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力量与权势(中)

伊达·法兰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俯视着下方正在行礼的人们。

他的父亲坐在他的左边,母亲坐在他的右边,偷眼看看他们,让伊达本来惊惶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皇座使用黄金白银缠绕制成,虽然历经漫长的时光却依旧光彩夺目,宽大的座位足以坐上三个伊达还能保证碰不到扶手的位置,现在伊达独自坐在中心的位置,感觉自己孤零零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这个位子很硬,硌得伊达喝不舒服。而且皇位上面镶嵌的珠宝在光下照射下折射出各色的光芒,这让在坐在位子上的伊达觉得老是有些光现在他的眼前闪烁着,令他忍不住想要眨眼。

要是他是帝国的皇帝的话,他一定不制造这样坐起来不舒服的位子。伊达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马上就醒悟到,自己现在确实已经是帝国的皇帝了,于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剧烈起来,心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身体也不禁的微微战斗起来。

“咳。”

母亲的低咳令伊达回过神来,他向下面行礼的诸臣子作了个平身的手势,看着他们退下,然后另一拨人又上前来重复之前的礼节。整整一天,伊达都要坐在这里接受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诸侯、贵族们的参拜,他现在已经很不耐烦了,却不能在脸上露出一丝半点来。

偷眼看看父亲,他依旧是严肃而冷漠的坐着,目光看着下面的人群,又好像穿过人群看着别的什么地方。

伊达知道父亲并不希望自己坐在这里,这和伊达自己的愿望其实是一样的。有几次伊达几乎就要冲动的开口,想要祈求父亲现在就带自己走,回到法兰公国去,因为他有终预感,自己要是一直坐在这里等待一切结束,那么自己就永远都不能再回到法兰公国去了。

可是伊达的理智告诉他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在这里像个木偶一样的被人摆弄着,直到一切结束。这种认知令他感到深深的委屈,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把心里的那种难受压了下去。

一切一直延续到晚上,月华初上,五色的魔法烟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喷射上了天空,顿时把星月的光辉都掩盖了。“皇帝陛下万岁!”的欢呼口号在城市中此起彼伏的回荡着,飞舞着的彩色旗帜、鲜花淹没了城市的每条街道。而那位刚刚登基的小小的皇帝,就站在皇宫城楼的最高点上,向着民众挥着手。

在他的身边,依旧分列着他的父母,不过与母亲的兴奋以及父亲的冷酷相比,伊达的动作和表情都极其的机械化,他已经很累了,累得连微笑、连挥手这样的动作表情都快要做不出来了。现在的伊达只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什么都好,皇帝也罢,皇宫也罢,永远不能回家也罢……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就行,伊达都能接受了……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兰姆帝国万岁……”

……

这样的喊声不绝于耳,而伊达终于在某个时刻昏昏的睡了过去。

“送皇帝陛下到他的寝宫去。”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然后是侍从们的答应声。

“我来。”这是父亲今天一整天说的第一句话。

伊达赶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把自己抱了起来,熟悉的感觉让他的精神一下子松弛,然后就完全进入了梦乡。

“皇帝陛下回宫……”

“皇帝陛下……”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称呼他为法兰子爵,他的名号,将是兰姆帝国的皇帝陛下。

“陛下,大公妃她……”

“告诉母亲大人,我现在没有时间,请她耐心的等待一下……”

年轻的皇帝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对着侍从不耐烦地说,却意外的看到了跟在那个不安的侍从身后的人。“母亲,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伊达换上无可挑剔的笑容,向着走来的大公妃站起来。

“要是我不到这里来,岂不是永远见不到我的儿子了!”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装扮自己的大公妃今天看起来有些零乱,声音也到着高亢的激动,完全失去了那种招牌式的高贵和优雅。她几步跨到伊达面前,恶狠狠地质问:“你竟然把我软禁起来!你竟然这样对待我!我要你立刻让他们放我自由。”

“母亲,这也是为了您好。”伊达悠然地说,“毕竟事情的真相还在调查中,为了还您一个清白,我觉得您在最近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

“什么调查?你所谓的调查就是把我关起来吗?为了那个下贱出身的女人,把你的母亲关起来。”

“母亲,她不是下贱出身的女人,而是兰姆帝国未来的皇后,这个国家未来的女主人。您一定也不愿意您的儿子,成为一个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的人吧?既然她死了,我们就得给她的家族一个交代。而您是当时唯一和她在一起的人,更严重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听见您亲口宣布,您想要杀了她……”

“你知道我没有!”

