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明之卷七 绝望的真相 ]
一
橘红色的太阳从雾霾中艰难地爬升起来,新一天来到,经历过暗流涌动的周家别墅,四处弥散着一股诡谲的气氛,似乎在等待即将暴发的大事件。按照昨晚的约定,在周家的别墅里,所有与此案相关的人都聚在一起,等待段一报告所谓的“新发现”。
参与的人除了周家全体成员,还包括负责这个案件的贾继光队长,以及当地派出所的老李,在周隽丽的强烈要求下,伤势并未完全痊愈的她也参加了段一主持的这个会议,而周洪生因为身患心脏病,虽然他本人强烈要求,但段一鉴于他的身体情况,没有同意他参加。
别墅大厅里,大家都正襟危坐,等待会议主持人—段一的到来。
外面的大钟忽然打了一下,这是分针走到“6”那个数字时的声音,也就是说,约定的时间—八点半—已经到了。就在钟声的余韵还未消散殆尽时,大厅的门被推开,段一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地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老李和贾继光,以及两个警员。
段一走到大厅中央,坐在了专门为他摆放的椅子上,贾继光和老李则与周家的人员坐在一起。
段一神色凝重地环视着全体人员,当看到头上依然包裹着绷带的周隽丽时,他内心忽然感到一股酸楚。
段一轻咳了一下,他强迫自己镇定心神,说道:“各位,现在我为大家解释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不是昨晚所说的那个拾荒者杀人的‘真相’,而是,真正的真相。”
熙熙攘攘坐着的人全将目光聚焦在段一身上,看着这些人的目光,段一竟然突然感到紧张,他咽了一口唾液,喉头伴随着这一吞咽的动作微微蠕动了一下,继续说道:
“首先要给大家讲明的是,我刚才所说的所谓‘一系列事件’一共包括五件,它们分别是叶国立被杀、镇长被杀、周隽丽被袭击、叶月佳被杀以及拾荒者被杀—是的,拾荒者是被杀的,我们在昨天将其解释为畏罪自杀,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我们那样做只是打算让真凶露出马脚。果然不出所料,凶手真的上钩,在昨晚,我们终于顺利地将他抓获。
“但是,如果我直接把那个人叫来给大家看,估计大家会更加困惑,所以,我想,在真正公布凶手的真面目前,还是让我先跟大家解释几个关键问题。”段一接过柳文秀端过来的一杯茶,他畅快地一饮而尽,随即继续说道,“首先要解释的,是周家所谓的‘诅咒’问题。”
“在这之前,我曾经给贾队长讲过两个故事,一个是关于1999年英国婴儿猝死综合征的故事,另一个是诈骗犯如何利用人的心理缺陷,出卖保证能生出男孩的假药的故事。”段一把目光放到贾继光身上,“通过这两个故事,我想向贾队长说明,周家的所谓诅咒,其实不过是低概率事件与人的心理思维缺陷相组合的结果。正是由于‘生不出双胞胎就会有灾难发生’的心理印象先行,导致周家的每一个人都会按照这一标准去衡量周家发生的每一件事。这么一来,只要周家没生出双胞胎,不管发生什么事故,都归结为灾难;如果在生出双胞胎的情况下发生了事故,就又会解释为一时的不利,很快就能过去。这种‘倒果为因’的循环论证心理就是那么奇葩。”
“事实上,本案的发生,就是‘倒果为因’的心理所导致的。如果周家每个人并不相信虚无的诅咒,其实这一系列案件不会发生。”
“段先生,你如何理解周家的诅咒,我并不关心。只有作为周家的一份子,生活在周家的环境里,才能亲身体会到诅咒对我们每一个人的影响,你把它解释为我们的心理缺陷造成的,这根本不可能。”周彬轩打断了段一的话,他脸上略有不快,很明显对段一所谓诅咒的解释并不买账,“另外,你说我们周家发生的一系列杀人事件,正是由于坚信诅咒才导致的,这也根本不可能。我们周家现在生出来的都是双胞胎,按理说不应该存在诅咒啊。”
“你注意到我刚才强调的关键词了吗?‘倒果为因’。”段一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四个字,“我的意思是,周家一系列不幸的发生,是因为某个人坚信周家的诅咒要灵验了,所以出于避开诅咒的考虑,事先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安排,然而,恰恰因为这些安排,才为悲剧埋下了种子。换言之,并不是诅咒灵验导致悲剧,而是某人对诅咒深信不疑的一系列举动,诱发了所谓的‘诅咒’。”
“可是……我们周家现在明明都生出了双胞胎啊!破坏禁忌的行为并没有发生啊!”
“周先生,我问你,”段一的语气不慌不忙,他似乎早料到周彬轩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你们双胞胎的诅咒都禁止哪些情形?”
