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降头颅

【1】

葬狗坡裂谷,山峦起伏,两侧都是如刀削斧切般的绝壁,老树枯枝之间,动物残骨稀疏悬挂,悄悄暗窥着娜娜开的那辆车。

由于山路过于狭窄,一旦发生塌雪,那就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了。娜娜提醒自己,这里是块险地,兵贵神速,赶紧开过这个魔鬼嘴巴。想想就要拿到的钱,她也不能在这被雪活埋。

车子渐渐进入谷缝,娜娜不敢掉以轻心,尽量平稳开过这道狭缝,这里非常聚音,风雪对声音不会有任何稀释。山壁两边积雪,已经严重超载,哪怕是一点声波震荡,都有可能导致积雪坍塌。虽然积雪不厚,但雪塌会带落松动山石,即使是一小块,经过重力加速度也会像子弹一样击穿脑袋。

异常的安静让她浑身漾起一种酥麻,身上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阵寒栗。她莫名其妙地预感到,将会有事发生。于是,她神情专注地看着窗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窗户外面,紧紧吸引住娜娜的眼珠。

忽然,路面颠簸了一下,使车身“咣当”一声。娜娜身子一歪,向后缩了缩,趁势朝山壁望去。刹那间,她双眼圆睁,牙齿互相碰撞起来,咔嚓咔嚓地像是在咀嚼冰块一样响着。

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娜娜的“咣当”之声,虽然不能引起积雪坍塌,却着实惊动了藏在雪枝里的飞禽走兽,它们带着恐慌和混乱,一起发出尖叫,从雪中蹿出。

借着惨白的雪光,很快就能看见一个硕大的雪团,正从千米高空中,虎视眈眈,翻着跟头,掉落下来。

那下坠之力何等之强,立刻将生长在绝壁上的荆棘枯树砸断,最可怕的是,那雪团还夹带着不少枯树碎石,白乎乎的一大堆,轰然落下。就像娜娜先前预料的一样,从高空掉下来的小石块,经过加速度,不说有子弹的威力,至少也有头劲道,砸得车顶噼里啪啦。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千年难遇的雪妖作怪。娜娜惊吓之余,急中生智,打转方向,这宗险事总算是躲了过去。雪团“嘭”的一声,落在了车后,那声响简直比天崩地裂还要惊心动魄。

娜娜一连叫了好几次万幸,努力使自己身体平衡,紧靠着坐椅,一动也不敢动。刚才受惊奔逃的小兽,此刻也都安稳下来,一起瞪大了眼睛,对着缓缓行驶的车直勾勾地发愣。

这时从高空落下的碎石块也渐渐少了,正当娜娜以为一切就此结束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砸在了挡风玻璃上,车子在失去视线以后,直撞一棵老树。

紧接着哗啦啦的积雪碎石,铺天盖地而来,车子再想动弹一下比登天还难。娜娜眼前只有诡白一片,这时候,灾难已经无处可避,唯独祈求上帝佛祖一起保佑了。

山里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冻结了。车外一片雪白,车内漆黑一片。冷风夹着大雪,呼呼地往车里灌。

娜娜被冻得连打了几个冷战,她摸了摸额头,有了血迹,顾不上多想,抢先坐了起来,再一抬眼,便看到眼前两个大窟窿对着自己,鼻子、眼睛都没了,只剩下两排光秃秃的牙齿和里面漆黑的大嘴,卡在挡风玻璃上,十分吓人。

那是人?还是鬼?娜娜来不及多想,因为远处森林中,野狼哀嗥一阵阵传来。娜娜朝远处看去,雪山上隐约现出泛着绿光的眼睛。看来,狼王在聚集狼群,尾随而至了。当今之际,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狼会啃光她的骨头。

就在她想爬出车子时,车子突然像摇篮一样,左右摇晃,朝下陷去,大树被压得嘎嘎作响,眼看就要塌了。娜娜朝窗下一看,心里猛地一沉,脸色不由自主僵硬起来。眼见着半个车身,悬在半空,要不是大树撑着,早就掉进垂直的绝壁里。

快快离开车子,这棵树撑不住了。娜娜可不想被活埋在这阴冷漆黑的冰窟窿里,她打开车门,挤了出去。车里失去一个人的重量,自然是失去了平衡。随后,车子就开始倾斜。

等娜娜爬到车外时,车子已经不再摇晃。等娜娜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车子在她的面前炸开了一团火花。