“当然,我知道……从蒙德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在这个皇宫里的死亡,站在死者面前的那个嫌疑人一定不是凶手的道理——这是您教给我的。”

“你……”大公妃的眼神有了瞬间的游移,可是还是马上就跟着说,“既然你知道还要软禁我!”

“没办法,我作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就象舅舅当年明知道发配的决定会害死艾迪,却不得不那样做一样……啊,原谅我母亲,我知道您不太喜欢听这些陈年旧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事情总是会浮上我的心头来呢……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就常常想起舅舅、艾迪、蒙德……您知道,这是因为我这个人在这世界上可以称为亲人的人已经不多了,就连未婚妻都在前几天遇害了,我已经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呢。”

“你……至少还有我这个母亲……”大公妃的气焰低迷了不少。

“是啊母亲,所以更要请您配合我的决定,要知道外面的人给我压力已经很大了,您不会再让我为难吧?”

“你……你倒是翅膀硬了……”大公妃看着伊达缓缓地说。

“我总是要长大的,母亲。”

大公妃不再说话,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身影显得有些疲惫。

“母亲……”

大公妃转过身,看到年轻的皇帝脸上那种模式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忧伤的茫然的眼神,那是小时候的伊达·法兰经常挂着的神情,恍惚中似乎已经多年不见了。“伊达,我的儿子,我的宝贝……我……”大公妃张开手臂向年轻的皇帝迎去。

就在最后一步,伊达却止住自己的脚步,并且躲开了母亲的拥抱。

“母亲,不可以了……母亲,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一瞬间,温文尔雅的皇帝和茫然若失的少年都不见了,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带着冷峻目光,毫无表情的人。

“伊达……你知道我没有杀她。”

“我知道,因为……”伊达靠近了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杀她的人是我,母亲,我不再需要我的未婚妻活着了……”

大公妃惊讶得看着伊达,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我是您的儿子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伊达摊摊手扬眉笑着说。

“你,你现在也不再需要我活着了是吗?你也不再需要你的母亲活着了是吗!”大公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态度叫了出来。

伊达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缓缓地说:“是的,母亲。”

“哈哈哈哈,我是你的母亲,我帮你得到了皇位,我帮你扫清了一切的障碍,扶你登上了这个座位……现在你说你要我去死吗?我的儿子,你要我去死……你要杀了你的母亲!”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摸出一把匕首向伊达扑过去。

伊达轻松的闪开。

他虽然没能像父亲希望的那样成为骑士,可是每天的剑术训练从没放下过,当然不会被自己母亲疯癫般的攻击击中。

“当啷”

大公妃被伊达敲击手腕,匕首落在了地上。

“你来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吧……是我让你登上了皇位……是我……”大公妃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母亲,”伊达走到她面前,单膝跪着,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有的时候,我真地想回去,回我们的家去。法兰公国,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可是回不去了,法兰公国已经不存在了,父亲不在了,我的‘母亲’也不在了……我只剩下兰姆帝国和这座皇宫了,您明白吗?是您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我只剩下这些,我不会再让您拿走的,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母亲!伊达,我爱你,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伊达,你也爱我是不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伊达看着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背对着她说:“母亲,我现在很忙,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还有,我已经知道了,关于父亲……”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面的字句已不可闻,甚至或许根本就是他把那些话咽回了心底,终究没有说出来。

这些已经足够了,对于大公妃来说,年轻的皇帝最后的这番话,已经足以浇熄她最后的一线希望。

看着儿子的背影,大公妃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个她从小一手养大的孩子,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子变成的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毕生最大的志愿不是已经实现了吗?自己的儿子,不是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不是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皇帝那样的沉稳、睿智而且冷酷了吗?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伊达,伊达……”大公妃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年轻的皇帝脊背微微一僵,但是却终于没有挣开,任由大公妃紧紧搂住自己。“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记住,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的生命,你的地位,你的所有的一切……你要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要是你忘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的,母亲,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的一切都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这一点!”

