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冥主

原本古井无波的血脉中突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意, 紧跟着就像被硬生生刻上了什么烙印一样,龙隐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臣服。

他再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态,然而血脉之中发生的变化, 凤清韵身为角色倒转之后的契主,自然比他感受更清楚。

凤清韵蓦然笑了, 只不过笑间尽是冰冷之色。

原本还打算一硬到底的龙隐终于扛不住,喉咙发紧地为自己辩白道:“本座并没有宫主口中所言的那么无私……”

“至少最终还是因为一己私欲,将飞升之法告知于你了, 若当真如凤宫主所言那么无私, 本座大可以坚持到底——”

他自己都感觉这话说的有些无力。

“坚持到底?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凤清韵冷笑一声,当即戳穿道,“你分明是哄不下去,不得已才开口承认的, 装什么情圣。”

龙隐:“……”

一下子老底都被揭穿了, 龙隐实在是无话可说到汗流浃背了。

凤清韵冷着脸收了手中的麟霜剑,然而那并非是偃旗息鼓的动作,龙隐见状心下蓦然泛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秒凤清韵便抬起右手按在他的喉结上,语气冰冷地命令道:“忍着。”

言罢, 下一刻, 他抬手一道箴言咒便直接打在龙隐身上。

——血契只是能强迫受契方在行动上听从契主的一切要求, 却并不能强迫对方说出真心话。

而眼下, 这一点不够完美的地方竟也被凤清韵给解决了。

若不是不合时宜,龙隐几乎想给凤清韵鼓个掌, 可惜箴言咒落在他自己身上时, 他一时间连笑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血契发作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刚好撞上凤清韵的霉头, 龙隐当然可以硬靠天道之威压下这点小小的反噬,但然后呢?

然后将本就生气的凤清韵再惹个大火出来,一怒之下当真把他踹了,他恐怕要悔青肠子了,图什么呢。

多方忖度之下,堂堂魔尊,堂堂天道化身,眼下就好似被人套了项圈一样,只能保持沉默等人开口拷问。

凤清韵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抬手拽住他的衣襟往下一扯,不过提问的语气竟然显得有些平和:“说吧,你原本为什么不打算告诉我?”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龙隐陡然闭上了眼,嘴上却控制不住道:“……因为我怕你执念于此,哪怕失去记忆后,还要为此挣扎痛苦千万年,不得飞升……难登极乐。”

狡辩了良久的斧子总算是落下了,结界内瞬间安静得鸦雀无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凤清韵以一种心平气和的语气开口:“你管仙界叫做极乐吗?”

“堂堂天道,蠢如鹿豕……若仙界当真极乐,又为何会有仙人下界,作乱于此?”

此话简直掷地有声,龙隐哑口无言。

“——况且就算是当真极乐,你以为我就会喜欢吗?”这几乎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凤清韵单方面的气结谩骂,“你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何地……又把我的想法放在何地?”

“我在你眼里就还是那颗没思想没能力的种子?!”

龙隐见他气成这样,当即否认道:“——自然不是!”

凤清韵含着冷怒看着他,看起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不说话,箴言咒却还在起作用,龙隐咽下喉咙处的苦涩被迫继续回答道:“我的痛苦……并不重要。”

“……不重要,好。”凤清韵的每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怒极反笑道,“不愧是天道,肢解之痛不足为惧,粉身碎骨也不足为惧。”

可他说到最后,却话锋一转道:“——可你就没想过,除了锥骨剜心之痛,世界还有别的痛苦吗?”

龙隐闻言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用天道权能去窥探凤清韵心中所想。

——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尝过甜头之后,再让你眼睁睁看着。

意识到凤清韵打算的一瞬间,龙隐蓦然变了脸色。

他原本做好了挨骂挨罚,甚至凤清韵在气急败坏之下用藤蔓锢着他吸血的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凤清韵居然……

——他的小蔷薇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种方法?!

眼见龙隐面色几遍,凤清韵眼神深不见底地走到他面前,抬手自然无比地掐住那人的脖子,感受着掌心贴在对方动脉上的感觉:“说了我会让你哪怕到下辈子,也不敢再骗我——”

然而他还未说完,结界外便蓦然响起来一道急匆匆的声音——“麟霜剑尊,魔尊陛下——二位可在此处?”

凤清韵像是被打扰到了一样,当即冷下面色不虞地抬起眸子。

然而那鬼侍还在喋喋不休:“引魂香已灭,二位恐怕已从幻梦中苏醒,若当真在此,吾主命我将两位带过灵宫,晚了便要治在下的罪……还请两位赏脸!”