“凡是不符合‘周家的媳妇只能生育一次,且必须生出双胞胎’的情况,都是禁忌。”
“具体说呢?都有哪些情形?”段一进一步追问。
“比如说,生育了两次或两次以上;或者只生育了一次,但只出生了一个孩子;或者结婚后根本没生育。”
“就这些吗?”
“当然!找不到其他情况了!像培鑫、培增那样终身不娶的情况,不属于破戒,周家历史上也发生过先例,没有造成灾难。”周彬轩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周培鑫和周培增,后者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着段一,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指的当然不是单身的情况,而是另外一种……”段一环视整个大厅,“一种周彬轩刚才所列举的三种情形之外的,仍然破坏了双胞胎戒律的,被大家忽视的情况……而这种情况,恰恰发生在今天的周家身上。某人误以为周家将因此而发生灾难,所以做了一些不必要的安排,反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二
“从对周家的观察中,我了解到一位伟大的女性。”段一忽然撇开了刚才的话题,“她作为周家的媳妇,一直任劳任怨、相夫教子。丈夫去世后,她又担任起培养两个儿子的重任。终于,在她的精心耕耘下,周宝文、周宝武年纪轻轻便已经知识渊博,成为足以继承周家家业的优秀人才。”段一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柳文慧的身边,“这个人,就是你吧?柳夫人。”
“段先生,你想说什么呢?”柳文慧凝视段一,嘴角翘起,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
段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你这位‘伟大’的女人,严苛地遵循着古时的三从四德,一心忠于周家,置自身于度外。周家对媳妇的任何规矩你都了然于心,你仿若刀尖上行走,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好奇的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如果一不小心没有给周家生下双胞胎,会如何做呢?”
“你说的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段先生。”柳文慧表情冰冷,“尽管我在临盆时也是非常恐惧,但最后证明一切都是我的多虑,我的儿子—周宝文与周宝武,再过几年就能继承周家,成为周家未来的希望。”
“说得好。”段一笑了,“你一直都是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吧?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昔日的偷天换日之技便更加没有人知道了,对不对?”
“段先生,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请你闭嘴!”说话的是周岳生,“柳文慧是我们周家的好媳妇,请你不要侮辱她!”
“对,她确实是个好媳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对诅咒的事十分惧怕,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周岳生语气生硬。
“我是说,周宝文和周宝武并非各位所想—是一对没有违背双胞胎戒律的周家结晶。”
“原来如此!我的推测是对的!”贾继光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周宝文和周宝武这对双胞胎并不是周家的骨肉!他们是柳文慧为了遮掩自己没有生出双胞胎的事实,在美国领养的!”
“胡说八道!”周岳生和柳文慧异口同声地吼道,吓得贾继光往后退了一步。
“周宝文和周宝武是在美国出生的,当时除了柳文慧和尚在世的周思贤,其他人根本没有亲眼得见,即使他们是被领养的,或是柳文慧与别人的私生子,你们也不得而知吧?”段一说到这里,看到周岳生已经火冒三丈,连周宝文和周宝武两个孩子也欲发作,段一慌忙话锋一转,“但是,这种情形,其实与周彬轩刚才所言‘根本没生育’的情形一致,我说过了,周家此次的情形,并不在周彬轩所言的三种之内。
“周宝文和周宝武两兄弟当然有周家的血统,正因为他们是周家传宗接代唯一的希望,柳文慧在带他们回国后,才要求单独建一处地方供他们学习,而这自然而然地就被周家的人同意了。”段一再度走到了柳文慧身边,“那栋塔楼,我曾去参观过,宝文、宝武两兄弟分别住上下两层,再往上则是那个占据塔楼三分之一的大钟。”
“段一,能不能请你切入重点,你现在都在说什么啊!”这次提出抗议的是周彬轩。
段一笑了,他早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段一之所以如此拐弯抹角,是因为对周家来说,真相太过骇人听闻了,他真的不敢直接将事实说出来,只得不断地在讲述中旁敲侧击,只为给自己最后吐露真相时寻得一个最佳时机,“两个兄弟,从小就刻苦学习,念书、锻炼、用饭的时间都非常固定,只在晚上可以轻松一下。另外,据我所知,两兄弟自小就有一些‘天赋异禀’的特点。比如说,体质特别好,每天可以分时段锻炼三次,合计每人每天锻炼一个半小时,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也许并不奇怪,但他们竟然很小就可以坚持每天如此,而且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母亲为他们安排的用餐量也特别大,据说是因为他们锻炼时间太长,需要及时补充能量,可稍微懂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教育方式无异于揠苗助长;另外,他们如此聪明,却又常常听不懂课程,需要家教隔天再教一次,这种情况,直至他们成年才渐渐消减……这一切,都说明什么呢?”
