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虫卵作证
次日七时许,苏采萱和冯欣然、蔡园、张春生来到修罗江边的案发现场。
这是一处远离城区的地段,江边杂草丛生,只有几条行人踏出来的甬道。江畔的风景优美,清晨的气候宜人,恍惚可以看见远处有几个人在晨练。而这一段路由于比较偏僻,又才发生过命案,没有人在附近逗留。
警方在案发现场四周圈起的黄色警戒线,有一处已经断开,在晨风中飘动。地上明显有较新的未成年人足迹,案发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
蔡园见状,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
苏采萱指着一处地面,“这是不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蔡园忙点头:“就是这里,地面上还有痕迹,还好这几天没下雨。”
苏采萱蹲下身,用一根木棍拨动地面上潮湿的沙土,似乎还能嗅到腐尸的呛人味道。
沙层下面有一堆堆白色的肥大虫卵在蠕动,也就是俗称的蛆。张春生凑过来:“这就是我收集到的丝光绿蝇的虫卵。”
苏采萱问:“你确认这些虫卵和你收集到的一样吗?”
张春生犹豫一下,“是同一品种,我确定。”
“也许它们还有证物价值。”苏采萱说着,用镊子夹起几只虫卵,放进一个玻璃瓶,又打量过四周的环境,“你们说尸检结果显示,孙芷柔在生前曾遭受暴力殴打,那么这里显然不是很好的作案地点,江边非常空旷,也不时有人经过,孙芷柔的叫声难保不被路人听到,凶手在这里作案,如果不是临时起意,穷凶极恶到不计后果,就是非常愚蠢,压根没想到要避开目击者,而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合乎情理。”
蔡园说:“你认为这里是抛尸的第二现场?我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不过没有确凿证据,而证人证词又都指向李佳茗,我们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论证这里到底是不是第一现场。”
“也许这些虫卵可以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苏采萱说。
张春生疑惑地看看苏采萱,欲言又止。
苏采萱把在地面上发现的虫卵带回庆县公安局,放进培养液,然后诚恳地对张春生说:“咱们是同行,我这样做不是削你的面子,是为了尊重事实,尽早破案。如果有和你意见不一致的地方,请你包涵。”
张春生说:“就别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我们既然请你来,就是承认你的水平比我们高。我在学校里就没接触过法医昆虫学这一块儿,都是在工作中自己瞎琢磨的,肯定不够全面、系统。”
苏采萱说:“我也是自己摸索的,互相切磋吧。在松江省,丽蝇和丝光绿蝇是最常见的蝇类,也是最先到达尸体产卵或产幼虫的昆虫。此外,鲣节虫会在尸体分解后期出现,取食干的尸体,埋葬虫会取食蛆和尸体。根据庆县近期的天气状况,丽蝇的幼虫发育至第三龄,即约1.7厘米左右,需要四到五天,化蛹则需八到十二天。今天距你推测的孙芷柔死亡时间正好是第八天,而我取来的埋在孙芷柔尸体下的丽蝇虫卵,都没有化蛹现象。这说明,孙芷柔尸体上的尸虫是先出现的,而她尸身下的虫卵则较晚,基本可以确定她是死亡后过一段时间才被人移尸到江边的。我现在把虫卵放在培养液里,根据它们化蛹的时间,可以作出更精确的判断。”
张春生微微涨红了脸,“我真是没想到这个关节,是我的失误。如果这样,案情就更复杂了,而李佳茗的交代也许是实话——当天晚上,他和孙芷柔在江边吵架后,一气之下丢下孙芷柔,自己回了家,而凶手趁此机会把孙芷柔劫持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对她进行折磨后杀死,后来又抛尸到江边。”
苏采萱说:“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推理的案发过程。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需要梳理清楚——凶手这样折磨孙芷柔,显然是和她有仇恨,那么临时起意杀人的可能性很小。只要排查孙芷柔的社会关系,找出和她有宿怨的人,案子的脉络就会更加清晰。”
蔡园分析过苏采萱新发现的案情线索,立刻作出决定,重新提审李佳茗。
李佳茗时年三十三岁,身高体健,长得一表人才,是庆县教育局初中股的股长。几天里接连遭受丧妻之痛和羁押之苦,神情显得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灰黄,嘴唇上也起了一层水疱。
据李佳茗交代,孙芷柔生前倒是没什么太大的缺点,就是有些爱慕虚荣,好打扮,喜攀比,为人刻薄,在单位里人缘不太好。但是没和人结下过深仇大恨,不至于因性格上的缺陷招来杀身之祸。
蔡园说:“你上次交代,你和孙芷柔在近一年以来关系急剧恶化,是因为她的行踪诡秘,而且账户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几万块钱,她又不肯对你说明情况。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她这笔钱可能是从哪里来的?她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紧密?”
李佳茗叹了口气:“我实在是不知道,不然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结局。按说她的人品还不算坏,我不该怀疑她,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她在外面和一个男人有联系。”
蔡园说:“我们调查过她的通话记录,和她通话较多的几个男人都排除了嫌疑。有几个电话号码是不记名电话卡打出来的,无法查到机主。这方面还需要你配合工作,争取早日查清孙芷柔生前的社会关系,这也能帮你自己洗清嫌疑。”
李佳茗摇摇头:“我这几天思路很混乱,何况在她活着的时候我都找不出那个男人,现在她死了,更没地方去找了。”
庆县的案子一时没有头绪,苏采萱在当晚返回了曲州。
由于缺乏目击证人,又找不出孙芷柔被害前和她联系密切的嫌疑人,这起案子经多方努力,仍无头绪,竟然搁置下来,而且一耽搁就是整整一年。
在此期间,李佳茗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由于担着杀妻的嫌疑,亲属和同事看他的目光都异样起来,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近,远远地看见他就急忙躲开,实在躲不开,就低着头擦肩而过,唯恐和他打声招呼会沾染上杀人犯同谋的嫌疑。
在重重压力和上级的明示暗示下,李佳茗辞去了公职,只身南下广州,任职于一家教育咨询公司,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