大公妃反复的喊叫着这句话,直到她离去之后,那带着疯狂的声音还在回荡。

“是的,母亲……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看着大公妃努力维持着高贵,可是依旧难掩踉跄的走出去,伊达示意侍从关上房门,没有再多看自己的母亲一眼,反而是在埋头处理公务良久之后,才忽然停下手中的笔,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可是既然给了我,就是属于我的了,您为什么就是弄不明白这一点呢……”

第二天清晨,年轻的皇帝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不过他并没有责备那个冒失的有些失礼的侍从,因为对方带来的,确实是一个值得对方这样的惊慌失措的讯息:大公妃殿下昨天晚上服毒自尽了。

年轻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在床上坐了很久才起来,他的脸一直冻结着,看不到任何表情,也看不到一丝血色。他依旧按部就班的完成早上起床后的洗漱、更衣等程序,可是那种机械的动作令所有的侍从和侍女都看了心中打颤。所有人都明白,现在的皇帝心情悲痛之极,在这个时候万一不慎,说不定会成为他发泄的对象。所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服侍皇帝的过程中大气都不敢喘。

很快的大公妃自尽的消息就传遍了所有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人的耳目,大多数人在震惊之余,都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件事情会给刚刚相对稳定下来的政局带来什么。

两天前皇帝的未婚妻刚刚被害,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大公妃一个,虽然所有人都明白,凶手不可能是大公妃,但是她对皇帝的未婚妻十分不满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所以皇帝出于什么当面的考虑,哪怕仅仅是为了要安抚一下自己那可怜的岳父岳母,也要作出一个姿态来的。当皇帝宣布将大公妃软禁起来,等待事情调查清楚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他在做戏给死者的亲族们看的,因为谁都知道,皇帝和他的母亲感情非常的好,甚至可以说,要是没有母亲的大力支持,伊达·法兰根本没有可能登上兰姆帝国的皇位。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大公妃会在被软禁的第一天就服毒自杀了。

皇帝还很年年轻,至今未婚的他在男女关系方面似乎十分晚熟,到现在甚至连个宠幸的侍女都没有,就更别说生下继承人这样重要的问题了。皇帝的父亲法兰大公已经在三年前过世,除了母亲之外,皇帝陛下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的亲人了。母亲的死对于年轻的皇帝的心智来说,影响一定极为巨大,很多人不得不联想到种种有可能因为皇帝的悲痛而产生的连锁事件。

大公妃的脸庞看起来很平静。

既然是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她按照向来的习惯,把她自己最后的姿容装点得高贵完美。

伊达一直坐在床前看着自己母亲的那张冰冷的面孔,直到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仅仅是一具尸体而已的时候,才大声地嚎哭起来,掩面冲了出去。

一切都终结了,一切都终结了。

随着最后一个亲人的死去,伊达终于稳稳的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再也没有人敢想要把他当作傀儡摆布,再也没有人可以用家族的力量强塞给他一个女人……

伊达·法兰从今天开始,真正的成为了兰姆帝国的主人,世界上最强的的帝国的皇帝……

侍女、侍从们在皇帝想要安静而遣退他们的时候,都带着如逢大赦的心情离开,谁都知道这位一向心机深沉的年轻皇帝,因为母亲的自尽已经方寸大乱,一天之内已经毫无因由的处死了三名侍从了,谁都不愿意成为第四个,这个时候只有远离他的视线才能稍微安全一些。

面对空荡荡的宫殿,伊达·法兰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尊没有表情和生命的雕像,可是良久之后,他的嘴角开始出现弧形的纹路,那个弧形越来越明显,终于变成了笑容,一个冰冷而带着讥讽的笑容,出现在年轻的皇帝的脸上。

他站起来,张开手臂,看着自己面前的宫殿。

是的,站在这里的感觉很好,母亲,或许你是对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伊达·法兰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这个青年有着一种令伊达感到十分熟悉的轮廓,伊达觉得自己过去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类似的长相。是的,伊达的记忆力非常好,他知道自己不会弄错这一点的。

那么,这个青年像谁?