对于段一的这番话,柳文慧低头不语,她一直没有去直视段一的眼睛。
“我还注意到,尽管塔楼里只有两个房间,但关键的物品却都是三个,比如,有三台电脑,同时也有三张桌子,虽然当时我被宝文、宝武两兄弟以其中有一套是老化的机器为由说服过去,但现在越想越不合理,周家如此有钱,老化的机器为什么不处理掉?”段一越说声音越大,“而那个塔楼上的大钟就更加奇怪了,它如此之大,占据了塔楼三分之一的体积,起初我以为它是机械的,钟后面肯定有各种占空间的原件。但是,柳文慧竟然告诉我,它是电子的!换句话说,尽管它很大,但钟的背后却不需要什么占空间的原件,只需要一组特制的电池!这么一来,问题就出现了:钟后面那塔楼的三分之一空间,藏着什么?”
“就因为以上这些种种疑点,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说到这里,段一深吸一口气,他环视了大厅一圈。
接下来,段一将说出一个会引发重要混乱的事实,他狠吸了一口气,喉头一阵蠕动后,用刻意提高后的嗓门说:
“居住在塔楼的,一直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周宝文和周宝武也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中的两人。柳文慧在美国生下孩子后,为了偷天换日,不让周家知道她没有生出双胞胎的事,所以兴建了塔楼,用来隐藏那多出来的一个孩子!”
果不其然,一番话仿佛炸了锅,整个大厅一片混乱。周宝文、周宝武两兄弟此时仿佛两座雕像,一动不动,但能看得出来,他们额头上的汗液在不断地向外渗出。
“而这也正是我之前所说的被周家人忽视的那一种违背戒律的情况—我们只考虑到了生出一个孩子会引发灾难,谁也不曾想过,生出超过两个,比如,三胞胎、四胞胎等等,也是违背戒律的!”最关键的环节一说出来,段一感到如释重负,他不再有所顾忌,把接下来的话向射子弹一样连番吐露出来:
“周宝文、周宝武两兄弟,饮食量之所以大,是因为那是三人食用的分量;运动量之所以大,也是因为三人在轮换着到塔楼外面运动,如果两个人是每人一个半小时的话,三个人就只需要每人一小时了;家教教的东西常常听不懂,要求再讲一次,这是因为不能让家教知道有三个人,所以只能让两人同时上课,另外一个则以听不懂的名义隔天再听!但随着年纪长大,有了自学能力的三个人,就不再需要家教本人亲自教授了,他们完全可以相互之间补习!”
段一两眼直瞪着柳文慧,语速越来越快:“塔楼建的那么高,却只有两层,占据塔楼三分之一的大钟那部分做什么用?很简单!因为那里还有一个房间,从二楼必有暗门通向那里!为了能瞒过所有人,同时又不能影响三个儿子的成长,你才让三人采取逐次替换的方式,平等地对外接受学习、锻炼和与外人交往的机会,这么一来,你表面上安排的时间,每个人都有机会接受到三分之二。否则,如果一直只让其中一个人隐于世外,那这个人的心智和体魄就会受到不好的影响,这是做母亲的你不想看到的。
“但是,这样做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三个人时刻处于彼此替换的状态,为了不穿帮,你只有让他们表现出几乎一模一样的习惯、性格和行为方式,也正因为如此,周家上上下下竟然也都分不清周宝文和周宝武这对‘双胞胎’!”
“别说了!”柳文慧双拳砸向自己的膝盖,目光中燃烧着怒火。
段一后退一步,面对柳文慧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一下,他长身玉立,眼神里带着柔光,看着这个周家的可怜人,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大家知道吗?昨日我曾在别墅大厅看到柳文秀女士打算自杀。”
“什么?!”柳文秀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这么做!”
“你当然没有这么做,因为那时候打算自杀的不是你,是你的姐姐柳文慧。但是,由于之前你在医院对我说的那句‘想死’,我在进门后看到有人自杀的一刹那,先入为主地把她当成了你。”
“这么说……”柳文秀斜睨着姐姐,在对方的脖子上,看到了隐隐约约显露的勒痕,“姐姐,你为什么要寻短见?”