凤清韵:“……”

他便是再怒极攻心,也不会当真迁怒于一个无辜之人。

龙隐闻言于心下直给这个鬼侍鼓掌,面上则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静,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箴言咒之下多说多错,将来再被罚的更狠。

凤清韵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抬手一挥,结界骤然消散。

“……二位!”那没眼色的鬼侍见两人骤然出现,当即大喜过望,“恭喜二位顺利从梦中苏醒,吾主已在宫中恭候多时了,还请二位……呃——”

那鬼侍话还没说完,凤清韵便扭头一言不发地看向他,面色之冰冷将那鬼侍吓了一跳,一时间冷汗直冒——不是说麟霜剑尊脾气极好吗?眼下这宛如玉面罗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刚刚打断了剑尊什么重要的事?

鬼侍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而传言中桀骜不驯的魔尊,看起来却似乎好说话得很,见状清了清嗓子,不怕死的上前扶住了凤清韵的肩膀:“既是冥主盛邀,那便走吧。”

凤清韵没动,反而凉凉地掀了他一眼:“站住。”

此话一出,血契骤然发作,龙隐就好似被什么缰绳勒住了一般,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鬼侍刚准备恭迎,余光瞟见这一幕后心下一惊,当即惊疑不定地低下了头。

龙隐深吸了一口气道:“……宫主有何指示?”

凤清韵冷冷道:“没什么指示,只是试试本尊说话管用不管用。”

龙隐一噎:“……那试下来的结果,宫主可还满意?”

“满意。”凤清韵凉飕飕地回道,“你要是一直都能这么听话就好了,能少费我不少力气。”

龙隐:“……”

听他话里的意思,若千秋万世之后,后人发现了一个能对魔修起作用的血契,那发明人恐怕便是凤清韵了。

不过眼下,对于凤清韵来说,血契在手,那种空落落的恐慌总算消退了几分。

他于是终于扭头看向那个低着头恨不得让自己消失的鬼侍:“带路。”

出了鬼门关便是奈何桥,而过了奈何桥,便是正儿八经的黄泉地域了。

两人跟着鬼侍跨过奈何桥,走在黄泉界的大道之上,阴风怒号间,却见道路两旁俱是坟冢。

那其实是黄泉人的住处,一个坟冢便是一个小的洞府,只不过在黄泉界昏黄的天空下望过去,着实是有些吓人。

一行人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冥主的灵宫前。

可说是宫殿,那处地方看过去反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帝王陵墓。

而直到这一刻在灵宫前站定,凤清韵也终于知道那昏黄色的天空像什么了——像墓穴之中,盖在墓顶的黄土。

凤清韵见状眉心一跳,总算抽出了些许心思,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黄泉女的来历其实一直是修真界的一个谜,没人知道她的原身到底是什么。

可眼下这幅陵墓为宫的模样,却让凤清韵没由来地想起来了一则传说——

传言上古之时,尸祖便是人族帝王尸首所化,万年不腐后修成尸魔,屠十城,杀尽苍生,而后怨气冲天下,以证得渡劫尊位。

但最终这位威名赫赫的尸祖却在飞升之时,因杀孽过重,被黄泉水裹挟而去,最终不知去向。

其实大部分魔修、鬼修甚至杀孽过重的妖修,在飞升之前都会想办法洗去身上的杀孽,以避免天劫降世。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赫赫有名的尸祖竟然就那么带着一身杀孽企图飞升,整个故事听起来异常离奇。

不过截止如今,所有看似是有所目的而编纂出的传闻,到最终都有定数,故而这一次,凤清韵没再将那个念头轻轻放下,而是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了一个荒谬无比的猜测。

而很快,他的猜测便得到了应验。

鬼侍于灵宫前站定,低头道:“灵宫已至,吾主威重,在下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凤清韵闻言微微蹙眉,看得那鬼侍心惊肉跳。

但好在最终他并未说什么,抬脚便迈进了灵宫,龙隐紧跟其后,像个尽职尽责的哑巴侍卫一样跟了上去。

整个灵宫俨然便是一座巨大的陵墓,狭长而压抑的墓道一眼望不到头,凤清韵走着走着,本就不快的心情一下子阴郁到了极致。

而当两人好不容易走到墓道尽头,一切都豁然开朗时,凤清韵心底那种不快却随之达到了顶峰——却见之内正殿放着一尊棺椁,而棺椁之后的高台之上,则坐着一个身着华服,头顶戴胜的女子。

