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日一早, 明员外亲自带着商队买回的纱绸登了祁家的门,一来把料子送上,二来答谢与祁北南的这桩生意。

手脚麻利的仆役, 足足抬了两大个箱子前来。

“那纱绸人在并州云中县下一处庄子上, 商队到了县里,遣了人去打听接洽,这才成的事儿。”

明达说起来欢喜:“商队领头传信儿回来与我言,云中县是个闭塞的小县城, 通商之人少有往那头去做生意。若非是出发前得了确切的消息,否则谁会想到那般小地上还有好货。”

“冬季天寒,买纱绸的人少, 纱绸人卖出去也没几匹布。预备存够了货, 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售出去。”

“可压了货在手头上, 到底心里头也不安稳, 商队前去商谈, 他便愿意将有的货先出了, 转做银子捏在手上另行存货。”

明达教下人开了箱子, 同祁北南点看纱绸:“这些料子唤做挽月纱, 正如郎君所言,月下能泛起粼粼之光。”

“我一门外汉姑且在白日里瞧着这些料子都觉好, 更别提是月色下了。”

祁北南拾起一匹光滑轻薄的料子瞧了两眼,上回见到这绸纱, 还是他前去京城赶考的时候。

那年进到繁华巍峨的京城中,舟车劳顿, 已是明月高悬, 只见楼宇高处有人穿得这么一身衣衫,揽着一身月华, 活似广寒宫的嫦娥下凡了一般,教人看痴了去。

祁北南道:“天气暖和时身披华衣,月下赏花吃酒,何其光彩照人。”

明达应声附和:“祁郎君好眼光。鑫哥儿爱买些料子,眼光最是刁,瞧了这纱绸,也生是央我要了半箱子去。”

他颇有些想知晓祁北南是如何知道并州县下的庄子里,那般远的地界上,会有这样的好料子。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并没有不知事的张口去刺探。

祁北南并非池中之物,人自有些门道在身上。

贸然询问,只怕教人多心,得罪了人反倒是不美。

无论他如何得知,总之是把这桩生意与了他做,又何须追根求源。

明达转言要紧事:“商队前去采买,与纱绸人谈的价格是两贯钱一匹。郎君所出一百贯,拿得五十匹料子。”

他取出此次买纱的账簿,同祁北南一观。

挽月纱甚么价格祁北南心里有数,当初他初见这纱绸觉得好看,也想买一匹与萧元宝捎去,可彼时料子已经在京都风靡,价格飞涨到了十余贯钱。

他手头紧,又还要遣人送东西到岭县,路费更是了不得,便只好作罢。

如今两贯钱一匹,属实是价贱。

城中那些料子中上等,款式老旧的丝绸尚且要三四贯钱的价格,挽月纱料子虽不说上等,但新颖,这般价格买下,自然是很合适的。

不过祁北南也算得来账,挽月纱之所以能低价拿到,一则是尚未大肆在市场上流通,价格还不曾涨起来。

纱绸人还未把生意做稳,遇见明家这般大商队,能一回盘空他的积货,足可见实力雄厚。

两厢必然不会只做这一回生意,定拟了契约,往后还会拿买货物。

为此才谈了个十分低廉的价格下来。

大树底下好乘凉,祁北南就是料到了这些,才站在明家这颗大树下乘到了凉。

“我与明老爷也是老相熟了,你生意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

祁北南扫了两眼账簿,作似意思了一下,实则他一目十行已经看了个清楚,道:“若是信不过,也不会将这桩不错的生意与明老爷做。”

他将账簿合上递还与明达:“明老爷,你说是不是?”