黑漆漆的山路上,只有漫天飞舞的雪片,这时候,虽然能见度很低,但娜娜躺在血泊里,还是能隐约看出,前面就是葬狗坡祭祀台,这也就意味着,她就要拿到钱了。

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面,那里有她的孩子,然后,她说了句:解涨了……

【2】

大雪过后,到处都是雪白的,雪白的山林,雪白墓墟……

一双蹒跚而行的脚,停在墓碑前,她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轻轻放在墓碑前面。接着,她的手开始颤抖,但那种抖动很快地传到了她的胳臂上,然后是整个身体,最后到了她的喉咙,可她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墓碑上刻着秋冬父子的名字,他们祖孙三代在照片里幸福地微笑着,也在墓碑前颤歪歪地抖动着。

龙桑把那天拿琀蝉的人头像画出来了,叫何晓筝去拿。何晓筝看到画像是王二,立刻就陷入冥思。她很平静地帮龙桑办好了出院手续,龙桑也很淡然地告诉她,其实有些事很可笑,在他想逼秋萍死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他爱秋萍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可惜,直到高娃来了,把秋萍打扮得那么漂亮,他都不知道,那一刻就是与她们的生离死别。

何晓筝茫然地站在那里,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缄默,她知道龙桑认罪,并不是想阻止他们办案,只是希望她快点把龙桑定罪,让陈大伟毒杀秋家父子的整件事情就这么过去,让那位老人安享晚年。

龙桑突然瞪着何晓筝,问:“你能帮我吗?”

“什么意思?”

“带我走,放了陈大伟,就说我是凶手,没有他们俩,我只是鬼街口的一个死婴。”

何晓筝很认真地说:“对不起,谁犯的错,就必须由谁去承担。”

龙桑还想说话,却看到陈大伟被狄康和两个警察押着往警车那走。他走到陈大伟跟前,含着眼泪,哽咽了一声:“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承担一切,没想到却害了你……”

陈大伟嘴巴动了几下,没说出话,他拍了拍龙桑的肩膀,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把秋冬林当成自己的妻子,把龙桑当成自己的儿子,尽管,龙桑从来没喊过他一声父亲,但他们永远是一家人。

龙桑很困难地忍住眼泪,他顿了顿,眨了几下眼睛,终于张开了嘴,发出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字:爸……

陈大伟摸了摸龙桑的头,咬了咬牙齿,强制着自己迈动那早已麻木的双腿,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说:“其实,我袒护你,是希望有机会……你能把秋冬林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龙桑不住地点头,看着陈大伟被警车带走,就捂着脸蹲在地上。何晓筝慢慢拉起龙桑,问:“你不想弄清楚秋萍是怎么死的吗?”

龙桑擦了擦眼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

何晓筝对龙桑说:“秋萍是一个好女孩,她是为了救高娃才死的。”

龙桑对走过来的狄康说:“我想去看看秋萍的家人。”

墓地里,龙桑远远地站着,他空空地凝视着望着秋家的墓碑和那张全家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黑漆漆的悲哀,接着还是长时间的沉默。如果当年是秋冬去了探险队,那么龙桑现在就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龙桑和秋冬林以及陈大伟,也会有一张祖孙三代的全家福。

秋萍妈妈见到龙桑时,并没有责怪他,反而用唇语说了句:对不起。

龙桑没说话,搀扶着秋萍母亲,离开了墓地,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相依为命的理由。

狄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嗓子里跟堵了根大黄连似的,何晓筝见狄康表情很伤神,冥冥中预感到某种不祥,她小声说了句:“其实……有些事,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狄康涩涩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对我妈说句:对不起……”

在那一刹那间,母亲又重新站在了狄康面前。那天,她说她有急事,把狄康和狄清锁在屋里。她锁完门,还是不放心地走到窗口,看了狄康和狄清一眼,那眼神像是生离死别。狄康趁机抓着她的手不放,然后大声哭,对她说:“妈,不要丢下我们。妈,不要走……”

她留下了,就因为狄康死活不肯松开她的手,也就是那天,家里突然闯进几个陌生人,把狄康和狄清劫走了。她为了救回狄康和狄清,被那些人推进了山崖。当时的情景,就和梅雅从高楼上跳下去的一样,狄康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口血、一口血地往外吐……而他们却为了逃命,连她的尸体都没能带走……

如果那天,狄康不哭着求她留下来,她根本就不会死,这是狄康这辈子做过的最残忍的错事。

何晓筝心里跟着难受,不知是劝,还是安慰,牙齿打了半天架,终于从嘴边挤出这几个字:“知道是谁干的吗?”

