手,命他伸出手指,平放在桌面上。史法医用酒精清洗了一下创面,小心翼翼地打开纱布,用镊子轻轻把一小块白色的皮肤组织夹出来,在酒精里略略浸泡了一会儿,然后在创面上做复合。这一小块皮肤组织除四周边缘稍有干结收缩外,与创口大小、形状均相吻合。我立即用相机拍照固定。季建中是这起杀人案中的凶手已确定无疑。
我坐到季建中的对面,冷冷地问道:
“季建中,你上自行车链条时手指上被轧掉的皮肤,我们给你找来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呢?”
季建中脸色惨白,象那块在酒精里泡过的皮肤,没有了一丝血色。真令人难以想象,原本黄白红交错在一起的颜色,不知经过什么化学变化,突然间变成一片惨白。
“还是说实话吧。你已错失了一次主动坦白的机会,现在坦白还算为时不晚,我劝你一句,不要再拒绝帮助。要知道,你一直拒绝说真话,其实是在拒绝这个世界对你的挽留。”我选择着说话的词句,在这个时候尽量不刺激他。
季建中口唇颤抖着,额头上又渗出了汗珠。他突然站起来向后踉跄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我说,我说……”
根据季建中的供词,案件的谜底被全部揭开。
两年前,当季建中二十二岁的时候,相中了三连的徐怡静。徐怡静的端庄沉稳,牢牢地拴住了他的心。他想方设法接近徐怡静,逐步获取了她的芳心,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的亲密关系更加深入,在半年多前的一天晚上,两人漫步在江边的小道上,望着空中永远厮守相伴的点点星光,眼前的树影在轻风中互拥互诉,禁不住相挽着钻进树影深处,第一次偷尝了禁果。
这种事一旦有了开头,就很难有结尾,昨天的故事会不断的在今日重演。两人把郎情妾意偷偷的深藏于心底,从未对人言,直到两个多月前,季建中到浏河去当船员,这种亲密接触才减少了许多。案发前两天,季建中从浏河回家休息,晚上自然来找徐怡静,正值徐怡静父母外出探亲,季建中便留宿于徐家。一阵疯狂过后,徐怡静告诉他,自己怀孕了,要他把这个事告诉父母,让他的父母赶快来徐家提亲,迅速准备筹办婚事。谁知季建中已不是昨日的情郎,在床上碾转了半夜后,告诉徐怡静,明天晚上在老地方见面,再认真商量一下。
其实,季建中经过半夜思考,已打定了一个主意。
两个多月前,季建中到浏河去当船员。这是一艘内河客运班船,来往旅客很多,各式人等都有,特别是那些行来过往、花枝招展的少妇少女,使他顿觉这个世界原来别有洞天。船上服务员小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生得楚楚动人,最能撩拨得季建中心动不已的,是小邹的衣着入时,举止开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的青春活力。当季建中几次试探着要与其谈朋友时,小邹也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徐怡静和小邹比较起来,天平上的法码迅速减小。一个是城里瑰丽的鲜花,一个是乡下平常的小草,小草纵然优雅,也不能和鲜花媲美啊!从此,他心里已有了逐步甩开徐怡静的念头。这次得知徐怡静已怀孕,吃惊不小。答应和徐怡静结婚,意味着放弃小邹,季建中内心实在无法割舍。想要甩掉徐怡静,照现在的情况决无善了。传扬出去势必会对今后的婚姻产生影响,说不定小邹也会拂袖而去。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狠下心来牺牲徐怡静。好在双方父母都不知道他们的事,只要人不知鬼不觉的把事情做好,一了百了,对自己来说就万事大吉了。
五月六日夜晚,徐怡静如约来到三连地段一条乡间小道上。这里地处农田中心,夜晚根本没有人来往,是见证她和情郎相爱的地方。她们曾在这里相拥相抱,互诉衷肠,海誓山盟。她凝望着天上如钩的弯月,感受着拂面而来的轻风,心里盈满了幸福。她即将成为心爱的人的新娘,即将和心爱的人禍福与共,长相厮守,构筑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这是多少个青春少女日思夜想、不能启齿的梦哟!这一切,她将很快全部拥有!
她走在田间小道上,心里格外愉悦。想起和情郎的第一次约会,也是这个地方。那天晚上,当她们走到这里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季建中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这种无言的关爱和呵护,使她一直感动于心。今晚又踏上了这条小路,她忽而记起了旧词中的这几句:“风摇荡,雨濛濛,翠条柔弱花头重。春衫窄,香肌湿,记得年时,共摘莲子。”这不正是他们爱情的绝妙写照吗?
季建中早已等候在那里,一片以惊人的活力孕育着的麦穗,只到他高高身材的腰畔。见到她的到来,他迎了上去,亲密地用右手揽着她的肩膀,她满足的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慢慢向前走去。
突然间,季建中用两手拤住了她的脖子,象甩一只装着粮食的口袋,把她背对背的揹在了背上。她本能的挥舞着手臂,乱蹬着双足,但剧烈的疼痛使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感觉到徐怡静一动不动地软瘫下来,季建中走进麦田深处,将她丢在地上,迅速地拉下她的裤子,伪装成一个强奸杀人的现场。当他做完这些事准备离开时,听到她的喉咙里发出了浑浊的呼吸声,他惊惧地用左手捂住了她的嘴唇,右手下死力拤压着她的脖子。忽然他感觉到手指一痛,原来被她咬了一口,他松开了双手,抓起地上的泥块,狠命地往她嘴里塞去。渐渐地,她再没了声音,他才迈着慌乱的步子,抄小路回到了家里。
使他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一个打羊草的妇女在田里发现了尸体,惊动了很多人,并向公安机关报了案。他向父母撒了一个谎,说是接到通知要去浏河上班,便匆匆离开了家门。到了县城,他转念一想,现在回到浏河,休息时间未到,容易引起怀疑,再说也放心不下公安机关会有何举动。因而滞留在县城,在魂不守舍中被公安人员找到带回农场。他自知这次难逃法网,但又不能不作最后的顽抗。在这种矛盾心理支撑下,一直在交待与不交待之间彷徨,直到被证据击垮。
在喜新厌旧、不守本份的思想支配下,他谋害了与他有亲密关系的两条性命。毫无疑问,他付出的也必须是自己年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