明达朗笑:“祁郎君所言不差,承蒙瞧得起鄙人。”

言罢,明达抬手,跟着的人单独抱来了个红漆描金的匣子。

他将匣子递于祁北南,道:“郎君说交情,我也厚着面皮再央一回交情。这桩生意还可长远的做,只是好不好做,还得请郎君行个方便。”

“货好,迟早是要兴起。只不过遍地布行都有挽月纱,时日长短上,大有不同。”

祁北南微微一笑,明达的意思他明白。

如今得了好货,明达是生意人,看得出这东西能得利,他当然想着得更多的利。

挽月纱在并州尚且不曾兴起,外地的丝绸商得知这般好货,到拿了货回地方上售卖,其间会有不短的一个时间。

明达想尽可能的延长这个时间,一家独自经营这桩买卖。

只要旁的商户不晓得拿货地,他不仅能在邻县售挽月纱,且还能去州府上售,以及邻府地江州。

州府上达官显贵比地方上云集,越是昂贵市面稀少的东西,反倒是越好售出去。

祁北南打开了明达奉上的匣子,内里是红绸铺底的四根金条。

一根当是十两重的规制,便等同于百两银,四根金条有四百贯钱之数。

他未言,把匣子放在了茶案上。

明达见状,摸不透祁北南是个甚么心意,道:“我知若非两家交情,祁郎君定也不会选择与明家合作这桩好买卖。”

“我诚心想守住这桩生意的路,若郎君嫌这点不够诚意,你只管开价。届时岭县上只你我两家做挽月纱的买卖,岂非美哉。”

祁北南对明达的利诱十分清醒,并不心动。

若说往后就两家做挽月纱的买卖,属实是长远盈利之相。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家里底子薄,绸缎是要投大钱的买卖。

既是做丝绸,未必就只卖挽月纱一样,全然不卖旁的丝绸了?

倘若是自家的手艺人制造的挽月纱,那还能琢磨一番独只卖这一样料子。

实际便是,他们只是路途迢迢前去拿货的,其间有太多的风险。

若再行买卖旁的丝绸,姑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些银子投进去。

就算投进去了,此前从未经营过丝绸布匹生意,往后如何能经营下去?

“我不是生意人,挽月纱的买卖,未有长久经营的心思。而明老爷想做挽月纱的生意,怕却不止在岭县上吧。”

明达讪笑了一声,早寻摸出祁北南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今再次觉出他心有盘算且不受人左右。

“祁郎君眼明心亮,当真瞒不过郎君的眼睛。”

祁北南看着明达:“明老爷这般有长远谋划的心思,才是商人当有的样子。商人不图利图什麽。”

“其实我不与旁人言拿挽月纱的路子并非甚么难事。我还能告知明员外,我得此路子的人亦不在磷州,且无心这些生意。”

祁北南道:“只是我不说,未必旁人就不能从别的路子上得知。届时又当如何?”

明达听闻祁北南的话,知晓事情有了苗头,心中大喜。

“祁郎君只管安心,只要你答应不张口,我自有法子防范,能保得一段时间上只两家做挽月纱的买卖。”

“倘若是有人知晓了路子,郎君信我给我这桩生意,我也定信绝非郎君所传出去。”

祁北南道:“话说在前头,对谁都好。届时若出纰漏,也勿因猜忌而伤了交情。”

“为彼此安心,明老爷的心意我收下便是。”

明达欢喜不已:

“与郎君这般明事之人交往,当真爽快。”

祁北南笑了笑:“明老爷吃茶。”

上午明达脚下生风的走,下午与杜家生意的中间人也来了。

商队一切顺利,拿得货也不错,不过祁北南投的钱要等着货出了才能分成拿回。

此先送来了一箱子东西,算是商队送的。

祁北南打赏了中间人半吊子钱,与萧元宝开了箱子来瞧。

箱子里东西繁多,装整得却整齐,五花八门的甚么都有。

女子哥儿贯常用的胭脂、玉女粉、唇脂、洗面药、澡豆儿、玫瑰碱,香水等用物;

又有彩线、簪花针、粉盒、梳篦、洗手帕……

日常家用的铜制藤花手炉、铁制莲花烛台、红烛白烛若干;