那是上古人族女帝的标志性衣着。

然而她周身尽是死气,四肢干枯,宛如槁木,眼珠之间更是一片漆黑——此则是死后尸体瞳孔扩散至最大的模样。

华贵的服饰与枯朽诡异的躯干拼接在一切,看的人汗毛倒立。

然而这却不是凤清韵不快的原因,他之所以不快,完全是因为刚被龙隐惹怒,情绪达到了巅峰却被人骤然打断,被迫压着怒火走了这么长的墓道来见冥主,对方却连座都不愿意下,眼见着是要给他们下马威。

而后发生的事,也几乎是完美地证明了凤清韵的想法——

“朕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眼见着两人已经到了殿前,那女子却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扶着手上的戒指,傲慢道,“不知朕送的大礼,二位可否满意?”

凤清韵闻言当即便眯了眯眼:“久闻冥主大名,只是不知,冥主所谓的是什么大礼?在下和愚夫似乎没有收到。”

冥主闻言一笑,枯槁的皮肤拉扯起来分外可怖:“大礼指的自然是——剑尊枕边人的身份了。”

凤清韵闻言心下一跳,陡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后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黄泉女语气森然道:“肢解而不亡,爆体而不灭,不愧是天道,着实让朕佩服。”

——她怎么会知道龙隐道身份?!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第一反应却不是质问龙隐,而是当即拔出了麟霜剑,神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你是仙人?”

“朕并非天上那群废物,剑尊不必如此紧张。”黄泉女闻言却一笑,“若非有朕,剑尊恐怕还不知道枕边人的真面目吧?眼下何必以怨报德呢。”

她话虽如此,语气却带着讥讽,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不善:“万年不见,天道竟惧内到如此地步,连回应一二也不敢吗?”

凤清韵眯了眯眼,龙隐终于开了口:“本座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箴言咒尚未解除,所以他当真不认识黄泉女。

“天道权柄未全,你自然不知道朕在说什么。”黄泉女摸着戒指轻描淡写道,“三万年前,朕因杀孽过重,于飞升时遭遇九天雷劫,兵解之时受天道所点化,于此镇守黄泉水,以抵换杀孽,寻求超脱。”

凤清韵闻言一怔——三万年前,别说化形了,天道甚至连思维都尚未产生,完全是一团冰冷的秩序。

而紧跟着,他蓦然便明白了黄泉女眼下一切态度的来由。

说是让尸祖镇守黄泉以洗杀孽,但以她身上罪孽深重的程度,三万年能洗干净已经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可尽管如此,她势必不会感到庆幸,反而会滋生出怨恨。

尸魔本就是大凶大怨之物,兵解不成,得以侥幸保留性命的那一刻,她对天道应该是发自内心感激的。

然而当镇守黄泉一百年,一千年后,怨念恐怕就会开始在她心头滋生了。

而当时间长河的尺度被拉扯到上万甚至数万年时,那些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在尸魔心中已经留不下任何痕迹了。

她能记起的只有怨恨与愤怒。

——是天道将她禁锢在此地,是天道让她落得如此下场。

她早就忘了,若不是她自己杀孽过重,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凤清韵能理解她的一切想法,但理解归理解,却不代表他要体谅。

——他本就一肚子气,此人竟还拿龙隐化形之前所做的事来对他们冷嘲热讽,更何况那事完全无可指摘。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在龙隐蓦然投来的略显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勉强压住了心底那股不快,并未接黄泉女的挑衅。

因为他转而又意识到了一件一直以来没想明白的事。

——怪不得前世之时,黄泉女刚一失踪,黄泉水便直接倒灌入人间。

又怪不得在玄武遗迹之时,分明只见天崩而未见黄泉水倒灌。

从始至终,天崩和黄泉水倒灌就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前世之时只是黄泉女“恰好”在天崩之前失踪,而后导致了黄泉水都紊乱而已。

只不过——天底下当真有那么多恰好吗?

以黄泉女对飞升的渴望程度,若是有仙人愿意出手帮她,她会管天下人的死活吗?

答案是不会。

似是为了验证凤清韵的猜测一样,黄泉女紧跟着开口道:“如今贵客与恩公终于远到而来,朕却有失迎接,还请二位见谅。”

她口口声声说是恩公,语气间却带着无边的冰冷,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

凤清韵神色不善地眯了眯眼,龙隐则懒得和她说这么多,直接了当道:“既是三万年前的天道,和本座又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一万年前,朕终于洗净杀孽,即将飞升之时——”黄泉女带着笑容,语气之间尽是咬牙切齿的意味,“可天道竟然化形了!”

