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嘶——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一名异能者从直升机上走下来,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数道直升机探照灯从高处照下,伴随着螺旋桨的噪音, 空中的直升机逐一降落。

不多时, 装甲车也就位。

傍晚21:12,来自不同家族的异能者抵达祀神村外, 整装待发。

多年以来, 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荒废山村鲜有人迹,已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这些异能者之所以在今晚汇聚于此, 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消息属实吗?”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异能者兴奋开口,迫不及待地询问家族里的长辈:“那只大诡真的受了重伤?”

长辈沉声答道:“线人传回的情报是这样, 到底有没有重伤,还需要专门的异能者去现场检测。”

“啊……”年轻异能者面上多了几分烦躁:“那要检测多久,这里冷死了。”

长辈见他这幅模样, 恨铁不成钢地斥了他一句:“这点耐心都没有,你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年轻异能者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 爷爷,这点事让别人干不就行了, 那只大诡身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非要我亲自来?我晚上还有个party要开的,说不去就不去了,在我哥们那多没面子!”

“玩玩玩!你除了玩, 还知道什么!”长辈重重给了他一巴掌:“那可是【黄粱】!你知道他身上的傀儡丝多有价值吗?如果做成道具, 足够我们莫家在这个世界上呼风唤雨了。”

年轻异能者终于悟了,自动翻译成自己的语言:“懂了,杀BOSS会爆装备呗。”

长辈无言以对, 冷声道:“老实在这等着,别给我乱跑。”

年轻异能者切了一声,目光扫过其他家族的徽标,这才隐隐明白,其他家族应该也收到了这则消息,这会儿全是跑来抢装备的。

一阵冷风吹来,他重重打了个喷嚏,心中的不耐增加了,只盼望着这边早点结束,他好回到温柔乡里继续享受。

不多时,前去检测的异能者回到队伍,确认【黄粱】确实处于重伤虚弱状态,各路人马立即闻风而动,动身朝村中前进。

年轻异能者一边跟着家族队伍前进,一边摸出手机,准备打局游戏,可惜这鬼地方信号太差,游戏卡得要死不说,消息也完全发不出去。

他暗骂一声,越发烦躁,抬起眼在队伍中随意扫过,不经意间看到了队伍前方的黑白毛。

那谁……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异端监测局的,话说异端监测局竟然会让员工染发,这么没规矩的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队伍开始深入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明明是十月,夜晚的祀神村却偏偏冷风嗖嗖,年轻异能者忍不住搓着胳膊,哪怕四周有这么多人在,依然产生了一种独自走进鬼窟的惊悚感。

真他妈的诡异。

很快,他们走进一个开阔地带,年轻异能者仗着身高优势,透过前方的人群裂隙,看到了一个……石质祭坛?

祭坛呈现圆形,上面残留着干涸的黑色痕迹,这使得这个祭坛看上去更加邪门,特别是远处似乎还有个空荡荡的神龛,配着阴森森的光线,将整个场景渲染得更加恐怖了。

就在那个神龛前,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站着,绸缎般的黑长发几乎蜿蜒到了地上。

他手里亮着三点火光——竟是在供桌的废弃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旁若无人的姿态,显然并未将他们一众人放在眼里。

“那、那就是……”年轻异能者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话都说不利索了。

其他家族队伍里的年轻人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他们并未感到恐惧,只觉自己人多势众,杀掉一个诡怪不过是手到擒来,于是兴致勃勃看起了戏,就等最后捡一波装备。

与年轻人不同的是,在场上了年纪的异能者们几乎瞬间全身紧绷,警惕地注视着那个存在。

那只诡怪——祂不紧不慢地上完了香,仿佛终于有闲心搭理他们,转过了身。

在目睹祂面容的一瞬间,年轻异能者立即感到一阵非常不适的头晕目眩,就像脑袋被棍子重击了三下,嗡嗡地响,等他恢复意识,异能者们已经开始跟祂交手。

一时间,元素类异能、空间类异能、辅助类异能、控制类异能……各种异能齐发,攻击目标直指那只异端。

地面震动,炸响声不绝于耳,年轻异能者何时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产生了退意。

这股退意在看到一轮攻击结束后,那只异端还好端端站在原地时抵达了巅峰。

“怪、怪物……”

年轻异能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诡怪,遭受了这么多人的攻击,祂的身上居然只是多了数道擦伤。

靠,刚刚那一波攻击真的有把BOSS血条打掉吗?

更恐怖的情况出现了,祂扛住了第一轮进攻——并且抬步朝他们走来。

“有用!继续攻击!”