读书人的用具也有,譬如湖笔、花笺、墨池、书签一系。

甚至还有小孩子玩耍的升官图、陶响器、九连环、投壶、傀儡儿等等……

“我以前竟都不晓得商队会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萧元宝翻看侍弄箱子足足就去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没把这些东西点看够。

货都是从外头的州府上采买回县上的,东西不似纱绸名贵,一匹料子就得几贯钱。

可这些却都是日常起居用得上的物。

且许多样式县里都没有,瞧着时新好瞧不说,又还实用,怎能不喜欢。

“只要太平年间,外头没有起甚么匪患,商队都会从外地采买东西回来卖。只不过以前咱们住在乡下,没得机会在城里逛荡,也就没逢上商队卖这些外头来的货。”

萧元宝嗅了这盒子香粉,又闻闻那包澡豆儿,欢喜的不行。

“早先倒是听说过城里有商队大集,不过一直没得机会逛。如今商队直接挑好的送家里来,这不比在外头逛更方便么。”

“我正愁着二姐儿过些日子成婚送她什麽好,时下商队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可再不必愁了。”

“再者眼看着就年关了,过节时少不得人情来往,别家送礼来,咱要回礼去。”

“库房里没两样东西还真是周展不开。年底上再去采买礼品送人,样样都涨价贵的不行,东西不见得好,价格却不低。”

萧元宝抱着这些新得的东西,舍不得放下:“有了这些好货,我与人送礼去,也教他们眼前一亮。”

祁北南好笑道:“再是没人比你会盘算过日子的了。”

“你只管把东西挑了送人便是,要觉着带回来的东西好,下回杜家的商队出去,拿了银子再教他们带一箱子回来便是了。”

萧元宝点头说好,又道:“挽月纱贵重,虽是要拿去卖钱的,不过我还是想自留下四匹来。”

“送一匹去冯娘子家里,她老人家虽然见多识广,可这纱绸是才出的好东西,想必她能瞧得上眼;一匹给二姐儿做礼,一匹送桂姐儿,鑫哥儿自家里多是挽月纱,咱这头的纱绸还是他家里搬过来的,就不必要再搬过去;另外再给老师一匹。”

祁北南听萧元宝的安排,点头道:“这些都是应当送的,不过依蒋夫郎的性子,只怕不肯收。不如你按照他的尺寸给做好一身送去,如此这般,他倒容易收下些。”

萧元宝圆了眼睛:“还是哥哥想的周道。那再留一匹,我与哥哥也做一身衣裳吧。”

“哥哥不喜欢鲜亮的颜色,我瞧有一匹皎玉色的不算太鲜。”

祁北南摆了摆手:“我一男子,就无需穿月下发光的衣裳了。倒是你,自留两匹来做衣裳吧。”

两人说一番,最后留下了八匹挽月纱。

年十五上,县城里便张灯结彩起来,夹道的商铺都陆续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瑟瑟的街市因着这一抹红彩,让人觉着好似暖和了两分。