“而后招来了九天十界的仙人降世,通天之路就此断绝——”

“俱是因为你,朕才又在此枯冢之地待了万余年!”

“也是因为你,天下枯骨游魂别无去处,聚以此地化为黄泉一族,锢得朕心烦意乱,修为难以再进一步!”

凤清韵眉心一跳,陡然意识到——原来黄泉一族,便是那些死于上古之战时,流窜于天地之间的亡魂。

彼时天道刚刚倾覆,而新的轮回之所又尚未建起,诸多亡魂无处可去,只得凭借本能来到死气弥漫的黄泉界。

只不过魂魄长久离体,没有容器,再庞大的修为也无处容身,待到记忆和修为一起散尽后,祂们便只能成为了一种类似鬼修却又毫无法力的存在——也就是黄泉族了。

凤清韵想到此处,心下随之一顿,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念头——那位天狐与他的道侣通天佩,是否也在此界呢?

可没等他细想,黄泉女便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索,以一副森然的语气道:“而如今,朕的杀孽早已彻底洗清了,却还是被禁锢在这黄泉之地不得飞升……为什么?”

她情绪骤起,刚想说什么,凤清韵却回神打断道:“自然是因为那些仙人贪心不足蛇吞象,难不成还因为旁的什么?”

黄泉女蓦然一愣,随即冷笑道:“剑尊倒会颠倒黑白,若不是你的好道侣一意孤行不愿回归本位,又哪来这么多事端?!”

凤清韵本就心情不好,闻言索性也不演了,冷笑道:“从天道化形至仙人感应,期间至少过去一百余年,因天道馈赠而飞升的大能如过江之鲫,也正是因此才换来天上那些仙人的警觉进而下界。”

“这期间既然有多到足以引起仙人注意的飞升之人,可其中为何没有您呢,冥主大人?”

“所谓的尸祖,怨天尤人之后,原来就只有这点实力吗?”

凤清韵的话就像是一把剑,蓦然戳在了黄泉女的心头。

她面色骤变,一把攥在扶手上,当即带着怒色起身:“你——”

凤清韵冷冷地和她对视。

黄泉女似乎没料到传闻中温和寡淡的麟霜剑尊竟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面色几变,最终勉强冷笑道:“剑尊倒是伶牙俐齿,但您着实不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和朕在这里打擂台。”

此话一出,凤清韵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黄泉女见状一笑,站在高台之上胜券在握地转了转戒指:“朕知道你们是为了白虎之心而来的,但朕若是将白虎之心交出来——”

她扭头对龙隐道:“你舍得回归本位吗,天道?”

出于箴言咒,龙隐蹙眉当即便要说什么,凤清韵却冷着脸蓦然抬手,一下子解了他的箴言咒。

黄泉女见状了然道:“看来你的好道侣是不舍得了。那不如朕这个好人做到底,在此毁了白虎之心,成全二位伉俪之情,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场上俱是一静。

“你在威胁本座?”没了箴言咒,龙隐闻言眯了眯眼道,“你若是有此魄力,早在得到白虎之心的那一刻便将其毁了,又何必辛辛苦苦做出此局让本座想起来一切?”

“你所图的,无非就是让本座心甘情愿赴死,而后以通天道,送你飞升罢了,何必在此遮遮掩掩。”

黄泉女听了他一针见血的言语就,蓦然抬眸阴郁地看向他。

龙隐冷声道:“不用在这遮遮掩掩,你不如直接说个清楚,你到底要如何才愿意交出白虎之心?”

前面铺垫了那么久,黄泉女闻言也没再演下去,直接显露出了真正的目的:“那朕便告诉你们——朕要做天道归位之后,飞升的第一人。”

原本的飞升第一人在龙隐心中早有人选,闻言他只想冷笑此人的痴心妄想。

可没等他笑出声,凤清韵却替他答应了下来:“可以。”

龙隐呼吸一滞,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凤清韵从来没打算当什么飞升第一人。

听凤清韵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黄泉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朕还有第二个条件——”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凤清韵的脾气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但还是压着火气问道:“什么?”

“剑尊您需要在天道真正归位之前,留在黄泉界。”黄泉女说着笑了一下,“当然,朕自不会亏待了您,这点还请剑尊放心。”

此话一出,灵宫之内蓦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龙隐缓缓抬眸,就像是一头骤然被触碰到逆鳞的龙,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黄泉女见状却丝毫不怵,反而一笑,语气之间理所应当道:“剑尊若不留下来,你用什么向朕保证飞升的承诺?”

