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霍霆山食量一如既往的大, 裴莺烤的那六串烤肉很快被他消灭个干净。
待吃完肉后,他才看向对面的沙英:“沙英,待会儿你给明霁写封信, 告诉他此地的林匪与洛阳的官吏有勾结, 让他再将洛阳筛查一遍, 抓出的那些蛀虫, 看着处理。”
之前他整顿洛阳,主要是抓一些别州的暗桩。其他的问题并不显著, 因为暂无处理。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遇上, 人证也抓拿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一抓洛阳内的蛀虫。
这既是立威,也是增加声望。
在篝火宴的尾声, 陈渊和熊茂他们回来了。
满载而归。
除了一车车的金银细软之外, 还有三个活口。陈渊留了个心眼, 这三个活口并非全都是底层的小喽啰, 有两个算是小头目, 另一个则是寨子的三当家。
“明日将他们送回洛阳。”霍霆山吩咐。
说完这句,霍霆山瞥了眼不远处的石成磊,“石小郎君明日可要随队伍回洛阳?”
猝不及防被点名,坐在旁边的石成磊立马收回偷偷往旁边小姑娘身上瞄的目光, “我, 我不回去。”
霍霆山没再问。
*
夜幕已深,明日还需继续行军, 因此篝火宴宴罢,众人散去, 自行回各自营帐中。
裴莺回到营帐里,将黑纱袋里的夜明珠尽数倒出来,霎时间帐中光亮盈盈。等她整理完自己的内务,在外简单吩咐了几句下属的霍霆山也回来了。
今日他上了一趟山,加之环首刀见过血,回到帐中的霍霆山倒是自觉卸了甲、除了所有衣裳,再用那桶裴莺特地留给他的水擦了擦身。
三下五除二,霍霆山飞快弄完,那速度让裴莺很怀疑他到底有没认真擦。
“霍霆山,你擦干净了吗?”裴莺已经上了软榻了。
霍霆山随手抄起一件里衣披上,“当然干净,如若夫人不信,可自行来检查。”
裴莺提醒他:“你莫要忘了如今是行军中。”
霍霆山也上了榻:“倒也并非没有旁的方法。”
裴莺一点都不想回忆这个旁的方法,这人花样多得很。哪怕不做到最后,他也能有很多招式。
“夫人,那个臂钏呢?”他忽然道。
“在旁边矮柜的匣子里。”裴莺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那个臂钏,“霍霆山,你想做什么,明日要行军的。”
说后面一句,她语气带了些许警惕。
而得了裴莺一句,霍霆山竟重新下了榻,三两步走到矮柜旁,打开其上的匣子。这是裴莺的首饰匣,出行在外,她亦从简,匣子里只有最基本的几样饰品。
霍霆山皱了眉,觉得这匣子不仅小,还空荡荡。
州牧府那般多的东西,竟没几样是她看得上的?
