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首都机场T3航站楼。

今日的候机大厅人头攒动, 一群穿着淡蓝色应援T恤的女孩子们聚集在大门外,她们拉着横幅、举着应援棒,翘首以盼地望着机场入口。

“宁宁快来了吧?”

“有姐妹说, 在机场高速上看到宁宁的保姆车了!”

“什么姐妹?不会是跟车的私生吧?”

“大家安静些,毕竟是机场,不能让路人觉得我们蒹葭都是没有素质的小学生。”

“咱们今天一定能顺利送机的!”

机场安检区外的一家咖啡厅里, 某张圆桌上摆着三杯咖啡。可奇怪的是,桌前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三杯咖啡看颜色, 有两杯是加浓美式、另一杯拿铁,而且那杯拿铁还加了双份奶双份糖浆一份巧克力,合起来不像咖啡,倒像是奶茶。

“要我说,咱们也别搞什么先礼后兵的那一套了,直接三下五除二把宁苇绑了!”胡亦知灌下一大口甜咖啡, 叽里咕噜地说,“他总要上厕所吧,总要睡觉吧,咱们绑了他,不给他去厕所不让他睡觉,熬鹰一样熬他, 我就不信他不招!”

坐在他对面的俊秀青年冷冷瞥了他一眼, 打断他的话:“大巫,你是无业游民,我可是正经在编的公务员。我还指望着六十岁退休后能多领几年退休工资呢,要是现在就把宁苇绑了, 咱俩明天就能上七点的新闻联播。”

“以他的咖位,上不了新闻联播。”另一杯美式咖啡前, 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男人气定神闲的一笑,沉声道,“小凌说的对,我们不能知法犯法,要抓到证据,让宁苇伏法。”

“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胡亦知气恼不已,把手里的咖啡杯重重砸在桌上,结果引起了太大动静,让周围顾客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他。胡亦知赶忙道歉,把声音压在嗓子眼里,“咱们跟了宁苇多久了?这家伙每天不是出席商务活动,就是拍综艺。不管去哪里周围都一堆人前呼后拥,咱们根本找不到第二次靠近他。”

胡亦知说得没错。

宁苇的事情短暂地陷入了僵局,他是顶流艺人,出入皆有助理和保镖护送。每次他的阵势都浩浩荡荡,就算皇帝在世都不一定有他这么招摇。

就算凌宸能够百分百确定宁苇就是谋害贺今朝的人,但是他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又怎么能从他身上获得想要的证据呢。

今天,宁苇从京城出发飞往沪市,要在那里录制一档综艺节目,凌宸他们本来买了同一航班,想要找机会接近他。哪想到他们到了机场才发现,这趟航班超售了,只能退票。

这趟航班百分之八十的乘客都是宁苇的“私生粉”,她们买空了除了头等舱以外的所有机票。

胡亦知:“没见过哪个艺人的粉丝比他的更狂热。这么大的飞机,全是私生粉,想想都瘆得慌,他自己就不害怕吗?”

“他怕什么?”贺今朝幽幽道,“他惯会给粉丝洗脑,更善于在粉圈养蛊,他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自己承担果。”

“对对对,他确实要承担果。”胡亦知提议,“贺先生,你不是能操纵电子产品吗,你要不然趁他用手机的时候,直接让他电死吧。”

“……”

凌宸当然听出胡亦知是在阴阳怪气,但是他看到贺今朝吃瘪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他们正围在咖啡桌旁小声说这话,忽然有一道身影向着他们走来。

“不好意思,我看你有些面熟。”那位中年女士停在凌宸身边,轻声问,“请问,你是不是综艺里的那个……化妆师?”

后面三个字说得很模糊。

凌宸啊了一声:“是我。”

中年女士立刻扬起一抹笑容,感慨道:“那两期综艺节目我和我女儿一起看的,真的太有意义了!我们家原本养了一只宠物小狗,前不久因为生病离开了我们,她年纪太小,我一直苦恼于要怎么给孩子做死亡教育。她看了你那期节目后,第一次和我谈了一整晚,她说她后悔当时埋葬小狗时,她因为太害怕没有帮小狗最后梳一次毛、给它穿上最好看的小衣服。谢谢你凌先生,因为你在节目里的专业表现,让我女儿不再惧怕死亡,能够坦然面对。”

说完,她还请一旁的胡亦知为她和凌宸拍了一张合影,想要拿回去给女儿看。

凌宸哪里和人拍过合影,但他又无法拒绝一位年长的女士。他在镜头前站得邦邦硬,脸上的笑容透出三分尴尬。

那位女士离开后,贺今朝忍不住打趣他:“小凌,你刚才真的好僵硬。我的尸体在冷柜里冻了三个月,都没你僵硬。”

胡亦知故意起哄:“凌哥实火!居然又遇到粉丝了!”