“她之所以寻短见,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辛辛苦苦隐瞒于众的三胞胎儿子们,就是这一系列杀人事件的凶手。”
三
周宝文和周宝武站起来,缓缓走到了段一跟前。
“妈妈,不要再哭了。”其中一人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柳文慧,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地哄着。另一人,则双眸直盯段一,脸上露出了这个年纪不可能有的恐怖表情,简直想要杀了他。
“在踏足这个别墅的第一天,我就在思考‘双胞胎’在这起事件中的地位。”段一还是在自顾自地说着,“的确,‘双生子诡计’在推理小说中是很常见的,无非是一对双胞胎彼此替换身份制造不在场证明。但是,在这起案件中,双生子诡计似乎发挥不了作用,因为,在案发时间内,每一对双胞胎都是同时出现的,根本不可能发生相互替换的情况。”
“你们三兄弟,恰好利用了外人以为你们是两人的事实,借此制造不在场证明,从而完成这一系列杀人事件。而杀人的方式,估计也与平日里你们母亲的安排相类似—每个人都要有杀人的机会,每个人也都要有替换别人的机会。因此,叶国立、镇长、叶月佳这三个人,是你们三兄弟依次杀死的。”段一说道,“而这种得天独厚的犯罪条件,恰恰是笃信诅咒一事的你们的母亲柳文慧为你们安排的,这便是我所说的‘倒果为因’,不是诅咒灵验了,而是对诅咒的盲从恰恰成为导致悲剧发生的直接因素。”
“我现在总算明白你那几次长篇大论背后的意思了。”贾继光长叹一口气,“这个逻辑,就跟购买保证生男孩的假药的孕妇的心理状态一模一样。”
“是的。”
“三兄弟杀死叶国立、镇长、叶月佳的顺序,估计是按照性格进行安排的,从没有做过这种事的他们,在杀第一个人时,必然挑选了性格最大胆的人。胆大通常心粗,所以叶国立被杀时死得最惨,因为第一次做这事的凶手根本冷静不下来,他只是反复地用钝器击打,尽管对方早就死亡,惊恐的他仍然反复施力,直至头盖骨都崩裂。杀死第一个人后,凶手肯定与两个兄弟分享了经验和教训。所以才会在接下来的镇长被杀、叶月佳被杀案中,行凶方式一模一样,但是现场的血腥程度却越来越轻。这一方面是因为第一人与接下来的两人分享过经验—‘只要用装过砖块的编织袋反复往头上敲,就能成功’,接下来的两兄弟才会照方抓药;另一方面,第一人也必然与其他二人分享了教训—‘杀人比想象中简单,根本没必要打那么多下’,所以三位死者的受伤程度才是依次递减的。
“杀死叶国立时,他们利用了宴席上落单的机会,但在这之后,可能是因为害怕被镇民过分关注,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没有找到好的时机,他们过了很长时间才杀镇长。第二个人死之后,他们终于变得大胆起来,于是马上杀死了叶月佳。”段一继续分析道,“为了能顺利实施这一切,他们刻意让其中一人乔装成流浪汉,这样就能脱离三兄弟在塔楼严密的作息时间,取得自由行动的机会,另一方面,还可以迅速地把握住三个目标落单的时机。”
“据我估计,三兄弟是如此分配杀人行动的:连续杀死三人的行动可以分解成五个步骤,即杀叶国立—寻找作案机会—杀镇长—再寻作案机会—杀叶月佳。并且,都是以流浪汉的形象着手这五个行动,因此,每次在将要杀害另外一个人时,三兄弟都会利用别墅后院的暗门进出,让另外一个人换上前一个人的流浪汉行头,着手实施杀人计划,前一个人则恢复双胞胎的样子出现在周家。但是,镇长被杀后,我偶然地发现了暗门的事,周彬轩表示要在第二天封上那道暗门,于是三兄弟无法再有充分的时间寻找更稳妥的作案机会,临时决定当晚利用叶月佳外出健身的机会杀死她,这也正是第二起命案和第三起命案时间如此接近的原因。
“分析到这里,大家应该就明白为什么凶手总是挑晚上的时间杀人了,虽然便于掩人耳目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理由在于,三兄弟只在黑夜降临的时候有比较自由的作息时间,其他时间都受到严格的安排,很难取得自由行动的机会。另一方面,三兄弟白天的时间通常待在塔楼里,如果那时候犯案,也会由于没有其他人看到,而无法制造不在场证明。”
“那拾荒者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原本不在三兄弟的计划范围之内吗?为什么他会被杀?”老李忽然问道。
“因为中途出现了变故。”段一解释道,“这个变故就是周隽丽的被袭。”
听到段一提她的名字,周隽丽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变得很认真,似乎很想知道被袭击的真相。
“袭击周隽丽的不是三兄弟之一。”段一说,“袭击周隽丽的是后来被杀的拾荒者。”
“为什么他要袭击我?”周隽丽问。
“这个问题我一会儿再回答,先为大家解答拾荒者被杀的原因。”段一说,“拾荒者袭击周隽丽后,周隽丽告诉我们‘凶手是个流浪汉’,就是这句话产生了错误的指向性。在周隽丽眼中,拾荒者和流浪汉是没什么区别的,我们也没有经过详细的调查,就直接把目标放到了住在蝗神庙的那个流浪汉身上—也就是三兄弟之一。”
“这其实是个歪打正着的结果,本身袭击周隽丽的并非凶手,而由于周隽丽的一句证词,我们恰好把目标放到了真凶身上。这么一来,周宝文和周宝武就慌了手脚,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伪装成流浪汉的兄弟是不可能被发现的。一旦警察把目标放到流浪汉的身上,三兄弟的计划就有可能全盘崩溃。
“不出所料的,贾队长很快便递交了通缉申请,不但在镇上,甚至在整个县城都布下警戒网,以查找流浪汉的下落。三兄弟本来打算,在杀死叶月佳后,就让流浪汉的身份从此消失,三兄弟恢复到两兄弟,但由于流浪汉的身份暴露了,他们的计划有被发现的可能。
“就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拾荒者的计划达成了。通过毒杀和假遗书的形式,三兄弟打算让拾荒者背起一切黑锅,这么一来,他们的诡计就永远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拾荒者成为这一系列杀人案中唯一一个白天遇害的人,因为三兄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从这一点来推断,杀死拾荒者的应该与杀死叶月佳的人是同一个,这么一来,他们便省却了秘密替换身份的时间,只需换一身行头,让人看不出流浪汉的样子来,再以施舍的名义接近拾荒者,给他下过毒的饭,再把准备好的遗书放进去,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胡扯!”段一说到这里,被稚气但粗鲁的声音打断,是周宝文和周宝武,两人生气地怒吼,“你所说的这些都是臆想!我们不是凶手!”