他拿了臂钏重新回到榻上。
秋日夜间微凉,但介于身旁有个大火炉在,也不知从何时起,裴莺的里衣越来越薄,袖子还越来越短。旁人的里衣皆是长袖,到她这里已进化成中袖了。
“霍霆山,你别想。”裴莺一看他那眼神,就知晓他想做什么。
霍霆山拿着臂钏在掌中转了转,“夫人,此物甚是美丽。”
可能曾经做过历代王都的缘故,洛阳城是有名的繁华城市,南来北往的行商皆喜欢汇聚于此。各类奇珍异宝,奇花异卉都曾在洛阳留下过痕迹。
霍霆山早年去过长安,参加过宫里的宴席,那些人向上献礼,不少贡品就如这个臂钏这般精美。
他说完这句,便握住裴莺的左手,将那个多圈的臂钏套进她手里。
裴莺生的白,一身皮肉在夜明珠盈盈的光亮下仿佛白得会发光,却又不是冰冷瓷器的苍白,而是带着健康的粉调、血气很足的润白。
黄金臂钏熠熠生辉,宝石闪着华丽的光,美人雪肤生香,竟是十分的瑰丽姝艳。
忽而,一只带着水晶珠串的素手伸过,摁住了已经到她手腕位置的臂钏,不允许它继续被往上推。
“霍霆山,不能胡来。”裴莺如今可太清楚他了。
这人一旦挑起兴致,不做点什么绝对停不下来。明日还要早早起床赶路,她可不想被众人看到她一脸疲惫的模样。
“就看看。”他说。
这语气听着倒是平淡,但裴莺是不信的。眼见要僵持不下,她眸底忽然掠过一缕幽光,“这个旁人戴过的,我不喜欢。”
“这倒是。”霍霆山皱着眉将臂钏取下,而后像扔垃圾般丢下榻。
就当裴莺要松口气,陡然听他来了一句:“我到时给夫人打一套全新的。”
裴莺:“……倒不必如此。”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见他的认真目光依次滑过她的颈脖,胸口,双臂,还有腰下……
他已经有想法了。
裴莺一把将人推倒,“你别说话,睡觉了。”
*
五万人的大军一路向东行,直到遇到第一条大江,霍霆山才停止了行军。
从走陆路改为走水路。
当初他让石向松造的一百艘船规格甚多,有大有小,其中最大的战舟形如那日霍霆山和裴莺曾乘过的“伊人画舫”。
不过与画舫不同,画舫是为了美观和游河所用,一层用料稀疏得很,很是镂空,若有箭矢飞来并不能挡下多少。而大型战船经过改良后,一层多了不少挡板,可供士兵隐藏在其后,再者保留了画舫的层数,新增了小型瞭望台。
有望远镜在,只要江上不起雾,千米之外的情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木板需接稳妥。”沙英认真交代兵卒。
这艘船足够大,完全可将主母的马车载上;一艘大船搭载一辆马车,分批负载,如此安稳些。
宽且长的木板连接两头,确保“梁桥”架稳后,沙英亲自驱马上船,待上了船后再将马匹解开套绳。
裴莺在岸边看着已上了甲板的马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霍霆山,这马不会晕船吧?”
霍霆山稍滞,皱着眉头说:“我幽州的马儿身强体壮,应该问题不大。”
裴莺语气很是怀疑:“你幽州的男人都晕船,凭什么幽州的马不晕船?”
霍霆山:“……”
最后那匹马被牵下了战舟,只让马车乘船。一切就绪后,裴莺和霍霆山也上去了。
从高空俯瞰,如长龙匍匐于地的河道上载着一条木色的小蛇,小蛇不如龙般健壮绵长,但趴在龙背上也占据了不少位置。
视觉再往下拉一些,能发现那哪是“小蛇”,分明是一串几乎首尾相连的船只。
船只缓缓动了起来,裴莺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行船时带来的风,只觉心情舒朗,胸腔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装入迎来的风和天上的云。
总算不用待在小小的马车里了。
或许是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这里的江水清澈得过分,一丈多以下亦能清晰可见。裴莺看到游鱼摆着尾儿在水中畅游,也看到了小乌龟如浮萍般飘在水上。
“船首风大,夫人莫要多待。”霍霆山见她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裴莺:“再过一盏茶就回去。”
不过说完,裴莺想起另一件事,她侧头看霍霆山,“对了,士卒晕船之症如何了,可有得到缓解?”
霍霆山:“还行。我命人在市面上收了许多酸梅酸枣,分发到各船。且此前也有过训练,应该无大碍。”
裴莺听他说“训练”,眉心跳了跳:“训练?该不会是硬扛吧?”