这日一早,县里外出的商队发了功,清早就赶着车子巡街吆喝。

祁北南休沐,天冷起的迟了些,正与萧元宝在屋里吃羊肉饺子,隐约也听到了外头的吆喝声。

这些大商户,在闹市上赁用了几十个摊位的位置,要一同布开卖年货。

城里冷,大伙儿为着置办年货,有新鲜玩意儿,也都愿意前去凑一凑热闹。

祁北南和萧元宝不为着前去凑热闹,也要去瞧瞧与家里有关联的生意。

吃了早食,两人系上厚厚的斗篷,一并步行前去闹市上。

今朝无雨也无雪的,不过走在巷子里,却依然干冷的厉害,言语间,呵出来的气都是白雾。

冬日里鸟虫的鸣声少,转被顽童点的鞭炮声替代,倒也不觉过分寂寥。

两人到闹市上时,这头已然热闹得很了。

几家商队把摊子铺开,吃穿日用的物品应有尽有,瞧看得人眼花缭乱。

每个小摊儿上都有两个伙计招呼着客,老百姓从这个摊子欢喜的寻看到那个摊子上,都在寻买着好物,人声鼎沸。

杜家今年受了祁北南的介绍,前去拿得货都很新颖,且是日用的东西。

摊子前最是热闹,生意都不知做了好几十桩了。

人多怕起事,还有四个巡街衙役在此处守着。

受了商户的好,正在一处面摊儿上吃馄饨和羊肉汤。

萧元宝两只耳朵上带了一对圆圆的白兔毛暖耳,他两只手揣在袖子里头。

站在祁北南身侧,巷子里的风都教他挡了去,一点不觉冷。

只是占了这般个子矮的便宜,远却又瞧不到摊子那头,最后还是爬到了闹市边的小石墩儿上。

站得高了,摊子那头的景象一目了然。

祁北南看着站在石墩儿上方才与他一般高的萧元宝,眸子里起了些笑。

又还怕他摔下来,便伸手端着他的胳膊。

“哟,老明,今年又来凑热闹呐?”

一行搬抗着货物的伙计从东街那头姗姗来迟,阵仗不小。

径直从穆家商行的布匹摊前行过,往空下的一片地去布摊子。

那正在监督着伙计招呼客的穆家员外见此,忍不得挖苦明达两句。

“前年那些桌椅凳儿可尽数售出去了?不过拿旧货出来也无妨,左右是为咱商会的集市添几分热闹嘛。”

年底上商队回来,各家都在此处卖货,这头最是热闹人口聚集的地儿。

明家怎又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自也来布摊子售卖铺子的东西。

奈何家中主行木材生意,打的柜子桌凳儿都是大物件儿,重量也高,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卖出去的却鲜少。

每回在此处布摊子生意都是几个商户中垫底儿的,没少受笑话。

“大家都来热闹,我怎有不来热闹的道理。”

明达今年有底气,很是大方的回应了穆家人的调侃。

穆员外道:“还得是咱老明大气,若换做我,必然是懒得跑这一趟。白教伙计将些笨重的家伙什抬着来,又原封不动的给抬回去。”

“磕了碰了,最后还得砸在自己手头上,你说这又是何苦。”

几个商户听热闹,皆跟着笑出了声来。

明达没说话,瞅了穆家员外一眼。

心中想,一会儿也还能笑得这般畅快,倒还敬你是条汉子。

穆员外见明达一言不发的去了自家摊位前,以为折了他的脸面,嗤笑了一声。

旋即招揽自家摊位前的几波客。

“来来,娘子,瞧瞧我们从扬州府拿的料子,最是时新。”

“这细绸甚么价钱?”

“五贯钱夫人拿走。扬州那头您这般的妇人都买这般细绸子穿呐,再衬你不过。”

穆员外话音刚落。

明家那头的伙计吆喝开了来:“这边走,这边看,上等时新的纱绸咧!”

“老爷,今年明家竟也卖起了料子哩。”

“这卖老朽木的,木材生意做不下去了不成,买卖怎还做到我这布匹行当上了。”

穆员外闻听了吆喝声,一把拨开跟前的伙计凑到前头些去瞧:“我倒是要看看,哪里捡些烂货来充好。”

“扬州来的新绸纱,月光下粼粼发光,唤作挽月纱。”

明家唤了个口齿十分伶俐的伙计,站在高凳儿上,绘声绘色的鼓吹着绸纱的好来。

眼见前来逛买物件儿的老百姓都瞧了来,伙计拍了拍手。

立走出来一个女子和哥儿,两人身上皆穿着用挽月纱新裁制出来的衣物。

轻薄的纱衣穿在锦衣的外层,十分飘逸。

这时候两个伙计提了四个灯笼来,往两个试衣人前照着,挽月纱立便闪出了些细碎的光来。

光芒并不耀眼刺目,只觉纱衣上撒了层银粉一般。

一时间披着的纱衣如同彩翼。

“耳听为虚,眼见为识!尽可上手试试料子,绝无仅有的绸纱,货少人多,先到先得!”