“若是朕放他走,你因为他而流连世间,不愿意合于大道又当如何?”

“你别忘了,三万年前,你本该因杀孽被雷劫劈做焦土。”龙隐眼神冰冷,语气森然道,“若非兵解之时偶遇天道机缘,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黄泉女一笑:“能不能都是朕应得的,如今杀孽既散,二位又能拿朕如何呢?”

眼看着龙隐沉下的脸色,黄泉女以为两人因白虎之心要投鼠忌器,嘴角不禁上扬,炫耀一般将白虎之心抛起滚落:“况且白虎之心在朕手中,天道权柄亦在此处,二位——”

“冥主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凤清韵却在此刻冷不丁打断,“你想要让我做人质,就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黄泉女闻言一愣,随即讥讽地一笑道:“剑尊不愿意?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偏偏爱上了一个将死之人——”

她大放厥词时,并未注意到龙隐闻言一下子微妙起来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硬是要去触霉头的替死鬼。

“与其待你的短命鬼身死道消之后空悲切,”她举着白虎之心替凤清韵感叹道,“不如早做——”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下一刻,剑光乍现,黄泉女的神色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所以本尊才说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凤清韵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拔出了麟霜剑,“一个区区连杀孽都洗不清的尸魔,修行三万年依旧不得飞升的废物——也配来威胁本尊?”

凤清韵说着蓦然抬手,一剑既出之下,那凛冽的剑气竟直接劈开了整座灵宫!

巨大的轰鸣声中,黄泉界独有的昏黄天幕一下子映照在了黄泉女的头顶,衬得她面色惨白,瞳仁惊恐之间黑到了极致。

她震惊地僵在原地,似是不相信这人竟是传言中温和纯善到没脾气的麟霜剑尊。

然而不容她有丝毫怔愣,下一刻,凤清韵竟持着那把麟霜剑拾阶而上,向她走了过来!

“——你做什么?!”黄泉女惊恐道。

凤清韵不为所动,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剑意像是苍穹一样笼罩而下,恐惧几乎爬满了黄泉女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

她情急之下反手一挥,当即慌不择路地举起白虎之心,和玄武心的土色不同,白虎之心哪怕在幽暗的黄泉界依旧熠熠生辉,看起来光彩夺目。

黄泉女举起那颗宝石一般的心脏,目眦欲裂道:“你就不怕朕玉石俱焚吗?!”

凤清韵闻言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裹挟着无穷凛冽的剑意,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同为渡劫期修为,黄泉女在极端恐惧之下放出的一切鬼气,竟如草纸一样被那些剑气轻描淡写地割开。

她就像个手无寸铁的人间帝王一样,被那剑意震得丝毫不能动弹,心下的骇然之情几乎到了极点。

不可能……他不过是一个几百岁的剑修……怎会有如此实力?!

灵宫巨大的裂缝之下,冥主不像冥主,倒像是走投无路的孤魂野鬼,而凤清韵反倒象是传闻中审判孤魂,渡送野鬼的玉面阎王。

眼看着那人没有受到丝毫阻力便在她面前站定,抬剑就要向她劈下之时,千钧一发之际,黄泉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扬声道:“白虎之心既碎——你那道侣便要再次经历剜骨噬心之痛!你当真舍得?!”

即将落下的麟霜剑果然一顿,黄泉女呼吸一滞,随即以为自己拿捏到了凤清韵真正的软肋,正准备大喜过望,然而得意的笑容还未攀上嘴角,下一刻,冰冷的剑锋便落在了她的颈侧。

“无妨。”凤清韵冷冷道,“天道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他连死都不怕,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不用你替本尊操心。”

龙隐:“……”

黄泉女面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似是没想到凤清韵会这么回答。

麟霜剑锋利异常,几乎是瞬间便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在极端的恐惧之下,黄泉女当即攥紧了白虎之心,歇斯底里道:“你若杀了朕……天道权柄将再难回到他手中!”

“况且你就不怕朕将天道化身之事公之于众,让你们彻底不得安稳吗?!”

凤清韵闻言平静道:“我巴不得他永远都不要拿回什么狗屁权柄。”

“至于后者——你之后尽可以试试,前提是你还有以后。”他说着轻描淡写地将麟霜剑压低了几分,语气冰冷道,“现在,要么你把白虎之心交出来,要么你和白虎之心一起死,天下人为你陪葬,也不算负了尸祖之名。”

凤清韵垂眸看着她,眸底不带丝毫温度:“本尊等下还有家务事需要料理,所以——”

“三个数之内选不出结果来,那本尊便亲自帮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