虽然对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但是伊达还是心平气和的进行着自己的思索。

这个青年不是第一个来刺杀伊达的刺客,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伊达对于自己的贴身护卫们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使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都不一定能够突破他们的防御来到伊达身边,更别说这样一个看起来冒冒失失的青年了。

伊达现在在意的,只是他究竟是怎么进入到狩猎场中来的,另外,他的长相又究竟有什么地方让伊达感到这样的眼熟?

就在伊达思考着这些的时候,那个青年已经被侍卫们制服,并且拖到了伊达的面前。他倔强的不肯低下头,梗着脖子恶狠狠的看着伊达,眼睛血红,就好像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伊达的血肉才能得到发泄一样。

伊达不在乎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憎恨他已经见的太多,甚至麻木了。

“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也不知道你通过什么人才能混入狩猎场,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打算从你身上得到这些答案……”伊达坐在马上看着青年慢悠悠地说,“我会找出你的同党和指使者的,所以你就放心的去吧。”

“你这个恶魔,卑鄙小人,谋朝篡位的畜生……”青年破口大骂了起来。

伊达不在意这样的职责,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青年说得并没有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伊达,既然现在百姓和贵族们都已经接受了这位英明仁慈的君主的统治,他是怎样登上皇位的又有什么关系,又有多少人会去关心呢?

“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皇位本来应该属于我,我才是兰姆帝国真正的继承人……”青年看到一名侍卫在伊达的示意下已经慢慢走向自己,举起了手中的利剑,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

“等一下,你说什么?”伊达冲侍卫摆摆手,然后眯起眼睛看着那个青年。

“我才是尼曼家族的继承人,你这个篡位的畜生,使你杀害了我的哥哥和父皇,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

伊达凝视着这青年,忽然明白他究竟是哪里来看着眼熟:他的五官的轮廓、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甚至某些表情都像极了先皇,也就是伊达的舅舅凯伦五世。是的,这些容貌上的特征,几乎都是尼曼家族代代相传的,反而伊达虽然也拥有尼曼家族的血脉,但是他的容貌则完全是法兰家族的特色。

尼曼家族的后代?开什么玩笑,留着尼曼家族血统的人,除了一些小贵族之外,已经只剩下伊达一个人了。这么多年来,用各种口径讨伐伊达·法兰地人物层出不穷,但是自称是尼曼家族后裔,先皇子嗣的,这倒是第一个。伊达冷笑,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创意。

“杀了他,尼曼家族已经没有后代了。”向侍卫挥挥手,伊达准备提马离开。

“住手……手下留情……陛下,陛下……请等一等……”

一个老人大呼小叫的纵马狂奔而来,看着这个人,伊达也不由得皱皱眉。这个老家伙已经是兰姆帝国的三朝元老,对国家可以说忠心无比,伊达登基以来也受到他很多的支持和照顾。这种一心为公,心目中只有国家利益的人物虽然很值得敬佩,可是某方面来看也很麻烦。

“陛下,陛下,他真的是先皇的儿子,是你的表弟……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啊……”

这个年纪的老头在马上颠簸这样一番,下马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了,可还是急着叫嚷起来。

伊达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个老家伙,竟然这么当众喊出来,要知道以他的身份这么说,就算不是真的,听到的人也有一部分会相信了。

看看周围的听众,伊达快速在心里盘算着善后的办法。

“……他真的是先皇的子嗣。当年蒙德皇子去世之后,深受打击的诗雅皇妃回到娘家修养,却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身体不好,所以是在皇宫之外抚养长大的,但是他出生之后,先皇还是很高兴的给他颁下了名号,他的名字是凯伦,和先皇的名字相同。”

“是吗……”伊达玩弄着马鞭,似笑非笑的回答。

他说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可能。

当年应该被处理掉的人都处理掉了,可是那个在蒙德皇子死后就心灰意冷的隐居起来的诗雅皇妃却是被忽略了,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连她的家族都低调的退出了政局,还有无数需要头疼的事情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再去关注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皇妃。

现在看来,那全是为了保护这个青年采取的手段吧?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够比他的哥哥们更幸运的长大成人,所以采用了这样的方法。

凯伦,好名字,是想要成为凯伦六世的意思吗?