“时下买上一匹,请了好的成衣匠裁做衣衫,春来赏花,夏月清凉!”

正在穆家摊子上看料子的妇人见状,丢下料子道:“我瞧你这料子不似扬州的时新货,那头的挽月纱倒应当是。”

言罢,连忙便挤过去瞧料子了。

“诶,别走啊!”

穆家布摊的伙计连忙留人,却是一个都没留住,都涌去看新鲜了。

穆员外有些傻眼,便是他一个做布行生意的,也觉得那料子有些名堂。

不知明达哪里得的货,竟教他一个外行人占了这便宜。

他嘶了一声,隐约想起秋时好似有个跑闲的来带话,说是有人想借穆家的商队合作生意。

好似说的有一处地新成绸纱,月下能泛起粼粼之光,十分美丽,不曾大肆问世,价格贱……

彼时他正在忙着商队出发的事情,见是个跑闲的来传话,便也没如何放在心上。

想着他一个在邻县数一数二的布庄员外,商队时常往返扬州,消息比多少人都灵通,如何会不晓得有这样的料子。

只当是人侃大话,想要行得方便,也没多客气。

时下瞧来,竟还真有这桩生意,一时间心头怪不是滋味。

祁北南瞧了热闹,道:“这明员外倒是会吆喝,唤了两个身段好的试衣人来,教人不想买都难。”

萧元宝道:“主意一看就是鑫哥儿出的,前些日子他还与我说来着,细问又不肯言,只唤我到时候来看热闹。”

“商户人家的孩子,果真是脑子灵活,小小年纪就有一本生意经。”

眼瞅着生意已经铺开了,吵吵嚷嚷的,也不晓得明家究竟卖的是个甚么价钱。

萧元宝见一个妇人从里头出来,身边的丫头抱了两匹挽月纱,他便上前问了一嘴:“娘子选的这匹纱颜色当真是好,不知是何价格?”

“便是那头在卖的挽月纱,县上头回见得,怪是新颖。八贯一匹。”

萧元宝乍闻价格,不由得咂舌。

“这般高价!”

那娘子反道:“料子虽不说最上等,倒也能算个中上,商队打扬州那边带回的,定是要比寻常的丝绸料子贵些。”

“若是托人前去扬州买好料子,少不得也是要给路费赏钱,算下来不比在商队手上买实惠多少。”

“娘子说的是。”

萧元宝悻悻道了一声。

“先行一步了,哥儿若是喜欢这布,唤你家郎君与你买上一匹罢。”

那娘子看了萧元宝身后的祁北南一眼,道:“趁着时下料子多还有得颜色选,晚了指不定就没了。”

萧元宝闻言抿了下嘴,怎又这般说,他们果真瞧起来那般登对不成?

也不是头一回教人误会了。

萧元宝痴愣罢了,倒也不似头回那般面红无措。

看着妇人走远,他转过身,朝着祁北南摊开手,小声道:“给我买。”

祁北南见状,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他轻轻拍了萧元宝的手心一下:

“我是你郎君么,就唤我与你买。”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我又没说你是我郎君。可你是我哥哥呀,难道不能给我买,只能与你的娘子夫郎买么?”

祁北南失笑。

“与你买还不成吗。”

言罢,萧元宝见祁北南还真要拉着他过去,他连忙拽住了人:

“我说笑呢。”

祁北南道:“前去凑凑热闹又如何。”

萧元宝睁大眼睛:“家里又不是没有,凑这热闹干嘛,八贯钱呢,不要命啦!”

祁北南颇有些遗憾的止住了步子。

“那咱们家的货要趁这时候拿出来顺道卖了么?”