凌宸被两人的揶揄弄得头疼不已:“停停停!别再说什么粉丝了,我现在对这个词都要有PTSD了。”

凌宸原本以为,综艺节目播出后给他带来的“粉丝效应”,应该只会持续短短一段时间。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明星,只是一个体制内打工人,他不过是职业特殊了一些、长得好看了一些、气质独特了一些,所以才会引起粉丝们的追捧(胡亦知:“凌哥,你是不是被贺先生传染了,你怎么也开始说这种话了”),等到这股风潮过去,他就能够回到他平静的正常生活了。

可是他没想到,这股风潮居然愈演愈烈,他今天来机场蹲守宁苇,居然也遇到了自己的“粉丝”。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蒹葭粉丝群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凌宸循声望去,原来有一辆黑色的商务七座车停在了机场门口,粉丝举着手幅一窝蜂地围上去,结果车门打开,里面根本不是宁苇。

粉丝们失望的叹了口气,又像一群被打散的小蜜蜂一样飞回了远处。

看到这一幕,凌宸实在为她们感到不值。她们为了等到宁苇,提前四五个小时就来了机场,只为了能够多看最爱的偶像一眼,可是他根本配不上她们的喜欢,在宁苇眼里,粉丝只是他收割信仰的工具罢了。

“凌哥,我先去上个厕所哈。”胡亦知喝了太多奶,肚子咕噜噜叫,“帮我看一下包,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就向着厕所飞奔而去。

于是桌旁又剩下贺今朝和凌宸两人。

他们四目相对。

凌宸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咖啡,不知不觉间,他也染上了喜欢喝冰咖啡的习惯。各种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心火燥,他干脆掀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两块冰,一左一右卡在脸颊里,腮帮子鼓起来一大块。

他如此模样,贺今朝忍不住说:“好傻。”

“我确实傻。”凌宸把冰块嚼得咔哧咔哧响,他心情烦躁,“本来以为你是心脏病突发死的,结果发现是被人害死的。好不容易锁定了凶手,偏偏又没办法报仇……我要是聪明,你当初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该装作没看到你。这样你死就死了,我也不用陪着你在这里发愁。”

“小凌,咱们不用这么着急。”贺今朝反过来安慰他,“咱们现在能一步步走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宁苇毕竟是明星,咱们上次在漫展上试探他,就有些打草惊蛇了。现在你在明,他在暗,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贺今朝伸手想要搭在凌宸的手背上。可凌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忽然握住咖啡杯,躲开了男人的手心。

贺今朝没有气馁,又把手主动搭过去一次。

凌宸故意不去看他,再一次把手抽走。

贺今朝沉住气又来第三次,这次凌宸居然双臂抱在胸口,把两只手藏了起来。

哦,原来是真生气了。

可是凌宸能不生气吗?

凌宸很想说:贺今朝,你让我别急,我倒是奇怪你为什么不着急!你的时间多么宝贵,百日时光稍纵即逝,宁苇多逍遥一天,你在这世间就少存一日。

凌宸又想说,即使大巫说过以他的本事尚不能让贺今朝回到身体,但凌宸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宁苇伏法之后,贺今朝就能复活呢?

贺今朝能够以灵魂状态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了;那为什么不能再多一个复活的奇迹呢?

千言万语在凌宸的舌尖上翻滚,最后又伴着冰块全部吞了回去。

他不能说,说了只能给他们都添愁绪。

咔哧咔哧咔哧,小凌气恼地嚼冰。他把嘴里的冰块当成讨厌的贺今朝,全都嚼成碎碎冰。

忽然,凌宸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翻出来一看,居然是八百年没联系的老同学。

@同学:凌宸,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那是你吧!

@同学:这么久没见,你可又变帅了!毕业这么多年,班级聚会你从来不来,我们都记得你呢。

@同学:之前就听说你去当公务员了,没想到你去了殡仪馆。

@同学:你放心,我对职业没歧视,反正都是工作嘛,稳定就行。

贺今朝凑过去看他手机,他这人向来脸皮厚、好奇心也重,丝毫没有偷看别人聊天记录的羞耻心。

贺今朝问:“这是你同学?怎么从没听你提过,男同学女同学?”