“带回去。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自此之前,谁也不许伤害他。”伊达下了命令。

也许你们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们用的时间太久了,你们给我的时间也太多了。事到如今,你们在幻想什么?我会因为一句血统问题就把皇位拱手相让?这种可能你们自己觉得有多少?有的时候人过于有原则了,就会变得天真,三朝元老,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竟然还认为登上皇位的关键在于血统。

“陛下,您是一个好皇帝,在您的统治下,兰姆帝国日益强大,可是你毕竟是法兰家族的后裔,现在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归来,您应该退位让贤,才能显示出您的贤德和法兰家族世世代代忠于帝国的传统啊。”回程的路上,那位三朝元老喋喋不休的说着类似这样的劝告,令伊达·法兰哭笑不得。

大概在这位老人家心目中,自己真地会听从他的劝告,把皇位让给那个青年,然后乖乖的被软禁起来,等到某一天一切平息了,再被秘密处死吧?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蠢人吗?要是有的话,伊达倒是很想认识一下。

也许这个所谓的耿直的老头子心里也是有算计的,就好像当初辅助自己登基,他的目的是想要法兰公国和帝国合并,而就算现在自己慷慨的让出皇位,估计他和他的新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重新拥有法兰公国了吧?到时候尼曼家族的血脉倒是继续延续了,法兰家族恐怕就要永远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陛下,也许在您看来我的行为卑鄙无耻,可是这是为了国家……”

老人的口吻坚定,慷慨激昂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从马上向着并排骑行中的伊达扑了过去。

这位三朝元老曾几个是一名骁勇的战士,可是毕竟岁月不饶人,现在的他行将就木,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矫健身姿。可是他袭击的对象伊达·法兰虽然年轻,却也不是身强体壮的人。自从母亲去世,年轻的皇帝在大病一场之后,他的体质就变得不太好,原本自幼一直坚持的武技训练也不得不停止下来。于是现在的伊达·法兰就连一个老人的扑击也没能躲过,被对方从马上扑了下来。

皇帝遇袭落马的同时,那些侍卫们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冲了上去。

“陛下,请你以兰姆帝国皇帝的身份死去吧,这样的结局对国家比较有利!”老人嘶声呼喊着,掏出了一个魔法卷轴。

伊达募然明白,这个老疯子才是真正的刺客,他利用那个青年刺杀自己的机会当众表明了那个青年的身份,并且使得自己和他并马而行,距离极近。现在哪个青年被侍卫们押送着走在队伍的末端,这个魔法卷轴显然不会影响到那么远的距离。只要自己死了,那个青年必然可以从某些贵族那里得到支持,而诗雅皇妃所操控的家族也会马上现身,顺理成章的为他夺下皇位。

站在所谓的一切为了国家的立场上,这个老疯子显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一名侍卫手疾眼快,一剑就把老头拿着卷轴的那只手齐腕切断,魔法卷轴也跌落下去。老头在动手之前显然已经作了准备,不知道使用了魔法还是药物,现在的他仿佛根本不会感到疼痛,用另外一只手在魔法卷轴落地之前就重新抓住了它。

不过失去右手之后,他是用左手抓住卷轴的同时,不得不放开了原本用左手压制着的伊达。伊达趁机用力一推这个老人,奋力的向外翻滚。他相信这个魔法卷轴的威力不会很大,因为那个青年——老疯子人为拥有皇家血脉的人,就在队伍的后面,威力过大的魔法卷轴会牵连到对方。而且这个魔法卷轴要是有着强大的威力的话,对方就不用采用把自己扑下马来之后行动的方式,而是和伊达并马而行的时候就动手了。

伊达向外翻滚的同时,一名侍卫飞起一脚踢中了老人,把他从伊达的身上踢开去,伊达趁机狼狈的爬了起来,两名侍卫立刻迎上来,准备扶着他离开现场。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头狂吼了一声,向着伊达扑了上来,只见他向猛虎一样的,不知道从哪里并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两名侍卫试图上来阻止的侍卫都被他甩开,一直冲到了伊达的面前。

伊达知道,老头子一定是用药物逼出了他自己全部的生命潜能,那种药物甚至可以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短时间内拥有和大力士搏斗的体能,但是药力过后的结局就是死亡,因为人体的全部生命能量都被激发出来,短暂的超人之后,就是生命的终结。老头既然来刺杀伊达,即保定了必死的决心,而且作为帝国的重要大臣,想要弄到这种本来是绝密物资的药物也有的是机会。