“四十二匹料子,如果按照明家的价格尽数都卖出去的话,除却一百贯买料子的钱,也还能挣下二百多贯呢。”

“不着急,待着门面儿彻底打开,天气暖和了咱们再把手头上的货卖出去。”

“到时候说不准还会涨些价格起来。”

萧元宝有些担忧:“让明员外先把名声打出去固然是好,可他们手上囤得料子比咱们多,届时城里的人都买够了,只怕不好出手。”

祁北南道:“头一批挽月纱数量并不多,明家手上也就比咱们多个二三十匹。”

“只是明家与造纱人定了契约,到时候会再去补货。我们只需在明家这一批挽月纱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售出去即可。”

“城中使得起银子的人家远比你想的多,有这样的好料子,他们不单自买来穿新鲜,还要拿来做礼送人。"

"这般买得起挽月纱的高门,来往的亦不是甚么布衣小户,若没有些好物,如何拿得出手送人。为此见了好料子,他们定然也要囤买些往外头的相识送去,只要卖挽月纱的人不多,咱们就不愁出不了手。”

萧元宝不如祁北南得这些生意上的门道,也没旁的主意,便应了下来。

十九一日,两人一同回了庄子上,预备着二十一日上方家吃送嫁酒。

方家为着嫁女,年底上将一方土院儿重新修缮了一番,瞧着新了不少。

这一日已经在装点,挂红布、红灯笼、贴喜字窗花儿,喜庆的很。

此前方家穷困的时候不见来往的他乡亲戚,这朝闻着喜事儿,都提前来了不少人。

旁的不说,倒是热闹。

萧元宝将备好的成婚礼提前给二姐儿带过去,好与她说说话儿。

祁北南没跟着前去,留在庄子上看账簿。

“这不是城里正抢手的好料子么!”

方二姐儿今日也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裳,她在闺房里头瞧看了萧元宝带来的礼,惊得张起了一张小口。

“宝哥儿,你送的这礼也忒贵重了些,我如何能要!”

大几贯钱的挽月纱不说,又还与了她四支红烛、一对荷花烛台;两支银蝶钗子。

“我这挽月纱不是外头高价钱买的,是哥哥一早便托商队跟着带回来的,哪有市面儿上那般唬人的价。”

萧元宝道:“二姐姐欢喜秋里暖和的颜色,我挑了一匹扶光色的,看你喜不喜欢。”

“喜欢,我可再喜欢不过了。”

方二姐儿小心的捧着料子,脸庞微微发红的与萧元宝道:“待我做了新妇的时候就裁做成衣裳穿。”

萧元宝听这话,再是欢喜不过。

其实他本想再送二姐儿一些胭脂、香粉、口脂一系做妆的礼,后头还是祁北南点了他一下。

二姐姐的郎君家里便是做胭脂生意的,哪里还短缺这些。

若是那般名贵少得的胭脂香粉也就罢了,商队拿回的也并不是奢贵的胭脂香粉,如此拿去送二姐儿,只怕不能教人多欢喜。

他这才作罢,将原本准备的这些东西换做了红烛。

两人在屋里说了一晌话,外头还有些亲戚,二姐儿需得去照应,也便没能说太多。

翌日,萧元宝早早的前来帮着给二姐儿梳了头发,晚些时候,男家那头的迎亲队伍前来。

二姐儿盖着红盖头,上了花轿,就教人接了去。

萧元宝瞧着新郎官儿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喜服,骑在一头脖子前挂了大红布花的骡子身上来迎亲,还挺俊秀威风。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头教人围着说话,客气应对的祁北南,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

倘若……倘若是他与北南哥哥能成亲的话……

那他们本就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能骑着骡子马儿来接亲么?

想来是不能的,总不可能教人骑着马儿骡子在外头溜转一圈再回来吧。

萧元宝纠结了一番,回过神来,忍不得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他想什麽不好,偏想这些没头没脑的。

一回头险些撞在不知甚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的祁北南胸口上:“新郎官儿这般出挑,瞧这么久?”