凌宸把他脑袋挤开:“男同学女同学有什么意义?我们之间就连群发的春节祝福都没有,你以为他真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我了,才想和我重拾同学情?”

“那是为什么?”贺今朝不明白。

下一秒,老同学画风一转。

@同学:对了,我快结婚了,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和老同学们聚聚啊。

凌宸:“看吧。”

这么多年没见,果然是打着要红包的主意。

凌宸正是烦躁的想杀人的时候,这位老同学直接撞到枪口上。

@00:抱歉,最近有事。

@同学:什么事能比咱们老同学联络感情更重要?

@00:最近在帮忙讨债。

@同学:??你不是在殡仪馆工作吗??你帮谁讨债啊?

@00:我在帮我的客户讨人命债。

@同学:……

凌宸发完这句话,同学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过了许久,凌宸试探性地发了一个笑脸表情,结果发现自己喜提拉黑。

“噗哈哈哈哈哈!”在旁边窥屏许久的贺今朝忍不住笑了,“小凌,你之前还说我幽默,你看,你和我待久了,你现在也变得如此幽默了!”

“这算幽默吗?这不是实话实说吗。”凌宸两手一摊,“你是我的客户,宁苇欠了你人命债,我帮你讨债——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贺今朝试探性地问:“所以,在你心里我只是你的客人?”

“难道不是?”凌宸又叼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我们这行有行规,对待客人要如春风般温暖,你看我这段时间对你够不够温暖?”

贺今朝心疼地抱住帅帅的自己:“温暖没觉得,只觉得成日冷冰冰。小凌,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多笑笑?”

凌宸伸出两根手指,向两旁扯起嘴角,露出一口白牙。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好,那你现在你有觉得温暖了吗?”

贺今朝委婉表示:“……要不然我再去放尸体的冰棺里暖和暖和吧。”

凌宸又往嘴巴里倒了两块冰。

说起来,凌宸还记得他去殡仪馆报道的第一天,他们单位领导宋主任就告诉他,在殡仪馆工作有一个隐形好处——从此以后,他不用再参加所有的婚宴、满月宴、寿宴等等宴请。

因为举办这些宴会的人都是为了图个喜庆、图个好彩头,但是他们在殡仪馆工作,亲朋好友就算嘴上说不歧视,心里也会觉得别扭。久而久之,就不会有人邀请他们去赴宴,每年至少能省下上千的红包费用。

凌宸入职三年多,确实没包过一次红包,斩断了一切人情往来。没想到今天他会遇到一个不开眼的老同学,要红包要到入殓师身上了。

就在此时,凌宸的手机又响了,他以为又是哪个老同学过来套近乎,没想到手机上跳动的居然是【宋主任】三个大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宋?”贺今朝好奇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凌宸侧目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宋主任这么熟了?还叫他老宋?”

一边说着,他一边接起电话。

听筒里很快传来宋主任熟悉的嗓音。

“小凌同志啊,”熟悉的打着官腔的开场白,“你的身体怎么样?我看到你的病假条了,怎么这么不小心,骨折了?”

凌宸恭恭敬敬回答:“谢谢主任关心,就是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被女鬼用门板砸了,应该算是意外吧,“现在还在恢复中。”

他心里泛起嘀咕,病假条他在刚受伤时就交到单位了,他们单位请假必须由上级领导一层层审批,按理说宋主任应该早就看到了,怎么现在忽然打来电话关心?

宋主任继续问:“我看病假单上写着,你伤的是左边肩膀?”

“对,现在还打着固定绷带。”

宋主任:“那右手没事?”

凌宸:“……”他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主任:“要是右手没事的话,是不是还能化妆?”

凌宸还没说话,旁边的贺今朝已经气笑了:“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照顾病号!小凌你都受伤了、生病了,他居然还惦记着让你上工,这难道不是违反劳动法了吗?待我一会儿就写封检举信,细数你们单位的用人问题,我要告到中央!”

幸亏电话那端的宋主任听不到贺今朝这番张狂言论。

凌宸给贺今朝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沉声问宋主任:“宋主任,您的意思是,让我现在销假回去上班?是有什么紧急工作吗,我们部门的其他同事不能暂时帮忙分担一下吗?”