可恶。

伊达心里诅咒着,奋力的抵抗着老人的扑击,一名侍卫从后面冲上来,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误伤皇帝了,从背后一剑刺向了老人。

宝剑透胸而过,这种情况下老头竟然还是没有断气,而是继续向前扑。宝剑从他的背部拔出,大量的鲜血喷涌,而他的动作竟然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如狼似虎的冲向伊达。

伊达虽然竭力的后退,可是终于还是慢了一步,被老人最后的一扑保住了脚腕,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

伊达奋力的用脚蹬踢着,想要挣脱开去。人在生死关头总是能够迸发出特别的力量,在其中一瞬间里伊达已经脱离了老人的控制,可是紧接着,老人竟然一个鱼跃,再一次从地面上扑起来,张口死死咬住了伊达的衣摆,然后,他仅剩的那只手掰断了魔法卷轴。

剧烈的火焰猛地升腾而起,把两个人同时包裹在里面。

伊达·法兰狂叫着,发疯般的扭动身体,可是高温很快就结束了他的挣扎和痛苦,两个人形的身影缓缓倒落,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灰烬……

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帝国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为什么要这样死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为什么要这样死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的权势可以让整个世界低头,为什么要死于一张小小的魔法卷轴……

是的,我明白了,那些权势是属于帝国皇帝的东西,我缺乏我自己的力量,我要属于我得自己的强大力量,我要属于我自己的、可以掌控一切的力量……

我需要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

……

华伦迪尔惊醒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才挣脱之前的梦境,弄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感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连额前的头发都湿透成缕的贴在脸上。

把双手伸到面前,华伦迪尔仔细的看着。

还是那双长满了老茧、小麦皮肤的十岁孩子的手,和梦中那位养尊处优的陛下毫无相似之处。

华伦迪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么活灵活现的梦,在梦里简直好像自己就诊的是那个出身高贵,最后一直到登上皇帝宝座的男子一样。自己从来也没见过那样华丽的住所、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回忆着梦里的某些情节,华伦迪尔不由心驰神往。不过下一秒钟他就清醒过来,皇帝又怎么样?高贵又怎么样?还不是到最后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他只要会哪怕一个小小的护身法术,就能够支撑到那些侍卫上来将那个老头乱刃分尸。或者只要会一个风羽术,他就能让那个老头子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胡思乱想着,嘴角不由对那个蠢笨的皇帝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男孩手指一弹,火焰从他的指端亮起,飘到桌子上的灯盏上,把油灯点着了。

时间也不早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许早点起床,早一步把事情做完,还能有机会吃上早餐。

想到食物,华伦迪尔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按理说他是比较耐饿的人,可是从昨天早上开始就除了几个野莓子没有吃到任何的食物的滋味既使他也受不了,也许后面山坡上的蘑菇在昨天的雨后该长出来的,自己或许可以借着打柴的机会去看看。

等到男孩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满脑子在盘算的都是今天自己需要完成的工作,之前那个梦境早就被抛弃在脑海的最深处,再也想不起来了。

走到庭院中,华伦迪尔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平时这个时间,这处住宅中除了自己之外,根本不会有别人这么早起床,可是现在,他一走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小楼亮着灯光。

华伦迪尔好奇的向那里张望了几眼,正好看见一个人从窗口探出身体。那个人的姿态是那么的怪异,不由得吸引了华伦迪尔目光。

就在男孩看到那个人那种奇怪的软绵绵的姿态不解的时候,窗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华伦迪尔揉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前面那个其实完全不能动弹,他是被后来出现在窗口的那个人抓住身体,从里面推得探出身体来的。

看到这样的情景,华伦迪尔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还不等这个男孩为自己看到的奇怪情景作出什么反应,后面那个人用力一掀,那个身体探出窗户大半的人影就从窗口跌落了下去。

“啊……”

华伦迪尔不由惊呼起来,然后,他的声音被“扑通”一声的重物坠落声打断。

天啊,天啊,那个人……

华伦迪尔来不及多想,向着那个人坠落的方向跑去,而与此同时,塔楼上那个窗口中,一双冷冷的眼睛正盯着这个惊慌失措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