“昨晚我们已经逮捕你们的兄弟了。”贾继光忽然插话道,“他的脸与你们一模一样,你们怎么解释?”
两人呆立住了。
“你们没想到吧?”段一再次发话,“昨天我让贾队长借公布拾荒者自杀的事透露出一个消息:我们明天要对周家宅邸进行一个彻底的搜查。这其实是一个陷阱,引诱你们行动。”
“你们完全可以让三兄弟中的一人躲在暗间里,但是,却难保我们发现那个暗间。另一方面,我们还要在别墅和塔楼内搜索拾荒者的指纹,这么一来,就有可能在塔楼查找到不属于这个别墅任何一个人的指纹—而那指纹又是与拾荒者不相符的!这样的话,三胞胎的事就有可能穿帮。
“危难之下,你们决定连夜让其中一人逃走,待风声过后,再让他回来。事先考虑到这一切的我们,提前设下埋伏,将他抓住。”段一停止了发言,他看着周宝文、周宝武,那神情仿佛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周宝文与周宝武沮丧地对视一眼:“算你厉害,段一,我们输了。”
四
整个大厅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两个男孩身上。
“被你们抓住的,是我们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周宝理。”其中一个男孩发话了,“我是老大,叫周宝文,旁边这位是二弟,叫周宝武。这三个名字是当年爸爸和妈妈共同起的,但是,尽管如此,三弟的名字几乎从来没有被用过,他通常都是假扮成我或宝武,以三人扮作两人的模式,生活了十五年。”
“段一,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们的?”另一个男孩—也就是周宝武—问道。
“最初的怀疑源于连周家的人都分不清你们两个这件事,其后,当我注意到塔楼的一些端倪后,便开始思索各种可能性。”段一说,“后来,在大厅吃饭时,我以留作纪念的名义跟周彬轩要了几件餐具,那其实是你们两人用过的,尚未清洗,指纹还留在上面。”
“原来如此,你是不是事后又偷偷采集了我们两人在其他场合留下的指纹?一经对比,发现不相符?”
“对……但我直到拾荒者被杀,心里有了非常确切的把握后,才让贾队长帮忙做这件事。”段一苦笑一下,“在那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种假设,所以我想,为了不给你们造成困扰,还是保险一点好……现在想来,如果我早点行动,就不会造成这么多死亡了。”
“对不起,孩子们……”柳文慧已经泪流满面,“从我把你们带回国那天开始,我就错了……如果我不隐瞒你们三胞胎的事,也许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妈妈,不要哭,”两个男孩异口同声,“不是你的错。”
“我实在是害怕……害怕灾难再一次降临我们周家……”柳文慧抬起头,任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后,沿着脸颊的弧度滚入衣领当中,“更何况,在妹妹生出一对女孩后,周家传宗接代的希望完全落在我和思贤身上,如果我生的不是双胞胎,不但我和孩子们会出现不测,甚至灾难会降到整个周家。”
“因此,在美国,我生出三胞胎以后,丈夫和我就一直在思考打破诅咒的方法。一开始的想法是,将其中一人交给别人抚养,但是,我们实在不忍心让三个孩子分开。而且,这三个孩子毕竟是受到诅咒的,如果把其中一个给别人抚养,那有可能让灾祸殃及他人,这种事我们做不出来……左思右想之下,最后的决定就是,对家里人谎称生出的是双胞胎,等过几年,孩子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再回国。届时让三个人假扮成两个人,这样的话,没准既能骗过家里,也能骗过冥冥之中行使诅咒的那位神灵。”
“原来如此。”段一点了一下头,“如果孩子太小,就没法控制住他们哭,即使精心建造了塔楼也无济于事了。”
“对,所以我在孩子七岁的时候才回国,只可惜那时丈夫已经过世,现在想来,他大概是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才这么短寿吧。”柳文慧说,“我回国之后,先把其中一个孩子委托给一个朋友,然后,待塔楼建好之后,再将他接回来,接着便按照你说的那种手法,让他们三人彼此轮换着生活。平日里我都以他们要学习为由拒绝其他人随意进入塔楼,塔楼的打扫也都是我在做,别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待他们年纪稍大点之后,懂事的他们也了解了我这样做的苦心,于是非常自觉地按照我的要求行动,已经根本不需要我打点一切了。如果我一段时间比较忙,就可能不去塔楼,而他们三人也会非常谨慎地执行着互换的任务。”
“也正因为如此,事件发生的一开始,我根本没有发现是儿子们做的,直至事情快结束,我才赫然惊觉。那时候,我万念俱灰,好像是我自己把孩子们培养成了杀人凶手,绝望之下,我决定自杀。
“结果,关键时刻,段先生你闯进来救了我,而且,你还把我错当成了妹妹,在你劝说我的过程中,你把这一切杀人事件都归结为一个已经自杀的拾荒者,听到这些后,我才稍稍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于是我暂时放下了自杀的打算,并假借妹妹的身份,让你不要把这一切告诉别人,这么一来,事情就能继续隐瞒下去。”说到这里,柳文慧脸上显露出了一种畅快的神情,似乎是长久以来积攒的抑郁终于散尽。