狄康看着墓地里的老人,神情变得更为痛苦,紧接着,一副傻笑涌上他的脸庞:“都说是人贩子干的。我爸总希望我能忘记这件事,回到狄氏,可我做不到。我爸用终生不娶的方式,慰藉我妈,而我用什么?那些人,到现在也抓不到。我永远不能忘记,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妈会花很多时间,很耐心地教我和狄清慢慢用勺子、用筷子吃东西。教我们穿衣服、扣扣子、系鞋带、梳头发、拧鼻涕。现在,我常忘了扣扣子、系鞋带。吃饭时,总会弄脏衣服,穿鞋时,总不爱系鞋带。我常常想,这样我妈就会回来,她会再教我一次。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去照顾一位老人,搀扶着她,慢慢地走,就像当年,我妈教我走路时一样。然后,我要跟她说:妈,对不起。”

何晓筝一下就被狄康的话噎着了,吞吐了半天,才说:“要是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

狄康凄然而笑:“你和铁强分手的时候,哭了吗?”

何晓筝低下头:“我知道,掉眼泪也不能让我找回他。”

狄康一咧嘴,又笑了,他早就知道,他妈走的时候,他哭过,却不能让她活过来,所以他要尽量微笑。何晓筝再也忍不住泪水了,想想在医院里,她还老嘲笑狄康穿卡通袜子,连着对狄康说了几句对不起。

狄康嗫嚅片刻,依然保持着傻笑,说:“每个成年人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疤痕,只是有些你看得见,有些你看不见。”

何晓筝想不到,这么感性的语言居然会出自狄康口中,她抽了几下鼻涕,含着热泪,下定决心似的,用力拍了一下狄康的胳膊。她以为能安慰他,没想到,狄康却“哎哟”一声,原来碰到了蛇咬的伤口上,何晓筝内疚不堪:“那天,那条蛇要是真的有毒,你会死的。”

狄康笑了笑:“别内疚了,我那是本能反应。绝对没有英雄救美的意思,我可是细节狂,你这种粗枝大叶,不是我的茶。”

何晓筝怒了,想换个姿势抽他,却听到狄康的手机响了,狄康听完,直接拉着何晓筝往车上跑,说:“娜娜死了。”

【3】

狄康赶到现场时,娜娜开的那辆车已经炸得七零八碎,他立刻指导警员采取有力措施开展现场勘验、走访调查、尸体检验等工作。

葬狗坡此时风声穿谷,如怨如诉,在山下坡外,弥浊着一种凄凉,吹得狄康身上风衣,猎猎作响。

何晓筝验明死者身份就是娜娜,并提取了DNA检材和秋萍现场的发夹头发进行比对检验,结果证明,娜娜就是从秋萍死亡现场离开的人。

当何晓筝检测出娜娜也怀孕的时候,她朝雪堆狠狠踢了一脚,她不知道,这样的母子死亡到底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葬狗坡又出了一宗命案,娜娜又是怀着孩子死去的,而王二又是见过琀蝉的人,这一系列的死亡,成了媒体的焦点,也把琀蝉诅咒的传说渲染到了极致,弄得一群围观的人,脸都板成了世界末日。

狄康往大树跟前走了走,刚刚朝大树下看了看,就听到脚下碎石往下掉落的声音,他神经一紧,悬崖下面落差一百多米,一看就是人间地狱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娜娜竟然会把车开到这么难以琢磨的危险地段。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起车祸,车头撞在了大树上,虽然娜娜及时离开了车身,但爆炸产生碎片却直接导致了娜娜的死亡。这看似普通的车祸,何晓筝却发现了致命的疑点,娜娜虽然遍体鳞伤,但汽车的碎片在她身上只留下了皮外伤,都不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

娜娜真正死亡原因是胸骨断裂,内脏经过撞击而遭到损伤。也就是说,娜娜胸部这些骨折的形成是撞击,而不是车辆碎片所致。何晓筝觉得奇怪,又检查了娜娜的伤痕,在她的胸前和脑门上都有碎片,这就说明娜娜当时是面对着车身的。

狄康心里疑惑,但从树被车撞击的痕迹来看,车开到树跟前时,已经开始刹车,山路崎岖,又漫天大雪,车的速度本来也是极慢,撞击力根本不能导致死亡。

何晓筝计算过撞击角度,以这辆车的高度,也是不可能撞击到她的胸部。而且,娜娜的胸骨是被球形物撞击骨折的,而且力度极其强大。

最不可思议的是,何晓筝竟然从娜娜的口袋里翻出了萧楚格案发当日的照片,以及一辆帕萨特CC的照片。娜娜收集这些东西干什么?难道她是萧楚格案件的目击者?如果真是这样,娜娜不报警的原因,就只有是想勒索凶手了。