他为了帮贺今朝调查死因,先是用掉了攒了许久的年假,接着又以锁骨骨裂为由申请了病假。他毕竟是在编员工,如果领导强硬要求他回去,除非他辞职,否则只能低头。

没想到,宋主任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不不,凌宸,我不是让你销假回来,我是希望你出趟差。”

“我?出差?”凌宸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和贺今朝对视一眼,都觉得荒谬。

他只是一个每天待在停尸房的遗体化妆师,有什么工作需要他出差?他又不是明星,明星可以全国巡演,他总不可能全国巡化吧。

“对,前几天那个《一往无前的劳动者》综艺播出了,你知道吧?那个综艺市里的几位领导都看了!”宋主任喜滋滋地开口,“周一的时候我去市里开会,领导还特地表扬了咱们单位,他说觉得咱们单位的小年轻们在节目里表现得很专业、又很有人情味!他还特地提到你,说你形象好专业技术更好。我看啊,今年优秀市级示范单位的荣誉肯定是咱们殡仪馆的了……咳咳咳,说偏了。”

凌宸耐心听着。

宋主任说:“节目播出之后,咱们单位收到了不少关注,业务量大涨。昨天晚上,上面那位领导给我推荐了一位客户,据说这位客户是领导的表妹的老公的同学的拜把子兄弟!客户一来就开门见山,他说看了你的综艺,觉得你手艺特别好,想请你上门给逝者化妆。”

原来如此,这位新客户是上面领导的“关系户”,虽然这曲曲折折的关系有点远,但总归是领导介绍来的,不能得罪。

凌宸问:“客户是打算让逝者从家里发丧吗?”

他知道在很多地区,依旧保持着在私宅中停灵后再出殡的习俗,所以需要化妆师上门化妆。

“不不不,这次情况比较特殊。”电话那端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是门关上的声音。宋主任为了接下来说的这番话,特地走进了办公室内,防止被其他人听到。“这位客户是某个剧组的副导演。”

“剧组?”

“对,他们是一个武侠片剧组,现在正在深山老林里拍摄。前几天拍摄时,一位武替出了意外,从威亚上掉下来当场死亡。现在家属正在赶去剧组的路上,家属情绪很激动。你也知道这种高坠伤的伤势有多可怕,剧组担心武替的家属看到遗体会接受不了,害怕他们会闹大,若是闹大了就会影响整部电影的拍摄进度。他们希望你能尽快过去,给逝者整理遗容。”

一套理由说出来,环环相扣,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凌宸和贺今朝四目相对,皆感觉不对劲。

贺今朝先是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凌宸的肩膀。

凌宸冲他微微点头,对电话那端说:“宋主任,我现在真的不方便。再说,我现在不是在病假中吗。”

“——那我给你再多半个月假行不行?餐补出差补助都给你!”宋主任着急起来,“凌宸啊,小凌同志啊!你来咱们单位这么多年,你说说,咱单位是不是一个好单位,咱们整个单位从上到下多团结多友善啊,拧成一股绳!可是这个‘优秀市级示范单位’的奖,咱们年年申请,年年评不下来!这次好不容易靠这档综艺,咱们能和领导搭上话了,这是领导介绍来的客户,你说我能拒绝吗?”

“小凌同志啊,你的思想觉悟要提高一些,这个奖不是属于你,也不是属于我,而是属于咱们单位的所有人!”

一重重话术压下来,凌宸被道德绑架得严严实实,实在没办法拒绝。

在体制内工作,有时候就会卷入某些人情世故。他们单位已经是难得的清净单位,不用陪上级喝酒,不用听上级吹牛,凌宸只要拿起化妆刷应付两笔,就能让市级领导满意。

想到这里,凌宸无奈地同意了。

“好吧。”他说,“您把地址发我,那个剧组具体在哪座山头,我要怎么过去?”

拍一部武侠片而已,这个剧组居然跑去深山里拍,真是让人搞不懂。

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反正现在宁苇的事也没有太大进展,他去剧组化个妆,两天就能结束这趟“出差”,不会耽误正事的。

……

机场的洗手间里,胡亦知捂着肚子双目放空。他这个脆皮宅男从小就乳糖不耐,偏偏还嘴馋,他刚才喝的咖啡里加了双倍牛奶,他坐在马桶上简直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就当他和马桶缠绵之际,厕所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一道脚步声走了进来,停在了洗手池前。

男人一遍洗手一边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他不知道洗手间内还有第二个人,说话时完全没有顾忌。

他的话被流水声冲散,只有零星几个字灌入胡亦知的耳朵。

“冯总您放心……”

“……很顺利,没起疑心……”

“嗯,嗯,好的。”

“……只是一个武替而已……”

“……八十万搞定……”

武替,物体,无题?

什么东西居然值八十万啊,好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