不知是谁高喝一声,又一轮攻击疯狂砸向异端。

而那只异端居然不闪不避,硬接了这一轮攻击,祂停下脚步,身体摇晃了一下,似是力量不支。

年轻异能者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那只异端身上的擦伤突兀地扩大了。

等等——扩大了?

在所有异能者惊愕的目光中,异端身上的擦伤不断蔓延,简直就像皮革上老化开裂的纹路,瓷器上破碎的裂痕……

它们越裂越大,直到第一块血肉如同剥落的釉质,从那个人形异端的身上掉落下来。

没有任何血液从裂口里流出。

祂如同破了个口子的陶瓷娃娃,从破洞洞口望进去,祂的体内空洞而漆黑,仿佛完全中空——不,并非中空,有什么东西从那个破洞里涌了出来。

是……一缕黑白色的丝线。

年轻异能者完全迷糊了,他根本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BOSS本体都要被打出来了,他们应该是快赢了……吧?

他心中纳闷,正想找长辈求证,脑袋一转,却看到长辈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恐惧神情。

接着,整个队伍发生了一阵巨大的骚乱,年轻异能者听到有人在前面颤声大喊:“这、这是觉醒期的诡怪!!”

觉醒期又怎么了?为什么那些人这么怕?

他很快听到有人在颤声喊着什么“让无神论者去”“无神论者或许可以控制住祂”。

然后年轻异能者就快看到,那个黑白毛动了。

他脱离人群,走向那个正在异化的诡怪。

原来他就是无神论者。

在所有人类期盼的注视中,无神论者来到了异端面前,异端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无数裂口,无数丝线从那些裂口里涌出,铺在了地面上,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异端几乎支撑不住身形,无神论者朝祂伸出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朝祂释放技能。

但是没有。

无神论者伸出手——只是为了将摇摇欲坠的异端抱在怀里,他那么小心地拥着那只异端,就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他完全无视了紧紧将他缠住的傀儡丝,甚至没有用技能驱逐它们。

出乎意料的发展瞬间让各个家族的领头人们炸了锅,他们尖声质问他:“无神论者,你这是在做什么!?”

“无神论者,你是要背叛人类吗?”

“你在干什么啊!快杀了祂,你想看到我们全死在这里吗?”

无神论者充耳不闻,席地坐下,动作温柔地让异端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侧过脸,用脸颊抵着异端破裂的额头,抬起琉璃眼瞳,不带感情地看向急切质问的人类,终于开口回答。

“是的,我想看到。”

众人一惊:“什……”

“可以请你们安静一点吗?”封霁寒环抱着他的异端,没有表情地说:“他要睡了。”

“无神论者疯了!”领头人咬牙道:“连他一起攻击!不攻击,我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

各种技能不要钱似的朝他们砸了过去,封霁寒的后背展开一对黑白羽翼,彻彻底底地拢住了自己和怀里的异端。

一切纷争都被排除在外,由羽翼制造的一方小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们。

封霁寒抚摸着岑浔的侧脸,问他:“痛吗?”

岑浔迟缓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里涌上了血色,遮挡住了琥珀色的眼瞳:“不痛。”

“你不该来的,”岑浔深吸一口气,勉强用声带挤出一句话:“不怕……我连你一起吃掉吗?”

“不怕。”

封霁寒弯起眼睛,蹭了蹭岑浔的侧脸:“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越来越多的血肉从岑浔身上剥离,岑浔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将什么东西放进了封霁寒的手心。

封霁寒怔了一下,摊开手心,看到了一对婚戒,一黑一银,黑戒已经断裂,银戒身上残留着被火焰炙烤过的痕迹。

“那个回答……就留到我觉醒后……再对你说。”岑浔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气息越来越微弱。

封霁寒的声音也跟着放低了,在他耳边问:“什么话?”

岑浔张了张口,勉力发出一道气音。

“爱……”

封霁寒终于恍然,岑浔说的,竟然是那句关于“我爱你”的回答。

岑浔究竟爱不爱封霁寒,究竟会不会在失忆后继续爱封霁寒?