何晓筝当时就有点蒙了,萧楚格的死亡是她遇到的最可怕的案例,她的死亡不仅牵扯的疑团多,而且随之死亡的人也在增加,最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死亡,看似意外,实则有规律。

狄康在检查了车身之后,对现场爆炸残留物也进行检验鉴定,他没有发现任何爆炸装置,没有定时器、没有远程触发器、电雷管、起爆器残片等,烟尘中也没有显示氧化剂,但显示有和每一辆车同样的汽油。

狄康认为,车子被烧成这样,就说明它不是被人浇了汽油,就是汽油外漏。车上虽然没有装爆炸物,但车子本身就是个炸弹。

这辆车没有车牌、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车主身份的标识,除此之外,它散热片的冷却器、引擎和燃油管的接口都被人动了手脚,说明这辆车早就被人为地破坏了,由此可见,娜娜的死亡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

面对如此散乱的现场,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知情人,狄康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有人破坏了她的车,制造了这场死亡。我们就要把这辆车重新组合起来,找出谁破坏了它。”

何晓筝立刻就跳了起来:“别说我们,这不是分尸案,我可不参与。”狄康白了她一眼,训斥她一句:“冷吗?冷就在雪地上多蹦跶几下。”

何晓筝立刻安静下来,一边继续检查娜娜的尸体,一边嘟囔:“你脑袋可真敢想,这有1500个碎片,我知道你拼图功夫很好……但这比萧楚格画的老宅子麻烦多了。”

狄康不以为然:“我们的受害者是开了一个大油罐撞的树,这辆车既是案发现场,又是杀人凶器。只有找出导致爆炸的原因,才能推出娜娜死亡过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俩可是全局最佳搭档组合,想不想试试齐心协力?”

“如果你愿意在分尸案上和我齐心协力,我倒是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何晓筝说着就朝四周看去,突然,她不说话了。她发现石壁深部,似乎有一点不对劲。她悄悄打灯过去,也就是半秒左右,一张诡异的面孔就清晰地印在了何晓筝的眼里。

何晓筝反复朝石壁边看了又看,看似无异,实则有异,她到底是个横胆的人,又没什么心肺,这些年什么样的惨状她都历历在目,活人、死人、全的、碎的、干的、湿的、烂的、没脑袋,安详的、狰狞的等,反正她做了法医之后,神经早就练大了,就再没怕过这些东西,但是,那张脸实在是太邪门了。

脸泛着惨白色的荧光,没看到有什么皮肉,两只眼睛没有瞳孔,可又偏偏就是在看着自己。何晓筝就琢磨着,这不像人头啊,怎么会发光呢?是木乃伊?还是山顶洞人?难道是外星人?

在这荒郊之外,乍一看还真觉得慑人,而且最让何晓筝纳闷的是,越看这张脸,心里就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她又实在说不上来,搞得自己的脊梁骨不断地冒冷汗,逼着自己要看个明白。

她慢慢站起来,朝石壁走去,虽然和尸体打了很多年交道,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可不知为什么,前面好像有股巨大的吸引力,吸引着她继续往前走。

在手电光之下,那张诡异的面孔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转身压低声音,对狄康说:“狄康,你看你背后是什么?”

【4】

狄康一边指挥警员搜集所有的爆炸物碎片,一边往何晓筝那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正和那东西面面相觑。冷风突然吹来,使深夜荒野之中更加令人胆寒,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又像是人掉进山谷里的惨叫。

狄康感觉不对,也顾不上害怕,打灯仔仔细细地看了后,才颤歪歪地回了句:“是人类,我确定。”

就在这时,何晓筝突然发现,那张缩在石壁前面的脸,竟然只有一个头,脖子以下的部位根本就没有。她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刻意识到,一遭危险又要到来。她小声对狄康说:“已经不能算人类了,只能说是骷髅。”

狄康马上俯身去看那个骷髅,按道理一个头颅并不能让何晓筝产生恐惧感,但是,那个骨头不仅仅是个无尸骷髅,还在黑暗中发出惨白色的荧光。就在狄康想打灯看清楚的时候,白色的荧光又不见了。

这些情况,加上何晓筝的表情,狄康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诡异性,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他本来以为是人骨,但这种骷髅灯泡,可不常见。他恐怕有变,就把手电筒咬在嘴中,另一只手拿着警棍,一边去拨弄那只骷髅,一边问:“这个头骨在发光,是水晶头骨?玛雅人来了?带着超自然力量的头骨,来挽救地球了?”