“事实上,我就是在那时确信你儿子就是凶手的。”段一说道,“劝说完你之后,我走出大厅,一边思忖着你刚才别扭的表情,一边在庭院里游荡,这时候,塔楼的大钟响起,看到占塔楼三分之一面积的大钟,联想起塔楼里的一切陈设,以及刚才你的奇怪反应,我最终确认了我的怀疑—塔楼里居住的兄弟是三胞胎。”
“你们两个混蛋东西!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奶奶!”周彬轩发话了,他怒火中烧,愤怒地想要走上前教训自己的两个侄子,却被周围的几个警察拉住。
“杀人的理由,应该是她吧?”段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上面的女孩正是已经去世的周紫英。
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隽丽问道,语气中带着颤音,她面容憔悴,很显然并没有从拾荒者的袭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姐姐、姐姐她……”周宝文与周宝武并排站在一起,左边的男孩是周宝文,他咬着嘴唇,迟疑了半响,随即恶狠狠地说,“姐姐被那群混蛋给……”
“给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中,最想知道周紫英被杀真相的莫过于她的妹妹,周隽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向前,双手紧握着周宝文的双臂。
“奶奶、舅姥爷以及镇长,这三个人,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已是一丘之貉。”周宝武拍了拍周宝文的肩膀,把话接过来,后者在不断的啜泣中,已经无法把话顺畅地说下去了,“奶奶一直打算利用手里的那份股权让娘家变得富足一些,另外也希望能改变一下她在周家的地位;舅姥爷则只是单纯地见钱眼开,想利用我们周家攫取不义之财;而镇长之所以与他们联合,是因为他一直有一批巨额挪用公款事件填不上坑,想通过周家把它掩盖下去。”
“一年前,镇长策划了一个计划,他想通过与周家达成两单政府采购合同的形式,实现他对那批公款的‘偷梁换柱’。第一单短期采购合同是正当的,可以让周家有所营利,第二单长期采购合同,镇长则希望通过联合周家做假账的形式,不断地将它挪用的公款在合同中摊平,这样的话,数年后,即便纪委找上门来,挪用公款的事也被政府采购合同的财务记录给‘抹平’了,镇长便能全身而退。”
“但镇长知道,叔叔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可能答应他做这种事。”周宝武看了一眼周彬轩,继续说道,“所以他才策划了第一单短期采购合同,将它做成是舅姥爷牵线搭桥的结果。换句话说,他想让我们产生这样一个错觉—没有舅姥爷跟镇长的交情,这份有盈利价值的合同根本不可能签成。然后,待第一单合同顺利执行后,奶奶再利用她的股权,在家庭会议上以此为契机,要求舅姥爷与镇长接洽第二单合同,借口便是‘第一单合同证明了叶国立的实力’。这么一来,只要周家人不亲身参与第二单合同,合同掩盖非法目的的性质就不会被发现,反正将来从账面上看,第二单合同对周家也是有利的,只不过偷偷地完成了镇长的洗钱过程而已。”
“那整件事跟姐姐有什么关系?”周隽丽问。
“通过第二单合同的偷梁换柱,镇长可以顺利地把他挪用的公款转化成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看似正常的政府开支,另一部分则以我们周家公司收入的形式转换成正当营利。转换成正当营利的这笔财产价值不菲,奶奶的目的就是在这里,她打算自留一部分,再分给舅姥爷和她娘家一部分。但镇长显然也是要求分一杯羹的,因为这本来是他挪用公款的收入,他同意奶奶和舅姥爷分一部分,但大部分仍然要归自己。而舅姥爷那种性格……你们想想也知道,于是接下来,三个人对分赃方案产生了争执。
“接下来……镇长和舅姥爷提出了一个方案,这两个混蛋……他们最终同意奶奶在分赃计划中拿到更大的份额,但要求以一样东西交换,那就是他们觊觎已久的紫英姐姐的贞操。”
“什么?!”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叶国立、叶月佳,还有邹光耀那三个混蛋!”周宝文的拳头狠狠地击打着地面,他们完全不顾这三个死者是自己的长辈,直接指名道姓地发泄道,“他们利用姐姐内向自闭的性格,反复地蹂躏他!最终导致姐姐不堪暴虐,只得选择自杀!”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周隽丽与两兄弟抱在一起,一边抽泣着,一边问道,“我与姐姐形影不离,却还无法让她打开心扉,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
“姐姐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在这之前就知道,姐姐也就不会自杀了。我们是在大约半年前得知此事的……姐姐自杀后,奶奶因为心有罪恶,叫停了这个采购合同计划,但舅姥爷和镇长却有意继续进行,两个人经常给奶奶打电话,希望能劝说得动她……每次奶奶为了掩人耳目,都要在深夜到后院去接电话……段一先生,你还记得塔楼旋转楼梯上的那扇窗户吧?”