萧元宝道:“二姐姐的郎君自是不会差的。”

祁北南眉心微动:“再不差也是旁人的了。”

“不看了,去吃席面儿吧。”

二十四小年一日,百事通寻到齐北南跟前,将杜家分成的银子带了来。

拿的两张交子银票,都是八十贯的数目。

也便是说此次与杜家的生意,赚了八十贯钱。

祁北南点看了账目,账上倒是没问题,不过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另外的账本。

但就算是杜家昧了银钱,也不亏,左右他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算是坐收银钱,多一些少一点倒是影响也不大。

且他只做这一回生意,不会长久以此营生,对合作人不必考量的太深。

做这些生意,为的是挣一波快钱,到底冲着磷州的生意去的。

祁北南盘算了一番,时下手头上已经有了六百贯左右,待着把手头上的挽月纱出手,还能挣上几百贯。

如此一来,他手上当能有一千贯左右的银钱。

他问百事通:“外头的挽月纱现在甚么价格?”

“明员外家的新料子好,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抢着买,价格足足涨了五百文。”

百事通先前虽不晓得祁北南与杜家合作的新料子是什麽,但明家的料子在市场上出现,他立马便得知了这就是祁北南原本要给杜家的生意。

他心中忍不得想,穆家先前倨傲,将他不客气的赶出了门,如今看着明家一个做木材生意的将他们家的丝绸生意给占了光彩去,只怕是毁得肠子都青了。

倒是不枉他这般想,前两日杜家人请了好茶,将他邀去,好言好语的央他问祁北南的消息,心头想着要挽月纱的路子呢。

百事通既吃这碗跑闲的饭,能在城里混到今时,便晓得干这行首要的就是嘴巴严。

祁北南若是愿意现身,起初便不会让他做中间人两头跑。

他自然没有张口提祁北南一个字,受了穆家的好,却也只答应前来问话,成不成的,全凭祁北南的话。

“若是他早些答应下来,这生意自然是他的。”

祁北南慢条斯理的吃了口茶:“可做生意不想担风险,只想见着了好才动手,天底下哪里来这样的好事情。”

百事通道:“穆家言,郎君尽可开条件。”

祁北南笑了笑:“让我尽可开条件的不只他穆家。”

百事通明悟了祁北南的意思,也便没有再多言。

祁北南道:“你办事很是玲珑周到。”

百事通见状,连忙道:“郎君信我才教我在这般要紧的生意上牵线搭桥,与郎君做事,不敢不周。”

“往后有甚么事,还需你周道。”

百事通欢喜道:“小的定当与郎君的事为首要。”

祁北南又赏了百事通十贯钱作为此次事成的奖赏。

年后,春上,天气转暖。

两场赏花宴后,挽月纱的价格从八贯余钱涨到了十贯上。

祁北南得闻明家的商队已预备离县,铺子里的挽月纱早已经卖尽,市面上流通的都是那些有头脑的小商贩,提前在明家囤了几匹货下来,趁着涨价好倒卖。

挽月纱的名气打响,却这时候断了货,想买纱的人跟无头苍蝇似的寻料子。

市场上说是十贯钱的挽月纱,从倒卖商的手上拿一匹起码得再加上两贯钱。

祁北南知晓这厢时机到了,方才将手头上有挽月纱的消息放出去。

一头是识人甚多的百事通,一头是与人梳头的方二姐儿。

当日消息传出,百事通便前来拿了十五匹挽月纱出去。

他专与人跑闲传递消息,早已有不少人前来朝他打听何处还能买到挽月纱。

祁北南这头一放货,他便与人这些人家送去。

买家欢喜,他亦得了不少赏钱。

方二姐儿这边结识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妇人夫郎,哥儿姐儿的,最是爱买料子的人。

只要去给人梳头发时,透露出有挽月纱的门路,都央她介绍。

不过十来日的时间,祁北南手上的四十二匹挽月纱尽数售尽。

他倒是以十贯的价格售出,只不过百事通和方姐儿把挽月纱拿与买家是说得多少数目,他便不得知了,也未前去打听,毕竟中间人也是要拿些好的。

这朝算下来,挽月纱就挣了四百二十贯钱,除却一百贯的本钱,也还有三百多贯。

手上一千贯钱是有的了。

磷州铺子的事情可算是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