“不要在法医面前,做这么原始的怪论和幼稚的想象,这不是水晶,是人骨。”何晓筝叫狄康把手电灭掉,把头骨推到一个比较黑暗的角落里,这个头骨果真又发出了微弱的白光。经过何晓筝反复观察,骨头的断面处比其他地方要亮一些。

狄康勉强镇定了一下,说:“如果不是玛雅人的头骨,那这可能是萤火虫在里面做的窝,我经常在葬狗坡外见到很多萤火虫,真的很漂亮,像精灵下凡。”

“你肯定没在冬天里见过萤火虫,我认为,这可能是微量元素超标,这个人在生前吃了过多的含磷食物,在长期干燥的环境下,就可能导致骨头发光。另外,这还可能是由一种磷光发光杆菌引起的。”

现场一片混乱,警员在到处搜索,搜查了半天也毫无结果,根本没有找到身体的其他部分。何晓筝初步鉴定,这个头骨并非新骸,死亡至少也有30年的历史,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是位女性。头骨表面已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而这些伤的形成又似乎透露出某种隐情。

在一具尸体身边,居然又出现了头骨,让周边群众感到更加不安,也使何晓筝的脑细胞在疯狂炸裂。这个人是谁,她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涉及凶案?为什么会出现在娜娜的尸体边,身体的其他部分是怎么丢失的?这个头骨能提供什么线索呢?

在极为凌乱的现场中,这个头颅的出现,不仅不能显示自己死亡的整个过程,反而把娜娜的死亡过程弄得错综复杂。

狄康看何晓筝已经想得入神,心里也想反复推想,这个头骨死于三十年前,不可能是盗墓人在盗墓时,去除身体某些部分后留下的。难道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死在这里,遗体被动物拖来拉去,弄到别的地方去了?现场只有一个头骨并不能说明它的死因。

为今之计,还是要以娜娜的死亡为重。于是,他安慰何晓筝说:“你的职业是解剖尸体,如果这骨头『死』了很久,最好送给萧错,作为考古课题研究。”

何晓筝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她用手在眼眶里面抠出几块碎裂的挡风玻璃,她回头看了娜娜的尸体后,突然说:“这个头骨,跟娜娜的死有关系。”

狄康先是一愣,呆了好久才意识到,何晓筝说娜娜的死因是一个圆形器物造成的,就是这个头骨。一个死于三十年前的“人”砸死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这要多不可思议,有多不可思议。

狄康抬头看了看石壁上面,他初步推断,原先头颅应该不是在这个地方,是大雪坍塌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娜娜当时刚好从车里爬出,被头骨砸中胸口死亡。可是,如果这个人头是凶器,他该到哪找凶手?

葬狗坡沙雪纷飞,依然傲立苦寒,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何晓筝一边试着拍照,一边说:“不对,这个人头不是凶器,那辆车才是元凶。如果娜娜是站立的姿势被人头砸中,那么骨折的位置应该是在头,或者肩膀,绝对不可能是胸部。还有,这个头颅里带着防风玻璃的碎片,就说明这个『人』曾经在车里待过。也就是说,它是从车内的方向撞击到娜娜身上的。”

何晓筝的话要是说给别人听,谁都相信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但是,狄康相信,他又抬头看了看石崖,如果按何晓筝的推测,那么娜娜的死亡过程就非常简单。

娜娜在经过葬狗坡时,产生了雪崩,于是,头骨就从天而降,砸进了挡风玻璃,而后娜娜的车极度不稳,撞到了大树上,娜娜虽然从车里侥幸爬出,但头骨却随着车子爆炸飞出,砸在了娜娜胸口上,从而可以得到结论,娜娜就是被头骨击断了胸骨死亡。

换句话说,破坏那辆车的凶手想炸死娜娜的奸计并没有得逞,娜娜的死亡,是头骨做了“帮凶”。

现在,凶器有了,下一步就是找出凶手。

狄康见何晓筝还傻愣着盯着头骨,就拽了拽她的衣袖,指了指前面说:“葬狗坡祭祀台后面,有狼。”

何晓筝顺着他的手凝神观看,见在风雪夜幕之中,确实有几丝小小的绿光在微微闪动,由于雪下得很大,若不是狄康指点,几乎就看不到。狄康原本以为何晓筝会因此慌神,没想到,何晓筝竟然对他说了一句十分震惊的话:“我们好像见到了二郎神,你看这骷髅上有三只眼。”

狄康看了看头骨额头,当下就纳闷了,头颅上的确有三个窟窿,他打灯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指着中间的一只眼睛,给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断:“这不是人眼,也不天眼,是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