段一点了点头。
“有一晚,我们三兄弟睡不着觉,就在那里一边向外看,一边聊着天,却无意中看到了奶奶……她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我们听不清楚。后来,我们发现奶奶每隔两三天就会到那里打一次电话,好奇的我们就私设了电线,在塔楼最下面直冲后院的位置安了扩音器,声音可以收到塔楼里面,这才让我们渐渐发现了整个真相……
“在那之后,我们就计划了整个复仇过程。
“我们设计了流浪汉这一身份,一方面是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则是最初便打算嫁祸给那个拾荒者。杀死叶国立的是我,”周宝文继续说道,“那几天,我一直装扮成流浪汉的样子,二弟跟三弟则以双胞胎的身份住在家中。待发现叶国立从饭店出来、落单的那一刻,我杀了他。”
“在那之后,”周宝武接着周宝文的话继续说道,“哥哥又接连扮了将近一个月的流浪汉,为了杀死奶奶,但是,奶奶自从舅姥爷死后,一直不怎么出门,唯一的健身时间也是在白天,我们没法下手。不得已之下,只得先把目标放在镇长身上,那天晚上,哥哥从后院的暗门进来,与我换了装,由我拿着凶器来到镇长家,把镇长杀死。”
“我们三兄弟约定每晚七点左右在后院里交换信息,如果当晚需要杀人,则趁那个机会把身份也换过来。姐姐被袭击那天,刚好白天奶奶因为心有余悸,推迟了健身的时间,正好是在七点多的样子,哥哥跟弟弟趁大家送姐姐去医院时换了身份,然后,弟弟来到厂房将落单的奶奶杀死。”
“之后我们便如同段一所说,临时让弟弟把拾荒者毒死,毒物是我们之前学习化学实验时,家教不慎留下的。刚才段一说我们杀死拾荒者是为了让他当替罪羊,其实这只说对了一半,另一个原因是,他袭击了隽丽姐姐……对我和弟弟来说,不管是紫英姐姐还是隽丽姐姐,她们都是我们最重要的人,保护她们是我们的责任……”
“谢谢、谢谢你,弟弟……”周隽丽将他们抱得更紧了。
在场的众人全部眼含热泪,就连旁观者的贾继光和老李也都把脸撇过一旁,不忍心看这让人痛心的一幕。
“周宝文、周宝武……”段一再次开口,但语气中略有一些迟疑,“我、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先答应我,在得知这件事后,一定要冷静。”
“你说吧,现在无论什么事,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两兄弟相继松开紧搂着的周隽丽的身体,站起身,拭去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地说道。
六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拾荒者不是凶手的吗?”
“不知道。”
“因为我发现拾荒者是个女人。”段一说,“我在检查她的尸体时,手无意中碰到了胸口,才发现了这一点,你们对此显然不知情,杀死拾荒者只是简单地在施舍的食物里下毒而已,根本没有仔细检查尸体,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会在伪造的遗书里提到她有一个莫须有的‘女朋友’。”
“哦。”两兄弟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不仅如此,拾荒者脸上的那一片深红也并非周隽丽所说的胎记,周隽丽只与拾荒者有一面之缘,看不清楚,这很正常。实际上那是一个伤疤,拾荒者之前受过很重的伤,所以毁容了。”段一继续说道。
两兄弟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拾荒者会牵扯到这个案件中来?仅仅是因为她对流浪汉的身份感到好奇吗?”段一说,“拾荒者曾在镇长被杀现场附近的垃圾堆出现过,表面看来她似乎是在捡拾垃圾,但我更情愿相信她是在偷听我们的谈话,以获取与案件有关的讯息;另外,拾荒者也曾出现在你们别墅附近,她袭击周隽丽时,很明显是埋伏多时才动手的,这表示她已经在你们别墅附近观察了很久;在我们去蝗神庙找寻流浪汉时,我也与她打过交道,从她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已经对我和贾队长很熟悉了,这么说来,她不止一次地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段一渐渐地感到嗓子干涩,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依然没有反应的周宝文和周宝武,说道:“你知道我刚才列举的这一切情景都说明了什么吗?”