就像那回他以毒攻毒。
“倒也不是。”霍霆山轻咳了声,“最初给士卒分发足够的酸枣酸梅,待其稍适应后,酸枣酸梅逐渐减量。”
必须减量,否则日日如此,哪怕只是一百艘船的士卒,每日酸枣酸梅的消耗量都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他们沿途会经过一些小郡县,补给会有,然而能补充的数量绝不会如在洛阳城时那般多。
得省着点用。
裴莺若有所思,“这倒也行。”
*
上船的第一日,火头军就地取材,裴莺吃上了最近都没吃到的河鱼。
有道“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鱼肥”,可见这个季节的鱼儿不是一般的肥美。
如今看着这一桌子的全鱼宴,裴莺顿时觉得吃了许多天干粮的胃终于要逢甘霖了。
三人开小桌,围坐而桌。
不过……
“这一碟是鱼脍吗?”裴莺看着被放到她面前的碟子。
“正是。”霍霆山颔首,但说完却见裴莺皱了眉,“夫人怎么了?”
裴莺摇了摇头,“以后这个尽量别吃。”
鱼脍,其实就是生鱼片。
古代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就有食用各类脍的习惯,甚至吃着吃着,还在《礼记》中研究出“凡脍,春用葱,秋用芥”的吃法。
古人吃了就吃了,只觉得当时味道甚好,至于吃完后一年半载再犯的病,就很难算到鱼脍身上。
“娘亲,为何不能吃这个?”孟灵儿好奇道。
从几百年前的前朝至今,人们都是这样吃过来的。
裴莺斟酌着用词:“就像菟丝子没办法独活,其实有许多细小的、咱们肉眼看不见的虫子也同样如此。这些虫子只能依附于其他动物,如果食用时不煮熟,把这些虫子用高温杀死,那就会……”
后面裴莺没继续说了,给他们俩想象空间。
古代的鱼脍一直非常受欢迎,因为晶莹剔透,权贵们感叹其高雅美丽;又因价格低廉,布衣们吃得起,甚至自己弄张渔网去抓都行。
当然,最重要的是配上各种蘸酱以后,口味确实非常好。
直到明清时期,人们将鱼脍和寄生虫扯上关系,这才大幅度减少食用生鱼片。
有许多人觉得海鱼的渗透压与淡水鱼有差,觉得海鱼的寄生虫在人体存活不了,所以不吃河鱼脍,只吃海鱼脍。
裴莺最初也同样如此,但自从知晓日本是全世界寄生虫感染率最高的国家后,她放弃了海鱼脍。
就,怕死,也怕驱虫时的剧疼。
干脆不差那一口。
孟灵儿怔住许久,而后微微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那碟鱼脍,神色复杂。
霍霆山笑道:“幸得夫人知识渊博。”
他唤来外面的卫兵,吩咐让其将这碟鱼脍拿下去蒸熟,又交代他给火头军捎带一句话,往后军中莫要再做鱼脍。
鱼脍端下去了,三人重新用膳。
不过经过方才那遭,本就有些晕船的小姑娘明显食欲不振。
裴莺看在眼里,不由懊悔。
早知道先不说了,直接拿开不让女儿吃,真是有时说话没过脑子。
“船内有酸梅,小丫头待会吃些,庖房备着食物,随时可自取。”霍霆山也看出来了。
午膳罢,孟灵儿有些不舒服,先行回房打算躺一躺。
不知是换了环境,还是怎的,今日午膳后裴莺仍精神得很,完全不想午憩。
“偷得浮生半日闲。夫人,我们去垂钓如何?”霍霆山忽然道。
裴莺顿时来兴致了,“甚好,不过船上有渔具吗?”
霍霆山:“渔网和钓竿皆有,方便火头军捕鱼。”
于是不久后,夫妻俩来到了船尾,各自摆在木椅一张,钓竿一支,以及小半盒鱼饵,一人占了一个位置。
“单是垂钓无甚意思,夫人,不如我们来比一场,以一个下午为期,看何人钓的鱼儿沉,最后比个总重量。”霍霆山勾起嘴角:“败者需答应胜者提出的一个要求,且不得赖账。”
钓鱼纯看天时和运气,技术如何反倒不怎么看重,于是裴莺想了想,颔首同意,但谨慎加上了一条:“此事不得违背原则问题。”
他应得爽快:“自然。”
不知为什么,裴莺看着他嘴角的那个弧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