岑浔不想在失忆时给封霁寒一个无法保证的回答,所以他说,要等到他觉醒后才能回答。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醒来后不再爱我,那么,我连从你口中听闻爱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封霁寒低下头,靠在了岑浔支离破碎的心口。

他静静听着那道逐渐微弱的心跳声——直至它在岑浔的胸膛里永远停下。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期延长。

无数傀儡丝破体而出,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它们吞没了由羽翼包裹成的茧,吞没了祭台,吞没了慌乱奔逃的所有人类。

在封霁寒仅剩的意识中,惊恐的求救声和尖叫声逐渐远去,整个世界至此陷入了死寂。

……

……

不知过了多久,全然黑暗的无声世界再次被各种色彩填充,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惊醒了封霁寒不甚清醒的意识。

他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天空黑沉沉的,地点似乎是在山林,无数武.装人员荷.枪.实.弹,面色严峻地望向他的方向,脸上写满严峻。

封霁寒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知道了原因,原来他们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一个少年模样的诡怪。

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好看得近乎妖异,黑色长发垂落在腰间,他的身上是一件黄色的长袍,露出苍白细瘦的脖颈,看上去十分无害。

他转动眼瞳,观察着这些警惕的人类,那双眼睛静谧幽深,里面只有纯然的好奇。

……是岑浔。

但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岑浔。

封霁寒有点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正在思索时,那些武装人员已经举起了枪,朝着岑浔疯狂开火。

好吵。

一阵思绪涌入封霁寒的脑海,封霁寒倏然看向岑浔,却见他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傀儡丝瞬发而出,挡住子弹的同时,刺中了在场的所有人类。

终于不吵了。

岑浔心想。

他朝被傀儡丝控制住的人类走去,歪着头翻看着这些人类的记忆,很快,他学习到了一定的“知识”,开始学着用人类的方式发声。

他张了张口,最初只能发出一些含义不明的喉音,但仅仅过了十几分钟,他就已经开始熟练起来。

终于,他说出了学习到的第一个人类词汇。

“食物。”岑浔口中发出艰涩的声音:“更多……食物。”

电光火石间,封霁寒终于搞懂了一切。

这里……应该是岑浔的记忆世界。

或许是因为岑浔觉醒时,自己将他抱在了怀里,所以岑浔的记忆莫名其妙地跟他实现了共享。

“……”封霁寒看着岑浔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扒了一个人类的武装制服,换掉了身上的黄袍。

显然,在人类们的记忆中,岑浔已经敏锐地发现人类对诡怪的打压。

在评判过自身实力与人类的差距后,岑浔明智地选择伪装成人类,先进入城市里低调狩猎。

封霁寒跟随岑浔的视角,旁观了这位反派BOSS大佬的崛起之路。

在那时的岑浔眼中,人类只是一种会反抗的食物,他一边狩猎,一边透过人类的记忆继续学习更多知识,从而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越是探寻,他就越了解人性,越喜欢玩弄人性。

他喜欢品尝那些负面的阴暗情绪,喜欢看到人类从美梦中醒来后极致绝望,喜欢体验将猎物一步步逼至绝路的绝对掌控感。

人类不是岑浔的对手,很快就在内忧外患中节节败退。

岑浔占据了几个城市,将它们变成了一座座噩梦之城,他近乎贪婪地汲取从噩梦中诞生的负面情绪,以此充盈自己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岑浔听闻,人类的研究院制造出了一个专门对付他的“秘密武器”。

无聊了许久的岑浔,久违地被激起了好奇心,他操控了一个研究员,进入了研究院。

在研究院里,岑浔透过研究员的眼睛,看到了那个所谓的“秘密武器”。

啊……竟然只是一只小鸟?

透过玻璃,岑浔看着那只黑白小鸟跃上枝头,巴掌般的大小,灵巧地蹦来蹦去,还时不时地发出细嫩的叫声,不由觉得有趣。

就这么个小东西,能打败他?

那只小鸟很快发现了玻璃外的他,停下了梳理羽毛的动作,歪头看向他。

岑浔操控研究员打开玻璃窗,将手探进去,那只小鸟就飞到了他的手上,岑浔因此摸到了它的羽毛,柔软而温热,手感还不错。

但下一秒,岑浔就恶意地伸手一揪,揪了一根黑中带白的小羽毛下来。

鸟痛叫一声,立即飞走了。

岑浔收起羽毛,摸了粒鸟粮喊它,它犹犹豫豫的,还是飞回了岑浔的手上。

岑浔很确定,只要他收紧手指,一下子就能把这个小东西捏死。

捏死还是不捏死呢?

岑浔不相信这小玩意能在未来打败他,可就是那么恰好,他最近太无聊了。

没有敌手的生活令岑浔感到枯燥乏味,碾压人类有什么乐趣?岑浔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捏死这只小鸟。

看到这一幕,在岑浔手里侥幸逃过一死的小鸟本鸟:“……”

封霁寒脑袋一炸,心想,居然是他!

那个非常没有道德的奇怪研究员,一来就拔了他一根羽毛,后来又不断投喂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他体检时数据异常。

研究院因此进行了大面积排查,替换了一大批内部人员,那个研究员从此消失了。