“我只看出她对连续发生的杀人事件很好奇,因此刻意地关注我们案子的进展。”说话的是两兄弟中的左边一位,段一已经搞不清楚他是周宝文还是周宝武了。
“不只是好奇,她简直被周家的事深深吸引着,就好像磁石一样,她根本无法控制她自己不去理会你们的事情。”段一咽了一口唾液,说出了整个事件中最令人扼腕的一个事实,“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就是我们认为一年前已经自杀的周、紫、英。”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呼喊,紧接着,大厅内仿佛发生了地震一样,大家一片嘈杂,柳文秀甚至跪在了地上,发出了哭嚎。
“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右边的男孩双手抓着头发,一边抽泣一边自言自语着。
“你别胡说!”他走上前,猛地抓住段一的衣领,“你不要无凭无据地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那个拾荒者不可能是紫英姐姐!”
“如果她是姐姐,她为什么要袭击我?”周隽丽问道。
“因为她已经失忆了。”段一缓缓说道,“一年前她跳下山崖企图自杀,结果没有死成,脸部的伤痕让她毁容了,而头部的撞击又令她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洪灾延误了你们打捞尸体的时间,等可以打捞时,湖底多具受灾失踪的尸体都已高度腐败,呈现出难以分辨面貌和体型的‘巨人观’景象,就在那个时候,你们把一位在相似的时间坠崖的年龄、身材都比较相似的女尸当成了她—由于已经面目全非,认错也是很正常的。在这之后,周紫英就做起了拾荒者,由于没有之前的记忆,她只能依照自己以前依稀的印象留在镇上,也许是因为只有这个镇让她感到亲切吧。三兄弟实施杀人计划后,她无意中被卷入其中,我想她发现了流浪汉的一些秘密,于是每天都跟踪他,甚至有可能亲眼目击了流浪汉杀人。但她没有打算告发流浪汉,这其实是内心深处的报复心理发生了作用—毕竟他们所杀的都是曾经强奸过自己的人,但对于失忆的她来说,想必连自己都不清楚原因,只是单纯地凭感觉做事罢了。”
“至于她袭击你的原因,我想也可以很容易地解释清楚。对于以前的周紫英来说,作为妹妹的你一直是她羡慕的对象,因为与她相比,你活泼、开朗、朋友多,想必周紫英内心一直在渴望变成你。这么说来,她对你是有着一定的嫉妒心的,但是这种嫉妒心一直被姐妹之情掩盖住了。在她失忆后,以前的亲情记忆消失殆尽,再次见到你时,内心本能的嫉妒感在一瞬间爆发,于是她便神使鬼差地袭击了你。”
“姐姐……”周隽丽抽泣着,嘴中一遍遍重复着两个字,“姐姐……”
“你、你别胡说……这不是真的……”两兄弟低着头,喃喃地嘟囔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们提取了拾荒者尸体身上的DNA,经过鉴定,与周隽丽的DNA相同,因此可以证实两人是同卵双胞胎。”贾继光说道。
“宝武……我、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周宝文紧握双拳,大拇指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我们兴致勃勃地制订复仇计划,我们自以为是地为姐姐报仇雪恨……可是,到头来……到头来我们却亲手杀死了想要千方百计保护的姐姐!”周宝文的神经已到了崩溃边缘,他双手抱头,喉咙深处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号。
“啊啊啊!!!”周宝文牙关咬紧,额头上的青筋凸显出来,他的五官已经扭曲,仿佛正在发病的狂犬病人。
贾继光见状,立马挥手让两个警员将周宝文搀扶住,以防他做出出格的事。
这时,地板上忽然传来一阵碰撞声。
段一吃了一惊,他回头一看,只见周宝武正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把自己的头往地板撞去。
“不要!”段一猛扑上前,打算拦住周宝武,却被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用蛮力推开。
“儿子!儿子!”柳文慧也扑上前去,她跪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周宝武。
“不要……不要再这样了……”柳文慧的头靠在周宝武的后背上,不断地啜泣着。
周宝武停了下来,额头已经渗出了血。他茫然地看着前方被两个警员拉扯住的周宝文。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一动不动,只有双眼还在毫不停歇地向外涌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